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吗?」
「好的、好的,喝了便不想睡了。」
「可是我……」
「风公子,暴殄天物是要遭雷劈的呀!麻烦你了。」可恶,为什么她请他喝汤还得用拜托的口吻呀?
「嗯,我想……」风浮玉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肯干脆的点头答应。
「好啦、好啦!」钏玉不让他有任何一丝反悔的机会,索性去扯他的衣袖,拉他起身。
「风公子,你帮帮忙嘛!」她明天一定要臭骂任尽乐一顿。「可是我没吃消夜的习惯……」
「偶一为之,没关系的。」这个月一定要扣任尽乐的薪水。
「但是我不喜欢竭汤……」
「拜托你,就吃这么一次就好。」姓风的,你给我记住。
「好吧,我喝就是……」
眼见捉弄人也捉弄得够了,风浮玉窃笑之余不再坚持,顺手拿了件披风,跟着钏玉出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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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尽管入了三月,夜里徐徐吹来的风,依旧带有丝凉意。
钏玉同风浮玉在湖畔漫步,毫不自觉身上的衣裳单薄了些,一颗心还悬在刚刚「壮烈牺牲」的那碗提神醒脑汤。
那汤可是她本来熬夜作帐要喝的,现在却白白入了他人肚里,唉,可惜啊,要是拿来卖,还可以卖一两银子,这笔帐她肯定要算在任尽乐头上!
「钏姑娘,在想什么?」风浮玉见她想什么似的出了神,不发一语,忍不住出声相询。
「呃,没什么。」钏玉回过神来,习惯性的堆起友善的笑容。
「我是瞧这夜色极美,不知不觉入迷了。」
「是吗?」风浮玉强忍满腔笑意,不忍心拆穿她。
这夜色,除了黑,还是黑,简直乏善可陈,哪里能瞧着入迷?要不是他们提了油灯,恐怕连路在哪见都认不清楚吧?
风浮玉才想再调侃钏玉几句,却发现油灯的影于竟然在抖动,油灯当然不会自己抖的,那是提油灯的人在发抖?
「钏姑娘,你会冷?」风浮玉瞅了钏玉一眼,不确定的问。
「一点点啦。」钏玉也发觉自己在发抖,心里不禁有些气恼。刚才出来得匆忙,她没想到要多加件衣裳。
真槽,要是因此受了风寒怎么办?她就得整日待在房里,躺在床上,不能出去招待客人了,那会损失多少银子啊……
要是情况再惨一点,这十病就是好几天,因此造成客栈人手不足,客人抱怨连连的话,那……
风浮玉见她又想事情想得出神了,忍不住摇头轻叹。
她就这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吗?
其实他身为一帮之主,实在没必要为了区区一张地契和钏玉斤斤计较,再说他原本也打算钏玉若有苦情,他愿意大方交还地契,可偏偏钏玉不老实,想要从他身上偷走地契,令他改变了心意。
「穿上吧。」他解下外衣,递给她。
就算钏玉是个容易心口不一又对他图谋不轨的女子,他也没必要狠心到故意看她拎得发抖。
「这怎么……」钏玉有些错愕,但随即将外衣接过,披在身上。「多谢风公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没理由拒绝人家的好意。
「对了,风公子,还没请教你府上哪里?」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披上披风,钏玉觉得不那么冷了,便暂时抛开对他的敌意,和他闲话家常几句。
风浮玉也不隐瞒,坦白说出。「我住洞庭西山。」反正只说出居住地,不至于泄漏了他的身分。
「喔。」钏玉点了点头,又道:「风公子,我见你相貌堂堂,温文有礼,怎么会出入赌坊呢?」她正好借此机会探探他的底细。
「一时好奇而已。」
「是吗?」钏玉挑起了眉,有些不相信。「那风公子真是赌运绝佳哪,随随便便就赢得一张地契。」不知不觉,她又提到这个敏感的话题。
「确实是好运。」风浮玉微微一笑,侧过头来调侃她道:「不过这地契,还不一定能兑现,不是吗?」
「呃,嗯……」钏玉干笑两声,含糊带过。
这地契当然是不能兑现最好,但在姓风的面前,可不能把话说得这么白,她随即转移了话题。
「风公子,这是你第一次来宝山客栈吧?」
「你怎么知道?」
钏玉脱口道:「我记忆好啊!」
不是她自夸,她从小到大背诵与记忆的能力特别高强,几乎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
倒是风浮玉听了她的话,一瞬间有些失神,有个影像突如其来的闪进他的脑海,却看不清,也理不出个头绪。
他只依稀记得「我记忆好啊」这句话好像曾经听过,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说这句话的是谁。
钏玉没注意到他脸上一掠而过的迷惘神色,迳自说道:「要是来过店里的客人,我都会记得。」
「厉害,佩服。」
他发自内心的道。
「你说什么?」
这回换钏玉不对劲了。
「怎么了吗?」
风浮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他只不过是有些佩服她而已,她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
「没事、没事。」
钏玉四两拨千金的回答他。
她暗藏多年的心事,怎能让他这个外人知道一丝毫?
再说,也许真的是她反应过度而己。
干咳两声,她又扯开话题,「风公子常常出来游山玩水吗?」
风浮玉沉吟了一下,才道:「我很久没出远门了。」不只是很久没出门,而是已经久到他几乎遗忘了绝代镇的模样。
那个他出生的地方啊,禁不起岁月的考验,在他记忆里模糊了、淡了……虽然。绝大部分的因素是出自于他记性不好的关系。
「那风公子这回出门,打算去哪儿游玩?」
风浮玉摇了摇头,「还没决定,总得先解决地契的事,是不是?」哎呀,说来说去,不小心又提到这个话题上。
钏玉面带笑容,口气却十分僵硬。「是……啊。」
「钏姑娘,你还会冷吗?」
不然,她怎么有点强颜欢笑,咬牙切齿的样子,不过,夜深了,风寒露重,也谈回房了。
「我不冷,我只是……有点想睡而已。」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再和他闲扯下去,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
这会儿,两人极有默契的,异口同声的说:「那回去吧。」
第三章
隔天一早,趁着客栈刚开张,没什么生意,钏玉拎了几包补品,匆匆回家一趟。
「爹!娘!」
才踏进家门,钏玉便瞧见她的爹娘正悠哉游哉的下着棋,
她将补品搁在茶几上,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女儿呀,怎么有空回来?」
面对战况激烈的棋局,钏金和妻子寒璧谁也没拾起头来搭理钏玉,不约而同的冒出这句话。
钏玉习以为常也不在意,迳自说道:「我拿些补品回来,同时,还有件事情要问你们。」
「喔,什么事?」
钏金夫妻俩再度异口同声,敷衍了事,目光都盯在一颗颗的棋子上。
钏玉一脸严肃的瞧着他们,这才发现他们根本没专心在听。
「爹,娘,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们。」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按下想冲过去把棋子扫到一边去的冲动,但钏金和寒璧还是没在听。
两入年事己高,都有些重听,在加上现在又全神贯注在棋局上,对钏玉的话充耳不闻。
耐性一点一滴的流失,钏玉沉住气,又问了一次。
「爹,娘,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知道为人父母的不管做了什么都应该被儿女体谅
可是他们俩连抬头瞧她一眼都没有,会不会太过分了些,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嘿嘿,一步错,步步错,阿璧,你要输啰!」钏金浑然不觉女儿逐渐高涨的怒气,幸灾乐祸的调侃妻子。
「话别说得太早,我是让你,哼!」寒璧不甘示弱的应道。
「你每次输了就说是让我。」
「我根本没输……」
很显然的,现在钏金和寒璧两人眼中除了棋子,还是棋。
钏玉忍无可忍。
「爹!娘!」她大吼,这回保证方圆百里都听得到。
钏金和寒璧都被钏玉吓了一跳,同时错愕的抬起头来。
「怎么啦?」两人面面相觑。
钏玉起身来到桌前,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条斯理的回道:「爹,宝山客栈的地契呢?」
「地契?」钏金愣了一下,随即想了起来。「你叔叔拿去了么了吗?」
「他-」钏玉又气又恼。
当初要不是因为不想伤爹的心,把话说得太白,说地契放他这儿迟早会被钏朱紫拐走,她早把地契拿走了。
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庆幸的是,家中其他珍贵的东西,她全搬到了宝山客栈,藏在自己房里,日夜严加看管,免得又被钏朱紫拿走、骗走、拐走。
左邻右舍以为她不孝,让白个儿的父母住得这般简陋,她不以为意,反正习惯了。
轻叹了一口气,她改口问道: 「我不是要你们好好保管的吗?」
「是啊,可是那天你叔叔来,说什么官府的人找上他,要他出示地契证明地是他的,不然就要把地征收……」
钏玉翻了翻白眼,挫败的说:「所以你们就信了他的说辞,把地契给了他?」
「是啊!」
「爹啊、娘啊,你们……」真的是要气死她了。
寒璧见女儿的眉心都快打结了,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仍心疼的道:「女儿啊,你好像很生气,别气、别气,对身子不好。」
钏玉摇了摇头,低声咕哝,「我不是很生气,我是快气疯了。」
偏偏钏金是属于乐天认命的人,一点也不觉得地契落在钏朱紫手里会有怎样不良的后果,反倒好奇的问:「女儿啊,你怎么知道朱紫他把东西拿走了?」
「因为我……」迟疑了一下,钏玉改口道:「听说的。」
事情已经发生,再怪罪谁也没有用,与其让三个人一起烦恼,不如她自己一个人烦恼就好。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紧皱的眉头没松开过。
钏金见女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以为她不喜欢自己随便将地契借给钏朱紫,便安慰她道:「女儿啊,改天爹爹去把地契要回来就是,你别不高兴。」
「要是要得回来就好了。」钏玉在心中叹道,却只能说:「爹,这事我处理就好,你们不用担心了。好了,我要回客栈去了。」
「不多留一会见吗?」
钏玉低着头想事情,懒懒应道:「不了,客栈里忙,我得赶回去,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们……」
话还没说完,钏玉便发现她的爹娘又没专心听她说话了,两人的目光重新盯在棋盘上,蓄势待发。
「唉……」这会儿,除了叹气,她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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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一天过去。
风浮玉斜倚窗前,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太湖,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湖面,有一种壮阔沉郁的美。
以前在飘渺帮,他不是不曾这么眺望过太湖,只是从未觉得美,只觉得烦,甚至还有过跳湖的冲动,不过那念头皆因他不谙水性而作罢,就算一时想不开也不能拿生命安全开玩笑。
「如果能不回去……」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升起,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对飘渺帮己厌倦排斥到这种地步了吗?
还是,只是禁锢己久的心在获得自由的同时,所衍生出来的牢骚而已?
正思考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大概是小二或掌柜的送晚膳来了。
门被推开,却露出钏玉的灿烂笑颜。
「风公子,我给你端晚膳来了。」
「有劳钏姑娘。」风浮玉礼貌回应,心中却浮上一丝疑问。
今日三餐饭莱全由钏玉亲自送来,她究竟打什么主意?是偷地契失败后,故意献殷勤,还是另有图谋?
风浮玉暗自揣测着,却也不客气的举筷夹菜,问道:「这是什么?」
钏玉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不说你不知道,这道菜叫作‘牡丹燕菜’,是武则天的御厨发明的,乍吃像燕窝,事实上,这道菜是由萝卜、香茹、蛋片、瘦肉和蟹肉混在一起芜煮的,再加上特殊酱汁调味,前前后后得要花费三天才能制成呢!」
「哦?」那就更有诈了。
没理由她会这么费心对他这么好,敢情她想巴结他?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嗯。」
「还有这养生酒,你尝尝。」说完,钏玉立刻为风浮玉倒了一碗酒。喝了这碗,不怕他不醉。她得意的想。
这酒是继提神醒脑汤之后,第二道壮烈牺牲的东西,尽管有些心疼,她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风浮玉瞧着那碗养生酒,没多想的一仰而干。
也好,在帮里,莫相寻不许他饮酒,说什么酒易伤身、易乱事,其实他酒量甚佳,根本未曾真正喝醉过。
现在既然有人自愿请他喝酒,不管是什么酒,恭敬不如从命。
钏玉见风浮玉喝下一碗烈酒,却脸不红气不喘的,信心一挫,不待言,马上再为他倒酒。
「风公子平常常喝酒吗?」她语带试探。
「不常。」眼见钏玉十分殷勤的劝酒,他故意调侃道:「这样喝法,钏姑娘想把我灌醉吗?」
「呃,怎么会呢?」钏玉干笑两声,神态自然,一点也不心虚的回道:「人家可是一番好意,再说风公子酒量甚佳,何必拘泥于喝法呢,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独自一个人喝,没趣。」风浮玉似笑非笑的瞅着她,目光深不可测。
钏玉被他这么一瞧,莫名的心慌意乱,胸口突如其来的燥热感,既陌生又熟悉,那感觉就像……
无聊!钏玉在心中暗骂自己,不谈胡思乱想,同时将方才的心慌意乱解释成轻微的「紧张」。
对,她只是怕灌不醉他,而有那么一丝丝的紧张而已,没别的。
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顺利将地契偷到手,她没时间也没必要再去多想其他的事情。
「风公子成家了吗?」钏玉随口扯了个话题,转移风浮玉的注意力。
「还没。」飘渺帮里清一色是男人,他可没断袖之癖啊。
「一定是风公子的眼光太高了吧?」瞧他又喝了一碗,钏玉心中乐极了。
她自动替他续杯。
风浮玉任凭钏玉「为所欲为」,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听说,钏姑娘的招亲条件是得自备千金?」
「是啊……咦,你怎么知道?」莫非他暗中调查她的底细吗?想到这儿,钏玉不自觉防卫了起来。
「下午在客栈闲坐时,听客人们说的。」风浮玉单手托着下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又道:「在这一带,很少人拿得出这么高的聘金吧?」她不是存心刁难,便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