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那是法律。”他拿起饮料,搅动杯子里的冰块,“可是,那不是公正。眼下你有一位委托人,她会赞成我的看法。”
“真的?她是谁?”
“阿曼达·霍洛韦。”
“我以为你不赞成她的做法。”
“赞成还是不赞成,这并不取决于我。我不知道她那天夜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在我看来,她提供了又一个例子,说明我们的制度不健全。”
“十天之后就要开始审理她的案子。你也许帮得上忙。”
“我向你提供不出什么情况。”
“你显然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住在我家走廊对面那套房子里的家伙。关于他,我也同样提供不出什么情况。你的母亲了解自己的工作,劳拉,要不她也不会干那个行当了。”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放弃你可能相信过的一切。要是你不想帮忙,你也不会参加警察部队。”
“我干了几年才知道,我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听得出他的话里有话,他有点儿失望,因为理想破灭了。她说:“可是,你曾想起点作用。”
“没错儿。现在,我走自己的路。不管政治,没有约束。我对电子学比对服从更加在行。”
“你就喜欢自己说了算。”
“完全正确。”
“这也不能怪你。”她叹了口气说,“为我的父母工作,嗯,这是个梦想。他们是了不起的人。要是在一家大事务所里,有那么繁琐的事情,古板的政策,我想我是干不好的,在许多事务所里,整天忙于安排时间,接待公司或者煞有介事的委托人。麦格雷戈夫妇事务所将以不同的面貌出现。”
“我感到很意外,他们没有因为持有过多的伦理准则而被取消律师资格。”
她眯拢眼睛说:“击垮律师是太容易了——太陈腐了。”
“是呀。”他咧嘴一笑,“干吗对着干?我们应当谈点别的事情。”
“谈什么?”
她往后一靠,抬起头来说:“你想改变话题。”
“……还很聪明。要是我们坐在这里谈论法律,我们就要争起来,因为我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待有些事情。干吗浪费时间呢?”
“我喜欢争论。所以我才当律师。”
“我喜欢跳舞。”他拉住她的手,站起身来,“所以我们才来这里。”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说:“你会跳舞?”
“我从没实现加人布尔召舞蹈团的毕生梦想。”他一面领着她朝舞池走去,一面干巴巴地说,“不过,我努力了。”
“你看样子更应当跟最棒的舞伴跳上五圈,而不是……”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在领着她往外旋转,接着又转回来,最后她的身体跟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她说,“哦,天哪。”
“我们过一会儿再进行拳击比赛。”
由于穿着高跟鞋,她达到了他脸部的高度,因此他们的眼睛和嘴巴在同一条线上。他以平稳而又复杂的步子领着她满池子转。她无需考虑跟上他。她也不可能考虑,因为她的心在怦怦乱跳,萨克斯管在纵情吹奏,他的眼睛老是盯着她的眼睛。
“你跳得真是不错。”她勉强说出话来。
“跳舞是男人跟漂亮女人在一块儿时第二要紧的事情。干吗不把它办好呢?”
她不得不湿润一下嘴唇说:“你受过训练?”
“在我母亲的坚持之下。这就是为什么我还能跟最棒的舞伴跳上五圈。在我们那个地区,一个上过舞蹈课的人要么经常一蹶不振,要么学会使用他的拳头。”
“这倒是两种不同的结果。你家住在什么地区?”
“南波士顿。”
“哦。”她觉得天旋天转,脉搏怦怦乱跳,“那么,你是在那儿长大的。你的父亲有没有……”
他慢慢地放低她的身子,“你话说得太多了。”他喃喃地说。他把她向上往回拉的时候,他的嘴贴住了她的嘴。他跟她一起移动,嘴巴没有放开。音乐在头顶回响。她把手从他眉膀上伸过去,勾在他的脖子后面。
她觉得自己的腹部在消失,膝盖在变成水,贴着他的嘴两次呼唤他的名字。
“你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他等着她睁开眼睛,与他的眼睛相遇时说,“你现在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劳拉?”
她知道他在问些什么,懂得每次他们在—起都朝这方面大大前进一步。她说:“是的,我想我了解了。”
“跟我回家吧。”他又吻了吻她,用他的舌头舔着她的嘴唇,“跟我做爱吧。”
音乐停了,她不在乎,俱乐部里很拥挤,她也不在乎。她的思想集中在接吻上,“我的家近一些。”
“你怎么知道的?”
“我查了你的地址。”她一面往后松开,一面微微一笑,“以防万一。我的两个妹妹晚上都出去了。”她把手伸到他的手里,钩住了他的手指,“跟我回家吧。”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请我。”
他们踏进冷飕飕的秋日夜晚,他又吻了吻她。他们一进汽车,马上朝对方身上扑过去。“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速。”她吸了一大口气,又猛然进攻他的嘴巴,“我等不及了。要开得快一点儿。”
“告诉我,你在衣服底下放了什么?”
她笑了起来,“香水。”
“我开得快一点儿。”他发动了汽车,“系上安全带,手不要碰我。我还想活着跟你做爱呢。”
他把车子箭一般地开到街上,她笨手笨脚地系上了座位上的安全带。她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搁在膝部。她意识到,她还想用这双手对付他呢。她想用这双手来撕开他的衬衣,抚摩,索取,把他逼疯。狂野的欲火在她体内咆哮,这是她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跟我说说别的事情。”她请求说,“你的家人、兄弟、姐妹。”
“没有,一个也没有。”他加快车速,冷静地在车流中穿梭前进,嗖地穿过一处黄灯。
“你的父母,他们是不是还住在老地方?”
“我的母亲跟她的第二个丈夫搬到佛罗里达去了。我的父亲已经死去。”
“对不起。”
“履行职责。这是他所希望的。你看那些人今晚开着车在兜来兜去,难道你不认为他们应当干些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她大笑起来,然后把一只手按在那颗急速跳动的心上,说道:“天哪,我很紧张。我可从来没有紧张过呀。我快说不清话了。我感觉得到。你最好跟我说说话,要不我要说不清话了。”
“等我剥掉你那件衣服以后,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办。”
“罗伊斯,开快一点儿。”
他歪歪斜斜地拐过一个弯,朝她住的那条街驶来。他的呼机响了。罗伊斯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把手伸到口袋里说:“替我看看上面的代码,好吗?”
“好吧。是……我的家。罗伊斯,是我的房子。”
他的眼睛沉了下来。他已经听得到警铃在发出刺耳的响声。他飞快把车停在离劳拉家两栋房子远的路边。“你留在这儿。”他下令说,“锁上车门。”
“可是,你不能……警察会……”
“这是我安装的系统。”他冲出车去,避开路灯光,溜进了黑暗之中。
劳拉只花了十秒钟时间就做出了跟着他去的决定。她一边奔向人行道,一边咒骂细得不像话的鞋后跟。当她冲向透出明亮灯光的窗户时,已经看得到有两个人影在扭打。
她毫不犹豫地向前奔去,眼睛左右观望,寻找一件灵巧的武器。她惊慌之中计上心来,猛地拉掉一只有着碎冰锥似的鞋后跟的鞋子,飞速冲上前去。
接着,她看到金黄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烁。随着罗伊斯用拳头猛打一张熟悉的脸庞,她听到了咒骂声和嘟哝声。
“伊恩!哦,我的天哪!伊恩,你没有事吧?”她扔掉鞋子,踉踉跄跄地走到已被罗伊斯打倒在地的那个敌人跟前。
“天哪,是用什么砸的我.石头?”伊恩摇了摇头,想要试试他颤动着的下颌,“这儿到底在发生什么事?”
“哦,亲爱的,你的嘴唇在流血。对不起。真对不起。”她俯下身去,轻轻地吻厂吻他。
“我挺好,谢谢。”罗伊斯在她的身后说。一阵妒火几乎像他受伤的指关节那样刺痛着他。他皱着眉头往下看,地上那个人也在盯着他。“看来你们俩是认识的。”
“我们当然是认识的。”劳拉抚摩着伊恩的头发,“你刚才打了我的弟弟。”
“而且打得很厉害,”伊恩抬起一只手,扭动他的下颌,断定可能没有被打伤,“我甚至没有见你打过来。当然,要是我看见的话,你就打不着我了。”
“快,我把你扶到里边去,我们给你敷点儿冰块。”
“别大惊小怪,劳拉。”耳鸣停止以后,伊恩朝那个把他打翻在地的人好好看了一眼。他看到那个人长得粗壮结实,肩膀宽阔,心里觉得很宽慰。至少他不是被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打翻的,而他的姐姐通常都是跟那种人交朋友,“我叫伊恩·麦格雷戈。”说着,他伸出一只手。
“我叫罗伊斯·卡梅伦。”罗伊斯抓住他的手,把伊恩一把拉起来,“你还打中另外一个地方。”说着,他用手指叩叩自己的眼角。
“我也这么认为。我不够镇静,,我的意思是,一个家伙自行进了他姐姐的房子,突然之间警铃乱响,灯光闪烁......”
“新的安全系统。”罗伊斯对他说,“是我两个星期以前安装的。”
“是啊,嗯,还是起作用的。”伊恩不大自然地咧嘴一笑,双方握手言和,“想喝杯啤酒吗?”
罗伊斯打量着那个人,露出了笑容,“当然。让我来解除警报,叫警察回去。”
“我想你已经换了锁。”伊恩一边随着罗伊斯走去,一边开始跟他聊天。
劳拉站在原地,穿着一只摩天大楼般高跟的鞋子立不大稳,嘴巴始终张着。 “这真是最典型不过的了。”她喃喃地说,寻找她的另一只鞋子,“不打不成交。”
第五章
“我想,你也许不愿意告诉我,你干吗在星期六夜里十点钟破门而人,闯进我的家里?”
伊恩把一瓶冰镇啤酒靠在他受伤的下颌上,朝他的姐姐微微一笑说:“要是你早点告诉我你已经换了锁,我就不会破门而入。” '
“要是你让人家知道你的计划……”
“我没有任何计划,只是决定来过周末。”他朝罗伊斯咧嘴笑笑,“我在哈佛大学法学院上一年级。一个人总需要休息休息;”
“我想也是。”由于他自己晚上的计划突然出现转折,罗伊斯也只好达观对待。但是,他真诚希望,劳拉会换掉她那件迷人的衣服,穿点什么单调宽松的东西。
“两位姐姐呢?”
“都出去了。”
“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他朝劳拉咧嘴一笑。她从他的眼光里发觉,他完全知道自己干扰了什么事情。而且,他一点儿也不表示歉意。
“要吃东西自己去找吧。”
“她太溺爱我了。”伊恩一边起身去洗劫冰箱,一边对罗伊斯说,“想吃一块三明治吗?”
罗伊斯跟劳拉长时间地交换一下眼色,说:“干吗不?”
“你要知道,劳里①,我本想去爷爷那里捞一顿,可是我很想见见你。”伊恩满脸堆笑地望着她,动手搬出切好的冷肉和佐料。
“哦,我来吧。你弄得一塌糊涂。”劳拉把他推到一边, 然后叹丁口气。他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膀,吻了吻她的脸颊。劳拉说,“你去坐着喝你的啤酒。”
他坐下来,抬起两条长腿搁在对面的椅子上。他二十二岁,长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但嘴巴倒像个诗人。在学业方面,和跟女士们的关系方面,他已经在努力达到并超过他父亲在哈佛大学法学院留下的名声。
“啊,罗伊斯,告诉我,安全设备生意的情况怎么样?”
这不是个问题,罗伊斯清楚。这是一个声明。伊恩·麦格雷戈寸步不让,在他觉得满意之前无意让罗伊斯把他的姐姐弄到手。
公正得很,罗伊斯认为。
罗伊斯看得出他们能互相理解,便举起手中的啤酒杯。“这是一种生计。”他说。 // ① 劳拉的呢称。——译注
在接下来那个星期里,劳拉埋头工作,力图忘记在性生活方面受到的挫折。伊恩已经差不多搬进来住。他每天晚上,每个夜晚,都来巴克湾跟她待在一起,然后早晨驱车返回坎布里奇去上课。
劳拉认为,他是一条不可动摇、坚定不移的看家狗。
“他需要放放风,该死的。”她自言自语地说。
“谁需要放风,亲爱的?”
劳拉正在翻阅档案,这时候抬起头来,只见她的母亲站在门口。她昂着脑袋,抬着眉毛。戴安娜·布莱德·麦格雷戈的头发跟她女儿的一般乌黑,往上绾一个光溜溜的法国式螺旋发髻,以便她那天上午出庭。她乌黑的眼睛里充满热情,皮肤呈淡金黄色,因为她身上有科曼切族印第安人的血统。她穿着一套古铜色衣服,朴素而又贴身,突出了她苗条的身材。
劳拉想到母亲的时候,常常在脑海里出现“完美无缺”这个词。绝对完美无缺。但是,眼下她没有心思表示孝悌。
“是你的儿子。他快要把我逼疯了。”
“是伊恩吗?”戴安娜走进房间,努力消除眼睛里的愉快神情。伊恩已经对她说过,劳拉对一个男人很感兴趣,“他干什么来着?”
“他老是来这儿,让我透不过气来。他有个怪念头,说是要保护我。我不想被人保护。”
“我明白了。”戴安娜坐在劳拉的办公桌上,一手抚摩她女儿的头发,“这会不会跟罗伊斯·卡梅伦有点关系?”
“这跟我不需要我的弟弟干预我的社交生活有关系。”接着,劳拉吐了一口气,“是啊,这跟罗伊斯有点关系。”
“我愿意见见他。你爷爷当然对他评价很高。”
“爷爷?”劳拉把头发拂到后面,朝她的母亲皱皱眉头,感到迷惑不解,“他几乎不了解他。他只是雇了罗伊斯的公司,就那么回事。”
“你应当更加了解那位麦格雷戈。”戴安娜摇摇头,笑了笑,“亲爱的,要是丹尼尔·麦格雷戈没有掌握所能掌握的全部情况,而且更多的情况,他不会让任何男人——特别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来介入你的生活。据他说,罗伊斯·卡梅伦来自一个体格强健的家族。”
“那只是他苏格兰人的偏见。”
“而你是他的大孙女。”戴安娜笑得很轻松,“你的爸爸和我使你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