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十七世纪,本国诗人多恩!)
墙壁上题满了「前人遗作」,宇字血泪,句句感人肺腑。
不知感动为何物、麻木冷漠如他,不禁也「动容」了——
他想笑。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一字号倔气表情维持了近三个月,看见这句可笑至极的话之后,红肿瘀血的嘴角终于上扬。这年头,废话的包装特别动人。
与世隔绝、画夜不分,谁说这里不是孤岛?
他就是孤岛,天生喜欢是一座弧岛。
孤僻的哼声才落,身后的铁门「碰」地一声突然打开!
小房间不再暗无天日,有一道光辐射进来,将背门而坐的小身躯渐渐暴露出来,接着三名白人狱警匆匆走入,神色仓皇。少年监狱中,俗称「黑洞」的独囚市,被人蓄意遗忘半个多月,转眼人声沸腾,不再是企图逼疯人的一室死寂。
这里现在,人满为患。
「清理干净,动作快!」
「老大,这东方小鬼浑身恶臭,脸上都是血,要不要先用水把他冲干净?」
「没时间管他了,把角落那堆菜渣屎尿冲掉!快,死黑鬼快来了,快!」
发号施令的红发狱警抗压力不足,急得大吼大叫中,忽而瞥见独囚室唯一的「客人」嘴泛冷笑,他关进监狱三个月以来鲜有波动的早熟瞳眸,满是嘲弄,火不禁爆发了!
「臭小鬼,这次便宜你了!」咬牙将男孩猛然拎起,贴向他耳朵狠声撂话:「等一下,你要敢在典狱长面前说错话,晚上,你跟我两个人就单独的、好好聊一聊。」
淫逸的鼻息施压地拂上青涩面容,男孩不为所动,任他捉小鸡一样拎着自己。
十二岁的年纪正值脱壳蜕变期,男孩骨架瘦长,体型不到雄壮狱警的三分之一,骨头却被一身的臭脾气撑得很硬!他冷冷的瞳是阴黑色,因狱警们无端出现,眸底蓄势待发着一股自我防卫的狠劲,随时欲置人于死地般。独自被囚禁十八天,三天两头吃狱警排头,他桀惊不驯的小脸几乎天天染血添伤,却永远不见悔意。
将男孩要狠的面容捏高,浊蓝眼眸起了淫雾。心痒难耐,心痒难耐呀!
「敢摸我的老二,下一个没卵蛋传宗接代的,绝对是你。」男孩出声警告,音调不疾不徐,硬生生将向下蠢动的魔爪冻住。
听见两名同僚吃吃发笑,红发狱警面子挂不住,毛手一抓,握住男孩的鼠蹊正要下马威——
「老大,晚点再玩,图西鬼来了!」主动去门口把风的一警跑进来,嘘声示意。
红发狱警一惊,记起典狱长卸任在即,正在做最后的巡房,赶忙将男孩甩开!
出身非洲图西族的典狱长一步入独囚室,立刻发难:「这里怎么搞成臭气冲天?这么脏的环境还住人,你怎么督促的!」
「动作加快,里面清理干净,快!」用来抹汗的衣袖已湿透,一面指挥下属:「报告典狱长,事情其实是——」
「不必急着现在向我报告,明天我会腾出时间听你好好说明。」停步在男孩身后,典狱长低头浏览少年犯的档案资料,一边喝令他:「3043,站起来回话。」
这小家伙是中英混血儿。典狱长审视一眼男孩漂亮的五官。
他母亲是伦敦城区一带的应召女郎,父不详,八月满十二岁。
近一年以来,小家伙伙同另一名友伴持枪行抢,两人犯案共计三十六起,抢劫对象清一色是王公贵族。诡异的是除了「绿园」的老伯爵,其它的受害者可能因为好面子,竟无一人出面报案,直到在上流社会位高权重的老伯爵震怒一呼,其它受害贵族才相继出来指认。
专抢贵族吗?小家伙对白金汉宫的权贵们,意见颇多…… 典狱长黝黑如炭的面孔微微一笑,翻阅法庭判决书时见男孩一屁股坐下,挑衅权威的意味相当浓。
「你这臭小鬼!」
「够啦。」不耐烦摆手,阻止属下过分热心地动粗,典狱长蹲在男孩面前,两指箝住死命挣动的小下巴,褐色澄眸看回男孩精采绝伦的犯罪档案,随口询问:
「3043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为何没请狱医帮他处理?」
「报告典狱长!这名犯人扭断3007的生殖器,我们已妥善处置好3007的伤处。这孩子我们想比照办理,结果遭遇他顽强抵抗,他无论如何都不肯配合就医。3043并非初犯,上个月他也打断室友的左腿,手段狠毒,将来必成社会毒瘤!」
「他为什么要扭断3007的老二?」褐眸莞尔,迎上忿恨不甘的阴郁稚瞳。
红发狱警快步移至长官背后,冷冷监视男孩的一举一动,必恭必敬道:「报告长官3043顽劣成性、不合群,具有攻击倾向,无法与人共寝一室。3007循规蹈炬,入狱后表现优良,他好意指导3043融入群体生活,却无端遭受到他恶意的攻击!」
听他极尽夸大之能事,蓄意掩藏3007意图性侵害小家伙的犯行,典狱长应了声,心中有数。性丑闻在狱中屡见不鲜,也最不堪,只消看一眼男孩清俊的长相,任何人都可猜到发生何事。
这里毕竟藏污纳垢的大本营,多的是狗仗人势的垃圾,多的是丑陋的人性。
弱肉强食,是放诸天下皆准的铁则,监狱不可能例外,唉,就苦了手无束鸡之力的孩子们…… 典狱长暗叹一声。其中又以这样孩子的处境最为糟糕,漂亮又有个性的孩子在豺狼环伺的地方最糟糕,摆明是一块滋味鲜美的弱肉等人掠食。
「小朋友,光耍气魄是不够的。你是完全弱势,坚持硬碰硬你只是自找罪受。」
听典狱长莫名改说中国话,三名狱警不懂蛮邦语言,紧张得面面相觑。
「典、典狱长…… 」
挥手让有严重种族歧视的三人肃静,典狱长见男孩楞住,笑了笑继续说:「人啊,唯有认清现实,才能够成长健壮。你知道你的现实是什么吗?小家伙。」
男孩双唇抿死,不发一语,黑沉的眸却飞快瞅高,狠瞪作威作福的三只猪!
他早慧的反应让典狱长一讶之后,脱口称许:「很聪明。这么聪明,你应该能判断什么对你是最有利的选择,不要为反抗而反骨,逞一时意气对你没好处。」
狱警们愈听愈不安。「典狱长,时候不早,您还要办理交接事宜,是否…… 」
「我知道了。3043今天移监,把他的东西整理好,我负责监送他离开。」
「今天移监?!」事出突然,跟典狱长的调职令一样突兀,而且不符合行政程序,红发警狱大胆质疑:「报告长官,我们未接获书面通知,恐怕不能放!」
「你现在接获了。」典狱长从档案夹抽出一纸公文,递给他。
觊觎已久的肥肉,没沾到半口,红发狱警瞪着猎物不肯轻易放人。「报告长官!上面没写明转移到哪座监狱,应该是漏写,是否等我查明地点再行移监的程序?」
典狱长拿资料敲敲闻言浑身一僵的小男孩,欣慰他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
今天万一走不成,他的童贞必毁无疑。
「不甘心吗?孩子。」笑着将男孩抓起。「不愿意被吃,你要想办法进化自己,要利用各种可以利用的资源,尽快爬到食物链顶端。当个杰出的猎手,你就不会处于挨打局面,被猎食。你记住了,要当就当最优秀的那个,要凌驾在众人之上。」
以中文开释完一楞之后若有所思的小男孩,典狱长走出房间,这才冷冷答复无礼的下属:「你层级太低,只够知道这么多。有疑问,你可以向上级投诉,人我现在要带走。3043,你随我离开。」
出乎狱警们意料,男孩还是一脸欠揍的乖张样,这回却一反常态地听令行事。
男孩跟出门口之际,突然停下瘦弱双腿,回头望着恨得咬牙切齿的红发淫虫。
「你不懂什么是言出必行吧?蠢猪。」记恨的黑瞳结了冰,表情阴狠得令人不敢相信他只有十二岁。「你要活久一点,因为,有一天我会回来解决你的卵蛋。」
他发誓。
第一章
好象在迎接他归来,回英国的这两天,伦敦每过中午便飘起大雾。
黑冷的视线穿透雾气,从往返泰晤士的船只落向河畔那座丑陋的魔天轮。
听到外面有足音接近,他扭开铜制莲蓬头,白茫茫的水花登时迎面洒落。
叩叩!随着礼貌两下轻叩,一个羞赧的甜嗓在浴室的玻璃门外响起:「TC,我…… 我、我可不可以…… 」
名唤TC的黑发青年没吭声,黑色眼瞳闪动着冷寂,关掉水柱静候一会。
门外的紫眸美女吞吞吐吐,矜持于名门淑女绝佳的好教养,始终吐露不出想与情人共浴的念头,即使人已近在门外,只差一步,挣扎到最后她还是宁可维持端庄的形象,杵在外面等候情人邀请。举凡是男士,都具备天生的绅士风度与修养,不会放任女孩子落入尴尬的境地而置之不理,绝对不会的。
泰晤士河面又淡扫一遍,TC见女伴坚持耍矜持,一笑,很快将水柱旋开来。
他和他所有的女人都只差一步,永远差了这么一步。
无法拉近的距离,就算是区区一线之隔,可能就是相距万里的遥远了。
冲好澡,TC抓起浴巾围上腰间,拉开门。
门外面的美女鼓足勇气,褪下睡衣准备入内,冷不防被开门声吓一跳!缓步而出的男人瞥了她一眼,仿佛没瞧见她无地自容的尴尬模样,越过她而去。
薇妮眼角溢泪,楚楚可怜地楞在当场,不知如何应变。在这个心思谜样的男人
面前,三年多来,她总是手足无措却又无怨无悔的,因为,这个男人一开始就说了,他不是温柔体贴的男人,跟他在一起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有呀!她真的有!只是…… 只是她以为她可以改变他呀!
TC真的只有二十二岁吗?为什么看起来好老成、好沉稳、好难捉摸……
重新披上白绸睡衣,娇步幽怨,苦苦追随冷漠的情人回转香闺。
薇妮与TC惯性地保持一定的距离,迷惘凝望他充满男性魅力的侧面身躯,看TC被军旅生涯锻炼出来一身古铜肤色,高大的体魄修长而健美,十分好看,无奈被他身上一股愤世的气息破坏了,全身多棱多角让人不敢轻率接近。
草草一瞥床上她为他贴心准备的衣物,TC不发一语,抓出烟低眸点燃。
信步走到落地窗前,他推开八角窗,眺望庄园的景致,俊容显得心不在焉。
这间寝房相当宽敞,三面采光,房外衔接一大片宜人绿地,环境幽静。
这里是伦敦西敏区最高级昂贵的地段,贵族群聚,与TC流连忘返的小酒馆那种骯脏可怕的地区,差别天壤。她父亲说每个男人都渴望家庭温暖,奔波一天以后尤其希望有个地方可以放松心情。
TC是职业军人,在军中表现优异而调派海外四年,前几天才回国。
据说,他是奉布爵士的命令返国,这次将回来转任教官一职。
「国际佣兵学校」是爵士一手创办,专门培育作战人才,只收全世界最顶尖的人,从这里结训的学员全是种子教官。法国最著名的外籍兵团也需来此借将,彼此经常切磋战技,以便同时提升两校的战斗能力。
爵士曾经自豪说过,他的孩子们不止是菁英,他们全是菁英中的菁英哪!
而能力与待遇是成绝对正比的。菁英不会被亏待,爵士总是说如果是菁英,就不应该允许自己被亏待;是人才,就不会被埋没或是受到委屈。有资格进入他的学校执教,那孩子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撇开学校教人艳羡的待遇不提,身为创办人,爵士更是深具个人魅力。
爵士也是贵族子弟,他的家族血统纯正而尊贵,是社交圈中最受尊祟的名门望族,爵士不仅在独尊血统的上流社会备受爱戴,他在英国各界同样拥有呼风唤雨的影响力,地位显赫尊荣,远非她这种身分的人可以高攀。幸好,他老人家平易近人,惜才且爱才,不限种族不限疆域地挖掘人才,拔擢人才不遗余力,声名远播,许多人因此慕名而来。
佣兵学校一旦有教职出缺,往往在全球掀起一股不小的震荡,竞争之激烈绝非一般人可想象,因为所有的竞争者几乎都和TC大同小异,全是硬底子出身,擅长所有战斗技能,爵士用人唯才,绝对不讲人情关系,TC年纪尚轻,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足见他有多么优秀。
在国外东奔西跑这么久,TC应该会喜欢她精心营造的生活质感吧?
没有人会讨厌舒适的环境,他喜欢这里吗?
伦敦的大雾滚入房中,朦胧了TC半裸的身影,却柔化不了他身上悍戾的线条。
薇妮满心渴望,希望咫尺天涯远的男人能感受到她的爱,转身向她敞开双臂。
她不求他过来抱抱她,只求他施舍一个有情的眼神或暗示,让她可以找到入口,真真切切碰触到他的内心世界。为了取悦他,这三年来她妥协了好多好多,最近,她甚至于委屈自己到那间低俗的小酒馆走动,试图打入对她不甚友善的群体,那儿毕竟是蕴育TC成长的地方,他常常自我嘲讽的所谓「阴沟老鼠的大本营」。
TC冷心冷情,他能够体会她的用心吗?
「我的衣服呢?」捻熄烟头,TC旋步入内时忽然问。
「那套军服破破烂烂,很脏了。」薇妮甜甜解释,趋前将质感极佳的灰色线衫与丝质长裤捧起,殷勤捧到他面前。「你是衣架子,身形修长,你穿这套衣服一定很好看。这牌子的质感十分高贵,很适合你,我哥哥们都说穿起来很舒服。」
高贵?他?TC挑高一道眉,随手扯掉浴巾。
「看得出来很柔软。」从衣物中挑出质感惊人的丝质内裤,看了看也笑了笑,弯身穿上。「我的衣服呢?」
薇妮笑脸一缩,泫然欲泣:「那套衣服你、你还要吗?我丢掉了,对不起。」
研究她廉价的泪水一眼,TC不予置评。薇妮承受不起压力,动不动拿泪水处理问题的态度,令他大开眼界,他没见比她更不懂珍惜所谓「灵魂之窗」的女人。
从帆布袋抓出另一套破烂的战斗服,慢条斯理换上。
一套破衣服而已,丢不丢掉他并不在意,他比较感兴趣是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薇妮在以她的方式逐步约束他、框住他。真傻,除了他母亲,他不被干涉,即使这种干涉是她们口中宣称的关怀,他三岁以后也成年了,不需要任何多事的关怀。毕竟身处不同世界,他不怪薇妮思想天真,不怪她永远捉错他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