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她会非常高兴的。
凯恩瞥见那个人走上台阶,朝麦格雷戈夫妇律师事务所走去,他的心境顿时蒙上一层阴影。是罗伊斯·卡梅伦。他认为,这个男人在忽冷忽热地玩弄他的宝贝女儿。
“卡梅伦。”
罗伊斯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心境也从开头的兴高采烈一落千丈,到处都是该死的麦格雷戈家的人。他说:“麦格雷戈先生。”
“办公时间是九点到五点。”凯恩冷漠地说,“劳拉在帮我办一桩非常重要的案子。要是你想见她,最好等到她办完一天的事情以后。”
“我不是来找劳拉,我是来找你的夫人的。”
凯恩的眼睛突然一亮,冒出火来, “哦,真的?你跟她约好时间了?”
“没有,不过我想她会见我的。是关于法律的事,麦格雷戈先生,不是私人的事。”
“戴安娜手头已经有很多案子。不过,我倒可以腾出几分钟时间。”
罗伊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说:“麦格雷戈先生,要是我有什么法律问题,我在波士顿决不会找你这位律师。你就希望看到我被关上十年二十年,最好是单独关着。”
“没有的事儿。我更想让你去一个最保险的地方做苦工。”不过,由于凯恩是喜欢了解事态发展的男人,他还是把门打开了。
他带路走进摆满古色古香、擦得锃亮的家具的接待室。“把这个作为圣诞节礼物存放起来,莫莉。”他对女接待员说。
“哦,麦格雷戈先生,这是一副项链,对吗?我可不可以看一眼?”
“只是不能让我的妻子看见。请你按一下蜂鸣器,看她有没有时间接待一下罗伊斯先生。”
“马上。”但是,莫莉已经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千.打开了盖子。“哦。”她一手紧紧按着身上浆洗得很笔挺的外套说,“哦,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项链。她肯定会喜欢的。”
凯恩的注意力转移了方向;他半个屁股坐到办公桌上,自己也看了一眼,问:“你是那么认为的?”
“哪个女人在圣诞树下发现这种礼物之后都会知道,她是受宠的。你看这些宝石在阳光里闪闪发亮的样子。”
罗伊斯望着那位高贵的前美国司法部长在笑眯眯地低头看着一块宝石,就像一名头脑简单的孩子在笑眯眯地望着一罐萤火虫那样,心里真是弄不明白。他觉得,这是因为他完全痴迷于一个他已经娶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女人。
那是怎么做到的呢?罗伊斯心里在想。怎么保持那么长的时间?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而又仍然相爱呢?
“你不发表一点评论,卡梅伦?”
罗伊斯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朝项链看了一眼,只见色彩缤纷的珍奇宝石在粗大的金链子的衬托下闪闪发光。他觉得,戴安娜·麦格雷戈戴这副项链完全合适。毫无疑问,她的女儿戴上也会完全合适的。
他挪动一下身子,觉得自己傻乎乎的。“给人很深的印象。”他说,“我对装饰品不大在行。”
“可是,女人在行。”凯恩朝莫莉眨眨眼睛,“对吗?”
“没错儿,我敢肯定。”她把包放进最底下的抽屉,转动一把小小的钥匙,“我现在来按蜂鸣器叫麦格雷戈夫人。卡梅伦先生,请坐。”
“他可以跟我一块儿进去。戴安娜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往我的办公室打电话,莫莉。”凯恩朝罗伊斯转过身来,脸上堆起狞笑,“你看这样好吗?”
“当然。”他两手往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一插,故意露出傲慢的样子。他跟着凯恩走上笔直而又没有铺地毯的、带有擦得锃亮的铜扶手的楼梯。
他心里只是在想,这地方闻—亡去有一股华贵的味道。扑鼻的异香,厚厚的地毯,皮革的家具,到处在闪闪发光。他们顺着走廊走去,两侧的护墙板肯定是红木做的。不仅女如此,它给人一种温馨家庭的,而不是办公场所的感觉。他有这样的印象,这都是些谁都办得到的事,他只是不想找这个麻烦而已。
凯恩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的领地。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想要定下基调,“请坐,卡梅伦。想喝点什么吗?咖啡?”
罗伊斯挑了一张深海军蓝的翼背皮椅说:“我已经好久不当警察了,但是我还记得怎样准备盘问。我在这方面很可能跟你—样在行。”
“我干的时间比你长。我们就单刀直入,谈谈核心问题,好吗?你对我的女儿怀有什么企图?”
“没有任何企图。没有企图,没有计划,没有阴谋。”
“差不多三个月来,你一直在见她。”
“没错儿。我可以认为,她跟好多别的男人也约会过。”
但是,这是凯恩惟一为之担心的男人。他说:“她的社交牛活并不是从你开始的。劳拉是个漂亮、直爽的年轻女子.一个有钱的年轻女子。”他补充说,将目光保持在罗伊斯的目光的同一水平线上。激烈的言辞,明快的侮辱,给了他极大的快感。
“你不愿意我们朝那个方向发展。”
“这是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你认为我会在乎她的钱吗?”罗伊斯突然火冒三丈,霍地站起身来,“你认为一个男人跟她一起待上五分钟以后除了她还可能想到别的吗?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可是你应当多为她想一想。”
“我想过。”凯恩现在松弛下来,往椅子里一靠,“现在我知道,你也想过。”
“你这狗娘养的。”
“正如你说的,我们之间怎么看,其实并不要紧。我爱我的女儿。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也相信她的判断力,发现她看人始终看得很准。她从你身上看到一点东西,我也想加以接受。可是,你伤害了她……”他眼睛闪闪发亮,又俯过身来,“害得她一度不高兴。我要像天怒一样对你实行报复。”
电话铃响了。他接了电话,眼睛仍然盯着罗伊斯的眼睛。“好吧,莫莉。谢谢。”他挂上电话,侧过脑袋,“我的妻子现在可以见你。她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对面。”
罗伊斯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明白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是刻毒的,肮脏的,因此转身走了出去。
“他克制着。”凯恩喃喃自语地说,第一次对那个人产生一点同情,“值得称赞。”
“罗伊斯。”戴安娜亲自开了门,她的笑容跟她丈夫冷若冰霜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很高兴见到你。请进,坐下。想喝点咖啡吗?”她问。
“不,什么也不想喝。”他咬紧牙齿,“什么也不想喝。”
戴安娜心里转念,他憋着一肚子气。她朝走廊对面的办公室飞快瞥了一眼,想叹一声气但又没有叹出来,“那么,好吧,我能帮你什么忙?”
“没忙可帮。我不想要你们家的任何人帮任何忙,从来不想。我掌握一点儿关于霍洛韦案子的情况,你可能用得着。”
“哦?请坐。”
“不想坐。”罗伊斯断然说:“我只想把话说完,然后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他停下来,迫使自己长长地吸了口气,镇静一下自己,“对不起。”
“没关系。我想,劳拉的爸爸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我们眼下还是不谈劳拉的爸爸。也不谈劳拉,不谈任何姓麦格雷戈的人。”
“那么,我们干吗不谈谈阿曼达·霍洛韦?”
“我不认识她,也没有见过她。我只是有点认识她的丈夫,我们两人在同一单位工作过。在一个警察分管区。”他解释说。
“你有没有直接跟他在一起过?”
“只有一回。我们一起接过一个电话。我讨厌这件事。”说着,他终于坐了下来,“瞧。警察要互相支持;当你走过那扇门的时候,你得知道跟你一起进门的那个人没有离开你。一刻没有离开。
“我们接过一个电话,是最严重的家庭纠纷。那个家伙一直在打他的老婆,孩子们在大哭大叫。我止住了那个男人.霍洛韦拖住了那个女人,她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她已经扑上前去,我的意思是,她在追打她的丈夫,她不愿再忍受下去。我记得霍洛韦拖住她的时候她在尖声喊叫。
“他打伤了她。”罗伊斯接着说,“我将那个男人按倒在地。戴上手铐。我听见那个女人在大哭。我看到霍洛韦把她的胳膊猛地拉到后面。他没有折断她的骨头,真是奇迹。他把她推到墙上。我让他松手,可是他说什么‘这婊子活该’。还说她的丈夫有权教训教训她。他打了她一巴掌,反过手来又是一巴掌。我不得不丢下她的丈夫,把霍洛韦从那女人身边拉开。”
罗伊斯停顿片刻,想要集中一下思想,“他名声不错,是个可敬的好警察。伙计们都很喜欢他。他工作很卖力。我心里想,他那天只是动作快了点,一时之间失了手。可是,我老是想起他揍那女人的样子,我知道他对此感到很得意。我知道,要是我不在场的话,他会揍得她更厉害。所以,我 把这件事报告了中尉。”
“是不是马斯特森中尉?”
“没错儿。”
“霍洛韦的档案上没有提起你谈到的这件事。”
“因为中尉命令我不要再提这件事,霍洛韦一直为自己辩护,说她是个歇斯底里大发作的女人。结果,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几个星期以后,我被调走了。我很生气,想要做点调查。在我调走之前的六个月里,记录了三个从霍洛韦家里打来的911电话。都是家庭纠纷,警官们回答说。没有提出指控,报告给藏了起来。”
“他们互相包庇。”戴安娜喃喃地说。
“是的。霍洛韦升了官,当了他们的上司,想什么时候揍他的老婆就什么时候揍他的老婆。”
“你愿意为这件亲眼目睹的事作证吗?”
“如果必要的话。可是,那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她杀了他。你试图得到已经削弱的优势。尽管医疗档案上显示她多年来一直受到虐待,我这么做不会增加多少分量。”
“但是,这说明了那个男人的性格,那个女人的绝望程度,以及警察的同谋关系。她叫过救命,可是谁也没有帮她的忙。她为了生存下来已经尽力而为。没有任何人站在她的一边。”
“你站在她的一边,劳拉站在她的一边。”
“是啊,现在还有你。为什么?”
“因为这也许能起点作用,虽然我曾经认为自己不能再起作用。还因为这对劳拉来说是很重要的。”
“而她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
“她……是很重要的。”他停了片刻说,“要是你想把这老账再翻一遍,我会奉陪的。不过,我现在有点事儿要办。”
“谢谢你来。”她伸出一只手,“非常感谢你。”
她望着他走出去,知道走廊对面的门开了。“嗯?”凯恩问。
“他只是使我更重视霍洛韦案子的辩护工作了。”她朝凯恩看了一眼,“他爱着劳拉。她也爱着他。”
“戴安娜,她只是……她只是个……”他靠在门上。
戴安娜完全理解。她穿过走廊,双手捧起凯恩的脸说:“她仍然是我们的女儿,这个事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长叹一声,“我认为,劳拉会找个很乐意把我一脚从这里踢到加拿大的汉子。”
她笑起来,吻了吻他说:“然而,律师先生,这是你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第十章
离圣诞节还有两天,劳拉奔上卡梅伦安全设备公司的台阶。跟往常一样,罗伊斯的秘书不在接待室,劳拉几乎一蹦—跳地来到里边办公室的门门,轻快地敲了敲门。
“有时间吗,卡梅伦先生?”她探进脑袋,只见他在接电话。他勾勾指头,让她进去。
“要是这一次你有把握的话,我过了年以后就动工。不行,”他坚定地说,接着又说了一遍,流露出很恼怒的口气,“不行,麦格雷戈,我不能那么干。我谢谢……不行。”他说了—遍,摸摸他隐隐作痛的脑袋,“我理解,谢谢。是的。祝你圣诞节愉快。”
“肯定是我的爷爷。”劳拉见他啪地把话筒放回座子上,就说,“在所有的麦格雷戈先生当中,他最可能产生这种应。”
“他终于决定要安装他想安装的那套系统。至少他这会儿又决定了。我想,在我的余生中,我要受这个人的支配了。”他抬起眼睛,只见她满脸笑容,“你干吗那么高兴?”
“哦,有好多原因呢。我们在今天的审判中真的有了突破,罗伊斯。你昨天的证词起了很大的作用。”
“很好。”
“我知道,昨天对你来说不是愉快的一天,但是很有帮助。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地区检察官办公室要来调查马斯特森了。阿曼达·霍洛韦会得到一个公正的说法。”她朝办公桌俯下身去,吻了吻他,“谢谢你。”
“不值一提,我没有干什么。我以为你已经在去海尼斯的路上。”
“我只是顺便回家取几件行李。我希望你改变主意,跟我一块儿去。你知道你会受欢迎。”她抬抬眉毛,“我也知道爷爷已经缠住你几个星期,让你过去度假。”
“我感谢了,但是不会去的。而且,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家庭聚会的人。圣诞节是孩子们和家庭团聚的日子。”
她摇了摇头说:“你连一棵圣诞树也不布置。”
“你给我买了那棵难看的陶瓷小圣诞树。”
“不是难看,只是有点俗气,那完全是两码事。”她很想再请他—次,很想找到恰当的词语来说服他跟她一起去过圣诞节,成为她生活的组成部分。但是,她决定算了,接受她现有的东西,“我会想念你的。”
“你身边有好多人。”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一大帮子麦格雷戈家的人,想到这点我就觉得紧张。你不会有时间想念我的。”
“我无论如何会想念你的。”她轻轻地吻一吻他,从口袋里掏出并递给他一个包装鲜艳的盒子。
“这是什么?”
“一件礼物。这是传统。我要你在圣诞节早晨打开。”
“喂,我不需要……”
“罗伊斯,说一声‘谢谢你’。”
尽管他现在跟他一生中的其他时间里一样苦恼,他还是翘起嘴角说:“谢谢你。”
“好了,说‘祝你圣诞节愉快’吧。”
“祝你圣诞节愉快,苗条姑娘。”
“几天以后再会。”她匆匆出了屋子,对自己说这是动感情的季节,因此她的眼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