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玹不愿叫我妈,她的坚持我可以理解,所以她愿意叫我一声“阿姨”,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强迫她,甚至还暴力相向,找遍了机会欺负她?你是不是一直都看你妹不顺眼,所以才借题发挥?还对你将来的哥哥都这样出口不逊,上次还在大街上公然打人,我真的……真的好失望!”说到此,胡妈已经难以成言,只能靠在严爸的肩膀上,不断哭泣。
胡咏春咬着下唇,不做任何解释。倔强写在她清雅的脸上,眼眸低垂,遮掩真实的思绪。
“好了,好了!”严爸对众人喊道,“我们去吃饭吧,吵一吵,肚子更饿了。”倏忽想起桌上的食物好像已经被胡冰玹拉下地了。“去外面吃吧!”他好想叹气哦!
“好吧!”胡妈帮他叹了,“我去劝一下冰玹。”
“我去吧!”严于臣主动接下这任务。可以想见胡冰玹恐怕连房门都不会让胡妈进去,不过是白费力气。
“嗯,拜托你了。”胡妈在严爸的牵引下回房换衣服,准备到外头餐厅吃饭去。
严于臣转头见胡咏春仍呆立原地,肩膀微颤,八成是在掉眼泪。
“哭了?”
“你才哭了!”她愤然抬眼瞪着他。她眼眶的确是红的,不过是气得发红,与泪水无关。
“真爱生气!”他笑,手抚上隐的浮现巴掌印的脸颊,“痛喔?”
“不用你管!”拍掉颊上的手,不料另一只手又黏上来。
“我偏爱管,咏春妹妹。”
他喊她“咏春妹妹”的音调恶心得让人心头发寒。“这时候才想当大哥哥?你不是很反对他们结婚?”
“是啊!”他收回手,往楼上走去。
闭眼、保呼吸、咬牙、深呼吸、咬牙、睁眼……大特写霍然占满整个瞳眸。吓了一跳的她脚步一个不稳,往后摔了下去。
尖叫声才到唇瓣,手就被拉住了。
“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内心话想跟我说?”他故意不将她拉正,使她仅有脚尖踮在楼梯上,整个人几乎是悬在半空中。
她本来想告诉他,阻碍别人爱情是会受到报应的,可现下的情况,她猜她的诅咒一出口,先死的会是她。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制造危险的情势,让她不得不屈服,说不定他还会以此要胁她!胡咏春心里很有把握。
“我没有话要跟你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你很赞成他们结婚?”
“为什么不?”快把她拉正啦!恶劣的男人!
“这么迫不及待想当我的妹妹?”
“谁想当你妹妹啊?要不是刚好我妈妈想嫁的人是你爸爸,我才不想又喊一个非亲非故的哥哥!”她伸出舌头,做出恶心想吐的动作。
“喔?”
她为什么觉得好像看到他稍稍满意的表情?
“我先跟你声明喔,我并不反对他们结婚。”该死的男人,竟然又把她放下了一些些,害她原本还可以碰到楼梯扶手的指尖,这会儿离它好遥远。“快拉我上去啦!”他只要手一松,她非摔个脑袋开花不可。
“其实你一点也不想看到你母亲再嫁。”严于臣很笃定的说。
是又怎样?
“我也不想看到我父亲再娶。”除非对象是她妈妈以外的人。
她懂了,“我不会跟你联手。”
“我会让你跟我联手。”他说得好有把握,让胡咏春好想好想揍他两拳。
“你可以松手让我摔死,我不会屈服于你的威胁的。”她可不是被吓唬大的。
“我知道。”
既然知道,他打算用什么伎俩?胡咏春疑惑的看着他。
“冰玹下来了吗?”胡妈关切的声音传来,严于臣立刻将她拉上来。
“等等。”他转身走上楼去,独留胡咏春错愕当场。
她……她没弄错吧?刚刚他拉她上来的时候,唇是不是有碰到她的?
“咏春?”胡妈拍拍胡咏春的肩,把她吓了好大一跳,“你在发什么来?你脸好红,发烧了吗?”
“没……没有!”她躲避着妈妈关心的眼神,“我去……”本想去叫胡冰玹下楼,却又想到严于臣此刻也在楼上,连忙改口,“我去门口等你们。”
“咏春。”胡妈声若叹息,“答应我,别再跟你妹妹打架了。”
“嗯。”胡乱点点头,她奔往楼下。
☆☆☆ ☆☆☆ ☆☆☆
她今晚一直心神不宁。
吃饭的时候,下意识的会偷偷研究严于臣的表情动作,却又在他不经意与她四目相接的当下,速速移开眼去。
她应该是弄错了吧?
因为他看起来和平常没啥两样。与她说话时有着明显的疏离,但当无人在场的时候,仿佛要将顾全两个老人家面子的委曲求全全数奉还,不带任何炮火味的欺负她。
胡咏春呆坐在庭院中的长椅上,望着天上稀落的星、朦胧的月,任寒冷的晚风不断的在她身上制造寒颤,看能不能让她明显过热的脑袋降温,思绪可以清楚一点。
是他?
不是他?
与他相处时间愈久,脑海里那分崩离析的记忆就愈来愈清楚。只是对他的五官还是一片模糊,甚至连他到底有多高,她都记不得了。
也许他们只是相似的两个人吧?所以才会勾引出她久远以前的回忆,毕竟那家伙到,后来连名字都没告诉她,要不然,她也不用问过自己一次又一次,试图在他身上找出线索来。
而不管是不是他,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再一次攫住了她的心思,让她的心神随着他而转,三不五时就会牵挂着他,举手投足意识着他的目光,尤其是那不确定的一吻,害她今晚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难得的安静不多话,一个劲儿的猛扒饭菜。
冷风忽地狂扫,冻得她忍不住缩起脖子,像极了一只畏寒的乌龟。终于耐不住彻骨寒风的她,站起身来走向屋子。
这么冷,她待在庭院干嘛?
趴在阳台上,严于臣兴味盎然的望着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像死了一般瘫在椅子上的胡咏春。
身上仅着一件毛衣的她至少在庭院里待了有十分钟之久,这使得天生怕冷、工作中途来阳台透透气还得里上大衣的严于臣万分佩服。
本想开口问她“不冷吗?”,不料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差点将他冻成冰柱。
好奇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连忙将问句咽了下去,直起身子打算离开快将他冻毙的阳台;谁知厚重大衣的袖子打中了阳台上的小盆栽,直直掉落,在打算回屋的胡咏春脚前摔个粉碎。
胡咏春愕然瞪着花盆尸体,严于臣愕然瞪着全身僵直的胡咏春。
胡咏春抬头,目光凌历扫过罪魁祸首。在与他四目相接的同时,移了开眼。
她干嘛总是不敢看他啊?她从来不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啊,难道是人到了一个年纪,就懂得矜持了吗?真是好笑!况且万一让他察觉有异,难保他不会抓住机会用力嘲笑。
于是她又将目光移回去,以更凶狠的目光胶着他。
“你——”有没有受伤?还没说出口呢,胡咏春的质问就先杀了过来。
“你故意的?”她的目光看起来像他刚杀了她一家五口。
上天明鉴,他就算想杀人也不会在自己家里动手,还来个罪证确凿。
“不小心的。”他淡淡的回道。
他快冷死了,没心思跟她斗嘴。
“最好真的是不小心的!”胡咏春继续与他目光对峙。
是不是他得开口道歉,她才肯放他入屋?想想的确是他有错在先,而且他的脚已经开始失去知觉了。
“对不起。”那本该十分具有诚意的道歉,在经过她的目光洗礼之后,变得有些敷衍了。
“对不起就够了吗?”
“如果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以身相许。”他真的是被冻坏了,这种老笑话他也说得出来。
胡咏春脸突地一红,“我才不希罕。”
很意外的她没有再提出其他无理的要求,就这样放弃讨回公道而进屋了,害得严于臣傻了两秒钟,才赶忙冲进屋里避冷去。
背靠在大门上,胡咏春捂住发热的双颊,左胸下因为过于激动,重重的心跳声连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一定要找一天,剥掉他的衣服!
第五章
冷气团恶魔降临,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每天早上,严于臣都必须与暖暖的被窝做上半小时以上的拔河,才有办法坚定意志,裹着一身厚重衣裳,走出房间,迎向外头冷风,上班去。
严爸已快退休,所以就将货运公司的大大小小事情逐步交给严于臣管理。
货运公司光景已不复当年,业绩年年下滑,严于臣每夜熬夜苦思,想着起死回生之法。而严爸当真把自己当成已退休人士,啥事都不管,全丢给儿子去伤脑筋,本人不仅谈起恋爱,还想迎接第二春。
每天早上吃早餐时,就看到一对“未婚夫妻”亲亲热热的你依我依,每次都让严于臣有冲进厕所抱马桶的冲动。
不管是不是有排课的日子,胡咏春每天都起得很早,很自动的包下煮早餐的工作,而大部分的时间,晚餐也都是她一手包办,好像这是她的工作似的。
严格说来从这三个惹祸精搬入他家之后,虽然每天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争吵,但惟一的好处就是,他再也不用吃外面的便当了,甚至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有热腾腾的热食摊在他面前。
真幸福啊!
他是很想将此幸福留在身边,不过却不是成全他老爸的好事。
调羹在碗里搅和了下,将稀饭弄凉,方才送入口里。没错,他严于臣堂堂一个大男人,不仅怕冷,还怕烫。
“你每次都把稀饭扭成浆糊,这样会比较好吃吗?”胡咏春手上拿着筷子,开堂审问。
“因为它太烫了。”好不容易有那种甜甜的滋味萦绕心头,她可不可以别炮火乱射,破坏他的心情呢?严于臣左右张望。唉!那爱装哭、装委屈的妹妹不在,他就活该倒霉,得当靶子。
再瞥一眼对面那一对你依我依的老“未婚夫妻”,真想一脚把他们踹开,省得他还得装正经,双手举高高接受无情炮火摧残攻击。
她最近其实对他有点不一样了——愈、来、愈、凶!不会是因为他那天偷吻了她的缘故吧?这小妮子的反应一向是很夸大的。
“稀饭本来就是要烫才好喝。”鬼罗刹似乎欲将筷子当攻击武器,用力紧握着。
“过烫的食物很容易引起食道癌。”严于臣说得云淡风清,没有半丝火气,像个沉稳的大人。
“如果你嫌它过烫,可以不要吃!”
“我要吃,所以我在想办法弄凉它。”舀了一口入嘴。温度刚好,完美!
意外的是,对方沉静了下来,不再狂发炮弹攻击,更让他错愕的是,隔天开始,只有他的稀饭是温的。
手中端着不烫手的稀饭,严于臣怀疑是不是他的皮肤细胞全死光光了,所以感觉不到热度?
“咏春特地先帮你过过冷水。”胡妈笑道,“免得你每天早上都吃浆糊。”
他倒忘了,其实她真的是很温柔的,只是生气的时候总多过体贴的时候,所以很容易被忽略。
“她呢?”他好像从进入餐厅之后,就没看到她人。
“应该在后院吧!”胡妈说。
最近胡咏春忙完早餐,人就不见了。问她去哪儿,只说去外头走走,神神秘秘的。胡妈的心思全摆在她“亲爱的”身上,所以也无暇多问。
“亲爱的,我也怕烫。”严爸可怜兮兮的嘟着嘴,将热腾腾的稀饭递到胡妈眼前。
“我帮你吹吹喔!”胡妈当真舀了一调羹的稀饭,吹凉了之后才送入严爸的口中。
天啊!饶了他吧!为什么他们两个总是可以旁若无人的大演爱情恶心剧?
严于臣三两口将稀饭扒光,速速逃逸。
走向后院的车库,打开车门想了想,关上车门走到草木扶疏的后院左右张望。
那个泼辣女不在这里啊!
他环胸凝神思考她可能隐匿的地方,突然传来的猫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里有猫?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怎么不知道?
在“喵喵”声后,他听到非常温柔的声音正劝诱着:“乖,要把牛奶喝完喔!”
他听错了吧?那声音疑似泼辣女的,可那音调……他可从没听过如此温柔的话自她口中逸出。她即使温柔,也常是附带拳打脚踢、大声咆哮。
循着声音前去,在后院的最角落,他瞧见了一人三猫,和一个用纸箱及胶带黏起来的“猫窝”。
小猫注意到他的到来,有着不安的蠢动。浑然未觉的胡咏春连忙轻抚着小猫小小的身躯,喃喃的安抚:“怎么了?会冷吗?”她将小猫咪抱起来拥入温暖的怀中。“这样就不冷了喔。”
说真的,他也很冷,真希望能代替那只猫窝进她暖呼呼的怀里。
小猫“喵喵”叫,骨碌碌的大眼净往严于臣这边望来。
终于察觉有异的胡咏春转头往后一瞧,严于臣也正好开了口,“你偷养小猫?”
被北风冻得双颊粉红的胡咏春以极快的速度将血液集中在脸上,温柔的眼神迅速被取代,他见着的是熟悉的她。
“你管我!”
没错!这才是属于她讲话的口气,刚刚听到的果然是幻觉。
“我并没有反对你养猫,犯不着像只刺猬对我剑拔弩张。”严于臣淡然回道。
如果她说话能像他刚刚的幻觉一样温柔婉约,那世界就真的太平了,即使他其实也挺喜欢她全身是刺的模样,将刺一根一根的拔掉,乐趣非一般人能想象。
胡咏春怒瞪他一眼,“别跟我妈说这里有猫。”
“为什么?”他蹲在她旁边,粗大的手指伸近猫儿,小猫好奇的抓了两下,舔了舔。
“别管!”
她似乎很不满小猫跟其他人亲近,一把将小猫拉开。
“你妈不喜欢猫?”他问。
“不是。”
小猫似乎对他的兴趣颇大,胡咏春的手一放松,立刻又溜去玩他的手指。
严于臣的手往下轻轻一托,小猫轻盈的身子刚刚好占满他宽厚的掌心。
“那是为什么?”他再问。
“你管那么多干嘛?”可恶的背叛者,胡咏春伸手欲将小猫给抱回去。
严于臣手左右游移,让胡咏春屡次扑了个空,掌上小猫被他晃得头晕脑胀,几乎呕吐。
“她快变成我妈了,关心一下她的喜好不行吗?”他呵呵笑着她的徒劳无功。
胡咏春愣了愣,停止与他的你追我逃。
他首肯了两老的婚姻了吗?明明她应该感到高兴,可是一想到他即将成为她的哥哥,莫名的,内心有了抗拒。
哥哥,那是一辈子无法斩断的亲属关系,除非胡妈跟严爸离婚,不然就像胡冰玹一样,缠定了她们,当她一辈子的妹妹。
她从不曾去思考这个问题,第一次细想,却让她全身发冷。
她并不想当他的“妹妹”啊!
“你会愿意叫她妈吗?”她跪在地上,身子往前倾,很仔细的搜寻着他眼中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