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聂箸文也站起身,整整衣衫,他挑眉嘲弄,「大哥,你何时变得优柔寡断了?你现在不将她吃了,小心将来情路不顺喔!」
爹娘那关便不太容易通过。从小就是完美典范的心爱长子舍弃了无数佳人,偏偏挑上了一个小丫头,这对他们的打击一定很大。
他懒懒地再加上一句,「大哥,再提醒你一句,她年纪虽然才十四,可这里——」他比比脑袋瓜,「可一点也不小喔!」
「我岂会不知?」笑睨弟弟一眼,聂修炜再邀,「真的不去?」以往大年夜,兄弟二人都会一块畅饮一番,平日各忙各的,鲜少有机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不去不去。」聂箸文挑眉一笑,「我才不想去插花!你自个儿去和那个小路痴默默相望吧!」他才没那么不识相加不知趣,「有机会,就多多展现一下你的真情挚爱啦!」
他还是回他的美人坞赏美人图比较好。即便打从心底认了那小路痴是未来的小嫂子,但爱美胃口,不是说变就变的,容貌尚称清秀的阿涛,可得给他一点时间才能习惯。
「那是当然的。」聂修炜也挑眉笑笑。从今而後,他必须更加努力,让小丫头早日看清他的真心——那绝不是儿戏!
只是,千算万算,他更加努力的成果,偏被他完美的性子一时不察地——丢了出去!
而拥得佳人归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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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七,是聂修炜的二十岁生辰,行弱冠之礼的日子。
不谈登门祝贺的富贾钜子、朝廷官员们,只需看一眼为此特意从关外赶回来为大儿子庆生的聂老当家及其夫人,便知聂府是何等重视大公子的成年之礼。
「祝贺大公子成人之礼。」
「祝贺大公子福寿齐山。」
「祝贺大公子二十弱冠。」
微笑著周旋於前来赴宴的各家商场夥伴中,聂修炜俊秀儒雅的脸庞上,带著一丝几不可见的无奈以及厌恶。
商界便是如此,不管你如何讨厌他人,笑著应对、虚与委蛇,是不可少的。
其实,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抛下众人,去见他的小丫头。
自大年夜後,阿涛对他虽一如以往,照样与他争论「她该做之事」,请教雕玉之技;可,偶尔望向他的眼神中,硬偷偷多了一丝属於女儿的羞涩,而这,已让他心喜不已了!
昨天,他曾问她,他的弱冠之礼她会不会送他礼物?阿涛竟脸红了!一手便将他推出门,在合上门板之前说了一句:「明日你就知道啦!」
为此,他几乎一夜无法成眠,所有的心思全都在那句笑语中。
小丫头会送礼物给他?她会送他什么?送他礼物,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大公子,笑得这么开怀,一定要多喝几杯。」
他笑,仰首不假思索地灌进一杯。
「大公子,年少有成,真令我们汗颜呐!来来,我们乾一杯。」
他笑,仰首又是一杯辛辣之物下肚。
「大公子,年方弱冠,便可独力承担起一府重任,真是厉害哪!」
「大公子……」
他依旧扬著笑脸,盘旋在挤满商贾巨富的大厅里,耐心应对,不见一丝轻慢,可一颗心,早已飞到清玉楼,飞到他的小丫头身上。
阿涛到底要送什么礼物给他?
第六章
「阿涛,阿涛——」
略带些醉意,聂修炜在终於送走满厅宾客後,便身形不稳地急忙赶回清玉楼,想见他的小丫头,想看一看她到底要送什么给他。
摇摇晃晃地跨进清玉楼,迎接他的只有花烛一片昏黄。
挥手遣走了身後的朝阳,聂修炜努力睁大有些迷蒙的双眸,想找出那个扰了他一日一夜的小丫头。
「阿——涛——」他的呼唤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传开,可那个小丫头却依旧不知所踪。
「难道害羞躲起来了?」他喃喃,正要再喊,却耳尖地捕捉到楼上极小的敲打声。
清脆而又有节奏,一听便认出那是阿涛在雕玉的声音。
可恶的小丫头!今日是他弱冠之日耶!他最大是吧?还说要送礼物给他,可已快三更天了,礼物在哪呀?不在厅里等他也就罢了,竟还在沉迷於雕玉!这不是摆明了不将他聂修炜放在眼里吗?
撇撇唇,快步上楼,他不假思索地转到阿涛房门口,举手推门便进。
一进门,便看到阿涛正伏案聚精会神地忙於雕刻。
「喂,我的礼物呢?」聂修炜大步跨到小丫头背後,伸手拍拍她的背。
「哇——」冷不防地被拍一掌,差点吓掉阿涛手中的刻刀,拍拍受惊的心,将桌上的小东西一手握起,这才回头,「大公子,你干嘛吓人?」
「我吓人?」伸手拉过一把木椅,紧挨小丫头坐下,聂修炜挑挑眉,「没做亏心事,怎会怕人吓?」伸出大掌晃晃,「东西呢?拿来!」
他的礼物……呵呵,不用别的啦!只要将小手搁到他掌中,他就满意极了!可,若能再附上小丫头的娇躯,自然就最好不过。
他一说完,就见阿涛那张圆脸瞬间涨红。
呵呵——如他所料!
「礼物呢?」羞什么?他可等了好久了呢!
「没、没——」红著小脸儿摇摇头。
「还没准备好?」
「对、对——」点头如捣蒜,阿涛甚是紧张,握紧的手在轻颤。若大公子不满意这礼物,该怎么办?
「傻丫头,不用准备得多好!」聂修炜单手支颔,笑睨著愈加紧张的小人儿,「我不会笑你的。」
其实,他心中已大概猜到小丫头的礼物是什么了。看,平日不甚在乎外表的小丫头竟细心地穿上了她一直不接受的湖绿罗裙,及腰的乌发往日都是草草绑成一条粗辫,今日却是梳起了可爱的发髻,甚至别上了一朵小小的珠花!清秀的脸上虽依旧未施脂粉,可在烛火的柔光里,却显得那般诱人!
「阿涛——」聂修炜的嗓子微哑。这是他渴盼了好久的女子哪!他不由得伸出微颤的大手,搭上心上人的柔肩,「阿涛,我不会笑你的,你想送我什么呢?」
「我、我——」红唇启合几次,偏挤不出答案,只好咬一咬唇,心一横,把一直紧握的小手摊在他面前。
匆匆瞥上一眼,聂修炜不甚在意地一笑,「阿涛,现在是送礼时间。等一下再讨论雕玉吧!」小丫头再怎样沉迷於雕玉,也不必在这重要的时刻吧!
「你先帮我看一下啦!」她不依,举在他眼前的小手没有一点後撤之势。
「天哪!」聂修炜几要仰天长啸,在这柔情蜜意的一刻,她非要这么不识情趣吗?
「帮我看一看啦!」小小的手似捧著世间唯一的珍宝,摊在他眼前。
无奈地叹息几声,聂修炜只得草草瞥向小丫头一直捧在掌心之物,依稀看出那是一枚玉指环。
材质取自白脂玉,但可惜含了不少斑黑的杂质,不算什么上等玉质。伸指取过用指腹摸了下,细微的刺痛感说明这指环内侧打磨得不太成功。
平日他所接触的都是绝世好玉,完美的雕品早已养刁了他的胃口,这玉指环让他挑剔的眼神不想再看上一眼。
「怎样?」阿涛紧张地瞪大双眼,屏住呼吸听他发表意见。
「你从哪里找来这玩意?」他摇头轻笑,「不是我太挑剔,可你看——」将那玉指环上的缺点一一指给她,「形状不圆,环上尚粗心地留有刻痕,此乃雕玉大忌。」
套在指尖上的玉环轻转一圈,完美的性子让聂修炜说不出一字的违心之论,「再来,这环内极其粗糙,雕工又不精美,实在不能算是什么玉雕。」
「还有呢?」紧张雀跃的心,稍稍冷下来。
「还有?」他好笑地耸耸肩,带著醉意的双眸忽略了心上人的失落与挫败,「这只能说是件失败的作品,若我见到雕这玉的人,那我会劝他别再走雕玉这条路了,免得丢了玉匠的脸!」
并非他聂修炜恶毒,实在是这玉指环入不了他的眼。二十年来触目所及的,净是珍品,何时见过这不值一文的小玩意儿?
「阿涛,你从哪得来的?扔掉算了,省得凝眼!」
不等阿涛回答,聂修炜轻轻一弹指,便将那玉指环弹向窗外,玉指环,就此失了踪迹。
他扔了它?毫不在乎地便丢了它?!
「阿涛?」他的一颗心都在期待他所以为的大礼,而醺醉的视线,再一次将心上人的失落视而不见,「我的礼物呢?快给我,别再浪费时间谈什么玉雕啦!」
「那玉指环你真的看不上眼?」她垂首低喃。
「我看得上才怪呢!」聂修炜笑著逗她,「我早对你说过了,喜欢哪件玉雕,就去拿,何必捡那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呢?」伸指弹弹那低垂的额,兴奋充塞全身。「我的礼物呢?快拿来!」呵呵,如此良辰美景,不谈情说爱太不应该了!
「你扔了。」
「我扔了?」笑出声来,聂修炜被醉意侵袭的脑筋再也转不动,「你要送我的不是那枚破指环吧?你明知我最不缺玉雕,那些绝世珍玉我尚且不看在眼里,更别提那什么不入流的小东西,你别开玩笑了!」他胡乱地探手,将阿涛揽近身前。
干嘛死撑,爽快地将自己送上来不就成了?
「你醉了!」伸手轻轻格开两人亲密的相偎,阿涛已无什么伤心之感,伸手扶著已快睡著的人,「走,我送你回房。」
「礼物呢?快快拿来,不然我会生气喔!」聂修炜脚步不稳地任阿涛扶著,回到他卧房,「难道我的真心你还没看到?」
「我早已看到了。」阿涛扶他躺在卧杨上,细心给他盖上锦被,「只是,我的心你不屑一顾而已。」哽咽的低语,伴著滴滴泪珠,悄悄消失在房内。
她的心意,他看不起——
而她,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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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时——
「什么东西?」
躲过从天而落的不明物体,跟著伸手一捞,便将那东西收进手心里。
举高手中的灯笼,聂箸文眯眼细瞧手中的不明物体——玉指环?
摇摇头,不怎样喜欢这普通万分的小玩意儿,但,聂箸文仰头一瞧,忽地玩味一笑。这小东西,似乎是初学雕玉之人的初次大作哪!
侧耳又细听了一阵楼上的对话,顿时眼一亮,握紧手中物,扭身便往回走。
算了,反正他只是出门几天便会回来,不用去向大哥告别了!
至於这玉指环——他代为保管一阵子好了。此时此刻,楼上的情景似乎不宜他人插手。
聂箸文耸一耸肩,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走出清玉楼院门,融进了墨色的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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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刻——
提著灯笼,阿涛也走出了清玉楼,就著微弱光线,低垂著头,在楼前的绿地、花坛中,找著她的玉指环,寻著别人不屑一顾、随手丢弃的——那颗女儿心。
伤心,自然是会伤心的。
记得那年,她为了找不到学雕玉的地方而闷闷不乐,爷爷曾对她说过一句话:「爱,便要努力争取。」
她想了好久好久,她确定她爱雕玉,这一辈子只想与雕玉为伴。
所以,她千方百计地来到聂府,为的,便是希望可以学到更巧妙的雕玉技术。为此,她受过苦,失败过不知多少次,可对雕玉的热情,让她一次次地坚持了下来。
没有玉雕师父指点,没关系,那一件件藏在石头阁的玉雕珍品,便够让她学上一辈子了。
想想,当初进石头阁工作时,她又挨了多少骂?
「这玉雕是这样摆的吗?」
「你家的玉雕是用水巾擦洗的吗?」
「你真懂玉雕保养的方法吗?」
「你白痴呀!」
回头想来,那数次的斥责真是大公子少有的举动,而也是那一次次的斥责,让她更用心、更努力地学习有关玉的一切知识。
渐渐地,大公子责骂不再,有的只是重重一哼或是无语沉默。
而她,也不再提心吊胆。
可,她依然在举起刻刀的时候,一次次的失败了。她从没雕成功过一次作品。有时候,她也想放弃算了,反正她一个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这雕玉技术并不见容於身为女子的她所拥有。
但,她却总是不肯就此死心!如果她放弃了,那么她之前所吃的苦、受的委屈,又有何意义?
於是,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不知道大公子怎会对她动心,不了解大公子看上她哪一点,她原先是不相信这一切的,毕竟,现实中,有太多太多的阻碍摆在他们面前。
可,大公子还是一点一点地渗进了她的生命。
他和她谈论玉雕、他邀她共赏珍玉、他教她雕玉技巧……她不知她是否就因此而将大公子悄悄地放进心里。可,她却知道,为了雕玉,她不顾内心所阻,一脚踏进了清玉楼。
为了雕玉,她抛掉一切,包括她的小小傲气,接受了大公子给予的一切,只要,能学到雕玉技巧。
原先,她真的是以为这样的。
可在大年夜那晚,她才蓦然明白,她的心,除了雕玉,又多了一样——大公子!
一切,全都乱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是为了雕玉才接受大公子的吗?
那夜,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胡乱搪塞一句「再看看」。看,是要看大公子是不是真心;看,是要看自己到底是抱持了什么念头。
再下来,她真的用心在看。
她看到了大公子真心对她,她也看到她的内心,除了雕玉,还有大公子的存在。因为,她是那么急切地想将自己的第一件作品,送给大公子。
雕玉,是她这一生不变的痴狂。
可,想急切地将生平第一件作品送给一个人,那代表什么?
她的心,真的沦陷了啊!
那不入眼的玉指环,是她的女儿心。
她鼓起勇气把它摊在大公子眼前,可他却那么不屑一顾地随手丢了它!
他说自己是真心对她,她还能信吗?
或许,今夜他随手一扔,是他醉酒後的无意动作;可,那却也让她猛然领悟到,就算没有这随手一扔,他们的未来也是一路坎坷。
两个个性完全不同的人,能无间隙地契合在一起吗?
他,那么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真的不会用挑剔的眼光来审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