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他强硬一拉,她身子摇晃,踉跄跌入他怀里,他展臂撑持住她。
「使唤巫女告诉我,妳这几天不吃不睡,一直跪在这里。」
「我……只是为紫蝶祈福。」她解释,声音微弱,听得出全身虚软无力。
「祈福也不必这样折磨自己!」他斥责她,「我知道妳担心紫姑娘,可是妳这么做,又于事何补?」
「大神……会保佑她。」
「她是善良的好姑娘,不必妳这么做,大神也会保佑她。」火影冷声道,「妳跟我走。」
「去……哪儿?」
「吃饭去!」
「不,我……」她想挣扎,体力却不济,反倒因动作过剧,脑子一阵晕眩。
她要晕了?火影慌急地看着她,在她倒地之前,一把抱起她。
纤瘦的娇躯,轻盈得像梁上燕,他心一痛。这七日,她怕又清减了不少吧!他后悔自己因赌气没能早点来探望她,否则也不会任她形销骨立至此。
他抱着她回她房里,她整洁简单的房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一点多余的缀饰也无,空荡荡的,雪洞一般。
根本不像个姑娘家的闺房。他叹气,小心翼翼将她放上床榻,然后,他俯下身,撩起她裙襬。
「你做什么?」她惊呼。
「我要瞧瞧妳的腿。」他威严地道,动作不停,很快将裙襬撩高至大腿处。
果然瘀伤了!他皱眉,瞪视那圆润膝头上那一片丑陋的淤青红紫,手指轻轻一掐,她肌肉立即随之紧绷。
「一定很痛吧?」他嘲讽问道,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为什么她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忿忿替她盖好被子,遮去那令他心烦意乱的淤紫。
「妳先休息,我让厨房弄点吃的来。」他站起身,到房外吩咐使唤巫女准备晚膳,又命人拿一罐活血化瘀膏来,坐上床畔,亲自为她推拿伤口。
在替她推伤的过程中,他一径抿着唇,神情不善,似是强抑着满腔怒气,可偏偏,那揉抚她膝头的手掌用劲又十分巧妙轻柔,一点也不让她感觉疼痛。
不但不痛,随着他掌指的巧劲,她只觉一阵清凉舒畅。
她怔望他,迷蒙的眼底,藏着千言万语。
他察觉了她的目光,挑眉,「怎么?妳有话想说吗?」
她心一颤,慌忙掩落睫。
「妳担心紫姑娘吧?」他误会了她的心思,以为她在担忧,「今晚是最后一夜了,妳怕花信赶不回来?」
「不,我知道他快到了。」她摇头。
傍晚,风劲派去的人已捎来信鸽,通知她这消息,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妳也派人一路跟着他了?」火影低低一笑,「花信要是知道,他自以为孤独凄凉的冒险之旅,原来身后跟了这么多闲杂人等,一定觉得很没面子。」
「你也派人尾随他?」她讶异。
「当然。我哪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去送死?其实我本来想跟他同行的,要不是……」他蓦地一顿,眸光一沉。
「你担心我吗?」她恍然。
他别过头,脸颊浮起可疑的暗红,「……花信要我留下来照看紫姑娘,他不放心。」
只因为紫蝶吗?她迷惘。
「怎么?难不成妳以为我是因为妳才迟疑吗?」看出她的不信,他拧眉竖目,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她看了,唇角不知不觉扬起,虽然那笑痕极淡、极浅,但不折不扣仍是个笑。
他懊恼,厉眼瞪她。
她心跳顿时加快,垂下眸,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道:「火影,你会娶我吧?」
「……妳若执意想嫁,我就娶。」他应道,语气平板,不带一丝感情。「只要妳别后悔就好了。」
第四章
她会后悔吗?
嫁给他,她应该不会后悔吧!
水月坐在案前,一面梳着她那墨黑纯亮的长发,一面静静沉思。
案上,搁着御衣局送来的嫁衣,火红的丝料,看来耀眼逼人。
「好漂亮的嫁衣!」紫蝶走进房,望见案上的火红衣裳,眼睛一亮,「是丝料呢!」她赞叹,拿手轻抚过触感上乘的质料。
「妳怎么来了?」水月连忙拉她坐下,「身子好些了吗?怎么不多躺着休息?花信怎能由妳这样乱跑?」一连串的问话明白表露她对好友的担忧。
紫蝶笑了,「求妳别这么紧张好不?自从花信拿解药回来后,我们俩一起在榻上躺了大半个月,再怎么虚弱也都该恢复元气了。妳瞧……」她站起身,翩然旋转一圈,最后弯下腰,行了个优雅的宫礼。
「我精神好得很啊!」凝睇水月的眸水灵灵的,眸光灿亮。
见她这般神采奕奕,水月总算放下了心。
「我知道妳最近一直很替我忧虑,不过我真的好多了,我是大夫,难道还不清楚自己身子的状况吗?」紫蝶柔声道,握住她的手,「何况今天是妳大喜之日,我说什么也要来参加。」
大喜之日啊……水月一怔,白玉般的手臂撑住额,发起呆来。
「怎么啦?瞧妳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紫蝶在她身畔坐下。「是不是要出阁了,太紧张?」
她不语。
「莫不是嫌这嫁衣不好看?」紫蝶开玩笑,「我听花信说了,因为咱们樱染染不出这么漂亮的火红色,所以公主特地拿出羽竹国使节送的衣料,这种质料叫丝,是他们皇家才能穿的布料哦;还有啊,妳瞧这上头的彩绣,这可是御衣局的绣娘们花了七天七夜,精心绣出来的--凤凰彩鸟飞明月,好看吧?」
「是『浴火凤凰飞水月』。」水月淡淡纠正。
「浴火凤凰飞水月?」紫蝶翠眉一扬,初次听到这样的说法,颇觉新奇,「这么说,这火红色代表的就是火影,这明月就是妳啰?」
「嗯。」
「有意思。」紫蝶一拍手。「没想到公主有此巧思。」
水月没说话,怔怔地用葱白的手指抚过嫁衣上美丽的凤凰。
「怎么还是心神不宁啊?」紫蝶叹气,索性扳过她的脸,细细审视,「说吧,妳心底究竟想些什么?」
「没事。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比起明月,也许这只浴火的凤凰鸟,更能比喻成我吧!」水月幽幽道。
「浴火凤凰?」紫蝶一愣,片刻,忽地领悟这双关含意,「意思是,妳嫁给火影,能解救千樱于危难中,就像当年的浴火凤凰一般?还是……」她顿了顿,明澈的眸直视好友眼底。「妳会像这凤凰一样,让火烧,让火灼,受尽折磨?」
水月听了,眼底掠过一丝惊慌。
「妳怕火影待妳不好吗?」紫蝶问。
「不,当然不是!他怎么会?」水月急急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水月迟疑,无法对好友干脆吐露心情。
紫蝶看出她的犹豫,蹙眉,「妳是不是被迫嫁给火影的?」
「嗄?」
「雪祭那晚,妳宣布大神的预言时,我看见妳的手在发抖。」紫蝶静静指出,「妳好像也不愿意接受那样的预言,看来像是被逼的。」
「我没有!」水月否认,「我是……我只是因为大神这指示来得突然,一时难以接受。」
「只是这样吗?」紫蝶低头,更加逼近她的眼,「还是这预言是有人逼妳这么说的?」
水月心跳一停,半晌,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妳怎会这么想?」
「妳说呢?」紫蝶不答反问,凝视她的眼,还是那样清澄明亮。
她几乎不敢与那样的眼对望,再这么下去,怕她所有的心思都要被看透了。水月苦涩地想,唇一牵,强迫自己扬起清浅微笑。「这预言是真的,紫蝶,我相信我在水晶球里看到的一切。」
「妳的意思是,千樱近日真会遭逢劫难?」紫蝶惊悚。
「不错。」
「那该……该怎么办?」
「别怕。」这回,换水月握住紫蝶的手,安抚她,「只要我与火影成亲,这灾难大概可解一半。」
「真的吗?」
「嗯。」
「那妳为什么还要这么忧伤?」紫蝶低声问,仔细瞧好友的眼。
也许别人看这双眼,只觉得清澄冷冽得如同雪山下的冰湖,可她,却看到了那藏在最深处,朦胧的哀愁。
「我没忧伤。」水月别过眼。
「别骗我!」紫蝶不信。
看来是瞒不过了。水月苦笑,羽睫低掩,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火影。他玉树临风,剑术超群,要娶什么样的姑娘都不是难事,偏偏被迫跟我绑在一起……」
「胡说八道!」紫蝶直接驳回她的话,「妳冰清玉洁,高雅端庄,他能娶到妳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紫蝶……」
「我跟妳打赌,火影能娶到妳,一定乐得不得了。」
「嗄?」水月愕然,「妳怎能肯定?」
「呵呵,这个嘛……」紫蝶故作神秘,「总之妳不必担心啦。」
真不必担心吗?水月无法像她这么乐观。
「来,时辰差不多了,我帮妳换上嫁衣,好好打扮打扮吧!」紫蝶嫣然一笑,双手捧起案上精致艳美的嫁衣,沁凉的丝料滑过指尖,她不禁轻叹,「这料子还真薄。幸而妳今晚要穿九重单衣,否则光只有这件嫁裳,恐怕会冻僵吧!做不成浴火凤凰,倒先成了冰山雪人了。」
水月闻言,噗哧一笑。她这个好友啊,可真宝呢!
「妳别笑啊,我是认真的。」紫蝶顿了顿,脑中忽地灵光一现,「对了,说到浴火凤凰,我忽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凤凰浴火,是为了重生,其实并不算是一件坏事吧?」紫蝶眉目含笑,「所以妳嫁给火影,也未必不能幸福。」她一顿,将水月拉到铜镜前,在她窈窕的身前摊开嫁衣。
「真美!」紫蝶叹道,「妳换上后,一定好看得不得了,火影肯定要看呆了。」
水月眸光流转,望向镜中的倩影。自从正式担任巫女,她便很少揽镜自照了,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水粉,她也丝毫不沾。
一直以来,她给众人的印象从不是艳若桃李,只是冷若冰霜。
可现今那个在镜中的她,虽然肤色还是那么苍白,在一袭艳红衣料的掩映下,竟似也染上了几分春桃色,明媚好看。
「花信说了,火影这人虽然有些不知变通,脾气又固执,但不失光明磊落,是个君子,所以我想,他应当不会亏待妳才是。」紫蝶在她身后柔声道,「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能让妳温暖起来的人呢!」
他是让她温暖的人?水月怔想,雪般的颊,淡淡扫上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嫣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一定很乐吧?」花信瞇起眼,不客气地瞅视眼前凭树而立的伟岸男子。
明明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成亲的时刻了,他还要摆出一副冷酷淡漠的姿态,还练剑呢!趁早换上新郎服才是正经的吧!
「我不懂你说什么。」火影淡应,还剑入鞘。
瞧瞧,瞧瞧,还装傻哩。
「少在我面前摆酷了!」花信不以为然地撇嘴,「我知道你很乐。」他走向火影,故意拿手指点他嘴角。「这嘴角抬得这么高作啥?根本就在笑嘛,如此轻易就能抱得佳人归,我看你半夜作梦都会笑醒吧!」他啧啧地道。
「花信!」火影低斥他,黝黑的脸庞淡淡掠过一抹红。
呵,也懂得害臊啊。花信嘻嘻笑,星眸熠熠,点亮淘气辉芒。
见他这不怀好意的眼神,火影顿时懊恼,白他一眼,「笑什么?」
「我笑有人当新郎倌乐昏头了啊!」花信慢条斯理道。
「我哪里乐昏头了?」
「没有?那没事跑来树林里作啥?我瞧你定是心情太激动了,非得用这种方式发泄发泄不可。」
火影呼吸一窒,想辩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信见状,立刻知道自己料中了,嘻嘻笑成了呵呵笑,笑声爽朗。
原来练剑不是扮酷啊,是为了满腔兴奋不知从何宣泄,原来如此,他懂了,完全懂了!花信哈哈大笑。
这下,可完全激怒火影了,长剑再次出了鞘,「笑够了没?」他沉声问,冰凉的剑刀威胁似地架上花信肩颈。
「当然还没,还早得很。」花信继续朗声笑,没把这威胁看在眼底。
可恶啊!这家伙根本吃定了他不会真对他动刀动剑。火影暗自磨牙,心念一转,薄唇一扬。
「其实你也不必这样,我懂得你心里的忿怨。」
「我忿怨?」花信愕然。
「是啊,比起有人天天求亲,却还是没办法让佳人点头,将她娶进门,我的确算幸运了。」
花信立时停住笑声,横眉竖目,「你说什么?」
「我说,有人早也想,晚也想,连作梦都想娶老婆,对方偏偏睬也不睬,惨哦!」火影大声感慨。
「火影!」花信握拳,想上前给他一记,可身子却让一柄长剑给抵住了,动弹不得,气得咬牙切齿。
「你别上火啊,我也是实话实说。」火影火上加油。
「去你的!」花信终于受不住了,也不管剑刀无情,不顾一切往火影脸上挥拳。
火影迅速一回身,手掌接住他拳头,嘻嘻笑。
不愧是第一武士,反应够敏捷。花信无奈,也只能叹气,「得了得了,今晚是你大喜之日,我就当让你吧。新郎倌春风得意,做什么当然都顺手啰。」
「你本来武功就不及我,少说漂亮话。」火影丝毫不给好友留情面,收回了长剑。
「没错,我武功是不及你。」花信倒也坦然,「不过缠斗的功夫未必输给你。要是我坚持跟你在这地上扭打成一团,你怕也拿我没法子吧?」
「那倒是。」火影失笑,想起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要是把你这合该潇洒迷人的新郎倌搞得狼狈万分,恐怕水月也会怨我吧!」花信开玩笑。
火影却忽地蹙眉,沉默。
「怎么一提起水月,你又变回这张死人脸了?」
「没什么。」
「你怕水月不是甘心嫁你?」花信随口猜测。
火影脸色一沉。
他又猜对了!花信嘴角一扬,星眸灿亮,有时候,他还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明睿智啊!
「我说你也别庸人自扰了,火影,就算她不甘心与你成亲又如何?你想办法让她甘心不就得了?」
想办法让她甘心?火影迷惑。
「你呢,把她娶进门,天天哄她,日日疼她,待她温柔体贴,我就不信她能不感动?何况……」花信一顿,神秘地贴近火影耳畔,低声道:「我瞧你在床上应该也会百般讨好她吧?」
火影听了,脸一热,「你说什么!」他怒斥,猿臂一层,狠狠掐住花信咽喉。
「咳咳,算我……说错了。」花信喘不过气,只能求饶。
火影这才松开他。
「咳、咳、咳!」花信又连咳几声,他抚住还疼痛的咽喉,抱怨道:「你这家伙未免也太性急了吧?我不过说句玩笑话嘛,何必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