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胡骏杰大学毕业去当兵,一共教了刘萱四年。除了顺利让她考上高中第一志愿,也让她考上了医学院。
他们三个人,曾经是那么快乐的在一起……
“小晴的东西在这里,麻烦你了。”待刘萱移了车,胡骏杰倒车出来,下来把女儿的凯蒂猫背包递给站在车边、还在发愣的刘萱。
“喔,抱歉,我想到一点事情。”刘萱甩甩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给甩掉。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柔软秀发拂过胡骏杰的面前,甜美的淡淡香气送到胡骏杰的鼻端,让他气息窒-了一窒。
他连忙退开两步。
今天不小心看到的秀色又蓦然撞进胡骏杰脑海。
想当初认识刘萱时,她还是削着一头短发,瘦高个子,长手长脚,像个小男生般的娃娃。
而这几年来,刘萱早巳转变成—个美艳夺目的女子了。
他一直知道刘萱长得漂亮,但是,却从不曾强烈感觉到她是个成熟女子。
今晚在略微晕黄的灯光下,他闯进正在更衣中的刘萱房中……那如云的乌黑秀发映着她白皙温润的雪肤,即使匆匆一眼,也让他印象该死的深刻的丰润曲线……
那种陌生而令人心慌的感受,不但当时逼得胡骏杰落荒而逃,到好几个小时后回想起来,还是令他手足无措。
他只得用力甩了甩头,把那种诡异的感觉甩开,坐进车子里,一阵风似的把车倒出车道,连再见都没有对刘萱说。
“姊夫……”
还来不及招呼,胡骏杰的车就加足马力冲了出去。
刘萱只能望着扬起一阵灰尘的车尾灯,轻轻叹息。
第二章
单恋算不算是一种爱情?
这问题已经困扰过多少古今中外的痴情人,当然刘萱也并不知道解答。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以为茶是甜的,可乐是苦的。”
在这家室内有着淙淙流水的金爽茶艺馆里,刘萱百无聊赖地看着好友田可慈低眉敛首地仔细泡着茶,一面说。
刘萱开始上班了,每天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可工作之外,还要应付那些慕名而来,想一亲芳泽的学长、同学,甚至是病人或家属。
而每两三天就要值上一个整夜班的刘萱,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晚上的空闲,可以在值班与值班、病房与病例、病人与家属间偷得几个小时,她便会来到这家已经熟门熟路的茶艺馆。
“有这样的事?你曾经这么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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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可慈长相古典细致,瓜子脸,秀眉细眼,斜飞人鬓,一头披肩的直亮黑发,明明是个气质美人,但一开口说起话来,却是丝毫不文气温柔。
她和刘萱是国中同学,高中同校,大学念了四年中文系,后来却开了一家小茶馆。茶馆名字就叫“金爽茶艺馆”。
这样的店名出自一个中文系莴材生,到现在还在写小说杂文为副业的女子手中,套句田可慈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俗搁有力”。
“你看,茶的颜色透明澄澈,不是很赏心悦目吗?可乐黑鸦鸦的……小时候不懂事,只知道看外表嘛。”
刘萱剥着毛豆,为年幼的自己辩解。
“小时候不懂事?我看你现在也不怎么样。”
田可慈依然慢条斯理,低眉信手摆弄面前精致的茶具,将滚水轻淋在小茶杯上温着杯子。
刘萱乖乖闭嘴,不敢多说。
“来吧,中焙火的白毫乌龙,一斤三万多的好茶。交到我这种朋友算你走运。”
田可慈把茶斟好,小心翼翼地端到刘萱面前放好。
“谢谢,不过,我怕晚上睡不着。所以我喝一口就好。”
“你还的睡不着?不必喝茶,你就已经辗转难眠了不是?”田可慈毫不留情地取笑着。“你还打算跟你的‘胡老师’撑多久?”
面对好友一针见血的尖锐质问,刘萱端起小茶杯的纤手略颤抖了一下。
她心虚地低头吹了吹还在冒着缕缕白烟的温润茶液。一张粉嫩如花办的脸蛋慢慢胀红了。
田可慈叹口气。
刘萱这几年下来,逐渐成熟而散发出来的美貌与韵味,让同性的她都不得不惊叹爱情魔力的伟大——如果那算是爱情的话。
从她们都还是黄毛丫头的时候,田可慈就知道刘萱崇拜她的家教老师,崇拜得五体投地。
年纪还小的小女孩,对于情事懵懵懂懂,只知道“胡老师”帅气、开朗、体贴、风趣、聪明,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真的,他好像没有缺点,太完美了!他是我以后找男朋友的最佳范本!”十多岁的刘萱曾这样向田可慈宣称。
“够了没?完人通常都不长命的。”聪颖早熟的田可慈,对于这种盲目的崇拜颇为嗤之以鼻。
当时的刘萱虽然不像此刻这样夺目,却已经是个唇红齿白,清秀动人的俏丽女孩了。
不说那些来校门口站岗的男校学生从来没有少过,就连有时在速食店吃个饭,也会有人前来搭讪。
而刘萱对那些小毛头统统视若无睹,微笑应付,转过头就把人家的名字忘得千干净净。
就像现在,医院里对她示好的,从未婚到已婚、从实习医师到别科的主任级人物都有,她依然不放在眼里。
十多年前是清纯的少女心,坚持而傻气地崇拜飞扬挺拔的家教老师。
而现在……
“最近怎样?有无任何进展?”田可慈清清喉咙,慢慢品着茶,缓缓说着。她漂亮的风眼闪了闪,语气虽轻松, 目光却很认真严肃。
刘萱依然不语,只是粉颊上的薄晕更加深了一点,堪称艳若桃李。
胡骏杰啊胡骏杰,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
田可慈又叹口气。
人说红颜薄命,这样美丽的女子,情路却注定坎坷,真是天地不仁。
“怎么可能有什么进展?”刘萱细细的嗓音轻轻说。她眼中掠过复杂的神色,有惆帐,有痛楚,有矛盾,还有认命。
“你打算继续耗下去?告诉你,青春易逝。没结果的事情最好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你这样等下去,有个屁用?你期待什么?”
“我没有在期待什么!”刘萱抬头,不平地分辩着,一面对好友的用词提出抗议:“可慈,你讲话愈来愈粗鲁了!”
“没有?没有最好。”田可慈撇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他那天,看到我……”刘萱考虑许久,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红晕着一张粉脸,低低地吐出这几个字。
“看到你……?”田可慈眼睛立刻一亮,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有技巧地诱导刘萱继续说下去,
“我在换衣服……”刘萱艰难地说。“是个意外,那天在我家……”
听着刘萱叙述完上次那个短暂的春光外泄事件,田可慈失望而泄气地用手撑着精致的瓜子脸。
“就这样?没啦?”
“没了。”刘萱终于喝光那一杯拿在手上很久,都凉掉了的白毫乌龙。
“小姐,人类登陆月球已经庆祝过三十周年了,你那是什么时代的暗恋法?”田可慈痛心疾首。“拜托一下好不好,他老婆都过世那么久了,你们还在演这种悲情八点档?你就不能鼓起勇气,去告诉胡骏杰你真正的心意吗?”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刘萱猛力摇头,惊慌如一只被猎人追捕的小鹿。“他爱的一直都是采薇姊,我怎么、怎么能……而且,采薇姊……”
“采薇姊不会原谅你,做鬼都会来找你,对吧?”田可慈不客气地说完,看着血色在刘萱美丽的脸蛋上迅速褪尽。“你是不是鬼怪片看多了?”
刘萱还是猛力摇着头。
这样的念头不要说付诸行动了,光连像这样想一想,都让她觉得罪恶感排山倒海而来。
胡骏杰是采薇姊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她不敢想像自己取代一分一毫表姊的位置。
然而,爱情是无法遏抑的。
年少时纯粹的仰慕,经过岁月的粹炼,这一路走来,经历他结婚、生子,后来的丧妻……她一颗芳心没有动摇过。
只是在原有的欣赏里,渐渐加进了更多的心疼、怜惜,甚至是对自己已逝表姊的羡慕。
表姊何幸,可以被这样深情又出众的男子所爱!
田可慈还想继续劝说,却被一个不知趣的闯人者打断了。
“嘿!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居然可以见到两位绝世大美女一起出现!”一个轻快醇厚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不但有美丽的老板娘,还有老板娘美丽的好友刘医师,看样子我昨天在地下道布施出去的五十块,真的是有好报的!”
“牛皮糖先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是老板,货真价实的老板,不是‘老板娘’!”田可慈没好气地回答。
这位笑开一口白牙的男子虽然姓牛,不过当然不叫牛皮糖。
他有个志向颇大的名字,叫做世平,从小就把世界和平当作己任。据他自己所说,现在乃是某本杂志的主编。
田可慈因为帮这本杂志写过一些专栏文章,莫名其妙的跟牛世平认识又混熟了。
牛世平没事来茶馆写稿鬼混时,遇过刘萱一两次,惊艳之余,从不掩饰对刘萱的好感,被刘萱客气的婉拒过几次邀约,也不以为忤。
如此这般,便得到了个“牛皮糖”的封号。
“牛先生,你好。”刘萱客气地点了点头。
“介意我一起坐吗?”口中虽问着,牛世平丝毫不客气的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田小姐真偏心,刘医师在,就泡这么好的茶招待!这茶我平日连影子都看不到,今天真是沾了刘医师的光……”
“谁让你坐下了?真是标准的牛皮糖!”田可慈毫不留情的批评。
“刘医师一定不在意,对吧?”牛世平依然笑嘻嘻的。
他长得相当英挺,结实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一口爽朗的白牙,看起来不像是个编辑,倒像个明星一般。
此刻他眼睛盯着楚楚动人的刘萱,满怀期待地问:“刘医师最近好像很少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
“她很忙,到明年耶诞节之前都没空。”田可慈没好气地帮浅笑着的刘萱回答。
“我又没问你,我问的是刘医师。”
眼看两人又斗了起来,刘萱只是微笑。
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
向正在唇枪舌剑的两人道个歉,找出行动电话,她拨到胡家去。
前天去陪小晴时,才发现地感冒发烧,刘萱想问问她好点没有。
其实,她这样忙碌的时间表里,一个礼拜要挤出一两天去陪小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是……
谁能拒绝那样甜蜜贴心的小女孩呢?
“胡骏杰。”接电话的,是那个一样牵动她心的沉稳嗓音。对方简洁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姊夫,我是萱萱。”投料到是很少这么早就在家的胡骏杰来接电话,刘萱吃厂一惊,莫名其妙的烧红了耳根。
“小晴……烧退了吗尹今天好点没有?”
“下午还是请假在家。我傍晚带她去看过医生了。刚吃过药,她已经睡了,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好。”刘萱松了一口气。
话题到这里断了,两人都没有接续,却也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那我就……”诡异而别扭的沉默,刘萱呐呐的开口打破。
“萱萱,谢谢你。”
听到胡骏杰磁性的嗓音低沉地道谢,那温柔的语调让刘萱心头不受控制地又加速起来。
“谢……谢什么?”她流转着眼波,心慌地反问。
“谢你这样关心小晴。她太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姊夫不要这么客气。”
略微慌乱的挂了电话,抬起眼,却发现面前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斗口,全都盯着地看。
田可慈眼光是批判而带点责备的,好像不怎么赞同她为了“他”这样娇羞而慌乱。
而不知内情的牛世乎,则是决定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刘医师……跟男朋友讲话?”
讲电话时,刘萱美丽的脸庞上焕发的光采是骗不了人的。
短短一通电话可以让一个女人亮眼起来,对方绝不是关系寻常的人。
牛世平索性单刀直人地问了。
“没有,不是。”刘萱深呼吸几口,恢复正常的客气浅笑,温婉回答。
“真的不是?”牛世平聪明的不再追问,他夸张地呼出…—口大气:“好险,我以为我已经不战而败了!”
刘萱还是抿着丰润的樱唇浅笑着,没有回答,
田可慈则是扬起一张瓜子脸,若有所指的说:“是啊,有不战而败的,当然就有不战而胜的。这世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真多!笨牛啊笨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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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的医院。
前一夜值班,今天又忙了一整天的刘萱,对于接下来的饭局 非常头疼。
主任清吃饭,科里面的大大小小医师没有人敢不出席的,连 晚上值班的医师都要去敬上两杯酒之后,才赶回医院工作。
刘萱一向很少跟同事们一起活动,但这种应酬场合,却是很多对她美貌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的同事们非常期待的。
“真的一定得去吗?”刘萱无奈地对正在排班表的总医师说。
“去吧,主任有特别指明要看到你。”总医师是个精瘦的小个子,他无奈地推推眼镜,很同情地说。
“为什么?”
“主任觉得你跟大家不够熟。”总医师说。
刘萱工作态度很认真,成绩也一直很好,这样的人才,主任当然想把她留下来好好栽培。
只是老主任耳中听到太多不平的抱怨声,虽然多少知道是有些人心存嫉妒,但这种局势对刘萱终究没有好处。
所以对刘萱寄予厚望的主任不止一次苦口婆心交代刘萱,要多跟大家应酬交际一点,对自己的前途才有帮助。
刘萱却都只是柔顺地微笑着,不置可否。有饭局或应酬时,只见她依然我行我素.能闪则闪。
沉默地随大伙儿进了餐厅坐定,昨夜整夜没睡的刘萱,累得连讲话都提不起劲,对于旁人热心的寒喧招呼,都只是客套的微笑颔首。
科里一大群人,加上来助兴的药商,坐了满满两桌,笑语喧哗,敬酒戏谑,热闹非凡。
“早就听说你们科里新进来——个长得像明星的医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个药商代表端着一杯酒过来,脸都红了,嗓门也粗了,带着酒气大肆夸奖着刘萱:“真是漂亮,有这种医生,我没事也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你是要让医师检查,还是要去检查医师啊?”旁边有人邪邪地开着玩笑,意有所指的双关语让全桌男性居多的医师们大笑起来。
总是这样,长得稍微端正点的女孩子,在这种半公半私的应酬中,好像免不了被调侃甚至吃吃豆腐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