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逼意祥了,是我赶走他的。”李苹突然出声。
“夫人?”
“苹儿?”
全部在场的人闻言,无法隐藏心中的惊讶。
“那么一定是定远侯不对,苹儿才会这么做。”文躌杰惊讶过后立刻说。
是吗?这个疑问出现在现场每个人脑中,没有人敢像文躌杰那么肯定。
听到表哥为她说话,李苹咬着下唇,眉儿紧蹙,心中有一些委屈,眼眶缓缓泛红,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准许自己在众人面前示弱。
十三天了,一晃眼十三天过去,他却没有一丝消息捎回,就像断了线的纸鸢;是她赶了他没错,但也是因为他先剌伤了她呀!
李苹强忍泪水的神情全看进文躌杰眼中,令他心疼不已。
从小他的眼中就只有她,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他再清楚不过,怎会不知道她想掉眼泪时的表情呢?
他想抱住她、安慰她,就像小时候一样,但是不行呀,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高兴时就抱在一起、生气时就大叫大闹,因为他们已经是大人了……
文躌杰只能握紧双手,克制着想拥抱她的欲望,轻声问:“苹儿,你不快乐吗?定远侯对你不好吗?”
对她不好吗?她从未想过呢!
李苹茫然地垂下眼,“不会呀,驸马对我……算是好的吧?”她转头寻求喜儿的附和,“喜儿,是吧?”
喜儿冷不防被点到名,有些愕然。
“是……驸马对公主……”喜儿回答不出来。
那算是好吗?那么为何公主不似宫里的神采飞扬、肆无忌惮?起初她以为那是每个初为人妇的女子的正常转变,但现在细细一想却不敢如此肯定了。但是定远侯对公主也不能称上不好呀……喜儿已经搞不清楚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了。
文躌杰目光炯炯,“怎样?”
喜儿踌躇了一会儿,才在众人殷殷的目光期盼下启口,“绝不是不好就是。”
意祥差点没白眼一翻昏死过去,这算什么回答?
闻言,文躌杰冷哼着喝下石桌上备妥的茗茶,以防自己说出不合宜的话。
以往的苹儿是那么有自信,根本不需要别人的肯定,而今却……
“苹儿,以往的你根本不会问喜儿这种问题。”
闻言,李苹怔住了。
是呀!以往她何尝需要这么来肯定自己?她的自信跑到哪里去了?
李苹垂下头,片刻后抬起那张文躌杰所熟悉的耀眼光彩娇颜。
“躌杰表哥说得没错,就算他现在对我不够好,我也会让他爱上我、使我快乐、对我好!”一时的挫折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最后的成功!
意祥嘴巴怎么也阖不上,夫人竟会说出这种话?但……他却又有些放心,这是不是代表夫人不会跟着这个什么南阳王世子的家伙离开了?虽说夫人总令人胆战心惊,可是已经习惯夫人把府内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的日子,如果突然之间失去了夫人,还真是令人不习惯呢!
相对于意祥的松了口气,文躌杰的心却沉到谷底。
“苹儿,你……还是想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李苹一扬眉,“等?向来只有人等我,还没有我等人的。”
“那……”文躌杰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
“表哥,下次我会和我的驸马一起去探望姑母的,别为我担心,我会让自己快乐。”李苹对他一笑,那残酷的笑容顿时把他的希望打入不见天日的深谷。
“平儿,你……喜欢定远侯?”文躌杰紧紧地盯着她的脸,见到她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红晕,似乎因为他直接的问话而感到羞怯。
“他是我的驸马啊。”
她没有给予明确的回答,但是文躌杰知道自己该死心了,苹儿不再是他手
心里呵护的小宝贝,她已经知道如何寻找、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她的幸福已属于别人--可是她永远是他心目中的宝贝。
喜儿同情地看着文躌杰僵硬的脸孔,她一直知道他是喜欢公主的,全部的
人都知道他的心意,但是最该知道的人却偏偏不知道。老实说,她很同情他呢!
看着她带着绯红色的笑颜,长年的爱恋突然落空,文躌杰知道自己需要时间去适应、去接受。
或许需要很久的时间,不过到最后时间总会平淡一切。
文躌杰扬起唇线,“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就知道表哥对苹儿最好了。”李苹笑眯了眼。
唉!喜儿悄悄地叹气,公主是不是太习惯别人对她的好,以至于对文躌杰的心意茫然不知?该说公主是愚蠢还是无知呢?
意祥已经把对文躌杰的敌意转成同情了;他已经知道夫人是那种除了自己在意的人事物之外都很迟钝的人,难怪她懵懂不知文躌杰的情意。
文躌杰掩饰着自己的落寞,强颜欢笑地说:“看来苹儿不可能跟表哥一起回去了。
李苹点头,“不过表哥可以多住几天呀!”她笑着说。
“但定远侯不在府中……”既然下定决心,就该顾虑到苹儿的名节,毕竟人言可畏,他不希望苹儿受到伤害。
“不用管他,是他自个儿不回府中,我又没绑住他的双脚不准他回府。不谈他了,免得我一想到心中就有气。”李苹扁了扁嘴,一会儿又对他展开笑颜,“还是表哥不想看到苹儿了,才急着回领地?”
“怎么可能!”文躌杰忙不迭地否认。
“那就多留几天嘛!”
“好……好吧!”文躌杰坚持不到三秒钟,立刻投降在她的笑颜之中。
看到文躌杰臊红的俊脸,意祥忍不住摇头叹息,为他感到悲哀。
反正不关他这小小总管的事,只要夫人不学着侯爷来个离家出走,他乐得装聋作哑,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啪!”
一声异响让商孝天回过神来,低头望见手中不知何时折下的树枝,这才惊觉他竟不知不觉地将树枝折断。
从纱帐中的空隙看进去,隐约可见李苹娇笑的笑靥,只为文躌杰而展现的美丽!
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尽入别的男人眼里,而且一看就是三天。
随风飘来的是铃铛般清脆的笑声,一声一声如油般浇入他的心火中。
该死的!他承认他嫉妒了!
意祥在做什么,竟然让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住进府内,还让夫人跟他有说有笑!
当初所想的小小惩罚不知何时变了质,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他不在,李苹会作何反应,他早该知道她不是那种没了男人便惊惶失措什么都做不了的女人,她不但将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连商家的生意都能插上手。
现在还弄了个男人进府里!她不知道男主人不在她不该留客吗?
他打赌她知道,而她是故意的!
商孝天泄愤般地将手中的树枝掷往地上,怒气腾腾便要踏出躲藏的树丛,质问文躌杰趁着男主人不在,而长住于此是何居心,却又在下一刻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竟像个吃醋的粗鲁丈夫,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冲出去闹事!
商孝天为自己失控的举动发出诅咒声,他竟为了一个女人……
暖风吹过,非但不能减低他心中的躁热,反而因那阵风中隐约的笑让他更加浮动。
商孝天强逼自己忍下那莫名的浮动。
他承认,留连花丛多年,他不是青涩的少年,知道自己的情绪波动代表了什么,那是嫉妒,而这阵强烈的妒意只代表他比他所想像的还在乎这个皇上赐婚的妻子……他爱上她了?
这个突来的推论让商孝天震惊地睁大了眼,无法理解自己这个荒谬的念头,李苹和他当初理想中的佳人差了何只千倍?他怎么可能……
再次往翠塘小亭看去,文躌杰与李苹谈笑甚欢的一幕迅速燃起他心中压下的怒火,商孝天不得不接受他心中最真实的声音,接受他爱上她的事实。
他终于知道他的不满足、他的空虚来自于哪里,只因他想要妻子同等的回报--
他要李苹也喜欢上他,只爱他!
第五章
打从刚才起,文躌杰便注意到一股冷寒的注视令他颈侧寒毛竖立。
“表哥,你怎么了?”李苹停下说话声,不太高兴地看着显然没专心听她说话的文躌杰。
文躌杰摆脱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对李苹笑了笑,“没有。”
“没有?”她噘起嘴,“骗人!”
“真的。”他忽然看到她唇还有一些糕点碎屑,不假思索便伸手欲替她拿下,就在那一瞬,一只手突兀地格住他几乎碰到李苹脸蛋的手。文躌杰愕然地抬头顺着手臂往上看去,一看到那一双散发出称不上善意气氛的眸子,立刻知道他就是刚才那道视线的主人。
商孝天扯出一抹假笑,目光却犀利地凝望着眼前的男人。
“男女授受不亲,世子,你这只手逾矩了。”
“驸马?”李苹吃惊地望向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男人。
他……回来了?
“好久不见了,娘子。”商孝天低头向她温柔一笑。
听到李苹的惊呼,文躌杰重新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原来他就是那个定远侯,不懂得珍惜苹儿的男人。
撤回自己的手,文躌杰礼貌地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定远侯,久仰。”
商孝天的眼睛回到他身上,虚假地说:“彼此,世子。”
意祥虽讶异于少主人突然的出现,不过更好奇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涛汹涌,眼珠子兜来兜去,嘴角诡异地上扬,有好戏看了。
“我只是想替苹儿拿去嘴边的糕屑,并无他意。”
“世子可以用说的,相信李苹不会听不懂。”商孝天不太客气地道,脸上仍挂着笑。
“失礼了。”文躌杰依旧带着礼貌的笑,“我和李苹算得上青梅竹马,一时没想到这么多。”
听出他语气隐含挑衅的含义,商孝天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对呀!”没有察觉两个男人暗中较劲的意味,李苹自然地说,“表哥不是外人。”
表哥不是外人?说得那么亲密?
商孝天心里打翻十七、八个醋坛子,尤其在看到文躌杰唇边示威的笑意,他更是差点失了风度一拳揍扁那一张拐骗女人的脸。
“来侯府叨扰这么久,今天终于看到侯爷的庐山真面目,不知这几天侯爷去了哪里?”文躌杰不怀好意地说。
让他一提醒,一阵阴霾笼上李苹的俏脸蛋,商孝天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阴险的小人!
“呵,本侯爷何须跟你报告去向?”他咬牙笑道。
“是不必,是我逾矩了。”文躌杰扬眉说。
虽说他才下了决心放弃苹儿,不过不代表他不能小小地兴风作浪一下吧!
李苹绷着一张脸起身,“我回房了。”
她看也不看有口难言的商孝天一眼,拂袖而去。
李苹一离开,商孝天强装的和颜悦色立刻卸下,他一步上则揪起文躌杰的衣襟,恶狠狠地低吼,“你是什么意思!”
“侯爷!”意祥见状紧张兮兮地低喊一声,却没胆子拉开少主人的手。
人家好歹也是个世子,将来可是个王爷呀!
文躌杰悠哉地拉开商孝天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衣襟。
“侯爷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挑衅地笑。
他要代苹儿教训这个不知珍惜的笨蛋!
“侯爷既然放心将苹儿一人放在府内不闻不问,如今又何必来问我的意思?”
“你……”商孝天愈看他是愈不顺眼,“少苹儿苹儿地叫得那么亲热,她
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我对她是什么意思跟你无关,你离她远一点,今天就给本侯爷滚出定远侯府!”
“唉!侯爷晚了一步。”文躌杰这口气叹得很是虚情假意,惋惜地道,“
我方才答应了苹儿要多留几天,况且是皇上命定远侯招待我,侯爷,你没忘吧?”
瞪着面前刺眼的笑容,商孝天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就算是侵略北方国土的蛮子也比他可爱多了!
“哼!”
看着商孝天愤怒离去的僵直背影,文躌杰忍不住一阵大笑;他发现,这个男人或许没那么讨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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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
不用商孝天多说,一看他那杀气腾腾的脸色上,喜儿便想逃了。
“回来!”李苹气愤地站起身,瞪着商孝天,“她是我的人,你凭什么使唤?还有,我准你进来了吗?”
“这里是我的房间,我为何不能进来?”商孝天一拳将桃木桌劈成碎片,一双布满风暴的眸子看也不看喜儿,寒声道:“你还不出去?”
“留下!”李苹气坏地跟他对上了。
他以为露这一手就能吓倒她了吗?蛮子!
喜儿为难又害怕地瞄一眼惨遭分尸的桌子,吞了一口唾液,又看了看驸马难看的脸色,不自主地抖起身来。
“奴婢……奴婢告退。”
“喜儿!”李苹不敢相信从小跟着她的喜儿就这么弃她而去。
“不用叫了。我问你,你跟文躌杰是什么关系?”
“你聋了呀!没听到我唤他表哥吗?”
“表哥?商孝天哼地一声,“为什么留他一住就是三天?”
“呵,问你自己呀,伟大的定远侯。”李苹讥诮一笑,“皇上下旨定远侯招待南阳世子,你要我昭告全天下的人,定远侯抛家弃妻不知所踪吗?”
“别忘了当初是谁赶我出府的。”想起这件事,他仍然有气。
李苹也有满肚子的怨,“我什么时候赶你出府?你不甘独枕书房,出去寻花问柳才是真的,别把过错全往我身上栽!”
“所以你也不甘寂寞,找了个野男人来气我?”
“表哥不是什么野男人,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看她这么激动地为那小子辩护,商孝天心里更不是滋味。
“是你自己一走就十三天毫无音讯,凭什么指责我?”李苹委屈地继续说道,“表哥从小便疼我,除了母后之外,便是他最了解我、维护我,从不会让我受一丝委屈,不准你这么说他!”
“他真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嫁给他算了,还来屈就我这定远侯?”商孝天气坏了,愤怒地吼。
该死的!她竟敢当着他的面称赞那个男人?
“你呢?”李苹气红了眼,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么不希望娶她、那么讨厌她吗?“如果你讨厌我,为什么又要娶我?去找你的茗烟、雁灵、海棠呀!何必委屈娶我这个讨人厌的蛮横公主?”
她本来就没八皇姊善解人意、讨人喜爱,也学不来五皇姊蕙质兰心、沉静优雅,是每个人口中的任性公主,又坏又喜欢欺负人,那些下人表面上对她恭敬周到,心里都讨厌她、不喜欢看到她。
现在连她的驸马都嫌弃她,是不是除了娘之外,就没人喜欢她?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下她白玉般的面颊,等李苹惊觉自己竟然掉了泪时,已经止不住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