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炜跟葛丽敏被她的动作惹笑了起来,气氛也一下子变的轻松不少,骆炜喝口水,将故事继续往下说。
「你爸爸服完兵役後,我刚好也从学校毕业,他带著我一起飞到美国东岸,在抵美的隔一天,我们俩找了个小教堂结婚,而你也在那时出生……那段生涯可说是我们最快乐的一段时间……」骆炜说到这儿停了半晌,眼神中发出一种幸福的光彩,那时光虽短暂,但却是她这辈子最美丽的回忆。
「後来呢?」罗苹已经吃完便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逃避骆炜的眼光,开始专心的凝视她,见她现在这种表情,也不禁一呆——
老实说,这个母亲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连她都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几眼。
「或许老天忌妒我们太幸福了,在罗甚拿到学位的前一年,医生发现他脑裏面出现一个肿瘤,存活率只有二十%……」
「哦!」罗苹第一次听到亲生父亲的死因。
「当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人世,他一方面虽惦记著理想,但另一方面真正让他挂心的却是你爷爷……於是,在医生宣布他的病因後一星期,我们俩整装回台湾,回到你爷爷家中,而二个月後……他也在那儿安息……」
难怪她会一直觉得眼前的人影有些熟悉——罗苹忍不住定眼瞪著她,想从她身上搜寻些曾经拥有的记忆,原来三岁之前她还是有母亲呵护的。
「表姊,休息一下再说吧!」葛丽敏怕她承受不了回忆的悲痛,插嘴提议著。
「不用了!」骆炜擦擦眼泪,对她摇摇头。
「迟早总是要说的,一次说完它,我反而会好过些。」
她又转向罗苹,「小苹,并不是我要抛弃你,是当时你爷爷因痛失爱子,将所有的悲伤全怪罪到我头上,他一直以为你父亲是因为我的蛊惑才迷上电影,也是因为我才离开他,更觉得我是害死你父亲的刽子手……」
「所以,在你父亲葬礼一结束,他便将我赶出家门,却不准我带走你,不管我当时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肯,甚至说不惜与我对簿公堂,当年你已经三岁,正是似懂非懂的年龄,我怕在你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不好的回忆,另外我自己本身又还是个穷学生,怎么争也争不过已经载誉国际的罗教授,万般不得已下也只好答应他了……」说到这儿,骆炜慢慢从激动恢复冷静。
「但是,最後我还是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这倒令罗苹意外,依她现在的外表看来,当年一定比现在更弱不禁风,一个弱女子竟然还敢跟爷爷谈条件。
「我跟他说我愿意将你留给他,但当你满十八岁时得依你的决定跟他或是跟我,小苹,不要怪我狠心,以当年的情形,你跟他会比跟我好过多了。」
「我了解。」罗苹赞同地点点头。「後来呢?」
「这个条件他答应了,但却同时又提出另一个条件,他说如果这几年内我对你表明身分,或是偷偷回来找你,就得永远放弃做母亲的权利,并要我当场立下字据。」
「够狠啊!」罗苹第一次感觉到爷爷的无情,竟硬生生拆散一对骨肉。
「别怪你爷爷,是失去爱子的打击让他变得无情,也是孤单的恐惧让他变得冷酷。不可否认的,当年我也很恨他,但争不过他恨又有什么用呢?其实,当年让我离开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希望能回美国继续完成学业,跟随你父亲的脚步投身电影艺术,你父亲生前无法完成的理想、抱负我替他完成。」
罗苹怔怔的看著她,彷佛看到当年那个既坚强又好胜的女子。原来如此,是爱情促成了她今天的成就。
「这就是全部的过程。」骆炜将那块已湿透的手绢折了折放入皮包,用那双有点红肿的双眼对她一笑,故事说完了,只等她这个故事中另一个主角下结论。
「嗯……」罗苹思索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
骆炜看出她的为难,帮她说了个建议。
「我知道这一切对你而言发生太突然了,而且又只是我一方之辞,你可能无法完全接受,我不会逼你,你回去好好跟你爷爷谈谈,听听他的说法,但谈的过程中记住别太激动,他不是一个欣赏激动的人……」说到此,罗苹跟她同时露出会心的一笑。
骆炜爱怜的看看她,这笑容多像她父亲!
抹抹那又快掉落的泪水,她接著说:「离你十八岁的生日还有半年,今天这事说开了,算是我违反规定,我希望你能帮我劝你爷爷别怪我。这个故事的结局会如何,我想可能就掌握在你手裹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这件事没谁好怪的,人活的那么痛苦做什么,怪来怪去,多无聊。」
「小苹!如果世人都像你那么豁达、那么乐观就好了。」
「别赞美我,别忘了我拥有你二分之一的遗传,赞美我等於也赞美你。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午餐,葛教官。」罗苹冲著两位女士露出个笑容,看样子刚才搁在心中的结已经完全打开了。
她才一离开,骆炜便兴奋地拉起葛丽敏的手说道:
「丽敏!你听见没?她说她有我二分之一的遗传!她说……这话意思不就是说……是说她认我的,她承认是我的女儿了!丽敏!你听见了吗?」骆炜因喜悦而变得有些失控。
「表姊,恭喜你,等了十五年,终於让你等到了。」葛丽敏点点头,对这个结局感到满意。
「罗苹……」骆炜满足地轻唤一声,泪水再次滑过两腮,只不过这次不再是悲伤,而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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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公园中,两个瘦长的身影随著月光漫步著。
从那天「哭诉」後,奇怪的是韦迎农开始习惯性的在晚餐後约她出来散步,边走边聊天,谈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其中最有营养的,大概就是聊双方两对奇特的家长了。
「你决定认她了吗?」
刚才,罗苹将前天与骆炜碰面的事说给他听。
「为什么不认?」罗苹答得倒也乾脆。
「你爷爷的反应呢?」
「他还不知道,这几天他仍做他的缩头乌龟不想跟我谈这件事。」那晚原以为一回到家中,爷爷会开诚布公的跟她谈这件事,谁想到她一直等到十二点,爷爷还是没出面,隔天也一样,再隔天又一样,连续三天,罗不凡都避开她。
「他还真厉害,这招高明,一皮天下无难事。」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我猜爷爷才不是这样想呢!」
「不然是什么?」
「我想他早就原谅我妈了,但却拉不下老脸接纳她。」
「哦?!」
「你不懂我爷爷,他一向都是这样,面子第一、自尊为上,就像他其实很疼我,但从没对我和言悦色说过一句话。」
「有这么奇怪的人类吗?」
「唉呀!说这么多你也不懂,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他,算了,我的事情先搁一边,你呢?我都认了我妈了,你也该跟你妈和好了,葛阿姨说你爸妈真的爱的很苦,他们非常需要子女的支持。」这是後来有天下课後葛丽敏找上她,顺道提出来的一件事,她知道从警察局那件事後,她跟韦迎农一直都有联络,希望藉由罗苹的手,让这家人和平相处。
「爱的再苦,还是一件令人鄙视的外遇行为,我无法接受。」韦迎农不屑地说著。
听他这话,罗苹突停下脚步,指著他的鼻头,「韦迎农,我真觉得你不仅八股,而且还非常冬烘,这么在意世间俗人的眼光,别说你爸妈是因为体谅那个原配躺在床上,所以不敢结婚这种悲悯的心,冲著是被长辈不平等的拆散,他们就有理由再次争取自己的幸福。」
「喂!我觉得你才老古,什么时代了还演七世夫妻,要就明媒正娶,不就一刀两断,这种见不得光又悲惨的爱情不要也罢。」
「谁老古了!我只是不希望好好的人活得痛苦。」
「这是他们自找的。」
「韦迎农!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冷血,有多少人同情他们的坎坷爱情,而你这个做儿子却是这样无情。」
「懒的跟你说。」韦迎农像是不愿再说这个话题,自顾自地走到一旁。
「喂!我们说过我们得互相尊重,你别用鄙视女人的眼光看我!」罗苹仿佛又见到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
「谁鄙视你了,我只不过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罢了。」
「那么你的意思还是不打算跟你爸妈讲和喽?」
「我又没跟他们怎样,干嘛讲和?」
其实表面上他虽不想再说,但心裹也很矛盾,罗苹说的他都知道,但他就是……就是无法释怀……
「还说没怎么样!瞧你现在提起他们的态度就有怎么样。」像是存心找碴,罗苹又跟了过去。
「你很烦耶!」
「我就烦!怎样,不满意,可以闪开我。」
「罗苹!」
「干嘛!」
「你一直都这么固执,这么恰吗?」
「这不叫恰,这叫择善固执。」罗苹奔到他前头冲著他大吼一声。
韦迎农突然伸出双手将她拉了过来,惊喊一声,「小心狗屎!」边吼边退的罗苹这才逃过一劫。
这一变动让韦迎农很自然的双手环著她的肩。
「你可不可以别老是这样急公好义,我们家的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好了,可不可以?」他并不打算放开这种感觉,心头那股从未有过的感情正在流窜,这次的感觉更加让他确定前些日子自己的想法。
罗苹压根忘了自己正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记得不断地挥著手抗议说著,「你以为我随便就要急公好义啊!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好运的,那是因为你说过我们是患难之交,我才管这么多。」
「是!是我三生有幸。」
「韦迎农,我很严肃的跟你说,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它能让一个人无怨无悔的为另一人做牺牲,从我妈身上我就看到了这个实例。」
「你呢?有没有自己的心得。」
「目前还没有,但,如果是亲情的话,我想我会为我爷爷做牺牲,不论他对我多么严苛,我还是很爱他。」
「你希望怎么样的爱情。」
「嗯……」
「你说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爱情?」
「怎么算!我们只是……只是……」罗苹突然止住话说不出口,因为她发现不知何时韦迎农竟拥著她的肩头走路,从他手上传过来的温暖,也让她莫名其妙起了一阵悸动,突然记起那天在河堤上他说过的那句玩笑话。
我想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只是什么?」
「你犯规!不算!」
「我犯规?犯什么规?」韦迎农被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偷袭我。」
「偷袭你?哈!」他大笑一声。「小姐,姑且不说你脆弱的时候长得是怎么样子我没见过,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偷袭?」
「什么?」
「是这样……」韦迎农突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罗苹红唇上啄了一下,随後又赶紧退开,以一副待宰的模样等著她的反应。
「你……」罗苹用单手捂住被他碰上的唇瓣,另一只手却怎样也挣不开他的掌握,活了十八年,她的初吻就这样没了。
「喜欢吗?」韦迎农用一种深沉的语气问著。
罗苹脑子裹根本已经一片空白,只知傻愣愣地看著他。
「罗苹!你喜欢吗?」他再问一次,目的是想得到她接受与否的答案。
「喜欢个头啦!我……我……懒得跟你这个无赖说话,我要回家了。」她根本没概念如何面对这种状况,这比任何一次模拟考都还难,难到让她找不到答案。
「罗苹……」
韦迎农轻轻拉拉她的小手,低唤著。
罗苹一把甩开他的牵引,没命地往前跑……
她要回家,她要回家,这时候她只想躲起来……
第八章
罗苹决定不理韦迎农了!
不是因为他偷袭的那一吻,而是因他太固执、太八股,竟然不体谅父母亲的境遇,不跟他母亲讲和,这种男人,不值得当朋友!
她一再用这样的理由劝止自己跟他见面的街动,所以每天只要看他一靠近,她脚下的单车便踩得快如飞。
她讨厌他!鄙视他!虽说她同意他牵她的小手,但这并不意味著他就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偷吻她,更气人的是,明明不愿再提那件事,但那一吻却仍然让她日夜心烦,烦到後来她都快说服不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避著他了。
讨厌!色狼!卑鄙之徒……
韦迎农也知道她存心回避他,那一吻虽唐突,但却不是游戏,他心裹非常明白对罗苹的感觉跟所有女孩不同,虽然他们老是争执不断,虽然两个人的一些观点从没有交集,但往昔那种不屑女人的傲气,自从碰上她後便全部被她瓦解,他有点甘愿当个呆子。
连续追了两天後,看她笃定的回绝行为,他便决定不再追下去,也不打算在她的面前出现,快毕业考了,或许让两个人静一静也好,也许,她会想他,主动来找他也说不一定。
在这几天,除了忙著逃避韦迎农之外,罗苹也没闲著,她给她爷爷写了一封长信,信裹除了充满感激与感谢外,没有任何一句抱怨,她将过去的岁月当做鬼使神差,老天爷跟她开的玩笑,明天怎么过才是重点,她希望爷爷让她们母女相聚,但这相聚并不代表她将会离开他,这辈子,她都是他的孙女,陪伴他,是她的责任,多了个母亲,只是让她更懂得如何尽孝道……
她不知道爷爷看了这封信後会有什么反应,这几天她在等待著,她感觉爷爷应该会愿意退一步,只要他愿意,多了个媳妇总比失去一个孙女强,凭他的聪明智慧,应该懂得取这张牌,罗苹非常有把握。
这几天那个讨厌鬼韦迎农没再出现,让她比较能冷静地思考这阵子一堆问题,为什么她的十八岁好像过的比别人轰轰烈烈许多?她真不懂!
更让她不懂的是——她竟然好想那个家伙……
只是……
这个死家伙!竟然只追两天就不见人影!还说喜欢她,要追她!真是一派胡言!花言巧语!臭男生!
这几天,她就这样天天在心裹咒著。
毕业考温书假的第二天,罗家来了个不速之客,让头脑快长麻花的罗苹,稍微松懈一番。
「教官?!你怎么来了!」乍见来人,她确实吃惊,没听说过在毕业考前有教官来做家庭访问的,这葛教官吃错药了?!
「别那么吃惊,不是因为学校的事,我是来回两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