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儿撅了嘴。「才不!我知道大哥一直很喜欢袖姊,只是不善表态,如今袖姊都到了适婚年龄,大哥当然懂得加紧脚步。」
柳红袖低头抿唇一笑,罢了,反正不过是雅儿自己的认定,其他人不当真便罢。
「不跟你说了,我先回书房。」若没按照时间去打声招呼,那个闲到发慌的祝火肯定不会饶过她的耳朵。
知道袖姊不相信自己的话,张雅儿心想大哥就要回来了,还是让大哥亲自前来比较有诚意。
「好吧,待会儿见。」
暂别张雅儿,柳红袖回到书房。
门开,即可瞧见吊在案后墙上的卷灵轴,由于轴过长,不能以一般的挂画方式吊着,而是得提高位置,墙上挂着这样的白画轴,还真有些怪异。
白色的纸面与平常可见的宣纸没什么不同,可一旦沾上她的血与祝火的气,便能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画来,而那画正是祝火期盼已久的外貌。
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她其实也很好奇。
终于舍得回来啦!
听得出祝火是冷哼的,八成又气她的晚归,真是太闲了。
「嗯。」已过四年,这个月十五就是必须作画的日子,无怪乎,祝火最近总是叮咛她要早点回来。
是怕她发生意外吧?见他不放心,要他跟着,他却说卷灵轴更需要他的保护,听听!这什么话,画会比人重要吗?没有人,哪来的画?不过,即便她这么捧自己,祝火也听不进去的。
忘了今天初一要开封吗?
「哪敢忘!瞧,这不是回来了。」她笑道,知道祝火的心很急,内心无比高兴,因为她更确定自己有讨价的可能性。
四年的光阴不短,柳红袖有些转变了,但祝火一心一意全在卷灵轴上,完全不在意她的任何改变,也因此对柳红袖的印象仍停留在四年前的胆小与善良,根本不晓得过去的小姑娘已有了与他对峙的本事。
一心想着自己即将可以得到完整的躯壳,祝火得意之情明显可表现在声音上。
那就准备开封吧!
「现在?」她有些诧异,不用选黄道吉时吗?
要不,还要等何时?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一旦有了身体,他就要毁掉人世,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祝火的存在。
哈哈哈……
不喜欢他太猖狂的模样,柳红袖以慵懒的口吻故意浇了他一盆冷水,「还没画好,别那么高兴。」虽不知祝火打什么主意,但用膝盖想,也知不会是好事。
魔嘛!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难以掩饰的喜悦慢慢降温,祝火随即恢复平日的冷静。
开封吧!
「用什么开封?」祝火只同她说需要她的血来作画,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用你的血滴在画纸上。
眼见目的已经一步步往成功迈进,祝火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几度,显示了他此时有多么喜悦。
柳红袖站上椅子取下卷灵轴,收了一半的长度,置在案上。「滴在哪里?」她顺口一问。
经柳红袖发问,祝火才知这点残月没跟他说,滴哪里好?要是滴错位置,会不会功亏一篑?
那该死的残月,为何不用书写的方式交代?这样不清不楚,让他如何是好?
正当祝火还在思考时,柳红袖却轻声喊糟了。
怎么了?
祝火焦急地来至她身边,低头一看,柳红袖的左手指头已破了,血也滴在纸上形成一个印。
妳──
「等等!」她示意他暂息怒火。
祝火尚来不及开骂,纸上鲜红血印已消逝无踪。
柳红袖注视着这诡异的一幕,声音充满惊讶,「这样……应该算开封了吧?」如此奇妙的画纸,若能大量印制生产,应该会很有趣吧!
大概吧。祝火心想。
好在没出事,要不,他非宰了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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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学堂没课,柳红袖用过早膳,便窝在书房内。
她的案上,摆着卷灵轴。
祝火望着卷灵轴,心头正专注想着自己该要以什么样的绝世容貌呈现在世人面前。
是要霸气狂野?温文儒雅?或是绝世傲然?
总之,就是要一现世就气势万千,让全天下的人都认识他。
这方正在埋头苦思,那方柳红袖已兴致勃勃地拿起笔,沾了纯墨。画得上吗?她想反正试试,应该也不会怎么样才对。
于是,抱持这种事不关己的心态,经试验多次,确定真的纯墨是上不了卷灵轴,柳红袖便解开昨日包扎的伤口,硬是又挤出些微的血滴入砚台内,磨了几下,再沾墨。
这一会儿,还真让她画上了一笔。
「哇!」柳红袖诧异又欣喜的低叫一声,但立即又紧摀住自己的嘴。
嗯,得小声点,若让祝火知道她这么玩,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手持画笔,她撑着香腮想:要画什么呢?
先画个寒梅图好了。
有了想法,她开始作画,迅速完成后,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才打断祝火的冥想。
「祝火,说实在,我觉得美女比较好,虽然女子生来比较可怜无依,但是若你以倾城倾国之姿现身,应该能博得不少爱慕者的奉献吧!若欲掌权夺位,美女也比较能得到皇帝的青睐。说不定你还能成为武后第二呢!」她好心建议。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掌权,我当然要以男人的身分现身。
这样才更能表现出他霸王的模样。
柳红袖一听,停了笔。「男人啊……」也对啦,祝火传入她耳底的冷硬声音与娇羞可人的女子实在不符合。「可是,魔有分性别吗?」魔也无外表,如何分性别,她着实好奇。
我是男的!
祝火微愠,强调。
「好啦,别气,我仅仅建议罢了。」看来是有分性别了。「过来一点,看看我帮你描绘的草图,如何?」
这谁?
望着纸上「其貌不扬」的丑男人,祝火问道。
「知县大人的宝贝儿子。」她听张雅儿说他也是温州少女们心仪恋慕的对象之一。
太丑了。
喔!这样的嫌丑?那长孙公子相貌出众,风度翩翩,将其视为第一夫婿的女子可绕温州一圈了,这应该成了吧。
我要个娘儿们何用?
哦!太美的也不行,那张承宇英挺的外表和颀长的身形,加上他有情有义又孝顺,总该合格了。
盯着张承宇,祝火又持反对之声。
柳红袖翻翻白眼,这魔,还真难伺候呢!
「为什么?他既孝顺、外貌又俊挺,身材也适中,称得上是我看过最好看又最好的男人了。」拎起画纸,柳红袖开始细数张承宇的优点。
家未破前,她还是个娃儿,根本无法认识什么男性;家破后,更因为怕惹是生非,除了郊外学堂,甚少与外人接触,就连在这里打响的画师名号,也是用假名「春秋」,请人代为卖画,省得过去的仇人找上门。
听着柳红袖的赞美,祝火难得疑心一起。
你……喜欢他?
柳红袖轻轻扬唇,轻描淡写带过,「承宇哥是多少女子心仪的对象,哪有人不喜欢?!」敬他是兄长,哪会不喜欢!
祝火不耐地问: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开什么玩笑,这女人在画完之前,绝不可对任何人动情,一旦分心,画出来的身体肯定大打折扣,他是这么认定。
「我?」
怎么昨日雅儿才问过,今天又换祝火,不过有别于雅儿的目的,她知祝火肯定担心的不是她的婚姻大事,就对他的了解来看,该是怕自己完成不了画吧?
将散在案上的画纸收妥,柳红袖正经道:「放心,我知你会担心我万一完成不了画怎么办,所以在你的画完成前,我是不会想这等小事……」与魔交易,若不全心尽力,怕是过不了关,尤其对方还是一个高傲、不可一世又霸权的魔。
但,「喜欢」这种事情,又不是说忘就能忘的,祝火毕竟是个不懂七情六欲的魔,哪会明白人世间的情爱。
收回莫名伤感的视线,柳红袖低了头,既然答应要专心一意,她就会努力做到。
知道就好。
听了柳红袖的保证,不知怎地,祝火心底有一丝莫名的喜悦,明白她的心是全放在自己身上,他就有股难掩的愉悦。
「对了,看在我如此尽责的份上,重新来谈谈我们的条件如何?」
条件?
祝火声音一顿。
「是啊,你也知奶娘已死,那么你承诺过要保护我们的条件当下就少了一个人,也就是说这条件不完全了。」她水眸眨着。「再者,我只是个弱女子,你也只说过要保护我,但在这社会生存,光靠保护也无法长久,我想……不如就重新拟定条件,第一,要保护我,顺便再奉送我两个条件以彰显你的大量,如何?」
一共三个条件?
「没错。」她想得很美、笑得可人。
你以为我会妥协?
这女人当他是谁,与他讨价,真不想活了!
柳红袖细眉一挑,得意之情尽在脸上。「你大概是没得选择了,毕竟若没有我,你要如何成形?」就算祝火不说为何找上她,但光凭这四年他偶尔对自己的保护,即可得知要完成这幅画,没她是不行了。
抓住这一点,她稳操胜算。
你以为真非要你不可?
自己的怒气快要达顶,祝火的声音格外地冷。
柳红袖双手抵在下颚处,模样好不无辜。「应该是吧!若不是非要我不可,今年清明我们回去扫墓时,我与卷灵轴一同落入山崖,你也不会舍卷灵轴而来救我了。」
那时的状况根本不容许祝火兼顾,只得择其一,原以为自己会殒落在崖底,就此结束短暂一生,没想到双眸睁开时,竟毫发无伤地站在崖上,对祝火先救自己的行为,让她真的感动得几乎落泪了,毕竟她从没想过祝火会为了救她,而竟然弃他视为最重要的卷灵轴不顾。
她一直认为,在祝火的心目中,卷灵轴是最重要的。
你该庆幸卷灵轴是卡在树枝上,没有一点损毁,否则你此刻也不会好端端坐在这里跟我讨价了。
祝火冰冷的声音几乎贴上她的脸。
这女人真是得寸进尺了。
「所以说了,」柳红袖稍稍一退,笑得更灿烂。「你非我不可,对吗?」
很好……原来趁他不注意之下,这笨雏鸟已长齐了羽翅,准备将他一脚踹开,振翅高飞,啧啧!有这么容易吗?
柳红袖轻轻扬笑,银铃般的笑声听在祝火耳里,却刺耳极了。
「你是魔,何必与我一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柔弱又无力的小女子计较这么多呢?承诺了,只会显示你的度量大,不是吗?」柳红袖依稀记得过去自己是很善良、很懂得替人着想,只是不过短短四年为何会有如此变化,她很认真的想,大概真的是近墨者黑的缘故。
跟着一只魔,没变成跟他一样就不错了,还妄想变善良?
在她身边的人很少,不曾离开的也唯独祝火,所以了,她仅能跟祝火学习,祝火会懂什么?不就算计那回事,她可是有样学样。
你真大胆,敢与我讲价!
「没有九成把握,我不会这么做,祝火,我知你很想赶紧得到身体,只要你完成我的条件,我就达成你的心愿,如何?」她仍坚持自己的价码,就算下一刻会横死,也毫不退缩。
祝火忖度着。
没想到他对这柳红袖还看走了眼,以为是小娃儿好应付,怎知竟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懂得人心,知道如何捏分寸,但想他祝火在魔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岂能让这人类女子任意摆布。
祝火的声音飘近她耳畔,低沉如深潭一般的嗓音,竟惹得柳红袖心跳蓦然加快,祝火很少靠她如此近的。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女子,很好……红袖,我欣赏你的勇气,你的条件,我允了,不要说我吝啬,我就再给你两个条件,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他会称呼对方的名讳,便是重视的开始,他会记得这人间女子的。
笑靥绽开,柳红袖不发一语。
那瞬间,望着那朵初绽光芒的笑容,祝火才惊觉到,原来这四年后,已不能再用女娃来称呼柳红袖。太过专注在自己的事上,没想到他身边女子已懂得算计他,可以想见,未来精采可期了。
他们之间,会是谁输谁赢呢?
不过,怎么想都是自己赢,他有着把握,好歹他也是个响当当人物,若栽在这小女子手中,往后如何在魔界立足?
哼!所以说,肯定是他赢。
「那么,开出你外形所要的条件吧。」柳红袖提起笔,拿了张新纸,准备记下。
回应给她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祝火?」她又喊。
你……这张画的是什么?
听见祝火的声音在左方,柳红袖视线往左一抛。「『寒梅图』啊。」刚完成的,还烫着呢。
你画在哪里?
「不就是卷灵轴上。」自己会看,何必问她这种愚蠢问题。
柳、红、袖!
居然给他画寒梅图,祝火气愤的火气上扬了,柳红袖明显感应到地动山摇,赶紧扶着椅子,远方还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柳红袖这才明白祝火在气什么。
「看清楚点吧!很多部分已经开始消失了,没事的,我只是在试验而已。」
祝火这才灭了火,但仍气愤难消。
你最好别给我出岔子。
「岂敢。」她也懒得去挑战祝火的怒。
魔──仍不是可易与之辈,应小心为上,此乃她与祝火相处四年后所得的座右铭。
不过,随着两人的相处时间增长,她似乎逐渐不再如过去那么害怕祝火了,或许是她握着王牌,又或者是因为了解祝火其实也会怒、会笑的缘故,撇去身分不论,他也和平常人没有分别。
只是,她仍不明白,祝火为何会救她?
卷灵轴在他心目中,不是最最重要的吗?
完成画作前,也不准喜欢上任何人!
祝火又嘱咐。
「是。」柳红袖懒懒应了声,虽然不清楚喜欢别人是否真的会影响画作,但她觉得还是乖乖允诺比较恰当。「来吧,说出你的条件,好让我画草图──」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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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价顺利后,隔日,由学堂回来,柳红袖询问祝火是否想一同上街,要去采买新纸。
你可曾见我出门过?
祝火没好气地反问。
昨日,他希望自己未来的模样能再霸气些,没想到柳红袖竟画了张上个月衙门里才捉到的山贼给他,末了,他仍不满意,她又要自己去京城的牢里自己挑一个,说什么能关入京城大牢里的绝对个个霸气有余。
当他是犯人哪,真真气死他。
柳红袖侧了头,想想也是了,除非逼不得已,祝火向来不出门,总说要是她遇上困难,大喊一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