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找你讨茶喝的。告诉哥哥……”祁怀痛心疾首地说:“他是我们的仇人,为什么你还要嫁给他?”
祁怜仍然替他倒了一杯茶,从她微颤的小手看来,她并不如外表所见的那般镇定。 “答案很简单,因为怜儿爱他,而且昊也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一句知道错了就可以盖过一切吗?狗屎!全是一堆狗屎!”祁怀压抑多时的怒火终于爆发,他气得打翻桌上的杯子,茶水顿时撒了一地。“那死去的祁家三十几条人命、我们的父母该怎么办?”
祁怜被他少见的怒火吓了一跳。她从不曾看哥哥如此生气过,更别提说粗话,可见他真的是气炸了。
“昊说他会昭告天下……”
“去他的昭告天下!人都已经死光了,再昭告天下有什么用?”他的眼神充满愤恨。
“那哥哥、哥哥想要昊怎么做,你、你才肯原谅他?”祁怜鼓起勇气问。
“我什么也不想要……”祁怀的眼中闪过一道阴毒的光芒。“我只要他死!”
死?!祁怜的表情失落。难道唯有死才可以化解彼此之间的仇恨吗?
“哥哥,你能不能为了怜儿而原谅昊所犯下的错?”
“不可能!我可以答应你,不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可我就是无法原谅他……
“可恶!为什么那只箭没能取走他那条狗命?”
闻言,祁怜惊愕得杏眼圆睁,“原来……是哥哥伤了昊?”
“没错!”祁怀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气自己下手不够重。“虽然没杀死他,也够让他躺在床上修养好一阵子……哼!下回他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望着祁怀一副不杀死帝昊誓不干休的可怕模样,祁怜不禁怀疑自己要帝昊将哥哥放出地牢一事,究竟是对是错?
“哥哥,怜儿不懂,逝者已矣。就算昊真的死了,又能改变些什么?”
“他杀了我祁氏三十余口,我杀他偿命有何不对?”
祁怜试着想劝他,“哥哥,冤冤相报何时了……”
“住口,祁怜!”被仇恨蒙蔽心智的祁怀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反倒指责起她来,“你身为祁族遗孤,不但不为祁氏一族报仇雪恨,还一味地替对方脱罪,甚至不知羞耻地投靠仇敌……你、你真教我心痛!”
“哥哥……”祁怜的心更痛,为什么她无法说服哥哥抛弃仇恨,重新生活?
难道非得要有人死去,才能平息哥哥心中的恨意吗?
祁怀冷哼,“你别叫我,只要你嫁给他,我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妹妹,当然,你我也互为仇敌了。”这回他是吃了秤铊铁了心,决定逼妹妹做出决定。
祁怜当然清楚他的意思,但是,她既不想和哥哥决裂,也无法坐视哥哥谋害帝昊,难道真的没有其它办法可以阻止哥哥?
或许……一个计划逐渐在她脑海中成形。如此一来,对大家都好。
“不……哥哥,你永远都是怜儿最亲爱的哥哥。”
祁怀轻嗤,“只是到最后你依然选择了那个狗王。”
“如果哥哥肯原谅怜儿,怜儿愿意替你杀……他。”
“你当哥哥这么好骗吗?”祁怀压根儿不相信。
祁怜紧咬下唇,“怜儿从不对哥哥说谎。”
“这倒也是,不过,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祁怀的眼中仍有一丝怀疑。
“怜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冒险,如果这是哥哥想要的,那么,怜儿愿意帮你。”
祁怀冷不防地抬起她的下颚,“看着我……”假使怜儿有心骗他,他一定可以从她眼中瞧出一丝端倪。
“哥哥?”
除了疑惑外,祁怀从她眼底看不出其它。
祁怀放开她,“哥哥相信你。”他丢给祁怜一个小油纸包,“这是我托友人特制的毒药,哥哥要你把它渗在那狗王平时喝的饮料内,包准他一命呜呼。”
祁怜小心翼翼地接过它,“这里面是毒药?”
“没错,而且此物无臭无味,即使是擅长验毒的药官也验不出来,你毋需担心会受牵累,等毒死了那狗王,趁城内大乱之际,哥哥再来接你一块儿回山上,我们从此在山里快乐的生活,永远也别下山了,你说好不好?”
祁怜点头,垂下眼睑,掩去她眼中的心虚。
她把油纸包放入袖袋中,“好,怜儿全听哥哥的。”
祁怀还想再叮咛几句,宫外忽然高唱——
“大王驾到。”
“太好了,J冷儿,这是个大好机会,成败就看这一次了。”
“这么快……”她都还来不及准备。
“哥哥会先躲起来,等事成之后立刻带你离开。”
“怜儿知道了。”突然,祁怜好象想起了什么,继而叫住他,“哥哥……”
正想躲到暗处的祁怀因为她的呼唤而停下了脚步,“什么事?”
“没事,怜儿只想和你说,怜儿爱你,很爱、很爱你。”
祁怀轻笑,“哥哥也爱你……别慌,他来了。”
他旋即隐身在柱子后,而帝昊也适巧在同一时间与帝熙一起走了进来。
“你在哪里?怜儿。”
“昊,我在这里。”
精神奕奕的帝昊一见到她,马上愉悦地握住她嫩白的小手,牵着她一道入坐,全然没有一丝病人的模样,看来是完全康复了。
“怜儿,我差人送来的东西你收到了吗?”他指的是方才太监们送来的凤冠霞帔。
“嗯!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您,昊。”只可惜,现在祁怜已无先前雀跃的心情了。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差人日夜赶工。”帝昊满意地说。
“恭喜怜夫人……不,现在得要改口叫你怜王后了。”帝熙故意逗她。
“怜儿谢过王爷,我去为你们沏茶……”祁怜满脸通红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身后,隐约传来帝昊不满的轻斥声——
“怜儿皮薄,你少和她开玩笑!”
“人都还没过门,您就开始护着她了,我是您的弟弟兼心腹大臣,怎么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也从未见您替我出气过……哼!真是厚此薄彼。”帝熙不满的声音响起。
“你是堂堂的庆亲王,向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谁胆敢欺负你?”
“王兄此言差矣,您不晓得……”
祁怜无心留意他们的谈话,神情恍惚地从袖袋中掏出祁怀交给她的油纸包,一阵犹豫后,她一咬牙,毅然将纸包内的细白粉末倒人其中一只茶杯。白色粉末一碰到茶水,无数气泡随之乍现,顷刻便溶于水中。
藏在暗处的祁怀满意地扬起了笑,屏息等待帝昊送命的那一刻。
祁怜端出了三杯茶水。
“昊、王爷,请喝茶。”
“谢谢,怜夫人蕙质兰心,经由你的手所泡出的茶想必不凡。”帝熙嘴甜地说。
祁怜含笑地说:“王爷过奖了。”
瞧帝熙轻易地博得佳人一笑,帝昊冷哼一声,挺不是滋味地说:“帝熙,你喝就喝,哪来这么多废话?”他猛然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祁怜也跟着喝下了自己的那一杯。
望着帝昊面前的空杯子,躲在暗处的祁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终于可以报多年来的血海深仇了,现在就只等这狗王毒发身亡,他与怜儿便可以从这个复仇的牢笼里解脱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喝下毒药的人竟是祁怜!
一丝粘稠的鲜血慢慢地自祁怜的嘴角淌下,吓坏了其它两人。
帝昊心神俱碎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怜、怜儿
“快……”帝熙迅速取出一颗火红的药丸,“它可以解百毒,快让她服下!”
帝昊急忙喂进她嘴里,“怜儿,你别吓我……来人,快传太医!”
“唔……”仿佛有千万只虫在她体内钻动,祁怜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却仍抵挡不住那一波波的剧痛。
祁怀脸色苍白,缓缓地自藏匿处走出来。“为什么?怜儿?”
“祁怀,这毒是你下的吧?解药呢?”一见到他,帝昊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就只有他救得了怜儿。“快将解药拿出来!”
“没有解药……这毒药是我朋友近来特别研制的,解药仍然在配制中……”
“你……该死!”若不是手中抱着祁怜,帝昊真想冲过去杀了他。
“为什么?怜儿,你答应哥哥了,不是吗?”他走向祁怜。
“哥哥……”祁怜气若游丝,“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你们互相……残杀……我愿、愿意用我的性命……来换取你和昊……和解……哥哥……请你原谅昊……好不好……怜、怜儿求您……”
祁怀忍不住鼻酸,“好,只要你没事,哥哥一定原谅他。”学着放下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明白?
“太好……了……昊……也请你原谅……哥哥……好吗……”她强撑着一口气说。
“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她吐出一口鲜血。
帝昊立刻将她抱至床上。“怜儿,你一定要为我撑住……”
望着祁怜在生死边缘挣扎,祁怀真的后悔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旁焦躁的帝昊则急得在房内来回踱步,“太医呢?太医来了没?”那个老家伙到底死到哪儿去了?
此时,气喘如牛的胡太医才慌忙赶到。
他一口气都还没喘过来,旋即趴跪在地上说:“老臣叩见大王……”
“免了、免了,快过来看看她的情况如何?”
“是……”胡太医立刻上前察看祁怜的脉象。
“如何?”
胡太医很没用地往地上一跪,“大王,怜夫人中的毒极为罕见……老臣无能,盼请大王恕罪!”
“那孤还要你何用?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王兄,请息怒!”帝熙急忙阻止他做出傻事,“胡太医在王城服侍多年,虽无功劳也有苦劳,王兄万万不能斩他。”
“可他救不了怜儿……”他看向床榻,“怜儿?怜儿呢?”
一个不留神,祁怜居然消失了!就连祁怀也不见踪影。
“不!怜儿……”
从这一夜起,任凭帝昊翻遍了王城内的每一寸,依然找不回祁怜。
祁怜宛若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无人见过她。
当然,她的生死也成了谜。
终曲
时光荏苒,此时已是春分,不过,春天的似乎尚未降临“帝央”。
王城内冷清不已,寒风微拂,为死气沉沉的王城增添了几分寂寥的味道。
是夜,两抹黑影躲过了驻城侍卫的耳目,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轻轻跃上了殿宇的琉璃瓦。
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内随便一件物品都足够让寻常百姓过上几十年,足见拥有这座宫殿的主人肯定身分不凡、非尊即贵。
其中一道黑影梭巡着下方,终于在一张雕饰华美的大床上发现男人熟睡的身影。
男人虽然睡着了,但从他疲惫的容颜、黑发中掺杂的银丝,以及在睡梦中也不曾放松的眉头看来,说明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辛劳与奔波。
他不是别人,正是统领“帝央”的君主—帝昊。
“怎么会……”其中一道黑影微梗地道,娇软细柔的嗓音泄漏了她是女儿身的秘密。“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另一抹黑影冷哼一声,低沉的声音一听便知道他是个男人。“身为‘帝央’之首的他找不到你,我可以当他是无能,不过,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怎么?是想博取他人的同情心吗?真是没用!”
“哥哥……”
“我都已经要将你送还给他了,你让我损他几句也不行吗?”唉!女大不中留。
原来,这两道黑影正是失踪了好一段时日的祁氏兄妹。
当初祁怀一知道胡太医没办法救治祁怜时,便二话不说地带着她找上了那位给他毒药的友人,威吓逼迫他一定要尽全力救回祁怜的命。
就在友人夜以继日的努力下,祁怜终于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期间,帝昊不断地派人到处寻找他们的下落,而祁怀也不厌其烦地带着祁怜和他大玩躲猫猫的游戏,他以为时间一久,帝昊便会放弃搜寻他们的念头,如此一来,他就有借口说服祁怜与他一块儿回山中生活。
不料,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帝昊却依旧不肯死心,派出来找寻他们的人马也越来越多,从那一刻起,祁怀明白他这个妹妹是留不住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为了妹妹往后的幸福着想,待她的身子一复元,祁怀立刻将她送回来。
“算了,哥哥只能送你到这里,其余的就看你自己了。”
“怜儿舍不得你,哥哥……”
“傻怜儿,我们又不是见不到面了,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你若是想念哥哥,哥哥随时欢迎你回来,可前提是别把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一并带来。”血海深仇祁怀可以看在妹妹的份上不索讨,但是,要他和帝昊共处一室,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哥哥……”也罢,时间会冲淡一切。祁怜相信,他们一定会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她拥抱住哥哥,“怜儿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好了,时候不早了,来,哥哥送你下去。”
在他的掌风推助下,不谙武功的祁怜轻轻落了地。
知道帝昊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祁怀不再恋栈,转身离去。
“再见了,哥哥。”
不舍的视线移到榻上那张熟悉的睡容,祁怜不禁潸然泪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昊……”
“嗯……”近来被政务累坏了的帝昊浑然未觉她的到来。
祁怜缓缓地靠近他,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孔就近在眼前,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俯首便要吻上他……
她的举动惊动了他,“是谁?!”
随着他的斥喝,祁怜在一阵晕眩中被他甩上了床榻,同时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长剑抵住喉咙。
“昊,是我,对不起,我不想……吵醒你,可是……我好想你……”
帝昊一脸的惊愕,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身下的可人儿是自己太过想念她而产生的幻觉。“我是在作梦吗?”
“不,你不是在作梦……是我,昊,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帝昊扔下长剑,微颤的大手轻轻触碰她,仿佛想藉由指尖下的温度来安抚他不确定的心。
“真……真的是你?你活生生的在我眼前……”他用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她的腰。“噢!怜儿,我的怜儿,我好想你,如果这只是个梦,我希望一辈子也别醒来,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好苦、好苦……”
祁怜心疼地搂住他的脖子,“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昊。”
“真的?我很贪心的,你不怕我驾崩后,也要你一起陪葬?”
“你若走了,我决不独活。”
“我的傻怜儿……”
帝昊不顾一切,饥渴地吻上她。
千言万语,全在这一吻中尽诉。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