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铁燹猛地捉住她的手,覆在他的胸口,「最致命的地方,你知道吗?我一直爱戴的哥哥,他一刀刺进这里,毫不犹豫的。」他大吼一声,当初的伤口似乎又疼痛起来,勾起了他的恨意。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左雾雾哑着声,眼泪已止不住了。
他的哥哥怎么不得了手呢?他们是兄弟啊!
「因为,」铁燹冷笑,「他死了,你知道吗?他死了,哈……」他的目光狂乱,令左雾雾心惊莫名。
「他死了?」左雾雾害怕地瞅着铁燹,他的样子好可怕。
「是的,他最终斗不过我,他最终还是要让位给我,你说好笑吗?」铁燹大笑起来。
左雾雾捉住他的手,哀求道:「你不要回去好不好?他死了就死了,我们不要管他,我们不要管什么王城,我们只要管好村民就行了,是不是?」
铁燹定定地看着她,慢慢抽离她的手。「我要回去,这个王位是我的,为什么我不回去?那里有我的人民,我高高在上,拥有一切,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的真心,你的心其实是不愿回去的。不要让你的恨蒙蔽你的双眼,那里是不属于你的,这里才是你的归宿。」左雾雾劝说,水汪汪的眼睛被泪珠浸淫着,甚是娇嫩柔弱。
铁燹觉得心中某个部分正在瓦解,但他适时阻止了。
「不,我不属于这里,王城那里的人才需要我。」他固执地说。
「那这里呢?你以为你把我训练成你的接钵人,我就可以做到你想要我做的事了吗?俄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一走,我也会立即离开。」
「你在要挟我吗?」铁燹漠然地看着她,语气冷清。
「我只是要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左雾雾苦口婆心地劝告,「其实你根本不适合过那种宫廷生活,不是吗?你只是恨你大哥的无情而已,在这段日子,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人事物。不要为了一口怨气就抛弃真心喜欢你的人,好不好?」左雾雾搂着他,低喊。
铁燹却推开她,狂乱的黑瞳被冷漠所取代。「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去统领我的人民!」
左雾雾攥紧拳头,才能克制自己不掉泪。「是不是因为我配不上你,所以你才急着要走?还是因为那里有一个女人在等你?」她气极道。
铁燹漠然地望了她一眼。「是的,那里有着我爱的女人,所以我要回去。」
绝望如洪水般汹涌过她的心田,至此,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原来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输给另一个女人,多么老旧的故事啊!但它的发生却仍然让人痛苦难过,恨不得能找个地方永远躲起来,不再接触有关他的所有人事物。
「你爱她?」左雾雾问,却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问下去,她的伤口还不够深吗?她的苦还不够沉重吗?
铁燹迟疑一会,「是的。」爱吗?不如说迷恋更妥当,因为「她」真的很美,很柔弱,像柳絮一样,似乎一阵微风就能将之吹远,让人忍不住想珍惜怜惜,但「她」最终也不过是想谋害他的一名凶手罢了。
而他对「她」的迷恋,也遥远得几乎找不到,他不爱「她」,那是不是代表他爱上了左雾雾呢?
应该还没有吧?何况此刻,他根本没时候考虑这个,他的恨、他受过的伤害都在不停地催促他回去,要他傲然地俯视所有曾鄙视他的另一半血统的人,要他们都受到应得的惩罚!
「那么,恭喜你。」左雾雾哽咽道,眼泪早已滑落。
爱、一个人怎么会如此痛苦呢?她只是想付出罢了,他却不愿接受。
「谢谢。」铁燹说,忽视在看到她的眼泪时,心中涌上的痛。
左雾雾抬起泪眼迷蒙的双眸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又回到当初那种冷冽的温度了。
三天后,他就要走,而他们也不再会有相见的机会。
命运啊!既然要让他们终成陌路,又为何要相逢呢?
第八章
左雾雾坐在树荫处发呆,明天,铁燹就要走了,代表她终又成孤单一个。
「夫人。」狄烈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左雾雾连眉眼也是沈甸甸的,「有事?」
「夫人不要难过了。」眼见铁燹与左雾雾都为这次的分离而伤心,又在相对时强颜欢笑,他这个外人却无能为力。
「我没事。」左雾雾死气沉沉地回了一句。
「其实主子不带你走也只是想保护你。」
「是吗?」左雾雾很怀疑。
「是的,因为现在局势还未明朗,这次回去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料不准,夫人跟着我们可能会有危险。」
「他根本是为了别的女人才回去的。」左雾雾激动地喊道,眼眶又不争气地浮上雾气,她撇过脸,故作不在乎,「反正我们也说清楚了,他要走就走好了。」
狄烈了然道:「郡主跟夫人真的有几分像,不过皇子不可能为了郡主的,她当初可是想害皇子啊!」
左雾雾备感吃惊,「她也想害铁燹?」那铁燹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是想让她死心,还是就算那个郡主要害他,他仍然爱她?
「没错,因为郡主喜欢的人是皇子的大哥。」
真是好复杂的关系啊!而她最不喜欢复杂的故事了。
「可是,就算铁燹不是因为郡主,他也没有喜欢我啊!」想起就泄气。
狄烈倒不认为,「我以为皇于是喜欢夫人的,不然,以皇子的个性,他根本不会想要娶你。」
左雾雾挥挥手,「不是啦!他娶我不过是想找个人在他走后,帮他管理这村子罢了。」
「夫人认识皇子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认为皇子是这种人吗?会为了找个人接管村子而娶对方?」
左雾雾默然。对啊!依她对铁燹的了解,他根本不是这种人,他冷漠却不胡涂,他做事从来都有他的道理,他的理智是深藏在他强悍外表下的。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娶她呢?难道说,他也有些喜欢她,而他却不自知?
会吗?会有这种可能吗?突起的希望让左雾雾的心又热起来。
「如果我跟铁燹在一起,你觉得好吗?」左雾雾问道。
狄烈虽然不明白她所问为何,但仍认真地思索,「我觉得很好。皇子其实生性善良,他表现出的阴沈只是被人背叛的保护壳。」她当皇妃也不错。
「很好,那你替我办点事,可以吗?」
「好。」看着左雾雾坚定的眼神,狄烈觉得有某些事将要发生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明天什么时候要走?」左雾雾原本想大声地问铁燹,但见他冷冰冰的样子,她的勇气立即消了泰半,只剩下轻声细语。
「清晨。」铁燹说,只有他的心才知道,在她面前维持这份冷静漠然有多么困难。
「那我明天送你。」说着,左雾雾往外走。
「你要去哪?」问完,铁燹才想到要咬舌头,她要去哪关他什么事呢?从明天起她已不再是他的妻子了,他根本没有过问的权利。
「找阿宝,我有事要拜托她呢!」左雾雾对他嫣然一笑,轻盈地踏进暮色中。
好美的背影,而到了明天,一切将只能封尘在记忆中。真可惜没有酒在手边,现在的他,真想痛痛快快地醉倒。
清晨。
铁燹刚把包袱递给狄烈,左雾雾就出现了。
「你不用送我们了。」他不想跟她作最后的离别。
「我不是送你,我是要跟你一起走。」左雾雾开开心心地奔过来,从背后拎出自己的小包袱,送到铁燹的面前。
铁燹的脸色瞬间黑下来,阴森森的黑眸闪着怒意。
「你反悔了?我们不是已经讲好了吗?」
「我没有反悔,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左雾雾极力控制才没让自己脚软。他的样子好可怕,难道是她和狄烈搞错了,铁燹其实对她没什么特殊感情?
「我是去做正经的事,不是去游玩,」铁燹的口气有着说不出的冷酷,「你为什么要像她?你也要像她一样,明着对我唯唯诺诺,暗里却要心机吗?」
左雾雾咬着唇,万分委屈地道:「我没有要像谁,我也不是谁,我知道她在你心里有很大的分量,我不能和她相比。」
「那你回去!遵守我们的承诺。」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突然执拗起来,「你是我的丈夫,你去哪里,我就到哪里。」她发现自己已不全是为了想知道铁燹对她有没有心了,她开始对那位郡主有了好奇之心,她实在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铁燹如此念念不忘?
恨吗?不,不会仅仅是恨的,必定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吧?
「丈夫是吗?」铁燹嗤笑,拽着她的手,粗鲁地拉她回屋子去。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要跟着你。」左雾雾叫道,心里却极度不安,他会做什么呢?她的心,似乎已隐隐有些了悟。
铁燹松开她的手,拿出笔纸墨砚,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些字,丢向她。
左雾雾没接住,只是泪水直流。
「现在你已不是我的妻子了。」铁燹硬着声道。
左雾雾泪眼蒙胧的,「我不会接受的,我绝不承认这纸休书!」
「无论你承认与否,从这一刻开始,你已不是我的妻子了,我们的错误就要结束了!」铁燹故作高兴地道,只有他黑而深邃的眼眸飞快掠过的痛苦泄漏出他的心事。
「你真的不肯带我去吗?」左雾雾心酸地问,「你真的是因为她吗?」
「当然。」
顾不得他的谎言带给自己的苦痛,左雾雾重重地点个头,「好,那你就等着。」说着,她飞快地跑出去。
她又想搞什么?铁燹原本不想理她,但转念又放心不下,于是也跟着出去。
只见左雾雾跑到狄烈身边,接过狄烈手中的瓶子,仰头就喝下去。
「你给她喝什么?!」铁燹惊叫,几个跨步奔到左雾雾身边,夺下瓶子。
「酒。」狄烈答。「夫人叫我准备的。」
「酒?她为什么要酒?」铁燹扶起蹲下咳嗽的左雾雾,「你怎么了?有没有好一点?」她该不会是因为刚才他不让她跟去,就酗酒吧?不对!哪有人会预先准备好酒的?
「我没事。」左雾雾低着头说,声音有些诡异的低沈。
「没事就好,」铁燹放不心,「狄烈,我们出发吧!再不走,等村民醒来,到时又要解释……」
「你很讨厌解释吗?」左雾雾仍然低着头,说话的语气很古怪,让铁燹心底打了个突。
「你到底还想怎样?继续吵下去吗?」铁燹的火气也上来了,她就是不肯爽快一点让他走是不是?
「带我走,我要去看看那个所谓的郡主是什么样子!」左雾雾猛地抬起头来,凶狠地直瞪着铁燹。
凶狠?铁燹连忙摇头。不可能的,左雾雾是娇、是柔、是弱、是纯、是真,但绝不可能是凶是狠,还是那种带着阴森的凶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一定是眼花了。
「你不要再胡闹了,小心我丢你回屋子去。」铁燹臭着脸斥道。
左雾雾抬起头,嫣红的双颊如天边的朝霞般娇媚,眼眸依旧水汪汪的,只是多了一分凶狠,还不时闪着冷厉的光芒?
铁燹迎视她那双以前纯良现在寒凉的眸子,不自禁地打个冷颤。
左雾雾伸出手,蓦地扯住他的衣襟,把他扯到跟前,「你说什么?丢我回屋子?你要是敢你就丢吧!」说罢,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铁燹惊疑万分,转过头想询问狄烈,但后者惊惧的目光像在告诉他,他也不知道左雾雾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有中邪这回事?
「雾雾——」
左雾雾不知打哪掏出两个包子,在铁燹开口时就塞进他的口里。
「要不要带我走,你说!」左雾雾气势汹汹道。
铁燹拿下包子才要开口,她又说:「你敢说不,我就将你丢进树林里喂老虎。」
根本不容他说不,那她还问要不要干嘛?不过,他很犹豫,他宁愿带着温和纯良的左雾雾,也不愿带这个凶巴巴又粗鲁的女人;何况,他还没弄明白她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她根本不是左雾雾?
「走了啦!」久久等不到响应,左雾雾踢踢发呆的男人,「再不走我揍你!」她挥挥拳头,龇牙咧嘴的。
于是他们上路了。
铁燹当然不会承认,当时他是因为左雾雾眼中犀利的凶光而就范,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可是皇子耶!
对,他只不过是因为缠不过她,所以不得不带她走而已。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不过,铁燹很快便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左雾雾依旧是左雾雾,没有中邪,也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更没有被鬼附身,她只是喝醉酒罢了。
这是左雾雾清醒后的解释,但铁燹完全不法接受。
亏她敢说!她喝醉时有多可怕,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居然还踹他、要挟他,与清醒的她判若两人。
害他一时就范,带了个麻烦上路。
所以一路上,他很少开口,脸色更是臭得不得了,活像他跟前有坨粪似的。
没有再沾酒的左雾雾,回复正常时的纯真善良、胆小怕事。
见铁燹脸色很难看,她也不敢多说,更不敢问她喝醉时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事,能跟着他上路就很好了,其它的,似乎不问比较好吧!
两个月后,他们走出边界,再往西转,绕过鞑靼国,往冕城——他们的目的地走去。
越接近冕城,铁燹的脸色越肃穆冷峻,那种伺机而动的紧绷,让左雾雾也不自觉地常常屏住呼吸,神经紧张,好像随便一个呼吸都会带来未知的危险似的。
她完全没心欣赏四周的风景,正确地说,是他们三人都没这个心情,他们只是越来越沉默,任紧窒的氛围将他们包围。
十来天后,左雾雾终于能看到冕城的一角。远远地看去,夕阳照在灰白的城墙上,有着难以言喻的庄严与肃穆。
快到了!就算铁燹没说,但从他眼中复杂的神色便知道,冕城近在眼前。
铁燹拉住马,从夕阳余晖中欣赏这座遗世独立的王城,安详宁静地矗立在海与山之间,心里百味杂陈。
快乐、甜蜜,温馨、愤怒、震惊、仇恨,无一不是从这座生他养他的城里发生,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但是——
原来人生的轮回并一定发生在生前死后,原来,今世的仇也可以在今生报了。
皇兄,你好吗?铁燹冷冷地在心里问。水莲,你也好吗?
往日的仇恨又袭上心头,像被风吹进心里一般,他的心膨胀壮大,被昔日那些不堪的记忆充塞着,让他的神情又冷了几分。
左雾雾转过头,望着铁燹呆掉了。她以前就觉得他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气质,是沈稳狂猛以外的某样特质,现在她终于明了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