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敢?」岳天慈眉宇轻颦,「我们只是替二少叫屈,万一他回来知道堡主娶了仇人之妹——」
「那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他不领情。
她们没有挑明了向雪柳叫阵,故意拐弯抹角的就是要他发作不得,这令他厌恶。
「夫君,」雪柳小小的胆子又提将起来,「你弟弟会不会讨厌我?」
他不喜欢看见她不安的表情。
「冷阳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放心吧!柳儿,哪个男人见了妳,都不忍心把『欲加之罪』强加在妳身上。」
这就对了!展荣十分赞同。
雪柳吸了一口气。「夫君,我不明白……」
她想再说什么,但胸口突地闷缩,一股酸气从腹部翻涌上来,
「噁……呕……」
她吐了。
「柳儿!」冷霄大大错愕,作梦也想不到她会晕船。
席香霓忙着掩鼻又摄风,「好酸臭的味儿……」
岳天慈也不住皱眉,「闻了好想吐……」
呕……雪柳又吐了。
「噁心死了……」
「展荣!」冷霄勃然大怒。「把这两个女人给我丢进湖里,洗干净她们的嘴巴!」
「堡主……」双美娇呼。
雪柳抓住他,「夫君,别这样,这会使柳儿不安……呕……」
孱弱的身子,再吐下去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冷霄的心窝狠狠地一紧,有种心痛的感觉。
「柳儿……柳儿……」他为她拍背顺气。
不等船靠岸,雪柳已含着眼泪晕厥过去。
第六章
原来不是真的晕船,而是怀孕了。怀孕初期加上初次坐船不适应,才晕得东倒西歪,吐得乱七八糟。
雪柳自昏寐中醒转,人已在家中床上。冷霄一双黑瞳深深凝睇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神奇的生物一般。
十六岁的小母亲,她受得住吗?本来十三、四岁生子的也有,但她个儿娇小,身体瘦弱,他少不了要担许多心。
「我怎么了?」她真是扫大伙的游兴。
冷霄瞇了瞇深邃的眼眸,低柔道:「妳怀孕了!大夫说有一个月了。」
她既错愕又惊讶。「我怀孕了?」
他轻轻应了声。
「我真的怀孕了?」一股暖暖的幸福感弥漫了整个心窝,美丽的杏眼凝聚着水气,她高兴得掉下眼泪。
多年来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嫁个好人,为他生儿育女,重温幸福家庭的温暖。
「饿了没?想吃什么?」冷霄拭去她孩子气的泪,他是男人不会喜极而泣,但那样充塞的欢喜,笑容却是藏不住的。
她坐起身,头又晕沉,颠了一下,他及时扶住她。「小心,大夫说妳身子弱,最好在床上躺两天。」
「好。」她在他的肩头窝了一下。
「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我想念老冯妈做的梅羹,夫君,我们可以接老奶娘来吗?」她想尽孝道。
「我是没问题,但要看风家肯不肯放人?」
不曾提起并不表示不曾思量,雪柳怯怯的问:「大娘回来了吗?」
算算时间,风梅姿也该嫁入侯府满月了,石敏理该回乡了才是。
「快了。」他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她不用怕。
她泛起一丝苦笑。「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大娘要回来,我的心又无比沉重。虽然是明媒正娶,但我背着她嫁人,而且又嫁得好,我怕她到死都不肯原谅我了。」
俊容硬绷。「妳何必在乎她?我可以向妳保证,她光是烦她女儿的事就够烦了,暂时没心情理妳。当然,我也不会允许那对母女靠近妳半步。」
她还是不相信他能保护她身心都不受伤害吗?
「这……」她不太明白他话里的话。
「妳好好静养身体,什么都别烦心。」冷霄抓起柔荑,牢牢箍在掌中,就怕认真的心意没有传至她的心窝。
「可是……你不高兴。」她微噘着嘴。「你的脸看起来好凶。」
他不觉逸笑。「我是不高兴,不高兴妳大娘和风梅姿在妳心底留下那么沉重的阴影,我不晓得要花费几年的工夫才能完全抹去阴影。」
她笑了笑,可不知为什么,又有点想哭。因为他担心她,在乎她的心情。
「你也知道,我就是胆小嘛!」
他吐出一口长气。没错,胆小的人总是还没跨出门槛,就先害怕被雨淋。
轻抚她的容颜。「在我的爱护下,相信妳的生命终会拨云开雾、璀璨如新。」他这么深深相信着,雪柳也是。
屋外晴光历历,明亮却不扎眼。
翌日。
冷霄正在房里督促雪柳把补品吃完,展荣在门外高喊,「堡主!堡主!」声音之兴奋急切,不似素来温和冷静的展总管。
「有话进来说。」冷霄与他情同手足,也就不太避讳。
展荣进门,先见过夫人,才说:「堡主大喜呀!」
「你昨天恭喜过了。」他浅浅一笑。
展荣好感动,最近常常看到老大的笑脸,而非喷火恐龙脸。
「堡主,夫人有孕是大喜事,但今日却要凑成双喜临门哪!」
「别卖关子。」
「二少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一位未婚妻。」
果然是具有爆炸性的大喜讯!冷霄直接起身走人,去大厅瞧瞧。
这下子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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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幽向晚,暮色彤金,在池溏边迤逦出两道并肩依偎的欣长身影。
「这座园林的景色真美,与侯府有得此美呢!」笑眸清清,段琳的嗓音又甜又脆,人也长得俏丽可人,个性爽朗不做作,深得冷阳热爱。
在经过与风梅姿的孽缘后,行走江湖巧遇也逃婚离家的段琳,失意人对失意人,倒漪荡出若有似无的情愫,两人结伴同行,相处得越久,风梅姿在他心中的影子越淡,段琳的一颦一笑逐渐填满他的情怀,他发现自己爱上了段琳了,而段琳也早已芳心暗许。
个性阳光的冷阳,终于醒悟自己还是喜欢太阳花般的女孩。
难道他也跟其它男人一般用情不专?他曾细问自己的心,回味与风梅姿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发现那是一种对「倾城美人」的迷恋,就像灵石镇上所有未婚男人所想的一样,能够把倾城美人追到手,岂非最佳的勋章?
如此想来,反而十分不齿自己的幼稚;加上昨夜和大哥促膝长谈,更确信自己从未了解过风梅姿,完全不知那么娇弱的一个美人,私底下却是一个残暴不仁的女暴君,他万分庆幸自己被她拋弃。
「在想什么?」明眸流眶,段琳笑盈盈的。「想你那位倾城美人?」
「别提她了。」溜了抹笑,冷阳意气飞扬。「我已经将她完全排出心海,真的。」
「我自然是相信你,否则也不会陪你回家见兄嫂。」她飞快地眨了眨眼。「不过,阳哥,你不介意你大哥娶了仇人之妹?」
「怎么会呢?」冷阳笑道:「大哥的眼光、为人,一直令我钦服,我爱他如兄,敬他如父,自然也会尊重他的选择。而且,今天早上正式见过大嫂,我更相信大哥、展荣和牛妈对我所说的一切,大嫂只是一名受害者,不是什么仇人之妹,因为风梅姿从来没把她当妹妹看待。」
听他直呼旧情人之名,段琳心头晃漾丝丝甜意。「不过啊~~这位大嫂还真是小呢!个儿小,年龄小,胆子小,呵呵呵……我喜欢。」
「我也是。光是亲眼目睹狂猛鸶傲的大哥也有柔情似水的一天,我就喜欢她啦!」
段琳噗哧笑道:「我听牛妈说,刚开始堡主很凶的,结果大嫂吓得当场昏倒在地,哈哈……太好笑了!」
「可以想见大哥的脸一定铁青得难看。」再怎么威猛的男人也没想过要吓晕女人。
「难怪他非温柔不可,除非他想把老婆吓死在床上。」
「妳哟!」真敢说!冷阳摇头失笑。
段琳耸耸肩,娇俏的笑容里有份洒脱。「嗳!你大哥那两名小妾来找过我呢!今天早上,我刚起床,她们就一起过来说要伺候我梳妆,我怎么敢当呢?若说伺候,也该去伺候夫人吧!结果我从镜子里瞧见两张妒恨交加的脸。你说,怎么回事儿?」
「简单,这正室之位,鹬蚌相争已久,却教渔翁得利去。」冷阳眸光深沉,嘴唇微抿。「大哥应该也看出来了,但愿别生事才好。」
「真是傻透了!尚未娶妻的男人,不迎娶只愿收她们为妾,那表示他有绝对不能娶她的理由,也一定会另娶正室,怎么还会妄想呢?」
「可能是那位子空悬太久了。」
「但如今正室已进门,又有了身孕,总该死了心吧?」段琳有点疑惑。「说也奇怪,她们跟随你大哥四、五年,怎么都不见有喜?」
「大哥很坚持一点——嫡长子必须出于正室之腹。我想席嫂子和岳嫂子也用尽方法想怀孕,好让大哥为了孩子将母亲扶正;不过,这也许是天意吧!她们看起来都身体强健,却一直都没有好消息传出,反而弱不禁风的大嫂一进门就受孕,真是天意。」
「天命难违,她们最好就认了吧!」偏转了螓首,段琳以清澄的眸眼凝瞅。「你将来准备讨几个妾回来惹我心烦?你老实说,我不怪你,只想心里有个底。我在侯府住久了,男人三妻四妾已见怪不怪。」
「一个也不要。」瞳光坚澈,冷阳不疾不徐地说:「人人都说我比大哥随和,但我唯独对感情之事很偏执、孤傲,不喜欢三人行。」
「当真?要知道君无戏言,这个『君』我指的是夫君喔!」
「好,君无戏言!」下巴微昂,冷阳许诺道。
段琳的心窝儿热了,低着嗓,「你自己放弃了三妻四妾,日后可不许反悔,说我是妒妇不准你纳妾……」
「好啦!」冷阳朗笑一声,而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我不贪心,只求上苍赐给我一位好妻子,绝不贪多。」
段琳缓缓阖上睫羽,喉头被满满的感动梗得发疼,半晌后再睁开眼时,眶里已蕴了水气。她努力将泪水眨回去,她要笑,她要高歌。
情漪荡漾平息后,更加深两人间沉静深敛的依护。不离不弃,长伴相随!
「哎哟!好一对璧人,真教人羡慕哪!妳说是不是,岳妹妹?」
「郎才女貌,确是人人称羡。」
凉亭外,响起了娇嗲嗲的招呼声,席香霓和岳天慈打扮得光鲜亮丽,珠钗、耳坠、项圈、手钏一样不缺。
冷阳和段琳相依的身影,悄悄分开一线。
该来总会来,迟早她们会找上他,只是他不懂,找他有什么用呢?
叹息封在心底,冷阳唇角依旧弯起和悦的弧度。「两位嫂子好。」
「你好啊!二少,出门一趟就带回一位美娇娘。」岳天慈微微一哂。「席姊姊妳瞧,二少的本领半点不输给堡主。」
「可不是。」明眸斜瞟,席香霓娇笑道:「但有一点,他胜过堡主多多。」
「哪一点?」
「岳妹妹没瞧见,二少的未婚妻多么美丽动人?择妻的眼光是弟胜兄。」
话没说完,冷阳就感到浑身不对劲。
这两个女人突然变得这么要好,还互称姊妹,这是何时开始的事?
「多承两位谬赞,大嫂与琳儿是不相上下。」温和的笑颜半分不减,但心中对她们的敬意在逐渐减退中。
「二少处事圆融,从来不说得罪人的话,会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岳天慈绽了抹悠悠的笑,表示很了解他。
「嘿!但这位『大嫂』却是仇人之妹,岂能不在意?」席香霓的声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连我和岳妹妹,都为了你而忿忿不平呢!」
「我没有仇人,哪来的仇人之妹?是两位多虑了。」冷阳敛了唇角的笑。
「风雪柳可是风梅姿的妹妹,而你被风梅姿……」吊了尾音,大家心里有数。
冷阳淡笑在唇,不介意的说:「我与风姑娘有过一段前缘,我不否认,只是缘分有长有短,最后她属意委身安君业,那是她的造化,也是我跟她之间缘分已尽,谈不上是仇人。如今,我只有感激上苍将琳儿带进我的生活里,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这会儿,换她们词穷了。
冷阳清朗地笑了。「或许冷家与风家注定有缘,不过,这情缘不在我和风大姑娘身上,兜了一圈,是大哥与大嫂有缘,天意甚妙!」
「是吗?呵呵……」席、岳相视一眼,笑眸里闪过一抹犀利。
冷眼旁观的段琳,突然想起她的堂哥段必武,堂堂一位侯爵,老母为他作主娶妻纳六妾,但求子嗣繁衍,但堂哥最疼惜的仍是貌不惊人的发妻;玄的是,在妻子为他生下二子一女后,那些侍妾才开始传出喜讯,而且生的都是女儿。
她曾无意间听到堂哥的母亲在责问他,是不是暗中给小妾们服下秘药?堂哥当然否认;如今想来,那是堂哥对堂嫂爱的方式吧!保她终其一生地位不动摇,只因他身处的环境、地位,不容许他情有独钟。
冷霄与堂哥是结拜兄弟,难保没有从堂哥手中得到秘药的处方。
这虽然只是她的猜测,但不知怎地,觉得眼前这两个女人好可怜哪!
「两位嫂子,我们晚膳时见。」冷阳携了段琳的手离去。
风雪柳已能下床,冷霄交代下来,今晚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席香霓与岳天慈早打扮好了,恨无知音赏。
「看来,冷阳与段琳是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了。」岳天慈冷冷一笑,透寒的嗓音轻道:「毕竟,他们也是冷家堡的主子,而妾,形同下人。」
席香霓也是凉意直透心扉。「奇怪,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怎么才多了一个风雪柳,我们全成了多余之人?只因为她怀有身孕?」
「这还不够伟大吗?堡主已经二十八岁了,一般人早已儿女成群上学堂了。」
这可说到两人的哀恸处,席香霓难受地闭阖了眼,握紧了拳。
「我们就没机会了吗?」
「有啊!重新夺回堡主的宠爱。」岳天慈突然笑了,是冷讽,是无奈、是凄怆。「堡主原本就不太贪恋我们的美色,现在更是将风雪柳捧在掌心,从我们来到堡里,他竟还没进过我们房间!」
「不对啊!」席香霓沉吟道:「既然臭丫头有孕,身体又不好,妳想,堡主还敢碰她吗?这不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
「嗯,这个嘛……」岳天慈沉吟半晌,会心笑了。「值得一试!反正我们没帮手,只有靠自己动脑筋,捉住每一次能够反败为胜的机会。」
「对、对、对!不择手段,扳倒风雪柳!」
「正是如此。」她幽魅地笑了。
这夺夫之恨,她们铭记在心,想忘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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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迷雾流云间飘荡,朦朦胧胧的,风雪柳像是听到有人在一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