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冰娘杏眼圆睁,母老虎当场现形,「我才不要当那种三等人!」
「什么是三等人?」他不解的问道。
「等吃、等睡、等死。」她扳著手指头怒气冲冲的说,「一个女孩子的青春那么短暂,万一要是我比你短命早死了该怎么办?那就少了很多很多机会陪你,我岂不是亏大了?」
她没头没脑的话令他发笑,但是她话里的内容却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不准你比我早死。」他心惊肉跳,铁脸一沉,「更不准你再说那种无聊话!」
「我说的是实……唔!」她的嘴巴被铁拳大掌给牢牢捂住。
「还说!」他低吼。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急得骨碌碌转,满头大汗,拚命想把他的手给扳开。
再这样捂下去她才真会一命呜呼哀哉咧!
从军不理会她咿咿唔唔的抗议和杀人般的瞪眼,对看得津津有味的狄惊哼道:「看够了吗?」
「够了。」狄惊反应奇快,识相地扭过头去。
虽然他不想错过这幕针锋相对的精采好戏,不过他有预感,将军不会喜欢闺房小儿女的斗嘴被属下当好戏般欣赏。
「狄惊。」从军低头看了怀里的小人儿一眼,强抑住一声叹息,「看来我今日无法上朝了,就麻烦你去报备一声吧。」
「是。」狄惊笑咪咪的回了一声。
等到狄惊驾马飞驰向皇城,从军这才放开手掌,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我带你回去。」
冰娘本来很不爽他刚刚似恶霸的行径,但是一想到劳碌命的他竟然破天荒为她放一天的假,她整个人像是吞了人参果般,通身有说不出来的快活和兴奋。
「回去?」她激动地攀住他的手,眸儿亮晶晶,「难得偷得浮生一日闲,我们怎么可以浪费大好时光呢?走走走。」
「走去哪里?」从军被她欢喜若狂的表情逗笑了。
「去逛大街、吃小吃、看杂耍呀。」她满脸期待,高兴得不得了,「我听说京城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可我一样也没瞧见过,你就带我这个土包子去开开眼界,好不好?」
他低头宠爱地看著她,「当然好,只是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她小睑一垮,「你该不会还要先回去赶军务公文吧?」
难得的一个大好休息机会呢。
她落寞失望的模样让他的胸房狠狠地一揪,从军怜惜地抚摸著她的小脸,急急解释道:「不,我所谓的问题是……我也不太清楚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所以我怕你会失望。」
原来如此。
她的眉在瞬间快乐地扬起,笑意重新回到脸上,「没关系,走到哪儿玩到哪儿,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无论什么地方都好玩。」
他的眸光亮了起来,「你真这么觉得?为什么?」
冰娘展颜一笑,重重地点头,「嗯,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相公啊。」
她的答案深深地温暖了他的胸臆和心房,从军作梦也没想到,幸福竟然是如此唾手可得,只要她一句轻语,一朵微笑,就足以照亮他内心深处最孤冷黑暗的地方。
他无言却深深震撼感动了,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搂住她,生怕生命中这份独一无二的美丽和幸福会在他不经意时犹如蝴蝶般翩翩飞离他身畔。
他不放手,永远永远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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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舍马步行,牵著手找到城东最热闹的市集大街。
这一条宽阔以碧石板铺就的大路上,花红柳绿莺啼处处,小桥流水清澈潺潺,再加上两旁令人眼花撩乱的商家小贩,还有优闲逛街赏玩杀价的游人们,活脱脱就是一幅太平盛世好时节的美景。
四处人声鼎沸,冰娘拉著英挺高大的从军穿梭在人群之中,一下子摸摸这个,一下子看看那个,买了一支冰糖葫芦,又站著欣赏了一会儿的耍大刀和猴戏,接下来又拖著从军来到一摊卖著各式精致银饰手环的小贩前。
从军从头至尾都是噙著宠溺的微笑,带著眷恋不移的眸光被她拉著逛来逛去。
他本以为逛街这种无聊的事一定会让他厌烦,没想到光是陪著她跟卖冰糖葫芦贩天南地北的闲聊,或是看她跟小贩你来我往的杀著价,在在都让他目不转睛且兴味盎然。
他怀疑有她在身边,有谁会想起「无聊」两字怎生书?
冰娘假装爱不释手地把玩著一支镂银缠花簪,其实两眼却是有意无意地瞥著一串巧工串成的银铃手链。
「老板,这柄簪子怎么卖?」
精明的小贩咧嘴一笑,「看姑娘这么喜欢,就随便卖一卖啦,三串钱。」
「三串?」她叫了起来,小手急忙伸到背後对正要掏出钱来的从军摆了摆。
一路走来,事实证明这个沙场上当者披靡、无人能敌的大将军是杀价场上的傻兵兼瘟生,几乎只要是老板开出的价钱,他二话不说就要掏出钱来付,害她在一边丢脸得要命。
他一点都不懂得杀价的快感和艺术,每个老板赚他的钱一定觉得很没有成就感。
像她就不一样了,一张「杀口」可高可低,见老板眼色而转舵,以拿到成本为己任……哼哼,再加上笑脸一出,谁与争锋?几乎没有不手到擒来的货。
从军一怔,不禁失笑,她又来了。
她的叫声让小贩畏缩了缩,立刻对面前这位倾城美女感到愧疚起来,「呃,那么小姐开个价,你看如何?」
她有点满意的微笑,甜甜地道:「小贩哥哥,一串,也就是十个铜钱如何?」
「一串钱?」小贩吸了一口凉气,头摇得跟博浪鼓一样,「不成、不成,小姐,这样我会赔钱的,你就再往上加点吧。」
「那你说多少?」她娇睨著他。
「最少也让我有个工钱吧。」小贩搓搓手,讨好地伸出两根手指,「两串钱如何?平常人可是没有这种优待的喔,若不是看在小姐这般识货又长得这么美的份上,我哪舍得卖这种价钱呢?」
「小贩哥哥做人不老实呢。」她啧啧摇头,「我看这本钱加工钱也就值一串铜钱,好吧,就再给你赚一点……十五个铜钱,再多我不买了。」
「这实在不行啊……」小贩惊恐地看著她放下簪子,「呃,小姐……」
「我这人买东西最不喜欢杀得老板血本无归了,既然你不肯的话,那我也不勉强。」她拾起那串真正想买的银铃手链,「不过我也不好意思空手离开,还是要给你捧个场,毕竟你们挣钱不易啊。你这手链怎么卖?」
小贩被她一番话感动得只差没有涕泪纵横,想也不想地道:「小姐,你真是太懂得我们这卖货小儿郎的心声了……这手链就卖你七个铜钱吧,真是成本价了。」
「谢谢。」她二话不说,急忙转头,「相公给钱。」
趁小贩哥哥精打细算的脑袋还未会过意来,赶紧付钱走人。
从军已经配合得很习惯了,很快取出刚刚找来的铜钱付给小贩,搂著欢天喜地的冰娘火速离开。
从刚才糖炒栗子摊、雪玉甜糕摊和麻花摊的经验得知,老板都会在感动过後蓦然醒觉,发现自己怎么鬼迷心窍,真卖出了成本价。
冰娘笑眯了眼,快乐地道:「京城真是太好玩了,城里人实在太好心了。」
「是你太令人防不胜防了。」他又想笑又想叹气。
「哪有?」她伸出雪白皓腕,递给他那串银铃手链,「相公,帮我戴。」
从军动作有些笨拙,却绝对温柔地将那串不时发出清脆叮咚响的银铃手链系在她的玉腕上。
冰娘欢喜地一甩腕子,满意地听著那声声好听的叮铃响。
「你很喜欢?」他怜惜地微笑。「那么以後我再买给你,无论是金子做的还是珠玉宝石做的,看你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就很好了。」冰娘盈盈地笑著,觉得无比的幸福。「我也不要什么金银珠宝做的,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一定会一辈子好好珍藏著它。」
他感动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我也没有给你什么珍贵的好东西,这不过是一条只值七个铜子儿的手链。」
「在我心里,它够珍贵了。」她拨弄著上头的小小银铃铛,难掩羞涩。
从军紧紧握著她的手,激动而无言了。
此情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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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逛了快两个时辰,到最後冰娘一双腿又酸又累,几乎快走不动了,她的两颗晶莹黑眼珠还是频频转动,朝四周新奇又好玩的摊子看。
从军微微一笑,低下头温和地问道:「累了吧?我们到酒楼里吃个午饭,歇歇腿吧。」
她的大眼睛勉强从热闹的斗鸡场子移转回来,对著他央求道:「那等我们吃完饭後,可以再去看斗鸡吗?我以前从来没玩过呢,看样子好像可以给人下注。」
「你想赌斗鸡?」他有些讶异。
「可以吗?」她眼儿亮晶晶,希冀地道:「只要你借给我几个铜子儿玩,我保证可以赢钱回来还你。」
他皱眉了,却是因为她那个「还」字。「你要还我什么钱?」
「刚刚一路白吃白喝都是你付的钱,我总不好意思真敲你竹杠吧?」她也是有良知的人。「不过那条链子就让你送,我就不把那七个铜子儿算进去了。」
这小娘子,竟然还跟他外人似地讲客套!
从军不悦地道:「我不要你还钱,你是我娘子,提供你舒适的食衣住行育乐,也是做丈夫的责任之一。」
冰娘胸口一热,十分感动,她悄悄地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玩著他长茧的手指,「相公,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你值得的。」他坚定地道。
「但我们毕竟还不是正式的夫妻……」她的良心隐隐作痛。
「我们已经是了。」他眼底闪过一抹甜蜜,「何况等到半个月後举行婚礼,我们就更加确定彼此的名分了。」
「半个月後……」她猛然抬头,满眼错愕,「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现在跟你说了。」他笑吟吟的看著她。
他有一个能干的管家和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家仆,里里外外都打点好,婚礼就订在下个月十五,现在只剩下带冰娘进宫向皇上禀明喜事了。
「可是我说过,我不想给除了府里以外的人知道咱们成亲的事。」她咬咬下唇,无力地道。
从军没有察觉她的异状,还以为她是害羞。「冰娘,我一定要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的小妻子有多么值得珍宠。」
「可是……」她心慌意乱了。
「我们先去吃饭吧,一个早上你只胡乱吃了些点心,一定饿了。」他温柔却坚持地拥著她往前面一家酒楼走去。
冰娘额上冷汗微微沁出,她抬头望著灿烂的太阳,突然觉得头晕。
心底深处那隐隐的阴霾和隐忧又悄悄浮现,冷冷地提醒著她,过去的还未过去,却是随时有可能出现毁了她的未来。
从军搀著她来到京城有名的「醉仙居」,一见鼎鼎大名的红袍大将军和美貌动人的姑娘莅临,掌柜的在惊艳加惊喜之余,连忙殷勤地招呼著他们来到二楼的雅座。
风动竹帘影,丝丝映人碧,楼上的雅座以长垂落地的竹帘相隔,厢房与厢房之间只闻人声难见人影,雅致的布置,让就算是嗓门再大的人来到这儿都会忍不住压低声音,附庸风雅一番。
可是当他们才走上楼梯,走到靠窗的一处雅座时,右方的厢房里蓦地传来阵阵哄笑声。
「哈哈哈……」
「你这小子,除了会大吹牛皮外还会做什么?」
从军浓眉不悦地一蹙,看得掌柜的一阵心惊肉跳。
「咳,大将军,您请见谅,那一桌是平庸侯的公子和无用公的少爷,以及一群官家子弟聚会……」掌柜的边说边抹著汗,「他们……声音是大了些,但应该也不至於……呃,太大……」
吞吞吐吐又矛矛盾盾,掌柜的无奈尽写在脸上,
总之,他惹不起里头那群公子哥儿,又生怕大将军会见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从军浓眉一挑正想说话,冰娘不忍心,急忙安抚掌柜,「掌柜的,不要紧,有人声也比较热闹啊,你说是吧?」
她最後一句话是问向从军,不等他开口,她继续热络地道:「掌柜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好茶好菜统统拿上来,大将军要请客。」
「是,小姐。」掌柜的点头如捣蒜地应允,「马上来,马上来。」
等掌柜的下楼去後,冰娘拉著一脸严肃的从军坐了下来。
「别生气嘛,反正就当看热闹。」她淘气地眨眨眼。「好嘛。」
他缓缓地吁了口气,含笑地看著她,「我怕你觉得吵。」
「我说过,只要有你在我旁边,无论哪儿我都好。」她甜甜地回道。
她这句话完全地拂去他眉眼间最後一抹豫色,从军愉快地摸摸她的头,看起来高兴得不得了。
精致可口的菜肴和点心轮番送上来,掌柜的还沏了一壶上好香片送上,又在桌边说了一番好话才欢欢喜喜地下楼。
冰娘兴高采烈地吃著,从军体贴地为她夹菜去骨,斟著热腾腾的香茗让她润喉,微笑地盯著她大快朵颐的吃相。
就在这时,隔壁那桌公子哥儿们显然有些喝醉了,其中一个大著舌头说:「我说……你这小子真是个王八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丢人现眼一世不得出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跟你家里那个老虔婆……呃,根本没有人瞧得起……」
「金大富,你这醉猫胡说八道什么?」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含悲带愤地响起。
正在跟一只大红螃蟹奋战的冰娘倏地抬起小脸,耳朵竖起——
「咦?」她手上的动作顿住。
怎么那个声音有点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几回?
从军并没有认出那声音,只是有点惊异地看著她,「怎么了?怎么不吃了?不新鲜吗?」
「不是。」她急忙甩著油腻腻的小手,放在嘴边嘘道:「嘘,你听。」
他身形一顿,侧耳定神倾听。
隔壁桌已经开始烟硝弥漫,充满了浓浓的火气——
「我是醉猫?去你的,你才喝醉了,你以为你什么东西啊?哼!不过是个瘪三、烂货色……」金大富发怒起来反而不大舌头了,骂人骂得可溜了。「穷巴子、小兔崽子,大爷我们要不是看你可怜,你有本事跟大爷们坐在这儿一道喝酒吗?」
「金大富,你给我说清楚,谁要你可怜了,你……」那个清亮声音里充满了受伤和羞惭。「你也不过是个小小知府的儿子,你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吗?你不要瞧不起人,我有哪一点配不上跟你们坐在一块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