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 杯
“陆仁复该配……聂茜儿。嗯,很好、很好。”
月老边翻阅姻缘簿,边研究手上娃娃的婚配。
牵红线是项“伟大”的工程啊!弄得不好,世上怨偶又多添一双,非得小心不可,他在人间的名望那么高,千万不能自砸招牌呀!
将这双娃儿手上的红线系上后,又翻了下一页——
“向劭天——”他拿起了男娃儿,嘴里喃喃念着,并寻找相配的女娃姓名,“有了,就是邬小蝶。”
月老锐利的眼神在女娃盒子里寻找名叫“邬小蝶”的女娃儿。
就在这当儿,随着清风扬起,月老灵敏的鼻子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酒香,让他眼儿轻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好……好酒,好酒啊——”月老贪婪地拼命深吸之余,赞叹道。
尾音未收,突然一个绑着两支冲天小辫、脸蛋儿红扑扑的可爱仙童由外头跑进,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师父,师父——”
“喜缘,是你这小子呀!”月老见到是自己身边的仙童,脸色一转,立刻表现出正襟危坐的模样,瞪了他一眼,“这么大声嚷嚷什么哩?要是害我牵错了红线,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纵使肚里的酒虫再泛滥,也要在小仙童面前维持形象。
“对不住,师父,我不知道您正在忙,那……”喜缘仙童是多么地崇拜他呀,当下不敢造次,“那我去请山神先等一会儿……”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月老佯装若无其事地吞了吞即将泛滥的口水,正襟危坐道,“这对娃子的姻缘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家山神难得来一趟,一定有很要紧的事,我怎么能让他白跑一趟?”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呀!让小仙童再度对这师尊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
“师父,那山神仙人说……”
“好了、好了,师父明白。”月老拿起了一个女娃儿,以红线将她和向劭天缠在一起,而后便兴高采烈地往“姻缘亭”赴约去了。
山神算来是常客了,一定会在那儿等他。
“师父,师——”
来不及了,才一会儿工夫,月老已经不见影了。
“走得真快,本来我还想告诉他山神仙人说不急的呢。”哇!月老年岁已有,可手脚仍如此迅捷,真不愧是他最崇敬的师尊。喜缘仙童恭敬地忖度。
不经意间,瞄到月老忘了合上的姻缘簿——,
“向劭天和邬小蝶……”可当他看到月老方才放下配对好的娃儿时,当场瞠直了眼,“奇怪了,师父怎么将向劭天和……戚清缡配在一块儿?”
好诡异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姻缘簿上所载的姻缘会和他那伟大的、英明的师尊手里的红线所缠的人不同?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第一章
恭喜!
恭喜、恭喜了——
跨足各大产业,江南最负盛名的向家庄的大当家——向劭天即将娶妻了。
这些天里,送往向家庄的贺礼几乎堆得半天高,恭贺之词也源源不绝于耳,宾客来来去去,好不热闹。
众人好奇呵!到底哪家闺女那么倒霉……不,这么幸运可以跨进向家大门。
当然是幸运啊,虽然向劭天多情了点、浪荡了点、市侩了点、不羁了点……但他生得俊美无俦,而且还有钱有势呢。
的确,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他俨然已成为了江南新一代的商业霸主,别说是一般市井小民了,就是达官贵族,也不得不对他低头讨好兼奉承。
向劭天很聪明,并没有死守着所赚来的钱财不放,而是善加利用。
先别提向家庄每一年所缴交的税收有多惊人了,就光给一些达官们“喝茶”的银两,就足以跟朝廷俸禄相比。
当然,他不但与官家有良好关系,还时常造桥铺路,开仓发粮,很快地就成为人人口中的大善人。也因此,所有受过恩惠,或听过他为善的事迹者,对他无不心存敬意,买米要买向家庄的;穿衣要穿向家庄出产的;盖房子的木头,更要买向家庄木材行所生产的……
就这么日复一日,向家庄的生意交到向劭天手上还不到五年光景,就取代了原本江南第一富商——戚家庄的地位。
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更重要的是,在向劭天的高明手段安抚下,所有地痞流氓也无人敢找向家庄的碴儿,这新一代商业霸主之位,显然是越坐越稳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即将嫁人向家,成为向家新妇的,正是向家庄的死对头,戚家庄三房的女儿——戚清缡。
向家庄与戚家庄,这两家化敌为友,共结秦晋,实在是件震动江南的大消息。往后江南一带还有谁敢与他丈婿俩争风,这对双方采说,都是双赢的局面哪。
嗤!新郎官向劭天可不这么认为。
和戚明邦这狡猾的老贼过招也将近五年了,以他的睿智明断,早就能抓住那贼头的心思。
戚明邦明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还妄想以女儿牵绊住他,好让他稍微放手,给戚家庄一条生路。
呵呵!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冷峻的脸上罩上一抹冻人寒霜,回想起五年前的事——
大概在五年前,向劭天还是一个镇日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浪荡不羁,啥事都不管,任凭向家两老用尽了各种方法,又劝又骂的,还是没用。直到父亲向大衡,积劳成疾,咽下最后一口气以过劳而终的生命来无言抗议他这不肖子的没责任心,他才觉悟,可惜为时已晚。
握着父亲骨瘦如材、颤抖不已的手,向劭天这才感觉到生命的无情流逝。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慎重地用生命起誓,答应父亲自己绝对会好好经营向家庄、会好好孝顺母亲。
接手向家庄的生意后,他才发现原来父亲会如此快速地过劳而死,全都是拜戚明邦之赐。
戚明邦用尽了各种卑鄙手段,全心全意地打击向大衡,想将才略具规模的向家庄踩平。向大衡为人一向敦厚善良,不投机取巧、老实得不得了,才会任其欺压,不懂得反击,最后积劳而终。
但向劭天可不同,他比父亲聪明狡诡多了,懂得善加利用对自己有利的方法,扩展自家的产业;另一方面,对于敌人,他也绝不心慈手软。
野心勃勃的他,在父亲灵前发誓,定要创造出一番局面。
而今他做到了,瞧目前向家庄的规模,谁敢说一句不是。
这是他日夜不停辛劳的代价,可恨的是——居然有人妄想来分一杯羹。
戚明邦大概也没想到向劭天竟然这么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太多太多了,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两个儿子又很没用,眼看着戚家庄的首富传奇就要灰飞烟灭,只好使出最后的绝招——由向家最弱的向老夫人这一环下手。
这个很容易,向大衡在世时,戚明邦并未和他正式撕破脸,甚至他死时,还去他的灵堂前上过香,虽然带着示威的笑容,可秉性温良的向老夫人哪里能识破这老狐狸的心态,还以为儿子有今日的成就,真的是靠戚明邦这个“好叔父”的帮助,最后竟然还答应让自己的儿子娶戚家的女儿为妻。
这怎么可能?向劭天哪里肯娶个“杀父仇人”的女儿为妻?但向老夫人听不进他所说的话,一直以为这儿子不受教、不懂得感恩,伤心自己教子无方,天天以泪洗面。
为了平息母亲大人的怒火,让她展颜而欢,在不得已之下,向劭天只好答应这门婚事。
无妨的,既然戚明邦都不心疼他女儿到向家庄会受苦,他又何苦替她担心。
女人嘛!成得了什么大事?
这桩婚事原本该办得热热闹闹、沸沸腾腾的,可向劭天没那么大的心思。
他这新郎官依旧天天东奔西跑巡察产业,依旧时常邀请艳妓名伶到家里唱曲、喝酒……为他那花名在外的风流韵事更添几笔,证明完全没有将未婚妻放在眼里。
他以为这样的声名狼藉可以吓跑新娘子,谁知道婚礼还是照常举行了——
“该死,该死的戚清缡。”向劭天边喝着闷酒边低声诅咒。
他是故意给新嫁娘难堪的,所以这次的婚宴并没有发喜帖,甚至连酒席都不准备摆,想随便派个人到戚家庄接新娘了事。
谁知道有人走漏了风声,上门恭贺和送礼的人竟多如牛毛,礼物堆得满坑满谷,在这情况下,他也不得不广开筵席。
但这绝不是为她,那该死的女人!
“干!今天不醉不归,干杯!”向劭天展现出微笑的面具,朝在场的所有人喊,只可惜今日的面具好像有点故障,笑得不太自然哩。
“好了,少喝点,今儿个你是新郎,喝太多,到时候嫂子可要怪罪了。”说话的人满脸胡子,正是白帮帮主烈虎。
两人会认识,全是烈虎因误会而有眼无珠地掳走了向劭天的好友——也就是御风山庄的少庄主辜琰司,后来设宴赔罪,两人相谈甚欢,才进而结交。
戚清缡?他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向劭天薄唇嘲讽地扬起,冷眼斜睨了他一下,又继续喝酒。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一点也不像个新郎官。”烈虎差点被他那冷寒的眸光冻死,连连抱怨。
大喜之日,整座向府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皆带着无比愉悦的表情前来大声跟向劭天祝贺,惟独新郎官的脸色很臭,活像谁欠了他许多债不肯偿还似的,当然,不高兴就算了,有时候还“装笑”,看得人乱恶心一把的。
“是吗?”向劭天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新郎该有什么表情?”
“这……”烈虎哀怨地看他二眼。他的老丈人才死不久,妻子也跟着“走了”,虽然他这个人“妻管严”得厉害,但终究还是个伤心人,他怎能这样刺激他呢。
“少爷,夜深了,你该回房去了。”一道恭敬温煦的声音由一直坐在他身边、静默的男子口中传出。他是向劭天最得力的助手温子谦。
“回房回房——”
“闹洞房喽!”
“太好了……”
温子谦话一出口,所有耳尖的宾客开始大声鼓噪,准备好好闹闹洞房。
向劭天缓缓地站起身,他的酒量不错,喝了许多酒并未让他迷失心志,反而越来越清醒。
众人开开心心地跟着他背后,准备和他一起进新房去一窥新娘子的花容月貌。
孰料——
“走错了,走错了,新房该往这边走才是。”一个好心人提醒道。
“呵!我有说我要回新房吗?”向劭天俊薄的唇勾起一抹轻蔑。
“什么?”众人露出极度怀疑之色。
“各位稍安勿躁!放心,大家会有机会的,下次在下娶妻时,一定让各位闹个够。
在众人张大了嘴,无法接受他这答案之际,向劭天潇洒地一个旋身,转瞬不见了踪影。
宾客们更是愣在当场,下次娶妻?那这一次呢?这次不算吗?
烈虎和温子谦互望一眼,差点骇掉下巴。
向劭天在外人面前一向气度翩翩、笑容可掬,哪曾这么失态过,这回竟如此任性,当众说出这种话,并且拂袖而去。想当然耳,明日这稍息一传出去,整个杭州城即将沸沸腾腾,而第一个跳脚的,准是他的泰山大人戚明邦。
真是可怕的男人,这样的报复也未免太残忍了,尤其是那可怜的新嫁娘戚清缡,她最是无辜呀。
☆ ★ ☆ ★
“慢点,小蝶,等等我呀!等我……”一个高大年轻又俊朗的男子驾着马,快速地追逐着前面的驾着另一匹马的美丽少女,嘴里不停地喊。
“哼!谁等你?”前端美丽少女娇嗔一声,别过头去。那因赶路而显得红扑扑的俏脸上漾着微愠,显露出一股倔意。
“停下来,先停下来——”
她不耐地杏眸一横:“别跟着我,我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这对俊美无俦的男女皆着异族服装,驱马一前一后地追逐着,由于外表太过显眼,嘴里又嘀咕着没人听得懂的异族语言,引来不少旁人的侧目。
“那怎么行?这里……”萨律琦左右观望,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集中在他俩身上,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你停下来先听我说。”
都怪这小魔女太过狡猾,他才会中计,又一次让她逃脱。
“不听不听。”邬小蝶任性地轻挑柳眉,骨碌碌的水眸轻睨,双脚更是夹紧马腹,一路往前狂奔。
她与萨律琦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是满不错啦,可她一直将他当成是哥哥看待而已,可没多作他想。谁知道族人们那么天才,居然妄想将他们配成一对。
哼,她才不要呢!
虽然年纪不大,但她肚子里可有满满的计划,至少要到师傅口里所提的山明水秀的中原玩过一回,她才甘心。
所以趁着大人们正在筹备婚礼之际,她悄悄地逃了出来,谁知道那么倒霉,竟然让萨律琦发现了这个秘密,而且还硬要跟随。
这一路上赶都赶不走,还妄想劝她回家,真是讨厌,讨厌极了!
“我才不要回去。”她固执地咕嘟着。
“小蝶,邬小蝶——”萨律琦的声音已从温煦转变成警告。
邬小蝶扁扁朱唇,更加快了马速,高大的骏马在街道上快速奔跑,路上人多,她皆能以超高的技术闪过,其动作之惊险,让许多路人看得心惊胆跳,偷偷为这少女……不,为其他路人捏把冷汗。
可她全都不以为意,依然故我。
其实,他们“醒族”的人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马对他们来说,跟走路一样轻松,来去自如,根本不成问题。
“邬小蝶,你再不停下来,让我抓到,一定要你好看。”萨律琦气不过地祭出了恐吓牌。
“嘿!”邬小蝶不在意地皱皱可爱的俏鼻。她才不吃这套,从小,所有的人就把她宠上了天,什么威吓都根本不放在心里。
柔和的清风从她身上呼啸而过,身子跟着马匹起伏,手上脚上穿戴的翠铃跟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悦耳极了。她依旧快速地驾着马,并想尽办法要甩掉背后那个讨厌鬼。
有了!
邬小蝶灵活的大眼睛一转,开始驾马钻进巷道里,左右胡乱闯,让背后的萨律琦追得又累又惊。
“小蝶,小心……”
“呵呵……来呀!来追我啊!”一看见计谋奏效,邬小蝶甚至还淘气地转头朝背后的人扮鬼脸,甚至挑衅,“想扁我,追得到再说啦!哈哈……”
驾驾驾——
高超的驭马技术在巷道里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左闪右闪,将路上的行人当成是原野里的动物闪避,一时间觉得有趣极了。
她背后的萨律琦可不这么想,他发誓,他非常、非常慎重地对天发誓,这回别让他再抓到这小刁女,要不然非狠狠地痛扁她一顿不可。
“呵呵——”手脚上的铃铛迎风摇晃,邬小蝶的笑声也像脆铃似的甜蜜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