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妮着慌地追出前门,想要拉住阴郁不语的情人,偏又不敢靠他太近。
「TC,对不起,我很抱歉。」实在猜不透他深沉似海的心思,薇妮无助啜泣:「请你不要生我气,我马上把衣服找回来,请你不要生气好吗?」
哀哀垂泪中,赫然瞧见庄园入口处的警卫亭遥遥在望,惊骇之下裹足不前。
「TC,我们回屋内再谈,好不好?」薇妮放软身段,好声相求:「我求你。」
走在前头的男人应她所求,回头看她,也开口说话了:「不要再来找我。」
薇妮傻眼,前一刻还疯狂惊悸的心脏瞬间停摆,完全跳不动。
玩玩而已。
上床之前TC就说了,大家玩玩而已,不涉及情感,玩不起放不开的别找他,他不奉陪。她长他两岁,也有过几段不错的男女关系,是成熟的大人,她不是小女生,她玩得起!放得开!
放得开,她放得开!薇妮泪淌满腮,拒绝相信他真这么残忍,说分手就分手!
她时常害怕有这么一天,可是当她看过TC其它的女人后,开始有了奢望与自信。她以为自己毕竟是不同的,其它那些女人出身不佳,个个言语粗鄙、气质庸俗,她不同,她气质清新又甜美,她不一样,他应该要对她动心!她不一样啊!
她不能接受!薇妮又哭又喘:「我没有听见,没有!没——」
TC横去一个冷眼,将她不想面对现实的哭喊瞥回腹中。
薇妮哭得唏哩哗啦,不懂追问:「你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我——」
「不要告诉我,你可以为了我改变,我不需要。」这种美意太无聊,他不领情。
「你对她们比我好,不公平!」
「公平?」TC嗤之以鼻:「你上错床了,我的床上没有那种东西。」
他为什么非要把他们的关系定位得如此粗鄙?三年了!他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吗?「我哪里不好?为什么?我哪里不够好?」
又面临同一套问题,TC终于被分手必经的质疑惹笑,笑声冷进入骨子里。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只是玩玩?玩玩就没有好不好的问题,只有新鲜感的问题。」既然她要听,他实在不介意当那个把刀子推到底的恶人,早死早超生吧。
薇妮犹如被赏了一耳光,怒得口不择言:「我哪里不如那种低贱风尘女子!」
TC放慢步伐,冷漠的唇蓦然扬笑,冰黑眼瞳释出饶富兴味的一簇趣芒。
「她们是低贱的风尘女子,然后?」刀样声音柔又冷,锐利得教人毛骨悚然。
「你再说一次吧。」
「她、她们到处跟男人上床,无法忠于你一个人,她们的行为是妓女呀!」
「我呢?我是什么?」TC扬扬眉。她的勇于回嘴总算让他萌生那么一点逗留兴致。「我随便跟女人上床,无法忠于其中一个,在你眼中我的行为像什么?」
薇妮紫眸惊大,小脸惨白,失言的甜嘴再也挤不出一点令TC称许的指责来。
TC从凄楚泪容上收回视线,看看腕表,决定他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这时候,薇妮若肯持续勇气,把话挑了个血淋淋,他或许会考虑延长两人的关系。
可惜,她以为他动怒了吧?
薇妮高估自己的能耐,她若有本领惹恼他,今天他们的关系不会结束。
偏离平坦好走的车道,TC转入庄园左方的迷雾森林之中。
薇妮举步想追,顾忌身分又不敢前去拉扯,她顾忌着两人不合则散的自由约定,不敢苦缠;最怕是性格极端的他一旦不留情面,那将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伤得人体无完肤。
眼看又爱又惧的情人渐渐消失,慌乱下,薇妮不顾自尊冲口而出:「TC!这样好不好,我们先冷静几天,过几天我去姆妈那里找你,我们再谈一谈好吗?你说好不好呢?」
对着冷空气乞求半天,蒙蒙大雾里,总算透出一个比雾气更淡的声音:
「为了你好,别再涉足姆妈那里,否则后果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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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石片,两秒内,小酒馆锈蚀斑斑的后门就被撬开。
正对后门的甬道壁灯未开,乌漆抹黑像个无底洞,仅容一人通行。
迎面而来的空气阴凉又舒爽,除了店里特产的酒味,还有一股引入食指大动的肉香。眉端一挑,形状漂亮的嘴唇跃上惊讶笑意,TC愉快发现他真的饿了。
难怪姆妈不给拒绝,非要他马上过来用餐,她的厨艺闻起来是渐入佳境了。
他一向耐饿,从小就耐饿,三五天不进食是常有的事。很久很久不曾感觉饥饿了,从他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因病去世以后,他的食欲似乎跟着入土了,时日一久,感觉麻痹,渐渐也就忘了饿肚子是什么滋味。
原来是这种感觉,小时候是这种感觉,生存斗志不断被激发的三餐不继感。
「两点半啦!两点半啦!人呢?你跟他约的是英国时间,还是美国时间哪!」
听见老妈子急躁的大嗓门,在牌室稍作停留的长腿挪移,朝酒馆前方逛去。
「哎哟,你临时召唤人家,要给TC一点时间穿裤子嘛!该来的早晚会来,不该来的来了也碍眼——好好,我的妈妈咪,菜刀快收走,我这阵子不能看到任何跟弯刀有血缘关系的凶器,不然会吐。反正又不差几分钟。」
「几分钟?!」酝酿一下午的火气像射击威力强大的霰弹枪,霹哩啪啦横扫出来:「我先是等你这迟到大王快一个钟头,现在你可好,我的乖TC终于被你这坏孩子带坏,他也染上迟到恶习,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气死老妈妈啊!」
「姆妈——」抱头猛摇兼痛陈:「你偏心得太离谱,你让我痛不欲生!TC杀人放火、动不动捏破人家的蛋蛋,这种狼心狗肺的货色是好孩子?我坐地铁搭公车,看见十五岁以下、四十岁以上一律视为老弱妇孺谦卑让坐,我刚刚要扶你过街是你自己不要,我这种日行至少五善的标准国民叫坏孩子?一样为国争光十年,你的标准到底怎么长的?你做人不要太偏心啦!」
TC在撞球室外倚墙而站,眉眼凝笑,看着久违的一老一少在前方大斗法。
吧台内,体型雄伟的银发老姆妈挥舞着菜刀,满脸恫吓,从她中气饱足的吼叫声可知她的身体状况颇佳。而懒懒散散、斜着上身靠在吧台边缘一名红发青年,睡眼惺忪、满嘴青髭,由他披头散发的程度不难得知此人是在睡梦中遭人活逮来。
因为地处英伦三岛最惊险刺激的地段,武装抢劫是此区稀松平常的「休闲娱乐」,小酒馆未到六点营业时间之前,绝不对外开放。营业前,能够自由进出店内的熟客有限,通常必须姆妈信赖十年以上的老朋友才具有资格。
目前,只有他和大猫领到这张门票。
真是与有荣焉。TC嘲弄的眼神落回大猫身上,他正一面伸懒腰一面擦盘子.
「你说说看,爵士够大牌吗?」姆妈火气难息,继续恨恨发飙。
「够够,实在太——够了。」大猫呵欠狂打,继续懒懒敷衍。
「他够大牌都不敢让我等了,跟你们吃顿饭就这么难约!我的小女孩刚到英国,你们两个大男生联合起来欺负人家小女生,你们丢不丢脸啊!」
「哎哟,说欺负好伤人哦,好象我们种族歧视她多严重。这里是英国,有种族歧视也不过份哪,谁教她是东方人?我和TC只不过混了一点血,我们土生土长,不是照样被人从小歧视到大吗?认命就好嘛,何必看得这么严重?」大猫挥一下手,懒声安抚:「你放心啦,姆妈。肤色有疆域限制,美丽无国界,你的小女孩娇滴滴粉嫩嫩,是男人都舍不得欺负她啦!我最疼惜美女了,为了赔罪,姆妈你叫她要敞开心胸,用力敞开啦,等一下千万不要再拒绝我第十二次的晚餐邀约!」
咻!一把拒绝再被应付的菜刀狠狠剁过来!
刀锋砍入吧台边缘足有三吋深,距离大猫猛然瞪凸的蛇眼不到一掌远。
跷得高高的二郎腿立刻飞旋下地,大猫正襟危坐,表情再诚恳不过地陪笑道:
「动刀动枪就伤感情了哦,姆妈,我心爱的妈妈咪,有话好商量嘛!」眼角瞄
见罪魁祸首终于现身,此公姗姗来迟,居然有心情「探勘」撞球室的内部摆设,大猫拼命卖笑的嘴不禁抽筋了。「妈妈咪哟,你思念的鬼大驾光临了,快去捉快去!」
TC前脚才踏进吧台区,情绪失控的姆妈已呱啦呱啦大叫着转身冲出吧台,激动冲向胆敢让她苦候多时的坏孩子,菜刀挥高——
等着看人挨揍、受到他应有的惩罚,大猫笑眯起来等的蛇眼又突然瞪凸!
眼睛揉到快瞎掉,终于,大猫不敢置信地站起身,走到搂着TC拼命数落他瘦了黑了的老妈子身后,听她不断不断「抱怨」四年不见,TC人更高又更帅了,还要她的「好孩子」转一圈让她检查有没有缺臀少腰。而她手上那柄凶刀,始终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不像中午挟持他到店里,那样的凶暴无情又惨无人道!
大猫满身满心都是匪夷所思,楞步逡巡拥抱得难分难舍、仿佛失散多年的「母子俩」一圈,途中与兄弟「面面相觑」,错愕中,不忘赏他几记中指!
巡视完,心理严重失衡的人心也死了,大猫看破一个事实——
「姆妈——」猛然蹲下来,抱头痛诉:「我早就怀疑这件事,没想到我真的不是你亲生儿子!我是你从粪坑里捞上来的对不对?你的偏心已经不是言语可以道尽,我也今天才光荣归国,我在美国也被死海豹操到叫天叫地叫姆妈——」
苦主快要进入控诉高潮,衣领忽然就被一只雄壮有力的臂膀提了起来!
「午餐上桌前这些要全部擦好,头发绑起来!」姆妈将大猫扔回原位,指指吧台上的「杯盘山」,手指戳一下他额头。「全身脏兮兮,两个都像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们是没人要嘛。」大猫语带凄怨:「同情我请赏我个小美女吧,妈妈咪。」
将正在打量门锁的TC也粗鲁拎来,抹布两人各塞一条。
「你找死啊!小女孩十七岁而已,未成年之前统统不许打她歪主意!我去叫她下来,两个都给我安份一点!」姆妈瞠目喳呼,往酒馆后侧的小楼梯消失去。
TC脱下迷彩夹克,没有回头瞄上一眼,淡淡开口询问背后目露凶光的大猫:
「什么事?」
「拙蛋,我警告你。」既然他识相问起,大猫也就不客气了。「人是我先看上,中文说长幼有序,你记得我长你两岁吧?臭小子。」
「别警告我,否则后果将难以预料。」TC爱理不理,抓起酒杯静静擦拭,以无声的行动表示自己对所谓的小女孩根本兴趣缺缺。
他此举,完全突显出大猫的多此一举与缺乏女人缘。
「你神气呀!这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吗?」心中的委屈排山倒海而来,大猫白布一甩,怒翻陈年旧帐:「二十一年前你无知乱拉屎,为了不让善良的妈妈操心,我忍辱帮你洗老二哦!我记得它只有这么小,看到没有,只有这么一点点长!」
两根手指头伸到TC冷然的目光下,记恨地比出一截令人十分难堪的长度。
TC以不变应万变,动作不疾不徐擦好了第三组杯盘。
大猫输人不输阵,迅速擦妥等量杯组,很有时间观念的他继续狂掀兄弟旧帐:「七年前,当你被艾勒伯爵夫人那什么荡妇勾引,两人打得火热,在暴风雪来袭夜晚,还拼命滚、拼命做!我冒着冻死和被打死的双重危险,在门口替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流鼻涕把风,一整个冬天哦!生病在其次,最痛苦的是这个骚婆娘有一副酥死人的叫床嗓音。妈呀,光是平空回想我腿都软了,我是一个身心英勇的少年人,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TC效率极佳,迅速解决完面前的杯盘,往左挪去一个位子擦起另一叠。
大猫穷追不舍,跟着挪移。「再来是十年前,我在你煽动下,干下轰轰烈烈的大事,结果结伴被寄放在少年监院三个月。这段期间为了保住你的贞操,我美丽的后庭差点不保!我为你牺牲这么大这么多,你拿什么回报你的大恩人呀?」
TC想也不想,将待擦的三大叠杯盘推给隔壁那啰哩啰嗦的家伙。
「臭小子,你故意害我口渴至死吧!」大猫狠咒一声后哈哈大笑,将亲如手足的TC一臂扣来,两人扎扎实实互拥一下。「四年不见,你还是自闭得要命!」
「你的废话功力倒是精进不少。」TC瞳底涌现真诚的笑意,嘴微扬。
「还不是拜多话老美之赐?」大猫嘴角抽筋。「我在海豹特遣队受训这段期间,
时常拜闻TC弟种种伟大的事迹。托你这前人『福荫』,海豹们对我可敬重了。」
从大猫磨牙的程度,TC不难猜知这位仁兄为何去美国一趟回来,整个人变得如此面目可狰。他应该被美国佬操练得极为凶猛了,那一挂人相当输不起的。
「老士官长东尼,你记得吧?喝了酒就裸奔那个?」看兄弟面露笑意,大猫哼了一声:「昨天他约我去裸奔,说你从戈兰旅结训之后通过考验,成为以色列陆军史上最伟大的外籍侦察兵,不幸的,阁下同时位列该国特种军史上最凶暴的外籍交换军官。怎么了?听说你把人家侦察连伟大的长官打得惨兮兮,怎么回事?」
这不是老布紧急将他们调回来的原因吧?
「消息流通的速度真惊人,以色列情报局果然被美国收编了。」TC讽刺完,反问大猫:「那个狱警,你记得吧?」
事隔十年乍然听见这只猪,大猫狠楞一下,不必兄弟提示也晓得发生何事了。
「人家躲你都来不及,谁敢惹你?这次你是帮同袍出气的吧?」左旁传来一记淡哼聊以响应,证明推测无误后大猫低咒一声,骂道:「这世界的死变态多到令人发指,你这回没有扯断人家命根子吧?」
「阖掉这种人于事无补,只会让他们找到变本加厉的借口。」
「犯罪心理学是这么警告我们的,没错没错,说什么强奸狂不是因为生理需求才奸人,是心理变态导致他们行为变态,没有老二,他们会凶性大发的。」大猫无奈耸肩:「咱们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胡干蛮干了,连累无辜我会良心不安。」
「这样说来,你这回只揍人家一顿,名单上的老二伤残人数没有增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