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要我自己去吗?你别傻了。」要她进厨房最好先关瓦斯和挪空危险器具,包括任何能移动的物品,例如刀和碗盘。
「你到现在还学不会……」下厨。
话还没说完,关冰箱的砰声隐约传来,他心中警钟大响的披衣下床。
「你安份点别轻举妄动,我下去瞧瞧。」她的冲动一向易惹出不少是非。
「干什麽,抓贼呀!」打了个哈欠,她窝回床铺抱著枕头,一副海棠春睡的撩人姿态。
看了一眼的郑夕问差点忘了楼下的动静扑向她。「我听到声音……」他喉咙乾涩地一咽口水。
声音?!现在几点了?「别担心,是我家的老鼠啦!」
「老鼠会开冰箱?!」他不可置信的决定下楼瞧瞧去。
「我家的老鼠会。」再打了个哈欠,睡神找上她。
×××
老鼠?!
好笑又好气的郑夕问双手抱胸,靠在厨房外的雾面玻璃上,静静地看著眼前这一幕,冉一次确定她所爱的女子是如何「残忍」。
那只超大的米老鼠东晃西晃,十分忙碌地切肉丝、剥皮蛋壳,掀掀锅子看里头的米煮得如何,然後又切葱花什麽的放一边备用。
不用说,她想煮皮蛋瘦肉粥,面筋、酱瓜和小鱼乾已装在很可爱的日式小盘子里,旁边还有一朵初绽的黄金菊插在水晶瓶里。
他记得门口的小花圃是种著一片黄金菊,她倒懂得物尽其用美化生活。
一股为人父亲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有一个能让所有父亲都骄傲的能干女儿。
「啊!妈,你千万不要碰……呃,是精子老爸呀!」吓了我一大跳,以为厨房白痴的妈又来自杀。
「我不在意你叫我老爸,但是喊我一声爸爸我会更高兴,不过我能肯定告诉你,我讨厌精子老爸这个称谓。」接过她手边的工作,他把肉丝和切碎的皮蛋丢进粥里滚。
「你很挑剔耶!难怪妈说你最龟毛了。」我没说谎,每次我做事拖拖拉拉时,妈就会骂一句:真像你龟毛的爹。
挑眉一睇,郑夕问认为被侮辱了。「我不是龟毛,我是深思熟虑。」
「嗯!很好的用词,下次妈再骂我是发呆的乌龟吃大梁时,我就回她我在思考人生的方向。」意思相同嘛!
他轻笑地重新审视这个女儿,她绝不简单。「你才十岁不需要忧民忧国,请让我们大人有发挥的馀地。」
「你很有趣,怎麽和妈说的不一样?」我要好好想一想,也许是妈记错了,她有太多的恋爱对象。
妈可不是什麽荡妇,只是她非常非常的需要爱。设计衣服的人都有些笨,不过像我妈就绝对不是浪漫派的设计师,她有所谓的个人格调。
例如她在和男人交往之前,她先看对方顺不顺眼,订下一个月交往期限,若是感觉不错再走下下一个月的合约,反之则解除爱情合约说再见。
维持最久的是杰生叔叔,有一度我以为他会成为我的继父,因为妈妈真的很依赖他,几乎到了不能缺少他的地步。
可是妈却说杰生叔叔爱她太深,所以她不能爱他。这句话我到现在还找不出答案,大概要等我长到很大时才会明白吧!
「你妈怎麽形容我?」他很想由孩子口中得知,她眼中的自己是个什麽样的父亲。
我很犹豫看著精子……呃,老爸。「你最好不要了解得好,你晓得以妈的个性,只有在骂我不好的一面时才会提到你。」
好的像妈妈,坏的像爸爸,很典型的于弄晴会做的事。
「你有不乖的时候?」他不太能相信,她应是那种即使光明正大做了坏事,仍会被称为好学生的类型。
因为眼神太无辜,清澈得叫人没法怀疑她。
「不是不乖,而是不听话,有时候妈妈会叫人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我好无奈有那样的妈。
「像是数癞痢狗身上的疤?」他举例说明。
对耶!妈就是这种怪人。「有一次她叫我在放生的海龟背上刻著我是三八。我不肯,她就说我像我那个无趣的爹。」
像是遇到知音,郑夕问大笑地揉揉她的头发。「你还好,你妈还曾叫我去偷剃她学校校长的头发。」
「你剃了?」太……太好玩了,我也要叫衣仲文去剃火鸡老师的腿毛。
「你妈是个叫人很难拒绝的太妹学生,我怕被她揍死。」他开玩笑的道。
喔!又是一个笨蛋。「你很爱妈对不对?」
「是的,我爱她。」他毫无隐瞒的柔了眼波,像是恋爱中的男人。
「你看来很聪明呀!为什麽会爱上像妈那样的人。」很奇怪,每个男人都爱她。
「你不爱她吗?」当晴儿爱一个人时,被爱的那个人一定能得到她全部的倾心。他没对女儿如此说,她还不懂爱情。
「不爱。」我想我的回答让老爸很惊讶,他看来像个白痴般地瞪著我,好像我是绝种的怪物。
「为什麽?」她……她真是我女儿吗?
「妈要我不要太爱她。」所以我乖乖听话喽!
他松了一口气。「我了解你妈的意思,她要你多爱自己。」
她自私,同时也想得远,一个人不能把爱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爱自己才能爱别人。
是吗?我要思考。「对了,有个老女人要找你。」
「老女人?!」在这里?
不太可能,没人知道他待在心爱女子身边,连乔正轩他都未曾告知。
我比了比他的手机。「电话响的时候你和妈正在忙,所以我就帮你接了。」
而且早知道我就不鸡婆,让它响到自然断线就好了,帮人家的忙还挨骂,我太无辜了。
「是谁找我?」郑夕问按了按话键查询来电显示。
「一个老巫婆。」我很生气,不想太客气地称呼她一声老太太。
「小晴,不可以学你妈的口气。」看了上面的电话号码,他已知道是谁找他了。
「她骂我是来路不明的小杂种,到处乱认父亲。」要是我妈早冲过去给她一顿「粗饱」。
「什麽?!」
男人的讶异和女人的愤怒声同时响起。
「早安,妈。」糟了,妈一定会去找人家拚命。
「早什麽早,人家骂你小杂种,等於骂我是杂种母亲。」幸好她饿得受不了地踢跑睡神下楼来,不然不就是白让人家羞辱了一次。
「晴儿,冷静点,先听听小晴怎麽说。」郑夕问不敢笑出声的隐忍著,哪有人骂自己是杂种母亲。
「说,我倒要看看哪个死不足惜的贱货敢骂我家于问晴。」非带把菜刀去不可。
我的妈又抓狂了。「没什麽,那个老巫婆……呃,那个人问我为什麽拿她儿子的手机,我就很有礼貌的回答这是我老爸的手机。」
「然后她挂断又拨了一次,发现还是我接的就用很凶的口气问我老爸是谁,我才说了三个字她就开骂了。」郑夕问很有名吗?干麽我不能说他是我老爸。
「郑夕问,你给我滚回去——」
母狮子再度咆哮,这回我老爸不说一句话,上楼拿了衣服即走出大门,不过他也带走我家的钥匙,我想他还会回来,因为他很笨,笨得「太爱」我妈了。
×××
气压十分低迷,郑夕问一踏进家门就嗅到不寻常的风暴正在成形,一股隐形的压力正逐步蔓延,织成一张遮天的网笼罩天地。
风雨欲来前总会有段酝酿期,沉闷的空气像是透不穿的炎热,小小的微粒子凝聚成事端的起头,终於旋转著叫人无法预料的巨灾。
一室的宁静迎接他的归来,极目一望是严厉的瞪视以及询问去处的疑惑目光,他看到自己的父母背脊挺直的不发一言,而……
他在心底冷笑著,原来不该来的人也到场了——季家长辈和他羞怯可人的未婚妻。
和平常一般不动声色地将西装外套交给一旁等候的女佣,郑夕问以自信的沉稳步伐走向审判台,而他已经能预料到按下来是什麽样的场面。
「爸、妈、季伯父、季伯母,聊天吗?」微微一颔首,他不忘面面俱到地朝季缈缈一点头。
「你昨天去了哪里?」先开口质问的是他向来强势的母亲,汤婉宜。
「在公司加班。」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其实他的谎有大半不假,他的确在办公室辟了间个人休息室,自从接手父亲的事业以来,他就常常日以继夜的睡在公司处理公事,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
「我打过你办公室里的电话没人接听,你想作何解释。」汤婉宜的口气显得咄咄逼人。
郑夕问微勾起嘴角讽刺道:「我成年很久了,不需要交代我的去向吧!」
「你……」她在丈夫捏手暗示下忍著急欲发作的怒气。「我是关心你。」
「关心到干预我的私人生活?时时追踪我的下落以免我被坏女人拐了?」与母亲的不和源自十年前的心结。
从她满脸嫌恶地说起被她打发的女孩开始,母子两人的隙怨已然成形,即使彼此都隐而不宣,但明显的疏离不难瞧出。
若非母亲一再宣称身体不适,加上医生开具的心脏病证明报告,他不会因一时欲尽身为人子的孝心,而允了她订婚一事。
本来,他打算孤寂一生以为报复。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是你母亲。」她的眉头不自觉的一皱。
「基於对你的尊重,我还是交代一下我的行踪,昨夜我在一位你绝对不会允许的女人家过夜。」希望她会满意一切如她所料。
季先生的表情是不赞同地一凝,而季夫人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女儿略显上扬的笑意,似乎很高兴听见这件事的发生,有什麽是她错过的好戏吗?
「郑兄,他们这对未婚夫妻都快结婚了,令郎的表现是在抗议两家的联姻吗?」他绝不会让自已的女儿受到委屈。
一直默默观察儿子的郑克用缓缓开口,「我想他在开玩笑,大概工作累了。」
「克用,你怎麽帮这孽子说话,他分明故意说来气我。」抚著胸口,汤婉宜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随侍一侧的看护连忙递了颗黄色胶囊给她,喝口水服用下才略缓下揪心的表情。
「婉宜,别太为他操心,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夫妻之情言溢於情,当初他们也是企业联姻,少了爱情润滑。
汤婉宜满脸不悦地道:「我只要再问他一件事就好,那个自称是你女儿的小杂种是谁?」
「小杂种?」听母亲如此形容自己的女儿,郑夕问的愤怒不亚於向来性子烈的心爱女子。「在未查清事实前勿下断诳闻,我相信连亚企业的周经理不喜欢人家称她小杂种。」
「你是指周玉?」那个声音听起来像小女孩的业务经理?
她都快五十岁了。
「昨天我为了产品上市的事忙了一夜,没有体力应付你的连环Call,麻烦她接一下电话不为过吧!」他昨天和周经理商讨了一下午确是事实。
「你干麽不早说,害我以为你还没结婚就想养小老婆。」周玉是出了名的爱作弄人,企业界皆知。
「你有给我辩解的机会吗?一开始就定了我的罪,还请来季家人看笑话。」郑夕问措词冷厉了些。
「我是怕你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会败坏咱们郑家名声,我哪晓得……」她声音一弱地偷睨丈夫不快的脸色。
「如果你能少用点心思在我身上,我想你的心脏病会不药而愈。」她做戏也做得太久了,久到令人无法不发现真相。
心虚不已的郑夫人笑笑地朝季缈缈道.「缈缈呀!是伯母大惊小怪了,你千万别受影响了。」
季缈缈呐呐的怯笑。「我不会。」心里却想著,真的是大惊小怪吗?郑夕问分明睁眼说瞎话,这麽明显的谎言为何没人看得出?
「好、好,再过五天都是一家人了,为了赔罪,由我作东请大夥吃顿饭,希望亲家别怪罪。」汤婉宜八面玲珑地缓和气氛。
一场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势就此落幕,但每个人心中多少有些疙瘩在,担心五天後的婚礼是否生变。
而另一场尔虞我诈的阴谋正在进行著。
第七章
当每个人神经都绷紧的时候,表示有重大事件发生。
正确说来,庞大的商务牛机对眼前不景气的经济无异是打了一剂强心剂,企业界人士无不卯足劲要吞下这块大饼,即使是一点点残渣也行,勉强渡过维艰时期。
但是对业务已堆积到往後数年的星雨服装造型公司而言,突如其来的宠幸不是幸,反而是一种快胀破脑的烦恼,无从消耗有史以来最大宗的订单。
若是负责人肯多点企图心,也许可以扩大徵才,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偏偏劳心的人高喊大脑已经快用脑过度,需要休息才能走更久远的路,所以订单总是维持在员工都能分得五个月年终奖金为限,绝不再多接预约。
看在老板慷慨的份上,公司员工们的流动率几乎是零,或者说除非有不得不离职的原因,否则公司成立至今三年多,尚无人待不下去地想离开过,向心力百分之百。
不过最重要的是员工都忠於本分,各在工作岗位求表现,而不会出现争功诿过的现象,每一个部门都独立作业,如有必要才会合并成一支工作团队,彼此像亲人一般紧密结合。
试问发挥三百多人的力量怎会不成功?因此在服装业一片萧条之际,星雨反能一枝独秀,别说走上街头抗议失业率节节攀升,一个礼拜能有一天休假日,就急著拜祖先感恩,终於可以不用工作了。
同理可证,额外的工作量众人是敬谢不敏。
英国某集团注入大量资金,只为争取星雨服装造型公司的合约,以及十年长期超额合作计划,为衣服的魔术师于弄晴成立欧美专柜的个人品牌,将她的服装事业推上最高峰。
不过,天底下有不用付出代价的便宜事吗?
瑞斯集团的总裁亲自来台,他一不接受商界的款待,二不希望政治人物来骚扰,纯粹为了私心而来,无关国际局势。
「汉弥顿公爵,本人仅代表公司再一次婉拒你的厚爱,本公司的订单已届饱和,无力再负担贵集团要求的件数。」
客气而有礼,纯商业化的应对,杰生力求冷静地看著眼前霸气十足的男子,冷汗不由得湿了背脊,全神贯注地提防这个他心中列为危险人物的头号敌人。
「就算我愿意出双倍的价格也不成?」他一向擅於利用财势使人屈服。
在他的观点中,金钱主宰人心,没有东西是不能用钱买到,所以他狂妄自大。
「做生意讲求公道,本公司无法因一己之私而坏了同业中的交情,打乱服装市场的行情。」他已经尽量不用耸动的字眼去刺激这个喜怒无常的狂人。
「有钱你也不赚,是否源自个人因素?」具有讽刺意味的暗示藏在冷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