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冷死怎麼辦……喂!我的腰快斷了!」
他很不甘願的鬆了手,低低喃喃吐了句,「可是我就快要離開台灣了。」
這次換她將機車緊急停在路中央。
後頭的車火速往左右竄開,要不然少不了一串連環車禍,當然,台灣國罵更是洋洋灑灑不斷。
「你說什麼?!」
「我的天啊!妳快騎啊!妳停在路中間是怎樣?妳怎麼一點也沒長進啊,不是跳到路中間就是停在路中央……」
她一回身揚起手將他的嘴整個堵住。
「你剛剛說什麼?!」她心裡頭一個悶悶的泡泡冒了上來。
「我說快騎!」見她沒動的意思,他再次大動肝火,吼了出來,所車身旁的機車呼呼嘯嘯而過,消滅了部分難聽的字眼。
她氣怒的回身,啟動機車然後在剩餘的路上一句話也不吭。
一到家門她便跳下車往屋裡奔去。
他早知道這女人會幹這種衝動事,在她停下車奔開的那一刻便也跟著伸出手,將她硬生生的給扯回機車上,然後按進座位,然後騎走。
兩隻手臂便將她給困在裡面了。
直到拉進他家裡,他才冷著臉問:「妳到底在氣什麼?!」平常見她天天翻臉日日舌劍也沒見過她這樣生氣,說實在,他真的怕,伯她似乎就會這樣狠下心來將他給踢到冷死人的英國去,他相信這女人真的會。
「我在氣你是不是和每個女人一發生關係就搬出這套說辭來!你家就在英國、你就快要離開台灣,然後兩年後我可以在台中在新竹在台灣的每一個可能的地方看見你根本是個抱著五歲娃兒的老爸!」她氣怒未消,換口氣繼續,「我不是這麼遜的女人,你要走要留我都不會哭哭啼啼,我也不會巴著你幹出要你負責這種丟臉的事,你沒必要用這種藉口為自己脫身!」
一陣沉默表示風雨欲來,他氣得簡直要將屋頂給掀了,扯了她的細腕塞給她他的手機,狂吼著:「任何一個電話!任何一個電話都可以!妳打!問我是誰、我住哪、我來台灣做什麼?!」
她靜了下來,一言不發也不動。
他將電話扯了過來,「我打。」
她看著他等電話接通,然後一串流利的英文從他口中彈了出來,就像他彈奏鋼琴一樣好聽。
至於內容她只聽得懂他叫電話裡的人grandpa?之後,她是一個字也沒聽懂。
可是沒多久他竟然將電話遞給她,「我爺爺想和妳說話。」
「我!」她連連揮手,「我不會講英文……啊……」
他惡劣的把電話直接貼在她耳上,她清楚的聽見電話那頭一個低低的聲音,「嗨,我可以講中文,Kevin只有氣極了才會用英文說話,妳別怕呀小姑娘,我是穆海德。」
她停頓了很久,不肯吐出個宇來。
聲音極溫和好聽的老人開始鼓勵她,「可別把我當Kevin的爺爺,我討厭極了這孩子,所以也許……我可以說些他小時候如何在牙醫那兒尿褲子的事給妳聽聽……」
她笑了出來,輕爽的聲音讓穆海德也低低的笑。
「你好,我是袁棠羚。」
「那孩子剛剛說了一串我聽也聽不懂的話,我只聽出重點,妳怕冷是嗎?!呵呵。」
「他連這個都說?!」她一定要去把英文練好!她發誓。
「他還說沒遇過這麼無理取鬧的女人,又說妳誤會他,說了一籮筐妳的壞話喔。」
她狠狠瞪了掛在旁邊的男人一眼,「有本事就用台語講電話,讓大家都聽得懂。」
「對,我也覺得北京話沒台語好聽,他還說啊,妳明明一顆肉粽包得比阿拉伯人還阿拉伯人……」
爺爺話還沒說完,棠羚已經深提一口氣,發現這爺爺一定真的不喜歡這個孫子,說來也是,像他這種死個性,爺爺不疼、奶奶不愛是必然的。
「還說他比妳漂亮……」
穆愆宇你死定了!
「可是他說他就是愛上妳了,呵呵……」
啥?!
「小姑娘?小姑娘?!」
穆海德輕喚了兩聲,棠羚才訥訥的回答。
「我……我還在。」
「有空可以來英國看看我啊……若嫌耶誕節冷,我們換個季節如何?」
「好……」不可言而無信啊,棠羚,妳竟然答應人家了!
「那我收線嘍?」
「嗯。」
穆海德呵呵笑了兩聲,月老工作水到渠成,緩緩掛上電話,站出屋外看著月色,還真想念那個小島咧……
小島的這邊,屋子裡的一男一女再度大眼瞪小眼。
他倚在沙發背上朝她勾勾手指頭,「過來。」
除了走過去之外她還能怎樣?
任人宰殺嘍。
果然得勝的男人含住她的耳朵,邪惡的說:「該從哪一處下手比較好吃呢?」
她環住他的腰,心裡滿滿的還有……一點點悶。
第九章
「所以說到最後就是,他還是會回去英國,然後四處去演奏就對了?」可琳沒有忽略這幾天來棠羚的黑眼圈,於是小心翼翼的開個小玩笑,「還有……期中考都過一個月了,還這樣熬夜會不會太認真了點?」
「別看我的眼睛!我最近忙苦畫他,所以……」這解釋不應該通,至少在可琳面前就不通,同學三年來她幾時為了畫畫廢寢忘食了?
「裸畫?!嗯哼。」可琳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表示支持,「那皮膚的顏色果然難畫。」
「可琳,妳饒了我吧!」跪下,快跪下,棠羚只差沒磕頭了。
「那人也吃了,畫也讓妳畫了,妳不吃虧啊,煩什麼?」她想煩都沒得煩的人都活得好好的了,這女人欠扁。
「我……妳一定要這樣用過去式形容我的愛情嗎?」她怨懟的睨了可琳一眼。
「我這樣形容算好了,要不要我唸些八點檔的劇情讓妳參考參考?就是男人飛出台灣後從一天一通電話到一週一通到一個月一通,然後幾個月後消失不見,妳才發現妳懷孕了,只好休學一個人帶大小孩,多年後再來個恩恩怨怨,他在國外另娶的女人生了個兒子愛上妳的女兒,然後妳──」
「停!」棠羚用難得拿出口袋的手捂住可琳的長篇大論,一妳是正在籌備妳的副業連續劇編劇嗎?!」
「沒,我的職業不重要,我比較好奇的倒是,你們音樂教室裡的眾學員知道他真正的職業了嗎?」呵呵,HOYA的隨團演奏、各地宴會重要場合的琴手。媽呀,光HOYA這一部分她就該和穆愆宇終生保持聯絡,以求一張HOYA的門票!
棠羚搖頭,「這不重要吧,連詩晴的問題我們想了想都覺得沒必要去拆穿,就讓他離開台灣,而我一年後也不會再待在台北,既然這樣,似乎也沒必要去加重傷害她。」
「什麼不重要?!妳說HOYA不重要?!我一定要掐死妳!妳輕視了我難得崇拜的唯一音樂團體,妳不懂、妳真的不懂他們一團六個除開相貌端端正正外,他們以清唱的表演方式是多麼的令人震撼,那和諧的嗓音是天上才有,嗚……我的HOYA……」
她才想哭咧,她明明說的是詩晴的事不重要,這HOYA迷一談到HOYA簡直像被踩著尾巴的老鼠,
「明年一年他們會做世界巡迴演出,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要回去……」她再度睨了可琳一眼,光這點就很難讓她喜歡HOYA。
「真的?!」可琳雙眼晶亮,「會不會來台灣?!」
「不會,哼!」
「哼,公私不分。」輕視她!
「別用妳那小小眼瞪人!我看不到啦!」棠羚被可琳那股堅持逗笑了。
「嘿,說來也很神奇,妳要不說我還真沒注意耶,像一般報紙只介紹說『今天新加坡總理嫁女兒』或者『今天雪梨一場什麼什麼的研究發表會』,我們只專注在事件上,事實上在現實面,整個籌畫都是要步步為營喔。」
棠羚點點頭,她也是聽穆愆宇說明他的工作才知道,「尤其是總理級的宴會或私人茶會,妳總不可能在這種場合隨隨便便放個人在一旁彈琴,於是從他祖父以降,他們家族中就有一個人必須傳承這項工作,接受世界各地政商人物的委任。他說他是從三歲起就在鋼琴上度過的,都是大師級的名家來上課,他並不上音樂學校,長大後他念任何科系都行,就是不能與政治相關,他為此還抗議了好一陣子。」
「好傳奇、好戲劇性喔,難不成他原來是要從政?」可琳搖著棠羚裹得像象腿的手臂,皺皺眉,「妳會不會穿太多啦,我搖起來很痠耶。」
「那就別搖我的腿……不,我的手。」她抽回自己的手臂,扁扁嘴,「他不是想從政,而是反骨,愈是不行的東西他愈要碰,根本是骨子裡犯賤。」
「難怪他會看上妳,我現在懂了。」幾個月來的謎底揭曉。
「唐、可、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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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是真的不等人,但是兩人都沒有將即將來臨的分離掛在嘴上,依舊每週上他教的鋼琴課,可是他換成開一台爛爛的小MARCH來,一次將詩晴和她給載回家。
他說那次在士林找她簡直讓他少掉三年壽命,那樣晚的夜他沒那個心臟好擔心她。
然後其他天的夜裡,他陪她關燈鎖門,到他家畫畫去。
有時他會討好地買了一堆吃食給她當消夜,那時她就知道隔天絕對是掛著黑眼圈上課,因為他根本是不讓畫。
像今天。
踏進他的臥室,看見畫架上油畫的進度,她就不禁要哀號。
眼光同時落在他手上提的好幾個漫出香味的塑膠袋。
這男人這些天來要得越來越兇,她不得不板起臉孔像罵個調皮的孩子。
「穆愆宇!今天你別想,你看看我的進度!」
他繞到她身後,將下巴擱在她右肩上很認真的點頭,「嗯,進度不壞,所以來吧!」
一個懷抱她便被男人連他自己一同摔到床上去,男人特意在房裡加裝了暖氣,為的就是要她在畫他的同時也不可穿衣裳。
這樣很公平。
可是……她常常畫沒幾筆就被拖到床上去解決掉了!
最後,果然如可琳說的,畫他睡死的樣子才得以增加些進度。
明明一個充滿動感的活人體為何她就是不能畫啊!她就一定要畫他成死屍嗎?!
男人的長手長腳又是夾又是摟的開始工作。
「你別又脫我衣服!」她護衣護得緊。
男人說放就放,「那我脫我自己的。」
「你脫你的幹什麼?!」
「妳不是要畫畫?!」他很神聖的回答,黑晶晶的眼瞳後藏著滿滿的笑。
頭痛啊!這男人。「好,你脫,脫。」她得空打開顏料,擠出一些褐黃。
脫好衣眼的男人躺上床捲住棉被,兩腿夾住軟軟的被褥,那模樣……
她嚥嚥口水,「你可不可以轉出我這幅畫的角度,你今天翻這邊明天翻那邊,我沒法子畫。」
他很委屈,咬著棉被一角,「可是……可是妳說妳會公平的和我一樣脫光光啊,妳這樣穿著衣服畫,我……我會害羞耶……」
害羞個頭!他會害羞她的頭剁下來讓他當腳墊!
「穆愆宇……」冷靜啊,棠羚。
他一點也不怕她發顫的風雨欲來,將被子一掀一蓋,整個人只剩下頭露出外面。
「呼……棉被暖呼呼地,妳不脫我就睡了喔。」
「穆愆……算了,我脫。」她認輸,她投降,嗚……
他黑眸發亮,「需要我幫忙嗎?」說完已經掀開床被就要飛下來。
「不用!」
「不用客氣啊,我經驗已經很豐富,知道第一件會比較難脫,之後就很順利了,還有絲襪要輕輕細細慢慢的脫,還有……」
脫下最後一件上衣,她不過是蒙住眼睛兩秒,男人已經在她身後印上一吻,吻在腰際。
「沒附上熱熱的吻會感冒……」
然後迅速的褪去她的胸衣。
他的手臂圈住她的纖腰,從後頭往前吻住她的脖子,幾秒後不安分的手更是已經下滑到小褲子裡找到安身立命處,手指早也長驅直入。
「宇……」這是怨懟是舒服的呼喚是嬌滴滴的同意。
情人的召喚不過十秒鐘,女人已然迷醉,回應的是熱呼呼的黏滑及灼熱。
而他便如得逞的貪食小兒,心兒滿滿的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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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日。
早上。
她沒問過他離開的日期,可是大概是耶誕節前後,甫起床的她看著日曆深吸口氣,然後換衣、刷牙、洗臉,正常的上學上班。
綁好鞋帶,拿起畫架畫箱,步出屋外迎上沁冷的冬天早晨。
英國下雪嗎?她提了畫架往車站走去,車站前依舊是冷風呼呼吹,幾個熟面孔引頸等著車子。
她依然沒買成機車,想想,那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他就這樣從那個彎道轉上來,轉入了她的生命裡,她罵他什麼?死竹竿?!
還好那一次跳到馬路上沒讓他給輾了,她輕笑再望望那個彎道,好似那根竹竿就會再轉出來。
看到眼睛快起霧她才知道自己原來……真的很愛那個男人。
她沒法子像上次那樣瀟灑的說出「你要走就走,我不會哭哭啼啼」這種話,因為,真的很想哭啊……
結果,她在瞬間看見一輛熟悉的機車如幾個月前的姿態出現在那個彎道上,一時鼻酸,果真弄濕了眼睛。
他……是他……嗜睡的他……
「呼,今天連我都覺得冷咧……棠羚?!」他脫掉安全帽才說完一句話,發現他的女娃兒竟是蹲了下去將臉埋進膝蓋裡,手上的畫架也掉得七零八落。
他丟了機車奔下來,「棠羚!妳哪裡不舒──」
「哇……」她摟住他的脖子,臉孔埋進了他的肩窩,把忍了很久的難過全哭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他慌了手腳,這個一向和他罵來扁去的女人竟會像個嬰兒一樣哭!嚇得他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她還是哭,像要把那股離情給全哭掉。
哭得他肝裂腸斷,只能拍著她小小的背,「乖……乖……」
「你……你別走啊……哇……」她總算將心裡的話給吐了出來。
「羚……」
公車適時來了幾輛,將看戲的人潮二載走,他聽見一組人馬的對話。
「又是那個女的,她上次不要命的眺出去攔一台機車,今天又哭成這樣……以後還有沒有臉來等車……」
耳力太好的壞處與好處,壞處是原本不用聽見的廢話聽見了,好處是至少來得及在最後一秒用眼神將嘴碎的人給殺死。
閒雜人等退,他才扶起她哭得媲美某週刊廣告上那個小孩的臉,挖出她袋子裡的面紙將她的淚一滴滴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