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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哈……"花厅内,一阵阵狂笑声不绝于耳。
"蠢驴蛋,开不开心呀?"凉飞子斜躺在毯子上,身旁散置着各色的酒菜跟俊男。
"不……咱一、一点儿也、也不……开心……"何敝咧大了嘴在笑,表情却是既倔强又苦恼。
"不开心?"凉飞子斜倚着睇过一眼,便举起酒杯送入唇间,身畔的男人们哪,有的替她斟酒挟菜,有的则是费尽心力在肢体动作上讨她欢喜。凉飞子浑身上下无论是颈项、肩膀、胳臂、背脊……以至一双修长的玉腿,都有人在施着力气按摩着。
"老、老……子我压、压根儿不、不开……开心……哈哈哈哈……"他又是叫嚷又是狂笑,身躯还不停地蠕动抽搐着。
"唔……你别……别白费、费心机啦!老……子我不……不服……"他一边使劲儿扭动身子,一边转头对着几位在他左右两侧的女侍道:"你们……别搔……哈哈哈……哇哈哈哈……"何敝整个人被脱光到只剩条白襦裤,女侍者手持长柄羽毛扇,轻柔地以其羽毛的尖端撩拨着何敞的周身四处。他笑,她们搔、她们再搔,他又笑……
"瞧瞧你哪,笑得是怎地开怀畅意呀,这般的男欢女爱怎会不让你开心呢?"凉飞子咀嚼着由男件递入她嘴里的菜肴,一边嚼一边笑。
"哈哈哈哈……谁、谁爱……谁来、来着啦……老、老子我不、不爱……哪会……呵呵呵……有开、开心……哈哈哈哈……""没有爱?不开心?"凉飞子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憎意,但芳唇顶仍旧保持了抹艳粉儿似的笑。她厌恨忤逆,更厌恨有人忤逆了她内心方寸之间。宿命驱使她,只能成了个这般不肯向人低头的傲慢女子。"好……来人啊,给我认真伺候着!"只见何敝身畔的几位女侍者一听指令,便很努力地继续着工作。何敝又展开一连串夺命似的大笑,他想憋住气儿不笑,但无奈就是憋不了。
"唔……呼呼……哇……哈哈哈……喔……痒……好痒……哈哈哈……""说,说你很喜欢这样,说你很开心。说,我要你说。"显然凉飞子除了傲慢狂放,更还是个没多少耐性的女岛主。
"不说……我死、死也……不说……呵呵呵……绝不……称你……的心。
老、老子何……敝才……不像你这……哈哈哈……这畜牲似……随、随处……
撒……撒野就、就要……哇呜……"一瞬间,凉飞子唇畔那嘻笑逗乐的笑容全没了,她含住一双火剑般的眸子,咬牙切齿道:"你有胆,就再给本岛主说上一遍。""谁……怕谁啊……老、老子不、不像你……随处……就……就要……"何敝也真不怕死,谁教他这莽汉多侠气呢。
"哼哼,"她唇角抖颤地扯动了两下。"好,好,有你的……"凉飞子的语调让旁人是愈听愈寒。谙知其中利害关系的就该明了,这回,娥皇岛岛主是当真发火了。
她转身,向角落处走了几步,凝望住被安置在软榻顶的韩味。由于韩味先前尝了她喂下的软骨散,以至于此刻才会显得如此有气无力。
"我说俊哥哥呀,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凉飞子掠手抚过韩味的额顶,想绽唇笑,却因扮不来违背心意的假情绪而作罢。"人家好心盛情款待,他这蠢驴蛋却竟敢拿诨话羞辱人,说正格的,我现下已真是恼羞成怒了唷!你倒说说,该怎么替人家消消这满腔的怒火才好?"也不忌讳一旁杵了好些人,她便一口啄住他的耳缘骨。
"呃……"韩味在喉间支吾了几声,才被动地对着何敝说:"何敝呀,你这么硬骨头又是何必嘛,古人莫不有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就听兄弟我的劝,忍忍吧……""去你的咧!老、老子要不是为、为……了救你,"何敝恶狠狠地瞪视着那正又准备"轻薄"起韩味的女海盗凉飞子,眼底眉梢全都堆满了不屑。"才不、不会……呵呵……哈哈哈……中了她这女魔头儿的道咧!现……现在倒好,你躺在榻上睡……得温存……咱、咱却得受苦、受……难……真、真冤哪……"凉飞子结束了粗鲁地吻啄之后,她仰起脸,将唇挪移开。"够了,你们这两个男的,别当着本岛主的面前自个儿打情骂俏了起来!"她的情绪起伏剧烈分明,经常是忽而高兴忽而愠怒,速度之快总教人臆测不及。"对于我想要,或有兴趣的男人啊,若当真到不了手,我索性就亲手毁了他……""呼呼——"何敝兴灾乐祸地轻吹起口哨。"留心喔,娘娘腔。母老虎吃醋了,要杀人啦!""你闭嘴。"韩味亦回上一句。
"你们都给我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凉飞子砸出酒壶、酒杯狂叫。
"……"韩味与何敝两人相视对望,似乎有什么默契在隐忍似的,越忍,脸孔越扭曲得变样,终于,忍不住了。"哇——哈哈哈哈……"就一齐颤抖着身子笑出了声音来。
"你们、你们这些臭男人……"凉飞子遂从腰上取出长鞭,气急败坏地要准备发泄。
突地,厅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轻功跃步声。
"又是何人胆敢擅闯娥皇岛?"凉飞子以挥鞭代替口头上的询问。
"咻!咻!"两支细木削成的短刀一射出,鞭子便顺势截开了两段。
之后,只见一名面貌秀雅的斯文俊公子迎立其中。他脸上没任何情绪表情,一双寒如冰雹似的眼瞳环视厅内一巡,然后,定定地停在凉飞子的脸庞上。
"来者何人?"她瞅眼发问。
"岛主、岛主"一名侍卫仓皇地奔跑入花厅,脸色惨白无光。"方才有一名自称是大宋朝﹃镇南关﹄威远将军的交涉使臣,说要来同岛主谈和,不料属下正欲通报呢,一转眼儿,他人就不见啦!""哦,这样啊,"凉飞子原先的坏心情已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打散了。她濡濡唇,显得一副风姿绰约的含情娇羞状,问:"我问你,那男子长得俊是不俊呃?可否也有张不笑的薄唇、锐利似冰的眼神哪?"
"嘎?"被这么一问,不知所以的侍卫更是慌了心、乱了手脚。一抬眼,恰好看见刚刚才正在说的陌生人背影,双眼睁得更大了。"他、他、他……""很俊俏是不?"凉飞子眸光浅转,留恋地瞟着那冷冽的男子。她吩咐道:"好了,我知道这回事儿,先下去吧。"那人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只望住凉飞子一人。
"莫非,威远将军就送了你这小公子来同我谈和么?"凉飞子心间一震,有种忽然生起的柔情在之中晃荡。"啊?你说是不是呀?"斯文男子沉默得很。他的视线由凉飞子的身后穿透而过,看起来的角度仍像是紧紧凝望着她。他瞥见韩味与何敝也都注意到他了,他们三人彼此互换过一记迥异的眼神。
"小公子……""凉岛主,在下是奉了我家大将军之命,特地送来一箴"南海嵌宝图"。殊不知,凉岛主可有兴趣否?"年轻男子由袖内取出一轴上了卷的箴画,将它缓缓地、沉敛地递向凉飞子。
"嗯哼,"她一伸手,并未接过箴画,反而是轻轻抚触于男子的手背顶,磨蹭着。"兴许我对小公子你还更有兴趣哪,呵呵呵呵!"俊俏斯文的男子抿住唇,将她的挑逗放在眼里,不拒绝,也未迎接。他继续手边卷开画轴的动作,那轴子,正一点儿一点儿被敞开……
凉飞子怔了怔,抬起眼。"这,是什么意思?"她指向嵌宝图画面的左下角落款处,问道。
"哦,什么意思?"软榻上的韩味倏然起身,朝着他俩笑容可掬地轻踱而来,他一弯身,便往凉飞子背脊上指点一番,只见她面色铁青如灰。"不就是这上头写的﹃以毒攻毒﹄四个字儿么。""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何敝又开始断断续续的惨笑了。
韩味无可忍耐地斜瞪他一眼。"喂,蠢驴蛋,人都倒的倒、晕的晕了,你还在那儿装什么笑啊?""呼呼呼……哈哈哈……咱哪儿是在装啊,咱这会儿可当真开心了咧!"何敝仰身一躬,手脚四肢的绳索便被震断,他意气风发地以大笑回敬凉飞子对他的盛情招待。
花厅内,除了他们四人之外,所有人都已昏迷倒地了。
"来人——"凉飞子往厅外一吼。
"凉岛主莫再浪费力气挣扎,您此刻还是平心静气的好。"女扮男装的曲昕沉沉说道,她顺着凉飞子的目光往厅外一看。"其他人也一样,恐怕还得再昏睡个好一会儿。至于您……"她转回眸,眼瞳中的冰寒刺骨依旧。
"则是中了在下涂抹于自身手上的一剂"含春味儿﹄。此毒能教人一思及欲念便遽然发作,一发作便导致全身通体溃烂腐臭……""别再说了!"凉飞子嘎然阻止她再往下叙述道。"说吧,小公子你这般用心究竟有何企图?是想夺我娥皇岛?抑或是宋皇帝想骗我招安?""凉岛主多虑了,"曲昕遂依照自己盗物后的习惯,由怀中取出一枝粉白剔透的桃花,轻轻地别在凉飞子的胸襟上。"在下不过是要取回些被您劫走的失物罢了,其余的,什么思量也没。"凉飞子望一眼胸前的那桃花儿,怔仲了好一会儿。她抬眸再瞅过曲昕那副扮成男装后的俊秀冷酷样,一霎间,恍如心神俱失……
"若凉岛主肯了我心愿,那么十二个时辰后解药便将自动出现。""原来,那名闻江南的﹃摘桃仙﹄竟是个冷峻的小公子……"中了剧毒,她唇畔竟还能漾着笑,一副定要将幸福追到手的欲望写了满脸。
之于感情,头一次有了种心甘情愿的念头。
韩味拍了拍何敝,再拍了拍曲昕,说:"将军仍等着咱们回去交差呢。"于是乎,这三人便极有默契地一块儿走出了厅外,遗留下被点了穴,无法动弹的凉飞子。
"你等着,我一定会追回你的,你等着——"曲昕一回头,朝她勾唇绽开了抹诡谲而冷淡的笑。便走了。
第六章
船舱内,一壶轻烟缕缕生起。
"哈哈哈哈……那只母老虎啊生性凶残,今儿个有人去杀杀她的霸气也好,省得她整日想男人都快想疯了!"何敝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身手,往前一劈,往旁一踢,那股威风样儿跟之前在娥皇岛上被缚时可完全不同。
"嗳,我倒觉得人家凉飞子还挺可爱的么,这年头,能像她如此直来直往的性情中人已不多见了。"韩味一手摇着折扇,一手举杯啜口清茶。
"哼哼,你这娘娘腔当然觉得她好啰,人家把你伺候得可是服服帖帖,可对我咧,摆明了就是在折腾咱的英雄气概嘛!"何敝顿了顿,暂停下拳脚功夫,将趣味的眼神转投至端坐于旁的曲昕身上。"不过啊,说到底,原来她最爱的竟不是咱俩这货真价实的真男人,而是曲姑娘这样的假男子呀!真好笑……哈哈哈……""咳咳,何敝,你也别得意忘形了。"韩味端过杯子,逼迫他喝了一口他已碰过的清茶,并故意拿手肘顶了他一下。
"呵呵呵,咱没骗人哪,你撞咱做啥?没想到曲姑娘还是个男女都爱的大红人唷!""蠢蛋,你想找死哦!"韩味使劲儿一踩,想逼何敝就此住口。
"噢!痛哪!你还瞎踩人!"何敝很不爽快地奋力推开韩味。"咱是真觉得人家曲姑娘女装清艳,男装俊俏嘛。就算暗恋不成,咱口头儿上夸赞夸赞也不准啊?啐!瞧你小家子气的……""……"整间屋子里,除了何敝不识趣的傻笑声之外,其余三人全都铁着一张脸,不说话。
"呃……"韩味一瞧他家逯将军的脸色已是越来越臭了,只好赶紧帮忙何敝收烂摊子。他遂转移开话题,问起曲昕:"我说曲姑娘,你那解药是准备怎么给凉飞子呢?""曲昕身上并无解药。"曲昕回得倒很干净俐落,脸上连一丁点儿迟疑的神情也没有。
"啊?没解药!那好那好,就让那只母老虎自食恶果吧!"何敝兴奋地又赶来插上一脚。
"你们别误会,我根本没对她下毒。"
"那、那个什么中了'含舂味儿'会全身溃烂的事儿——"何敝又抢先韩味一步问。
曲昕啜了啜茶,眼眸一低,谁人也不瞧理。暗地里,她紧瞅住一个发光的某处,那光亮,透着某人的胸口衣襟隐隐约约。"是我骗她的。""你骗她……"这一次,何敝与韩味齐声同道,连节奏都一致。
"嗯,"曲昕点点头。"没错,我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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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夜半梦回时。
一抹修长的身影穿梭飞掠于船舱各处。
不消片刻,便瞧那身影倏地潜进了逯惕之的舱房内。
怪只怪,曲昕今夜实在是技痒难耐至极,非得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好藉此舒展一下她久未练习的盗技之术才行。
进至逯惕之房中,她先让自己习惯会儿他房内的幽暗。彷佛是种冥冥中的应和似的,隐约间,还能听闻他由床榻上忽然传来的呼息声,曲昕遂循声向他走去。
光影太昏暝,眼前的路径恍若一条全然漆黑的长巷。
"噢……"忽地一绊,曲昕整个人瞬间便仆伏落地,她连忙收力,才不至摔出剧烈的碰撞声响,以免惊醒了逯惕之。
没错,她今晚的目的即是他,逯惕之。严格说来,她想弄到手的,应该算是他所拥有的那块发光宝石才对。
是他以那宝石引诱她上船的,如今,他理应为了兑现承诺而付出一点点代价才是。至少,这是曲昕心里唯一认可的代价。
待她慢慢站起身后,她开始朝着唯一的目标前进,一步步走近他。
"呼——呼——呼——"逯惕之的半边脸沦陷在棉被里,呼吸声由内浅浅传出,一声声引领着曲昕黑暗中的步伐。
那宝石的光晕着实耀眼,即便是隔着层层棉被的包里,她仍能在黑暗至极中一眼便寻得了它的藏身处。确定了所在位置之后,曲昕的脚步遂愈放愈轻,因她距离逯惕之已愈来愈近。
忽地,床榻上的逯惕之身子一翻,换了另个睡姿,曲昕一僵,刹那间屏气凝息不敢动弹……
他拥着棉被,将整颗头都塞了进去。"呼——呼——呼——"然后,再度沉沉入睡。
"……"一旁的曲昕总算松了气儿,幸好,逯惕之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