好好的一顿饭,搞成如此收场,真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破天荒的第一次,懊恼包围了他。白莳萝的表情与反应,教他起了懊悔之意。
一颗心乱糟糟的,何时他的心情变得那么容易受外物所影响?他不是看待任何事物都无关痛痒吗?这会儿竟三番两次因她而乱了准则,一再做出违背心意的举动。
他故意在她面前演一出戏,只不过想教她知难而退,岂料这个举动的效果不如预期,还一口气影响了两个人的心情。
“可是你比较喜欢我,不是吗?”女郎大胆的臆测,对于自身的外在条件其实自信满满。
“你确定?”豫让讽笑的嘲弄,“我怎么不晓得自己曾经爱过人?”低俗的女人通常代表着骄矜自满。
在他眼中,温温弱弱的白莳萝比她好上百倍,他不喜欢女人太聒噪;不过要他选择,他宁可一个人——他不喜欢羁绊。
“那你干嘛管她死活?不在乎为何那么着急?”
蓦地,豫让额上青筋不自然的抽动,身躯显得十分僵硬。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冷冷地撂下最后一句话,他追上时萝离去的脚步。
她的话隐隐预告了一些被自己刻意漠视的事实,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他相信这些反常只是例外,他不会一直受人左右。
他和白莳萝在一起,与她结为夫妻,只为一个目的。
这个目的只有自己明了。
第四章
莳萝跑了几步,仍因不支激烈运动的心脏抗议而停下脚步。
她放慢速度,缓步走着,双手叠放心脏上头,感觉着急促的心跳速度,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她不能紧张、不能兀自慌乱,这样她的心脏会负荷不了过大的情绪起伏。
豫让拥有众多女伴,她知道,杂志也曾经报导过,不懂的是,为何亲眼目睹他与其他女人相处融洽,她的心痛得不断沁出苦涩的汁液。
在她的认知里,感情该是一对一的平等、该要诚恳忠心对待彼此,会是她想得天真,或是她的观念跟不上时下开放思想的潮流?
止不住难过的洪流朝她狂卷而来,莳萝双手掩脸,放声大哭。
她渴望幸福,冀盼着豫让给她温暖的感觉,但现在两人才要开始,她却已让心灰意冷给包围。
豫让悄声走近她,倏地笼罩莳萝的视界,背脊猛地一凛,她只对他敏感的思绪,立即感受到紊乱的氛围。“莳萝,转头过来。”低冽的嗓音带着命令的语气。
莳萝摇头,身子因为抽搐而抖动,连忙抬手揩去眼眶里的水气,不想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厚实的大掌放在她纤瘦的肩上,豫让想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无奈看来瘦弱的她,执拗起来力道不小,硬是站定脚跟不肯回头。
“看到刚才的情况,你还会想嫁给我?”不想伤害她,他索性走到她面前。
“想……”眼泪坠落之间,她不住的点头。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心愿,无论如何,此情不渝。
“或许婚后我的私生活一样乱。”他一直在给她反悔的机会,那颗日益膨胀明显的良心,让他自己都惊愕。
“没关系,只要你给我幸福……”她不敢奢望完整的幸福,只要他给的,哪怕残缺,她也快乐。
幸福?豫让冷嗤一声。
向他索讨幸福、在他身上找寻幸福的气味?她想必找错对象了吧,活至现下的年岁,不识幸福二字的他,如何给人幸福?
“抬起头来。”
“不要……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微一使力,硬生生地勾抬起她的下颚,“我不是没看过你的眼泪。”
她的眼泪,不只一次令他心烦。那种心烦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无法具体形容的郁闷情绪。
莳萝怔望着他,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他的性情好矛盾,冷热总在短暂一瞬间,何时发作完全没有预警。
“嫁给我你不会幸福。”他忍不住告诫,劝她收起期盼。
她的眸子染了坚定,“会的,我相信你……”她相信他,因为,她等这天好久了,他是她的美梦,美梦成真,她要请所有人见证属于她的幸福。
“我的个性不会因你而改变。”
豫让的生理时钟与常人不同,性喜阴暗微冷的他,总是蛰伏到天蒙蒙亮才人眠,接近晌午才懒闲地衔接一天的开始,属于半夜行性动物。
贪静的他,谈不上追逐夜夜笙歌的玩家之流,他以自己孤僻的方式错开了与人日常的接触,少烦少扰。
但如此优闲自在的生活模式恐有打破之虞;近来他的常在想,生活多了一个她,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现下的一切令人满意,他不想改变,不想多费心思去照顾另一个人,不想生活被干预。
闻呀言,莳萝急着表明:“你不用改变,我会调适自己的心态配合你。我真的会努力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最后这句话梗在喉头,因为酸涩满溢,再也发不出声。
美丽的跟瞳复上一层淡淡的薄翳,鼻根再度发酸。她好爱好爱他,能够和他一起,什么都好。
豫让正色睇着她,那副委曲求全、不吵不闹的性子,教他陡生一股莫名的气,“我送你回去!”
莳萝不敢说不,即使心里奢想与他多相处一会儿,可是他的态度变回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了,她不想再提画展的事烦他。
又是她搞砸一切吧,不识好歹地破坏了两人独处的机会,弄拧了原本和谐的气氛……
她沮丧地走向他的跑车,木偶似的,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虚空里。
豫让撇头望着驾驶座旁的人儿,长发散落肩侧,垂着头颅仿佛关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对外界不闻不问,不停地扭扯着自己的手指。
她看起来伤心极了,但他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
驶离餐厅的专属停车场,他开始加速,一路上横冲直闯,见车就超,寻常人大慨会吓出病来,然素来不够勇敢的莳萝,却是对他如此抒发心底郁气的举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车内一点声息也没有,然后,隐隐地,他听见了低鸣的啜泣声。
他没再看她的泪眼,抿着唇办,双手死命地握紧了方向盘,持续加速。
他的速度教莳萝心头颤,但他的态度更令人心酸,她从来不明白迎合他的技巧,一再地惹他生气……
豫让飙车般的时速,缩短了不算短的车程,很快便抵达了白家。
“我不送你进去了。”没为她开车门的打算,他继续坐在驾驶座上说道。
莳萝轻轻点头,“嗯……谢谢你送我回来……”
“刚刚要是没吃饱,请伯母帮你下碗面,她应该比较清楚你的饮食习惯和偏好。”离别前,他竞唠叨了起来。
“我不饿了……”好想哭,眼泪忍不住想要掉下来。他对她分明温柔,但她却遏止不住难过的情绪泛滥翻搅。
他是忘了画展的事了?她不确定,却也不敢问。她希望他是因为心情不好而不想去,并非忘了她与他的这个重要约会。
颓丧的下车,沉重的心拖累了她的步伐,踏出的每一步好困难。
豫让漆夜般的双眼随着她转动,一咬牙,车子倏然来个大回转,扬长而去。
车里没有她之后变得更闷,脑海乱如纠结的棉絮,扯得他生烦。
不喜吵杂的他,猛地按下了音响,选择一个正在播放动感舞曲的频道,让激劲的旋律充荡耳膜,借此忘记回旋耳畔不去的她的啜泣声。
然而她的泪滴像是落在他的心海,霎时涌起漫天的浪潮,不断地在翻腾,在狂舞……
豫让死命的晃头,但心头那抹楚楚可怜的影子却像生了根,怎么也震不掉。
扪心自问,在她面前,他确实很容易把心底的防卫揭开一丝空隙,暴露出真实的心情;外人眼中无害的他,屡次对她展露了凶蛮的一面,谁会相信他竟让一名柔弱的女子逼得失去了自制。
这样的发现,令人无法忍受,甚至连自己也不敢面对,更别说让人将最赤裸的他看个清楚!
他好不容易才构筑起现今安宁而有秩序的生活,绝对不容别人来破坏!
白莳萝,当然会是他的妻子,但也只是一颗棋子。他着实不必为了她的喜怒,浪费时间瞎操心。
深吸口气,如此告诉自己之后,呼息似乎也顺畅多了。果然,是他一时庸人自扰想多了。
黄昏慢慢笼罩了整座城市,万物都为霞红所遮蔽,豫让按下车窗迎着风,缓缓释放混沌的心。
融人拥挤的车潮,他张臂迎接黑夜的来临,因为,只有诡异阴凉的黝黑夜色适合灰暗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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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萝站在风中等侯,北台湾的傍晚微有寒意,天色灰蒙蒙的,染满下雨的前兆。
约了五点半,快六点了豫让还没下来,她在心中忖度,他一定远忙着公事吧?
连日来,他每天下班后必与她约会,说是约会或许太牵强,他们除了吃吃饭就是一起看看电影,令人挫败的是,即使每天都有机会见面,她依然觉得两人的关系仍在原地打转,丝毫没有进展。
经过那天的不愉快后,隔日再见到他,他仿佛将之忘得一干二净,绝口不再提起,态度变回她熟悉的礼貌但却疏离。
突然,身后公园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吵杂跑步声,莳萝这才感觉到天空不如何时开始洒下斗大的雨滴,落在细嫩的脸颊上,有点儿疼痛。
仰头望着矗立对街的办公大楼,她内心泛着犹豫。
豫让还在里头,每天她都在这儿等他,如果她跑去躲雨了,他会不会找不着她?
想了想,她决定守在原地。这场雨,该不会下得太大吧?她安慰自己不须害怕。
突然,一只手冷不防地拍在她肩上,是豫让。
“等很久了?怎么不上去找我?”他听见自己矫情的声音。
他在办公室里听音乐耗时间,公事早处理完了,剩下的不急之务明天再批也无妨;他是有意让她在楼下枯等,从他的窗口往下望,她每次都依时前来,站在公园外的人行道上安静地等他。
她真的很有耐心,不曾流露不耐烦神色,而他有时真是公务缠身,但大半都在办公室里拖延时间。
没错,他在等她忍受不了而主动切断两人丝丝缕缕的无形牵系,只要表面维持婚姻假象即可。
莳萝不自觉地露出小女人的娇态,“你在忙嘛。”她什么都不懂,只怕成为他的负担。
“下雨了,你没感觉吗?”
“我知道……”他好高,她的视线只能看见他那厚实的胸膛,那是幸福的屏障吧?
“既然知道为何不找个遮蔽处?”豫让的口气陡然掺入了不悦的责备,她那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个性令他有些反感。
“我怕你找不到我……”察觉他的不开心,莳萝急着解释。
“所以你不怕感冒?”
“你一下子就来了,只淋一会儿的雨应该投关系……”她只管他好不好,也只能想他好不好,她的心里装的全是他,至于自己,很多时候都被忽略了。
“你还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严厉地瞪视着她,为她这个要不得的想法。
如果,他在公司逗留久一点,那她是否真要在雨中多站这些时间?她为何非要如此信任他?她怎知道他不会迟到太久?
事实上,他一样不了解她的病情,只知道她的身体不好,既然体质差,抵抗力当然不如一般人,他可不想冤枉地成为白家人鞑伐的对象。
反正事情只要扯上白莳萝,那家子不问青红皂白的举止都是正常的。
“对不起……”他的指责教莳萝缩回自卑的保护伞下,嗫嚅地道歉,纤细的身子因为刮来的一阵风而瑟缩了下。
“冷着了?”他沉敛的脸色更加冷肃了。
“不冷……”她垂首摇头,却止不住牙齿抗议的打颤。
“我不晓得你居然也会说谎。”豫让瞅着她,轻易拆穿她的谎言。
上回她对母亲说谎,他佯装不知情,这会儿对象竟换成了他!他可非疼惜她的母亲大人,对她的话未曾置疑。
“豫大哥……”莳萝困窘地红了脸,祈求道:“不要就这么送我回家,好不好?我真的没事……”她不想再错过一次培养感情的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没有说话,豫让一迳瞧着她,“先去我家把身子擦干再说。”当下,面对那双诚挚的眸子,他无法狠下心来拒绝。
收回视线,在她的惊诧注视之下,豫让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拿着外套遮雨,跟上来!”他先行迈开步伐往公司的停车场跑去。
莳萝怔了、也傻了,眼泪就这么被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给逼了出来,和着雨沿着脸颊滑下,而是冰的,泪是热的,天空有些阴冷,她的心无比温暖。
她以前就知晓,他不是外人形容的冷血动物,只不过不擅表达感情罢了。
或许他关心别人的方式与众不同,但她始终相信他是个非常温柔的好男人,所以她爱他如此之深。
压抑不下心底古怪的起伏,豫让跑了几步后放慢速度,仍不见她跟上,索性回头——
见她还在原地发呆,一把火烧了起来,“快一点!”
“好……”莳萝甜甜地笑着回应,几乎浇熄了他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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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踏进豫让独居的公寓,莳萝掩不住兴奋神色,不停的东张西望,将客厅的摆设与他的喜好悉数纳进眼底。
她在偷偷窃喜,这场毫无预警的大雨,教她更贴近他了。
“把头发擦干。”丢了一条浴巾给她之后,豫让选了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你不擦吗?”莳萝担忧地望着他,“你的身体比我更湿……”他将外套让给她当伞,自己却淋成了落汤鸡。
“淋点小雨就感冒,还算是男人吗?”豫让低嗤了声,视线多睐了她一眼,她就坐在只有自己坐过的沙发上与他说话,他的私人空间里突然出现她的存在,除了不搭轧之外,还有一种异样的氛围环绕。
说也奇怪,只要一见到她,向来烦扰的心潮便会化为平静。
她在他的屋子里,没有局促、不安,比起子素的样子反倒自然而不拘束。
“你当然是男人,这是无庸置疑的,可是感冒不是女人的专利……”莳萝舍不得他生病,忘了自己才是最教人担心。
“你真奇怪。”他突然说,语调蕴涵着疑问,清晰可闻的仍是他一贯的冷讽。
莳萝纳闷地盯着他,目光在问他何以这么说。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他单刀直人,这个疑问藏在他心中很久了。
倘若单纯只为迷恋,或是看了太多爱情故事的少女情怀,都该在发现他的狂肆放荡之后,情愫化为乌有,而不是继续专一等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