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将笔推给她,“不如这份诏书你来起草好了。”
她没有拒绝,仿佛很自然地接过笔,略一思索就即刻下笔。片刻间,数百字的诏书起草完毕。
姬玄舞在旁边跟随着默默诵读,通篇文字流畅,没有半点疏漏,全然不像一个新手所为。
姬玄舞眯起幽黑深邃的瞳眸,从侧面凝视着她低垂的脸颊。
从这里看,她的神情凝重沉稳,比平时多了一种气度,一种可以让人折服,有皇家才拥有的尊贵气度?
云裳停笔,将诏书拿给他看。“若有不妥,请陛下指正。”
“很好。”他笑着打开桌上的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国玺,郑重盖在诏书上的王权。“明日送交各郡县执行。”
云裳无意问瞥到那个盒子,眼神不由自手地被盒中一把短小的黑玉剑吸
“这把黑玉剑有什幺意义吗?”
姬玄舞还在低头看诏书,随意答道:“那是兵符。”
“兵符?”她的心像是忽然被什幺狠狠撞了一下。
“嗯,可以调令西歧兵马的兵符,又叫黑玉令,象征着西歧至高无上的王权。”他乡解释了几句。
云裳的心却在他平淡的解释中越跳越急。
兵符、调集兵马、王权……这些词语带给她一种莫名的激动,记忆的大门仿佛正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狠狠敲着,急于破门而出。
是什幺事情?是她忘记了什幺……很重要的事情,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她拚命地想,想到头疼欲裂,依然想不清楚。而这几夜缠绕着她的那个恶梦却再度侵袭,隆隆的雷声在大脑里震耳欲聋地响着,周围的一切都像在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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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姬玄舞发现她脸色苍白、眼神缥缈,刚要拉她时,她竞昏厥过去,倒在桌面上,而她的手,恰恰指向了盒中那柄黑玉剑,似渴盼,又有期待,彷佛不甘……
姬玄舞握着云裳纤细的手指,她的手指和她的脸色一样白。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晕倒,但显然是因为那柄黑玉剑的出现触动了她。为什幺她会对黑玉剑有反应?云裳和兵权是无论如何都扯不上关系的,除非……
他狭长的眼睛里渗十一丝光亮。除非是有人幕后指使?真止要夺的下是兵权,而是王权?
这并不奇怪,每朝每代,都会有些乱臣贼子,王位的争斗也是永不休止的。在他的身边,虽然看似平静,其实平静下所隐藏的危机是他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
只是……云裳会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吗?她是一无所知,还是故意装出天真柔弱的样子来骗得他的信任?他的手指忽然一片冰冷,某种让人心悸的感觉揪得他的胃不断翻搅。
“陛下,边境守军送来八百里加急公文,急等您御览。”贴身侍从呈上来一封信。用火印封口,这代表军情紧急。他抬手接过信,迅速拆开,几眼扫过英眉立刻蹙起。
他霍然起身走向屋外,吩咐:“立刻宣召所有武将到前殿见我。”还特意叮嘱一句:“包括平王姬玄枫。”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西歧中部的武官都到了前殿中。
姬玄舞高高举起手中的那封急信,正色说:“边境突发紧急军情,一直在边境镇守的四皇叔突然集结十万大军起兵叛乱。各位有什幺高见吗?”
姬玄枫这两日心中有气,本不想开口,但一听到是这种事,还是按捺不住说道:
“四王爷原本就是前太子那边的人,早对陛下不满,只是一直苦无机会下手而已。眼看我们刚和瑞王打完一场恶战,他以为咱们必然元气大伤,无力还击,才敢在此时动手。哼!这有什幺,让我率军去迎敌,保证十日内将他们杀退。”
凤秋霜没有姬玄枫那幺急躁,静心分析:“上次作战我军的确损失严重,短期不宜再有大的举动。平王刚刚回朝,应该休息。还是我去吧。”
姬玄枫不满地瞥她一眼,“你难道不是刚刚回朝?我哪有那幺娇弱?莫非我堂堂男人还比不上你一个女人吗?”
凤秋霜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姬玄枫推开众人,跪在姬玄舞面前说:“陛下,臣请领命,率军出征。”
凤秋霜也随之跪下,“臣也愿一同前往。”
其它一干武将也跟在后面纷纷跪下。
姬玄舞缓缓开口:“我知道众位都是忠心为国,赤诚一片,不过这次与四皂叔之争绝不简单,必须一击成功,而我已有了决断--”他慢慢道出:“本王要亲自率军,以身迎敌。”
姬玄枫惊得一跃而起,叫道:“皇兄贵为国主,怎幺可以身涉险地?”
凤秋霜也向前阻拦,“其实下需陛下亲征,行我等对付这种小贼已是足够了。”
姬玄舞伸出修长的手掌横亘在他与臣子的中间,眼中的坚决与意志让人无法动摇。
“我心意已决,三日后出兵。玄枫、秋霜此次依旧相我同行,各为左右先锋,你们先回去准备吧!”
新月惊慌失措地跑进苑门,未到门口就先大声嚷嚷:“娘娘!您听说了吗?陛下要御驾亲征了。”
云裳一怔,“去哪里?”
“据说是四王爷集结十万大军在边境叛乱。”新月忧心忡仲,“陛下为什么要自己去呢?其实朝中能打的武将不少啊。”
云裳神情一变,喃喃问道:“他以前也常自己上战场吗?”
“当然啊,陛下还是皇子时,有不少大战都是陛下去打的。那时候太子总是称病躲在皇宫里,陛下得胜回来又急着抢功,可不要脸了。”
新月口无遮拦地评价前太子的品行,又很奇怪似的反问:“对了,这些事当年就很轰动,陛下登基后那些说书的更是到处宣扬,难道娘娘人宫前不曾听说过吗?”
云裳默默无语。她依稀记得,的确曾有人和她说过关于姬玄舞的生平,包括他的二皇子身分,包括他率军作战的英勇,包括他和太子的皇位之争……种种有关他的一切?但是为什么 这些己忆都很模糊,像水中月、镜中花,彷佛记得,又无从串起?
第六章
忙了整整一天,姬玄舞伸了个懒腰,从书房踱步而出,才刚刚踏进后宫,忽然听到有人躲在暗处角落哭泣。他皱皱眉,扬声问道:“谁在那里?”
苏妃听到他的问话,从暗处走出。
“你在这里哭什幺?”姬玄舞声音又高了几分。
苏妃抽抽噎噎地说:“臣妾听说陛下要出征,担心陛下的安危,所以才躲在这里哭,请陛下恕罪。”
姬玄舞的眉头紧蹙,想说什幺又忍了下来,最后道:“好了,你先回宫里去吧?在这里哭像什幺样子?”
好不容易劝走了苏妃,再往前走,竟然看到有一排人跪在半路上,让他不得不再度停下。
“你们这是做什幺?”他的一双黑眸中已经有怒气慢慢积聚。
领头的是李妃。她跪在最前面,双眼红肿的好象是桃核一样,显然也是刚刚哭过。
“臣妾听说陛下要出征……”
又是相同的一套,姬玄舞已经听得很个耐烦,打断她后面的话:“我是问你跪在这里要做什幺?”
“臣妾想请陛下收回成命,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是万乘之尊……”李妃滔滔不绝,仿效历史上有名的后妃劝谏帝王时所应说的话。
姬玄舞猛然一挥袍袖,暍道:“住口!”
李妃登时吓得说不下去了。
姬玄舞冷冷地扫视着眼前一千人等,“我还没出征,你们一个个就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提前给我哭丧,这点眼泪还是收起来,等我死的时候再哭也不迟。至于国事,我看我应该在后宫中立上牌子,写着“禁谈国事”,你们才会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幺。”
他说完看都不看众人,拂袖而去。
飞快地行走一段路之后,那兰苑的宫门牌已赫然呈现在眼前。
他默默望着那道门牌,并没有进去。
“陛下,要进去看贵妃娘娘吗?”侍从紧跟在他身后,见他忽然停下不免觉得奇怪。
姬玄舞却问道:“这两日丞相有没有来看过贵妃?”
“丞相?”守护在那兰苑门口的侍卫回答:“没有,丞相一直没有来过。”
考虑了一会儿,姬玄舞终于走进苑内。他阻止住要通报云裳的太监,悄无声息地走入那兰苑最深处。
天色很晚了,云裳却还没有睡。她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窗纸上,低着头,手中似乎拿着什幺东西。
另一个身影靠近她,听声音是新月──
“娘娘,这幺晚了,睡吧,明天再做也不迟啊。”
云裳低柔地开口:“陛下后天要出征,我的时问已经不多了。”
斩月说:“听说其它娘娘今天都躲在自己宫里哭得昏天暗地,好象多不舍得陛下似的,其实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她们,她们不过是伯陛下万-出了什幺意外,她们就成了寡妇。”
“下许胡说!”云裳放下手里的东西,声音有有着愠怒:“你不是它们,不能随便猜度别人的心情。她们的苦不是你能理解的。大概是我平时太好说话了,所以才让你变得如此放肆,是不是?”
“奴婢知错了。”新月急忙跪下。
云裳叹口气,手刚碰到桌上的东西,忽然“啊”地轻呼了一声,接着就听新月惊叫:“娘娘,您流血了?”
一直在窗外聆听的姬玄舞推开房门大步走进来。推开满脸惊喜的新月,触目所及的是云裳手中的一件雪白战袍,而她的手,应是被针刺伤,一滴一滴的鲜血从手指落到衣服上,漾开几朵鲜艳的血花。
他蹙了一天的眉头仍不能舒展,“怎幺这幺不小心?若我不在你身边,真不知道你还要出多少事情。”
“这幺晚了,陛下为什幺还不休息?”云裳没有理会手上的伤口,起身将战袍一抖,笑道:“正好,我为陛下赶制了这件衣服,也不知道是否合身。陛下试试看看?”
他无语伸开手臂,任她服侍着穿上新装。从衣领到袖口,腰身和下摆,每一处都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身体,仿佛她亲手量裁过了。
但她依旧不满意,用手掐着腰身,喃喃道:“这里也许有些窄了,若是陛下还要在里面穿护心铠甲的话,这里就要再多放两吋。”
姬玄舞猛地握住她忙碌的手指,将之放到唇边,张开口,含住受伤的指尖,一股热度猛烈的从他的唇舌传递到她的身体,蔓延上她的双颊。
“感谢上天,将你带到我身边,”他低沉的嗓音如一道咒语,让她迷幻其中。十指悄悄爬上他的后颈,在他俯身时主动吻上他的唇。
情欲的浪潮随之泛滥开来,姬玄舞一把将她抱起,走人内室。
内室中,白色的战袍、金色的王服、淡紫色的纱裙同时飘落,缠绕在一起。如同男女之爱,自亘古之初就纠缠不休。
高潮之后,他们光滑的肌肤上都是温热的汗水。
姬玄舞拨开覆在云裳额前的长发,深深凝视着她绝丽的容颜,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
“嗯?”云裳的眼神迷离,对他的话没行完全理解。
他俊美的笑容魅惑人心,轻声问:“和我-起出征吧,我需要你。”
她张大眼睛,似乎刚刚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而姬玄舞却不准备给她更多的思考空间,刹那间又一波浪潮涌来,吞没了她和他全部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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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姬玄舞-起出征?
云裳简直不能相信身为一国之主的姬玄舞,会作出如此大胆的决定。但是姬玄舞的坚决让她没有反对的余地,而事实上,她也的确不愿意与他分离。
大军出征之日,她被安置在一辆看似简单的军用马车中。对于她的随行,除了那兰苑的几个宫女太监之外,没有多余的人知道。显然姬玄舞对自己身边的人也隐藏了这个消息,所以当晚问大军扎营的时候,她的出现引起了军帐外诸多将领的瞠目结舌。
“她怎幺会在这里?!”姬玄枫率先大叫。
姬玄舞伸臂将她护进帐中,然后才轻描淡写地对姬玄枫解释:“此次出征云贵妃随军同行。”
姬玄枫捏紧手骨,冷笑道:“想不到皇兄宠妃宠到这种地步,居然还会带着爱妃打仗,这若传扬出去,上下宫兵如何想?那以后是不是兵士们都可以带着自己的家眷一起出门打仗了?”
姬玄舞并没有动怒,他只是微微一笑:“你这幺说的确行道理,但是,我决定的事情也由不得别人插手。”
姬玄枫更加不客气地讥讽:“怕是皇兄担心没有了美女暖被,就想不出什幺好计策了吧?”
姬玄舞用那双冷幽的黑瞳默默凝视着他,简洁地回答:“我需要她在我身边,因为她的地位是无人可以取代的。”话落,便转身进入帐中,将姬玄枫丢在外面。
云裳有些下安地问:“平王似乎很下高兴?大战即将开始,陛下不宜和平王闹僵,平王也没有恶意。我的出现的确不合情理,容易落人口实。”
“别管别人怎幺想。”姬玄舞握紧她的手腕,“我说了,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哪怕这一战我会死,我也要你站在我的背后,撑住我的身体不要倒下。”
云裳嗔怨的看着他。“还未开战就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让我出来究竟是想让我安心还是担心?”
看着她忧虑的容颜,他忽然朗声大笑,紧揽住她的腰肢,“放心吧,有你在,我怎幺可能会败?只是说笑给你听而已,好了,算我失言,从今以后不再提了。”
“陛下,有前线军情送到!”
传讯宫带来的是边境最新的军报。根据信上所说,敌军十万大军只是集结在边境,还没有具体动作。
姬玄舞分析,四王爷现在是在观望,看他能有什幺响应,而自己的大军会在后天傍晚时分抵达边境,这幺算起来,还有整整两天的时差,其问会发生什幺变故,无法预知。
于是他命令姬玄枫和凤秋霜各率领五千人的先遣部队,从东西两侧迂回靠近边境,一方面为了打探消息,一方面也是给敌人一个震慑的作用,让对方摸不清自己这方面的具体情况。
姬玄枫走的时候显得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去了。他离去时恶狠狠地瞪了云裳一眼,看得云裳一惊。
为什幺他会对自己有如此深切的仇恨?她不解,但是那种眼神却很眼熟,似乎在哪里曾经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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