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你到之前,我便要回绝他了,我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李涛然的眼神过于放肆,我也很不喜欢,若非为了你那个『不像镜子的镜子』,我又何必委屈?!」说到最后,柳红袖伏在案上佯装啜泣。
祝火明白自己又太躁进。
「我是担心你,袖儿,你还是太年轻了,我厌恶每个觊觎你的男人,恨不得把你藏起来。」
柳红袖抬起头,无奈极了。「那我该怎么办?我的手如此巧,竟把你画得俊俏,岂不是要将每个偷看你的女子挖出双眼?祝火,你要信任我,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背叛你。说好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祝火动容地埋入她颈间,久久不语,享受此时的宁静。
或许他当魔当得颇有心得,但为人嘛……毕竟初来乍到,是该多学着点。
他的袖儿是个善良的女子,他信她,却信不过外头的男人。
「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等东西一到手,我们便离开。」
「在哪里找到的?」
「净水榭楼。」
柳红袖狐疑地问:「李虹雁肯带你去看?」难不成美男计比较有用?
「谁教你把丈夫画得如此俊美无俦。」他自恋地笑。
柳红袖翻白眼,无言以对。
这么自大的男人!早知如此,还是赏他一个土匪脸算了,省得他到处招摇撞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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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趁着万籁俱寂时,树影摇曳,月色隐没在乌云之后。
祝火不费吹灰之力进入净水榭楼。一入楼顶,正好瞧见与月光相映的锁镜。就为了找这样东西,他才会答应留下来。
锁镜,顾名思义就是能锁住东西的镜子,但现在被锁在里头的,可是个能力不知强过自己多少的神鬼──卮奉。
古老有个传言,神鬼一旦被封入锁镜就有致富的运,持有者,能保永世富贵。
净水榭楼外贴满了「落灭咒语」,彻底封了卮奉的气息,若非他一进入李府便察觉到有些孤鬼在府外游荡与府内的富贵不相称而起了疑心留下查看,根本不知卮奉竟会被关在此处。
念在卮奉对自己有告知卷灵轴之恩,他来相救算是想偿还恩情,等这事过了,就真的再无牵挂。
本来嘛,他就不爱欠情。
「卮奉,你在吗?」他拿起锁镜,轻声唤道。
蓦然,锁镜的镜面发出金色的光芒,缓缓浮现一张绝世花容,娇艳欲滴,清灵中带有一抹艳丽,柔和里藏有一股诡谲。
「祝火,许久未见,你得到卷灵轴了?」卮奉的声音软软的,如清风似卷云,缓缓拂过人心,让人心头暖暖。
「久违了,卮奉,可好?」
「嗯,尚可,只是……不自由,有些闷哪!」因为一时失察,才让自己陷入如今的惨况。
祝火轻笑。「我这次便是来放你。」
「放下!要不然你未过门的小娘子就要魂断在此了。」随着冷冷一喝,李涛然架着柳红袖进入净水榭楼。
柳红袖一脸无辜,她手无缚鸡之力,被抓住,实在也莫可奈何。
「李涛然,你真以为威胁得了我?」紧紧注视柳红袖脖子上的白刃,祝火眼微眯,怒气正在凝聚。
「放下那东西,可保你的娘子平安,我话不说第二遍!」那东西他说不出名字,却是由爷爷传下,一路保佑他们李府不愁吃穿的好运,他岂可拱手让人。
对付这种小家伙,祝火仅一个眼神即可,不过他竟敢拿他的袖儿要胁,那么就非要他尝尝后果不可。
他倒要瞧瞧当能致富的锁镜在他面前碎裂时,李涛然会有什么惊骇的表情。
祝火抿唇一笑,柳红袖就知他又心怀不轨了。
「要,就给你吧!」话语甫落,祝火往上一抛,锁镜在半空中滑了一个幅度直接掉落地面。
「啊!不要啊──」让李涛然拚了命仍来不及接住,颓丧地跪在地上,双手再也拼不出他们家的富贵万世。
他怒吼,也无法挽回。
柳红袖乘机回到祝火身边。
「这样,可好?」
祝火抹去她白晰颈子上的一抹红,怒声道:「没让他五马分尸,就该感谢我慈悲了。疼吗?」
柳红袖摇头,靠在他怀里。
倏地,散落地面的逐渐形成一个人影,一个绝色女子,她螓首微低,神情忧忧地望着李涛然。
李涛然也仰头注视。
卮奉水袖一扬,芬芳香气四溢,晕倒了李涛然,接着可听见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柔柔倾诉:「我与你们李家的缘分就此结束,你醒了之后,将会永远忘记我,日后一切就要靠你们的努力了。」
卮奉款款移向祝火,微微福身。「多谢搭救,这位是?」
「我娘子红袖。袖儿,这位是指点我找寻卷灵轴的恩人卮奉。」
柳红袖朝她微笑,露出欣喜的痴迷模样,望着卮奉出神。「妳好美!若是有空,能不能让我为你画上一幅……」
祝火即刻摀住她的嘴。
「好个真性情的姑娘,祝火,你是挖对宝了。」卮奉嫣然一笑。
「卮奉,现在你要上哪?」
卮奉露出困惑的神情。「也不知,天大地大总有个容我身之处,卮奉在此祝两位福禄绵绵,多子多孙。」
「不去找将你关在锁镜内的人?」凭卮奉如此了得,怎会让人关住?
「找他何用?大概是白骨一堆了,我可不想因为他破坏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有时候是福是祸,自有上天定论,我们依循天理自然无恙。」她现在只想先填填肚子,几十年未食了。
「你说得也有理。天理自有循环。」
「卮奉就此拜别。」语毕,卮奉的倩影缥缈似风,无影无踪。
「呜呜……」柳红袖示意他的手可拿下了。
她轻呼,「为何我不能帮她作画?这位姑娘如此天娇绝色,不画下,可惜哪!」她身为画师,就爱寻找美丽的事物作画以添情趣。
「她……你画不得。」
卮奉的能力究竟有多高,他不清楚,只知当时自己正迷途,恰巧遇上卮奉,也是亏她为自己指点一二,才让他有如今的佳况。
「为什么?」
「因为她是神鬼。」祝火给了不算答案的答案。
柳红袖满脸疑惑,神鬼就不能画吗?「神鬼?她究竟是神或是鬼?」
祝火揽过她的肩,反问:「你说呢?」卮奉的能力深不可测,他们还是别沾染上她比较妥当。
柳红袖低头思索,「是像鬼的神?还是像神的鬼?」她仅能设定出这两组答案。
「哈哈哈……」祝火朗笑。「妳慢慢猜吧!」
「说真的,你还有多少个恩人?残月、卮奉、卫十烨,还有谁啊?」
「剩下最后一个。」也是他最珍爱的一个。
「是男是女?」
「俏佳人。」
「那就是美啰!」柳红袖眼睛陡地亮起来。「那我可不可以为她作画?」没见过残月,但卫十烨与卮奉都生得好,想想另外两人应该也不差。
祝火勾起她的下颚。「可以,回家自己照照镜子就行了。」
「照镜子?那不就是我……」她愕然。
「是啊,娘子,你为我作画,我给你三个条件,你若忘了,我也省事。」
「我没忘,非要你兑现不可。」
「放心,等祭拜完岳父岳母,我便会兑现第一个。」他笑得开怀。
「你不早就是我亲人了吗?」
「我是想当你的夫婿,我的娘子,咱们该起程了。」
「那他怎么办?」她指着躺在地上的李涛然。
「不怎么办,让他躺在这里一晚也未尝不可,或是……你担心他?还要与他告别?」声音由齿缝间迸出,格外令人胆寒。
柳红袖头也不敢回,推着祝火,免得又害了李涛然。「我们快走、快走!」
搂着心爱的人,祝火内心无比喜悦。
征战能得到无比的快感与胜利的享受,但得到心爱人的付出,那感觉却远远胜过无尽的杀戮。
得卷灵轴,只想证明他的存在!
得妻袖儿,只会让他此生无憾!
第九章
祭拜过爹娘后,祝火与她便在明州老家附近买下一栋屋子,两人也拜堂成亲,成了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过着甜蜜的两人生活。
柳红袖继续以「春秋」之名作画,然后与祝火一块到市集贩售,每当有人问及「春秋」是何人,他们绝口不提,只说对方蒙着脸看不清长相,不过若有人要指定画,他们也会代为转告。
「春秋」原在温州就颇负盛名,如今辗转来到明州,名声更是如日中天。
在明州,「春秋」转了画风,其笔下之山水绝妙不可言,仅能意会,引起文人雅士争相收藏讨论,于是他们的生意经常是供不应求。
这日,提前收了摊,也是卖得一幅不剩。
祝火把摊子一收拾,两人转入巷内,他手上的东西让他先送回家,两人再相偕逛市集。
柳红袖挽着他的臂膀,娇声问:「让你跟着我抛头露面,会不会让你有志难伸?」她清楚男人总会想求个一官半职,或是富甲天下彰显名声。
「为何问?」
「因为你一开始就想灭世,好让世人记住你,所以我想让你安顿在此,会不会委屈了你?毕竟你也有实力可以一展抱负。」
「傻袖儿!我求的是活得自我,而非外在的显著名声,我要的是绝对地掌握在自己手上,不是随着世人盲目汲汲营营,总之,我要的,现在都已得到,此生无憾。」祝火拍拍她的手背道。
柳红袖难得不顾大庭广众之下,亲昵地偎在丈夫怀里。「你对我真好。」
「知道就好。」
「我现在已经这么幸福了,那三个条件我不要了。」
「这么大方。」他存疑。
「当然,我又不是非要占你便宜不可,再说……」她贼贼地挑眉。「如今你已是我丈夫了,往后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怕什么!」
果然,他就在猜这小女人如此会算计,怎会轻易放手,原来啊……吃定他了。
「那么,你尚欠我一个愿望,我是不可能那么大方还给你,总有一天会跟你要求的,别忘了。」
「爱计较!」她嘟囔。
祝火才懒得与她争辩,随她说去。
日落西山,天色晕红,倦鸟归巢时,乃是黄昏之景。
两人的身形在地上曳着长长的迭影,绵绵无尽。任何人都可感受出他们此时的幸福与甜蜜。
岂料,祝火背脊忽然一凉,感受到一股既熟悉又强大的力量在他身后不远处,一波波的力量意在引起他的注意。
「袖儿,你先入屋去准备晚膳,我还有点事,待会儿就回来。」
柳红袖察觉祝火的额际渗出汗珠,心知一定又是自己帮不上忙的场面,只好咬着下唇进屋去,关门前,回了头。
「祝火,早点回来。」
「嗯,我知道。」
祝火颔首,一等门板关上,立刻到空旷无一人迹之地,但下一秒间,场景又转换到五年前的那棵千年老树下。
残月依旧趴在树上,好不快哉。
「挺甜蜜的,是不是啊,祝火?」盯着还差上自己一截的容貌,残月笑道。喔!居然没画成丑八怪,真是可惜了。
「不关你事。」
「哟!这是你对恩人说话的态度吗?还是想过河拆桥?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声音透着冰冷的寒。
痴痴过了五年,仍没寻到他想见的人,不过倒是找到他的眼线。
「见到了。」
残月冰凛的眸子闪了道充满喜悦的光亮。「在哪?」其喜悦程度与得到糖果兴高采烈的孩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三国。」说他自私也罢,他宁愿对不起卫十烨,也不能惹火残月,毕竟他不想连累袖儿,而且他笃信残月也不会伤害卫十烨。
残月眼神一黯,嘴角的弯度深了。「你身上没有三国的味道,根本没去过那里,怎么会见到他……他来过这里?」
「没错,不过他此刻已转往三国,不过是哪个时间我不确定。」至少他能为卫十烨多拖延一些时间。
「祝火,最好别让我知道你骗我,要不……那后果你承担不起的。」
「残月,别威胁我,我不是怕你!」
残月狂笑。「你当然不怕我,要不也不敢来跟我讨卷灵轴了。对了,还没恭喜你得到身体,还娶了个美娇娘,好生对待她吧!」
笑声方歇,场景又变了回来。
祝火只身一人站在原地。
不知怎地,他能感受到残月身上有股强烈的清圣之气,近乎神的气,但是他的作风行径,却与一般妖魔无异。
残月,究竟是什么呢?
猛地收回思绪,祝火决定不再细想,反正自此后他与残月就无瓜葛,他的事毋需自己费神,只要好好保护袖儿就好。
莫名的,一股不好的感觉积在他胸口处,令他愁眉深锁。
他希望只是自己的敏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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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明州一年一次的赏花大会就此展开。
在明州栽花最出名的江府内,由大门口开出一条花瓣路,绵延至府内,好不华丽,人来人往间,热闹非凡,挤入的人都是想看看今年的花王是花落谁家。
收了摊,柳红袖也带着祝火一块来赏花。
明州这习惯是延续唐朝的赏花宴,百花争王,胜出者,将可得到一块匾额与丰厚的奖金,自然人人都想试试自己有无可能性。
「贪婪!」祝火不悦道。
「哎呀!就算如此,也必定是爱花人才有可能栽出如此绝佳的花……」柳红袖忽然停顿。
「怎么了?」
「你看那个是不是卮奉?」
卮奉在这里?祝火顺着柳红袖的目光望过去,还果真见到卮奉捧着一朵白色牡丹正往江府走入。
「卮奉!」祝火喊住她。
不远处的卮奉回头,浅浅一笑,顿时颠倒一旁众生,只见她莲步轻移,来到他俩身前。
「可找到你们了。」
「卮奉,你这模样是?」祝火不解堂堂神鬼为何会变成这村姑模样,依她的能力,该是不愁吃穿才是。
「没办法的事,谁教我隔了数十年才又重返人间,想重新再融入人群中只好入境随俗哪,瞧!这是我栽培的『红娘』,美吧?若是夺冠了,我想我便有一段不错的日子可过。」卮奉懒懒回应。
三个月不见,卮奉还真有人味,比祝火还更能融入人世里,柳红袖真是愈来愈喜欢她。
「没关系,若是你在这里没着落,就随我们回家。」
「红袖,你人真好,可是破坏鸳鸯的事,我不便做啦!」卮奉说到最后低低一笑。
卮奉能力高虽高,但性情单纯,才会让人关在锁镜里,还不想报仇,真是一个宝!
「妳能力被封住了?」
卮奉摇摇手指。「不是,是我上次用了能力,吓傻一票人,所以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反正我擅长养花,也可靠此维生,甭担心了。」
「对了,卮奉,你刚说要找我们,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