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怕,鸳鸯好梦不到头,假如有一天,他发现了这只是个骗局,那么……她的脸色渐渐地褪白了。
不,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从军没有觉察到她的异状,因为温柔和幸福深深填满了胸怀。「就这么说定。」
她勉强挤出一朵笑,「对,就这么说定。」
「冰娘,我想找个时间带你进宫一趟。」他无比愉悦地道:「皇上一定很希望看到你,我——」
「皇上?!」她的惊呼声打断他的话。
他眉头一蹙,「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为、为什么……皇上想见我?」她忍不住结巴起来。
「因为皇上下过旨,要我年底前成亲,如果他知道我已经有妻子,只差尚未举行婚礼,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咧嘴笑道。
然後皇上就会转移注意力,转而紧盯著千岁和辛闻了。
「可是……」冰娘气急败坏地道:「可是这样事情就会越变越复杂了。」
老天,她一开始骗的只有他,然後是全将军府,接下来竟然要骗到皇上那边去……这可是欺君大罪啊,如果给人发现的话,她非但得接受千夫所指,更可能被抄家灭九族!
虽然她老家早已卖掉,她也没有九族可以给人灭,但是至少她的项上人头绝对会不保。
「复杂?」他困惑的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心虚,她头痛,更重要的是冷汗直直流。
说一个谎就得用一千个谎来圆,谎言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她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事情越搞越大,万一到最後被拆穿了,他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夫妻之名,也没有夫妻之实,那该怎么办?
虽然她确信只要自己不说,只要那个人没有找来,一切就会妥妥当当,她也有可能会平平安安地嫁给他,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但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也没办法安心。
她急声道:「将军……我是说,相公,我们不用举行盛大的婚礼好吗?只要随随便便搓个红汤圆请府里上下吃一吃就行了,你看如何?」
「那怎么可以?」他皱眉反对,「那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她急忙保证。
「不行。」他断然摇头,「你是我的妻子,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世从军有一个如花似玉且体贴善良的好妻子,所以婚礼万万不能匆促行事。」
「你给那么多人知道做什么?」她花容失色,「成亲是咱们俩的事,就不用昭告天下了吧?」
「不成。」从军万分坚持,「何况我是奉旨成亲,就算我肯随随便便办一办,皇上也不肯。」
她听得心惊胆战,「那你可以骗皇上说你还没找到新娘子啊。」
「你是要我欺君罔上?」他瞪她。
他的表情好像她刚刚建议他去弑君,冰娘不禁被他瞪得头晕目眩,手脚发凉,呼吸不顺。
「没有那么严重啦。」她慌忙摆摆手,「我是说我很害羞,你请那么多人,我会紧张的。」
「有我在你身边,你放心。」他咧嘴一笑。
「可是……可是我不想给那么多人知道耶。」她不怕死地继续争取。
他的浓眉又紧皱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她咽了口口水,「就是不想。」
越少人知道就越不会被拆穿,否则要是他的士兵或军将之一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他在失踪那半个月里的某些蛛丝马迹,让他前後联贯之下察觉事情有异,那可就大大糟糕了。
她的脖子微微发凉,可以想见自己被推上狗头闸的可怕情景。
「冰娘,有什么问题吗?」他一挑眉毛,敏锐地问道,
「没有!」她否认得又快又急。「会有什么问题呢?哈哈,哈哈。」
她的乾笑让从军更启疑窦,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
她心儿一跳——答对了!
「没有。」她咬牙摇头,死也不承认,「没有。」
「冰娘,你一定有事瞒著我。」他逼近她。
她忍不住後退一步,「我会有什么事瞒你?该说的我都说了,至於你根本不记得的,我说了也没有用,与其说了让你一头雾水,那还不如不说。」
他眯起眼睛,被她的废话搞得头晕,「这……」
眼见诡计得逞,她连忙拍著他的胸膛道:「对啦、对啦,就是这样,你不用再多伤脑筋。哎呀,我差点忘了,我有要事问你呢。」
从军果然成功地被转移注意力,「什么事要问我?」
冰娘暗暗吁口气。「就是你堂弟。」
「晋深?」他眨眨眼,「他怎么样?」
「你平常跟他感情好不好?」她试探的问道。
他沉吟著,「算不上好,也没有什么坏,怎么了?」
「噢。」她抓抓头,思索著该怎么问下去。「他好像……怪怪的。」
从军脸色陡然一沉,「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她一惊,「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眸中的杀气缓缓消褪,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相公,就你所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解地看著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多了解你的家人。」她轻描淡写的说,「毕竟日後他也是我的堂弟。」
从军有一些犹豫,「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和婶娘一家子并不常来往。」
「可他们不是就住附近吗?」
「你怎么会知道?是晋深告诉你的?」他眼里的眸光有点复杂和古怪。
「对,不过他也没跟我说什么。」冰娘回想著两次见面时的火爆和唇枪舌剑,「他防备心也很重,跟你一样。」
听她这么说,从军冲口反驳道:「我跟他才不一样……事实上,我跟他们一家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你们有亲戚关系啊。」
「我不想谈这个。」他语气森森,深吸口气转移话题道:「我饿了,你可以煮一碗昨晚的那种汤面给我吃吗?」
她虽然好奇到心痒难忍,但也看得出再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她点点头,「好,我煮大大的一碗给你吃。」
从军释然地一笑,目光温暖极了,「谢谢你。」
冰娘依顺地伴在他身旁走向厨房……
但是她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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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娘抱著一碗花椒盐酥花生,嚼著嚼著突然想到一件事。
「相公,我有一事不明白耶。」
好不容易才看完关东老将军似鬼画符般的公文,从军揉著眉心,乍听她的问话,猛然抬起头。
「啊?什么?」他还头昏脑胀。
可怕的老将军,每次都不让师爷写公文,亲自写的鬼画符恐怕连鬼都看不懂,幸亏他曾与老将军共事多年,努力辨认之下还可以猜个五、六成,否则就算找遍全京城也没人有法子解读这封七零八落的公文。
冰娘喀啦喀啦地嚼著花生米,脸上神情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上回跟我说过皇上要你在年底前成亲,那假如你不是遇上我进京寻夫认亲,你打算怎么办?」
他一怔,不假思索的回道:「随随便便找个姑娘,跟她谈好条件,等成亲完骗过皇上後,再悄悄找机会离缘。」
她喉咙里的花生米碎末儿险些喷出来,瞪大双眼,「啊,这么随便喔?」
「随便?还好啦。」他又打开另外一封公文,看到上头字迹歪七扭八的写著「关西张将军谨致世从军大将军」,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老将军和张将军是结拜兄弟,他的字只有更可怕而没有更好一些。
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打开公文,一天惊吓两次对他的心脏和眼睛会不会负荷过重?
「什么还好?」冰娘叫了起来,小脸满是认真追究之色,「如果我慢一点进京认亲,那你岂不是已经娶了老婆,把我丢在脑後了吗?」
「说得也是。」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所以下次要做这种恐怖的行为前,要全盘考虑清楚,知道吗?」她一本正经地训示著他。
他失笑,「好,我会帮你跟皇上讲的。」
冰娘眨眨眼,小脸迅速红了起来,左顾右盼的,「嘘,讲小声一点,说不定这附近有大内高手在监视,看看哪个不要命的乱讲皇上的坏话呢……而且你别诬赖我喔,我说的是你,不是皇上。」
「你把皇上想得太可怕了。」从军忍不住替皇上辩解,「他是个明君。」
「我知道,但是再怎么英明的君主也容不得别人骂他呀。」
「那可说不定。」他沉吟著,想起皇上多爱听谏官发言。
冰娘瞅著他,其实心里是暗暗心惊,
幸亏她来得快,否则相公就给人先污走了,那她进京来的一片苦心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而且,一想到有别的女子坐在他的大腿上,跟他发嗲撒娇,她就觉得一把无明火自心里窜烧出来。
「你以後一定不能再娶侧室小星如夫人。」她突然放下碗,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拜托。」
从军一怔,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傻瓜,我有你就够了,怎么还应付得来其他人呢?」
不过还好对象是她,如此慧黠灵巧有趣,若换作是别的只知哭哭啼啼或嗲来嗲去的女人,他恐怕早已经受不了,直接搬进兵部大堂不回家了。
她斜睨著他,「不骗人?」
「不骗人。」他回以肯定的答案。
「那只有我能坐你大腿喔。」她得寸进尺的要求。
「除了我们的孩子以外,只有你可以坐。」他一脸郑重的说。
一提到小宝宝,冰娘的脸蛋倏地羞红起来,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挑花生,「呃……嗯……啊……你要不要来一颗?很好吃的。」
他难得看见她羞涩成这样,不禁放声大笑,抛开公文,一把将她揽紧了。
「等我们正式成亲後,我要你帮我生一打小孩。」他充满了期待。
冰娘一呆,忍不住出声抗议,又好笑又好笑,「喂,我又不是猪!」
「那我是。」他把她抱得更紧,笑容好大好大。
「你不是猪,你属猴,是猩猩,哈哈哈……」她情不自禁发笑。
「不要做人身攻击好不好?」他啼笑皆非。
冰娘笑弯了腰,笑到整个人倒在他怀里抽搐。
从军一脸又好气又无奈,但是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却点亮了他的眸子。
第六章
冰娘在花园里散步,身边跟著手上拎著点心篮子以备她饿了可以充饥的敏敏。
看来从军和晋深两家的问题不小……话说回来,她自己的问题也不小。
冰娘不禁叹了一口气。
「夫人,你叹什么气呢?」
「我叹气了吗?」冰娘猛然惊觉,随即又忍不住叹息,「唉,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爱叹气。」
或许是因为她的麻烦越来越大的关系。
「夫人,你有什么事烦心吗?」敏敏体贴地问道。
她苦笑,「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称心如意?会有一两桩烦心事也是寻常。」
「可是夫人有什么好烦心的呢?你长得这么美,将军又待你这么好,而且将军也说了,要兵总管筹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娶了一个好贤妻。」说到这里,敏敏一脸的羡慕,「能够找到心爱的人,而且又这么疼宠自己,这可是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如果这等好事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就是作梦也会笑醒啊。」
在正常的情况下,冰娘也会同意她的说法,只是事情并不是她所想像的那么顺利美好单纯。
利用与欺瞒,并不是建筑一桩婚姻最好的基石。
而且她根本不是什么贤妻,她是个居心叵测、自私自利的坏女人。
「敏敏。」冰娘眸光幽幽地望向远处,小脸蒙上淡淡的愁绪,「我想你不会明白的。」
「夫人,你跟敏敏说,敏敏就明白了啊。」小丫头想当然耳地道。
冰娘忍不住轻笑起来,轻轻地摸著她的头,「敏敏,你真好,可是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去面对,旁人是帮不上忙的。」
「噢,」敏敏似懂非懂。
毕竟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女孩,虽然因命运捉弄差点被卖入火坑,但是这丝毫无损於她的天真和稚嫩。
「敏敏,你进府几年了?」
「三年了。」敏敏好奇的问:「夫人为什么问?」
「你说过你是府里的包打听,那么你知道将军的婶娘是谁,住哪儿吗?」
敏敏陡地沉默了下来,有些戒慎地问:「夫人,你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发现将军似乎跟他的亲戚不太亲,而且他看起来也没有想改进的打算。」
「那是因为没有必要!」敏敏冲口而出。
「为什么?」冰娘一怔。
敏敏迟疑了一下,最後打抱不平的冲动凌驾了理智,「夫人,你要相信婢子,那一家子实在没有理会的必要,最好离他们远远的。」
「我不懂。」她微蹙眉心。
「世二夫人……」敏敏厌恶地道:「也就是将军的婶娘,她很坏很坏。」
冰娘猛然抬眼,「咦?」
「夫人,我跟你说,但你不要跟人家说是我跟你说的喔。」敏敏看了看左右无人,小心地叮咛。
「我发誓。」冰娘郑重地点头,随即急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得婢子曾跟你说过,老夫人跟老爷很早就过世了,二十年前,老爷是领军西征的大将,却在攻城时不小心被敌方将领的毒箭射中,战死在沙场上。老夫人收到消息後,伤心过度就自尽殉节,留下年方九岁的将军。」
「老天!」冰娘紧紧捂住嘴巴。
九岁,相公当年才九岁……他娘怎么忍心舍下稚幼的儿子追随亡夫而去?先是失去了父亲,再来是母亲,她要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能活?
婆婆的殉夫志节虽令人敬佩惋叹,但是她不顾骨肉亲儿的自私行为,却让冰娘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是个好妻子,却不是个勇敢的好母亲,她对从军实在太不公平了。
「听说皇上很是自责心痛,所以他对将军视若己出特别关爱,因为将军还有一个亲叔叔和婶娘,皇上便交代他们要好好地照顾将军,而且皇上也经常赏赐金银宝贝给将军及世二爷一家人,就是希望他们善待将军,用亲情的力量抚慰失去父母的孤儿。」
冰娘心头很震撼感动,低声道:「难怪相公这么敬爱皇上,他真是个好皇帝。」
「只是皇上怎么也没有想到,世二爷夫妻将将军接回家後,却是百般地忽略和冷落,夫妻俩还不时冷嘲热讽,说将军就是命太硬才把父母克死的,他们还把皇上的赏赐统统中饱私囊,一丝一毫都没有留给将军。」
「王八蛋!」冰娘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敏敏被口吐粗话的冰娘吓了一跳,不过她随即投以激赏和赞同的一眼,「对,的确是两个王八蛋,夫人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