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兆兰紧紧搂着小女孩,这可是她唯一的弟弟所留下来的亲生骨肉,说什么都要帮他保住,可是想到她不过才十岁大,却有可能变成盲人,人生从此一片漆黑,就不禁泪如雨下。
「筱雨,快告诉姑妈,妳真的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吗?」三年前,弟弟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开车出游,结果途中发生严重的车祸,两个大人当场断气,唯独她这个外甥女命大,只有轻微擦伤,原以为不会再有噩运降临在她身上,谁晓得从那之后,她的视力却渐渐退化,经过检查,才发现她的眼角膜在当时的撞击中受到损伤,除非接受移植手术,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完全看不见,如今真的应验了!
小女孩很镇定的拍拍她的手,用稚嫩的嗓音安抚这个视她如己出的长辈。「姑妈,妳不要难过,就算以后都看不见了,我还是会好好活下去的。」
「筱雨……」听到小女孩说出这么懂事的话,丁兆兰霎时哭红了双眼,「医生,你一定要帮帮她,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要是再看不见,教她以后怎么活下去?我求求你!」
主治医生脸色同样沉重。
「邵太太,妳放心,我已经将筱雨的资料列为优先处理,只要有人肯捐出眼角膜,我马上帮她做移植手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目前台湾器官捐赠的风气并不普及,何况是眼角膜,更是少之又少,我们只有等待奇迹了。」话才说到这里,桌上的电话就响起。「喂?我是……你好,是的……真的吗?你确定?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了电话,主治医生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邵太太,刚刚那通电话是花莲慈济医院打来的,他们说有人愿意捐出眼角膜给筱雨,要我们马上准备动手术……」
第一章
「侯先生早。」走进办公室,丁筱雨如履薄冰的奉上泡好的乌龙茶,然后站在办公桌前等候上司的差遣。
侯宇胜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脸上的眼袋让他看起来又老了几岁,深色的西装使他显得更是严厉且不近人情。
「我要妳整理的客户资料都弄好了吗?」他嘴角下垂的问。
她轻颔首,「今天就可以做好了。」
「妳是不是觉得做那些文书工作很单调无聊?」口气无形中多了些烟硝味,脸也拉得长长的,活像被人倒了几百万。
「嗄?」筱雨不解的看他。
「不要以为有邵允泽在背后帮妳撑腰,就可以命令我,既然妳是我的助理,就要听从我的指示。」
筱雨眉心下意识的皱了皱。
「怎么?我有说错吗?」他眼神不善,似乎只要她敢顶嘴,他正好可以借题发挥,给她来个下马威。
她垂下小脸,「没、没有。」
或许因为她是表哥邵允泽介绍进来的关系,上司对她总是怀着一份潜藏的敌意,以为她是被派到他身边当间谍。
原因不为别的,虽然同样是公司的骨董鉴定专家,不过邵允泽却占了首席的位置,加上他年轻英俊,女人缘又好,对骨董鉴定相当专业,许多客户都指名要他,因此他深得老板的器重,甚至希望延揽他为公司的股东之一,以防被其它同业挖角,这样的待遇难免会遭人嫉妒眼红,侯宇胜便是其中之一。
看他三不五时就刁难自己,偶尔还冷嘲热讽,筱雨早就心里有数,不过为了不让表哥为难,她都尽量忍耐,也比别人多一分勤奋努力,就是不希望同事以为她是走后门进公司,光领薪水不做事。
他继续发泄心中的不满。「不要忘了妳只是个小小的助理,对骨董一窍不通,是靠关系才进得了『盘古』,妳最好认清自己的能力。」
「盘古」是家骨董鉴定买卖公司,在业界相当知名,不但标榜拥有一流的骨董鉴定人才,还有一流的服务,只要接受委托,必定做到让客户满意为止,因此享誉盛名、有口皆碑。
「是。」筱雨垂下眼睑,不敢反抗。
不太满意她状似谦顺的态度,侯宇胜继续鸡蛋里挑骨头。「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跟我说,不要想越级申诉,别以为这样就有用。」
「真的很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为了不想造成表哥的困扰,先认错再说,虽然她根本没当过报马仔。
他打从鼻孔嗤哼一声,「妳明白就好。」
「是。」为了大局着想,只有忍耐再忍耐。
瞅了她好一会儿,侯宇胜嘴边的笑容多了点恶意。「对了!今天下午我要搭飞机到上海……」
听到这里,筱雨忍不住心里窃喜,上司出差这几天,自己就不用老是把神经绷得紧紧的,随时等着挨骂了。
「所以,夏董的那件CASE就交由妳去办。」他终于逮到机会整整她了,谁教她是邵允泽最疼爱的表妹。
筱雨瞠大黑眸,一脸慌乱。「我?!」
「没错,就是妳。」侯宇胜笑得假惺惺的。「妳是我的助理,我不在公司,当然就由妳来代理了。我这是在给妳机会学习,其它人的助理没有经过两、三年的调教,可没这么快就有独当一面的机会,更何况妳身边还有个无所不能的表哥,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妳。」
她无法违抗他的「好意」。「就我一个人吗?」
「妳也可以拜托其它同事陪妳去。」他眼底掠过一道得逞的光芒。「要是办不到就现在说,我好安排别人去。」
上司这么说无疑是在逼她接下这次任务,为了不成为他借机攻击表哥的把柄,筱雨只有答应了。「我知道了。」
侯宇胜就是看准她这个好说话的弱点。「很好,夏董可是公司的老客户,他喜欢搜集一些中国古代刀剑,这次看上一把战国时代的鎏金棱纹青铜剑就在一个叫韩拓的男人手上,我已经查到他昨晚刚从美国回来,也和他通过电话,不过他坚持不肯卖,资料上有他的手机号码和地址,我要妳想办法说服他点头,不管多少价钱都没关系,只要他愿意卖。」
「是。」
明明奸计得逞,他还故意装出一副慈悲样。「我可没有逼妳,是妳自己愿意的喔!」
筱雨咽下在舌尖打转的话,虽然没有把握,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我会努力说服对方的。」
「太好了,丁小姐,那这件CASE就全看妳的了。」只要她搞砸了,不仅可以要她走路,也等于削了邵允泽的面子,真是一举两得。
筱雨垂头丧气的走回座位,坐在对面的刘卉如将整包饼干塞回抽屉里,她有副圆润丰满的身材,大概跟喜欢吃零嘴脱不了干系。
「又挨骂了?」她压低嗓音问。
筱雨苦笑一下,「没有。」
刘卉如看她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也知道她在说谎。「妳也真倒霉,被指派到他底下做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跟妳表哥不对盘,明明自己没用,还牵拖人家邵先生比他厉害,真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算了!忍一忍就过了。」筱雨涩涩的说。
她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他就是看准妳这颗软柿子好吃,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骑到妳头上,要是他真的太过分,我想邵先生也不会不闻不问的。」
「我不想让表哥为难,妳不要告诉他。」姑妈他们一家人对她太好了,无怨无悔的扶养她长大成人,这份恩情她已经无法回报,如今她都已经二十四岁了,总不能在公司受到一丁点委屈就跑回家哭诉。
「妳呀……」还想再叨念几句,另一名女同事凑了过来。
「筱雨,呃,邵先生中午回不回办公室?」
筱雨摇了下螓首,「我不太清楚。」
「真的吗?」那名女同事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我是真的不清楚。」这是实话,虽然她和表哥比亲兄妹还亲,不过表哥也没义务跟她交代每天的行程。
把女同事的反应看在眼里的刘卉如要笑不笑的嘲弄着。「我说廖玉穗,这妳问她怎么知道?妳应该去问小罗,他才是邵先生的助理,应该最清楚邵先生的行程才对。」
对方登时涨红了脸,嗔恼的瞪着死对头。「我、我只是问问看而已。」
「妳找他有事?」
廖玉穗对筱雨绽出友善的笑容,毕竟她可是自己暗恋的男人的表妹,当然要多巴结一点。「我只是听其它同事说邵先生喜欢吃日本料理,所以早上多做了些寿司,想让他尝一尝,我也有帮妳准备一些,中午一块吃吧!」
「噢~~原来妳是想倒追邵先生啊!」刘卉如暧昧的睐她,虽然女追男隔层纱,不过像邵允泽那样的男人,不是任何女人可以抓得住的。
她被看得有些老羞成怒,「妳那是什么表情?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我就不信妳一点都不动心?除非妳不是女人。」公司里的女同事可是各个虎视眈眈,无不找机会要接近他。
「动心是动心,不过我很有自知之明,邵先生身边的女朋友不是名门淑女就是富家千金,各个都比我强,我怎么去跟她们比?我不会奢望,只是纯欣赏而已。」
「妳、妳在讽刺我?」廖玉穗当然听得出她话中有话。
刘卉如耸了下肩,「是妳自己说的。」
「妳──」她为之气结。
没心情理会她们的唇枪舌剑,筱雨翻着手上的资料,不晓得该怎么办。以前跟上司去和客户接洽生意,都只是当花瓶的份,从来没有机会插手,这次却要亲自披挂上阵,她真的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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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韩拓韩先生吗?」
手机终于通了,接电话的男人嗓音低哑浑厚,像是充满磁性的大提琴,不过办正事要紧,没有时间欣赏,她本能的屏住气息,严阵以待。「你好,敝姓丁,我的上司侯先生前天应该已经先跟你通过电话了,我代表『盘古』想请韩先生吃顿饭,不知道你……」
嘟、嘟、嘟……
虽然不是没有被挂电话的经验,可是对方未免太无礼了,而且还骂了粗话,筱雨怔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看来这位韩先生脾气不太好,不是好应付的人物。
筱雨真想放弃。她自认不是口若悬河的人,叫她去说服别人,恐怕到了最后被说服的人是她自己;可是,她又不想给表哥添麻烦,只好硬着头皮又打过去。
结果对方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挂断,之后再也打不通了。这种情形真的让她束手无策,要是连见个面都这么难,这件CASE根本谈不拢,等上司从上海回来,只怕会说得更难听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输了,至少不能丢表哥的脸。看这情形,只有亲自跑一趟了。下了决定,筱雨不让自己有退缩的机会,拦了出租车就直接杀到阳明山。
从仰德大道上山,两旁净是高墙围篱、门禁森严的巨宅大户,筱雨看着手上的地址,和运将先生按照路标找了上来。
「到了!就是这里。」开出租车有三十年经验的老运将指着左边的巷弄。「从这里进去应该就可以找到了。」
筱雨付了车资,「谢谢。」
出租车又沿着仰德大道下山去了。可能是台风快来了,阳光特别刺眼,亮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筱雨连忙撑开随身携带的折叠伞。
走进巷子里,只见高耸入云的树木遮蔽了天空,光线透过叶缝,一闪一闪的,在遮荫的效果下,多少降低了暑气。
没走几步路,果然看到一座传统日本风格的木造建筑物,人形的屋瓦十分独特,可能是以前日本人居住的屋子。顺着矮墙来到斑驳的红色木门前,门牌号码正是她今天要找的目标。
深吸了口气,伸出一根玉指摁了两下门铃,刺耳的声音连外头都听得见,可等了五分钟没有半点动静。筱雨不肯就这么打退堂鼓,又给它摁了两下,还是无人响应,这下她真的有些慌了。
来到矮墙下,筱雨试着伸手攀攀看,虽然高度不算太高,可是今天身上穿的是窄裙,行动起来不大方便。四下张望,她找到被丢弃在树下的椅子,有点像是小学生坐的木头座椅,真令人怀念,虽然四根椅脚微微摇晃,不过还算稳固。
将椅子搬到墙边,小心翼翼的站上去一只脚,想看看里头的情形,说不定这位韩先生根本在家,只是不想应门而已。
嘿咻!筱雨将双脚都踩了上去,仍有些胆战心惊,两手紧抓着矮墙,屏气凝神的抬起螓首一看──
「妳想干什么?!」
一个凶恶的男声冷不防的在矮墙下响起。
筱雨满脸惊恐的循声睇去,赫然见到有个横眉竖目的高大男人正两手扠腰的瞪着她看,顿时吓得她尖叫一声,双脚没有站稳,整个人往后倒,硬生生的摔了下来,幸好椅子只有三十公分的高度,不至于跌得太惨,只是受到惊吓的成分多了一些。
「唔!好痛。」她倒卧在柏油路上呻吟,手肘撞到地面,痛得麻痹了,一时之间爬不起来。
喀!红色木门应声开启,两条裹在洗白的牛仔裤内的长腿迈了出来,低腰的裤头没有扣上扣子,露出性感的肚脐,上身的衬衫也只是随便套上,古铜色的傲人胸肌令人垂涎三尺,裤管下还赤着大脚丫。
他语带嘲谑的睥睨她的窘况。「要不要扶妳一把?」话虽然这么问,不过他可是稳如泰山的站在那儿,根本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筱雨满脸通红的婉拒他的好意,揉着酸疼的手肘,朝对方投以尴尬的笑容,却瞥见对方的目光怪怪的,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赫然发现窄裙不知何时撩高到大腿上了!面颊彷佛要烧起来,她赶紧将裙子拉好。
好不容易站起来,筱雨摸了摸头发,再清清喉咙,试着展现自己的专业。「请问你是韩拓韩先生吗?」
韩拓陡地瞇起黑眸,高大的身躯逼近,无形中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我认得妳的声音,妳是『盘古』的人?」就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三番两次打扰他的睡眠,让他气得想杀人,现在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的,敝姓丁,这是我的名片。」她很高兴不用再自我介绍,手忙脚乱的从皮包里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因为紧张,话说得有些结巴。「因为昨、昨天打你的手机都不通,今、今天特地来拜、拜访你……」
韩拓烦躁的打断她。「不通是因为我不想接。我可以原谅妳刚刚企图擅闯民宅的举动,不想坐牢的话,就快点滚出去!」
「韩先生,你误会了,我、我没有要擅闯民宅。」筱雨一脸慌乱,试着对他晓以大义。「敝公司真的很有诚意,愿意高价购买韩先生的收藏,只要你出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