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公司的开幕酒会。”
“那量很大吧?我们……”
“放心。我们只是负责提供几道特别一点的菜色,量不会太大,可是利润不错喔!”
初雪不太懂得利润,但她看著思佳一脸得意高兴的样子,微微的笑了。
她只是很单纯的高兴又有得忙了。
她喜欢忙。忙的时候人不会有太多时间思考和回忆……
第七章
今天,关外一早就进入备战状态。
“仲文”公司的开幕酒会,要由他们提供一百五十人份的餐点。老板娘秋晨也会回来帮忙,顺便还从她老公的运输公司借调了两名壮丁(她很清楚店里唯一的“壮丁”不太管用)。
不仅仅是要准备晚宴的餐点,今天关外还得照常营业,到了下午四、五点,一群人都累瘫了。
“好了,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剩下把东西送去仲文公司。”
“我不行了……”阿贵倒在吧台,拒绝再把眼睛张开。
“王大哥和李大哥,就麻烦你们了!”思佳把装饰用的雕刻蔬菜送上货车。
“我也去。最后的装盘工作还是得由我来做。”初雪上了货车。最后就决定由初雪跟两位帮忙的壮丁把东西送去。
“呼。终于赶出来了。”秋晨跟思佳看著远去的货车。
“希望一切都顺利。”秋晨开口说。
“放心,有初雪在,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思佳笑说。
“好了。那我得回去准备晚餐了。晚上如果太累就不要营业好了。”
“不行!那样上门的客户会失望的。”
“是吗?可是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放心。我会想办法把阿贵叫起来的。”思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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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贵之刚下飞机,就往仲文企业赶去。
那是他在台湾投资的新公司,看准了最近台湾地区的几项重大公共工程标案。
一个新公司的开幕酒会,尤其是一个海外的公司,本来不需要他这个幕后的金主亲临的,可是他这回来台湾还有一个目的。
根据调查,古初雪离开了日本,出境资料显示她的目的地是台湾。
不过资料在这里就断了线。因为除了古蕴莲是台湾人以外,她跟台湾没有任何关连。就连古蕴莲也离开这个地方二十几年了,所以可能的关系人并不多。过滤的结果,并没有她出现的迹象。
派出了那么多眼线都找不到她了,难道他出现在这个地方就会碰上她?这种机率不用想都知道渺茫的可笑。而明知如此,他却还是来了……
“藤堂总裁,已经到了。”
加长的礼车停在台北市一栋刚落成启用的超高摩天大楼前。
藤堂贵之步出车外。
台北的夜晚很热闹、台北的空气很潮湿、台北的街道很宽广……她就在这里的某处吗?
他的眼神转黯了。
负责招待他的台湾代表,紧张的看著他阴暗沉默的表情。他们不知道哪里惹得他不高兴,那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藤堂贵之的背景有多硬,在日本的势力有多大。
“藤堂总裁?”
“进去吧。”他面无表情的率先往前走。
开幕仪式乏善可陈,不过是一些无聊的致词,与当地的政商名流见面,说著不得不说的场面话,聊著肤浅片面的话题。
藤堂贵之一面应付著这些人,一面在心底感到无比的厌烦。他一边跟面前的经济部官员礼貌的交谈,一边无聊的将视线投向四方。
“对不起。”他丢下正在谈话的对象,急急的追著那个背影而去。
会是她吗?有可能吗?
几个大步缩短了距离,他的手已经搭在那女人的肩上
“咦?”转过身的女人先是一脸讶异,然后在看清楚是他的时候,绽开灿烂的笑容。
“藤堂总裁。”
心好像从高处直直坠落到地底,又像是被人从腹部打了一拳,他紧紧咬著牙……
不是她。
那是某个来台湾发展的日本女明星。
“藤堂总裁看起来很累。刚下飞机就赶来这里,实在是很辛苦呢!”女人偏著头微笑,有意无意的对他眨眨眼。
藤堂贵之一直瞪著她不说话,那女星也开始感到些许尴尬,没多久便摸摸鼻子离去。
他站在原地许久,胸口的郁闷始终无法散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强烈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竟然只为了一个背影与她相似的女人……
“藤堂总裁,您还好吧?”
台湾方面的负责人看见他怪异的沉着脸,上前关心的问。
他马上回过神来。“没事。”摇摇头,也甩掉自己纷乱的心思。
“那就好。对了,您一直没吃东西吧?要不要尝尝我们这附近一家很有名的咖啡馆做的日式小点?味道很道地呢!为了要招待您,我特地请他们做了几道料理,都是他们店里的招牌小菜。”
接过对方善意拿过来的盘子,藤堂贵之道了谢。他不认为在这里可以找得到合他胃口的东西,但是礼貌上他仍然必须多少吃一点。
他几乎是一把叉子上的食物送进嘴里,整个人就呆掉了。
“怎么样?好吃吧?”
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鸡肉串烧,这个味道,这个酱汁,这种感觉……
记忆如潮水翻涌,将他淹没……
不可能……不会有这完全一模一样的口感……
他很慢很慢的放下叉子,虽然他此刻心跳得很快,但他的表情却完全看不出来,他很镇定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你说,这是一家附近的咖啡馆做出来的?”
“是的。怎么样吗?”
“那家咖啡馆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地址、电话?做这个料理的人是谁?她现在在不在这里?”
有点被藤堂贵之一连串的问题吓住了,台湾的负责人愣了一下才回答。
“咖啡馆叫做关外。我应该有它的名片,不过要找一下。
“他们的人在酒会前有来,不过应该送完货就回去了。”
“把它的资料找来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咦?可是——”这件事情有这么重要吗?
“我说现在!”
“是……是的。请您稍等一下。”
藤堂贵之捏紧了拳头。
不可能认错的。那是雪做的,绝对是她。不可能有这么相似的……
就算不是雪,他也要亲自去看一下,把事情搞清楚。
“来……藤堂总裁,我把那家咖啡馆的名片拿来了!”
匆匆忙忙奔回来的男人喘著气,把一张名片交给藤堂贵之。“啊……藤堂总裁……你要去哪里?酒会才进行到一半哪!藤堂……”
再怎么唤也唤不回来了。藤堂贵之一拿到这张名片就转身大步走出去,留下一脸愕然的台湾负责人。
“难道……藤堂总裁对于餐饮业也有兴趣?”他只能百思不解的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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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名片上的地址,藤堂贵之搭的计程车让他在一个小巷弄里下车。
巷子不大,刚好又是垃圾车来收垃圾的时间,显得特别拥挤。他为了避开一个匆匆追赶垃圾车的冒失行人,而被挤到某家店面的骑楼里。
突然之间,他看到了古初雪。
那是她吗?五官明明就是她……可是……他几乎认不出她了……
头发剪短,皮肤变黑了,穿著白衬衫、牛仔裤的她,看起来完全没有他记忆中的那种娃娃般的易碎感。她跟一个男人各抬了一包看起来有相当重量的黑色垃圾,正等著垃圾车靠近。
藤堂贵之愣在当场。
他不敢相信她会变这么多。首先是那条裤子——她以前从不穿裤装的。然后该死的——是谁准许她剪掉长发的?!
然后垃圾车靠近了,她抬起垃圾袋往垃圾车上丢,那袋子太重,她还颠踬了一下。她身边的男人问要不要帮忙,她微笑说不用,咬牙把袋子丢进车里。
震慑与愤怒将他淹没。她竟然在做这种苦工?!她何时需要做这些的?!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娇贵的照顾著、细心呵护著、捧在手心疼著的人儿……为什么她要这样作践自己!?
他想要立刻冲上前去,质问她。可是正在他跨出一步的时候,看见了她身边的男人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她仰头大笑。
那个笑让他僵住了。
他没见过她那样笑。印象中,她不是像个瓷偶似的面无表情,就是哀戚的流著泪。就算是在他们最亲昵的那段时间,她迷恋的看著他的眼神里,也总是不经意的带著担忧。
而她此刻的笑,灿烂的刺眼,快乐的可恨。
他既愤怒又惊恐,直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却无力挽回。
就在藤堂贵之怒视著她跟那个男人的时候,初雪与那个男人已经转身进入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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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雪第二次往身后望去,阿文忍不住问:
“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好像有一种有人在看我的感觉……”那感觉令她很不自在。
“咦?”阿文也转身看,可是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初雪歉然的说。“走吧!我们回店里。”
店里客人不多,只有几个上班族占据了角落的一桌。而思佳在后面洗碗盘。
“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们倒垃圾。”
“这不算什么,本来就是应该阿贵要做的。这家伙又不知道摸鱼摸到哪里去了。”阿文摇头叹息。
“没办法。今天是真的比较累。我看这是他这几年以来工作最辛苦的一天了。”
阿文低头看表。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次了。
“真是……到现在还不回来……不知道跑到哪去……该不会不知道我会来接他吧?”
“我想你不用太急。我泡杯茶给你喝吧,他应该就快回来了。”
被看出心急的阿文,有些尴尬的垂下头,坐在吧台前的位置上。“谢谢。”
初雪开始泡茶。他看她的动作看得呆了。每次看初雪泡茶都让人觉得有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不只是泡茶,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就是有一种天生的优雅。虽说这一年以来她给人的感觉已经“平民化”不少,可是在不经意之间,还是会流露出怎么也掩饰不了那种贵族般的华丽气息。加上她说话有些微的日本腔,让人不由得好奇她的来历……
初雪将泡好的茶恭谨的送到阿文面前。受到她的影响,他也不禁正襟危坐的接下茶杯,好像这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我可以问吗?你来关外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做这么棒的料理?”
初雪停下啜饮的动作。有一刻阿文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可是过了好几秒钟,她淡淡的笑了。
“以前啊……我是日本一个很有权势的男人的情人喔。”
阿文瞠大眼。花了许久时间才消化这个令人惊异的事情。
“那——你又为什么会来到关外?”
初雪的眼神飘向远方。
“我犯了一个情人最不该犯的错误。”她低声说。
“什么是一个情人最不应该犯的错误?”
“我爱上了我的资助人。”
此时初雪脸上哀戚的笑容,让阿文说不出话来了。
那深沉的悲伤表情……究竟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身为一个朋友,他很想帮助她,却又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所以他只是伸出手,越过桌面,握住她,给她打气。
这时阿贵惺忪著一双永远睡眠不足的眼推开店门走进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怔愣住,他眼里的睡意消失了,从来没有过的……张的好大……
然后就只剩下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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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晚上。关外照例是生意兴隆、人声鼎沸。
思佳跟初雪忙翻了,就连阿贵也很难得的没有偷懒摸鱼更没有跷班,所以连带的本来应该放假在家休息的阿文,也为了陪阿贵而跑来帮忙。
在吧台后。
“贵,”阿文抢走阿贵洗杯子的工作,他知道他最讨厌洗杯盘了。“下次休假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也约阿雪跟思佳一起去好不好?”
阿贵停下倒酒的动作。
“为什么?”
“没什么。我看她们似乎除了工作,生活就没有其他寄托了。而且,她们好像都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阿贵低头咬著牙。 “你最近倒是常跟阿雪聊天的嘛……”
“是啊!阿雪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又温柔、又善良、又煮得一手好菜。她有勇气追寻独立,吃得起苦,这点是我觉得最难得的。”
阿贵打开了水龙头,里面的水一直往下流,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怔怔看著水流……
“贵,你在发什么呆?”阿文发现了,帮他关掉水龙头。他摇头,宠溺的摸摸阿贵的头。“你老是这样迷迷糊糊的。”
他是没有“某人”的温柔细心。“你别管我!去厨房帮阿雪啊!”他拨开阿文的手。
“又闹什么别扭?”阿文皱眉,他不喜欢阿贵不让他碰。
“我就是别扭。你走开!”
再有耐心,阿文也受不了这样的拒绝,他有些动怒的转头走开。他真的去厨房找阿雪了……阿贵失神的望著眼前的酒杯。“阿贵,客人还要加点十杯鸡尾酒。”思佳把单子放在阿贵前面。
阿贵一定会碎碎念。上次他还跑去跟客人说,除了果汁以外,不准加点呢。没看过这么大牌的酒保。
想不到他只是点点头,把单子收下来。
“咦?”思佳把身体越过吧台,手伸出去摸摸阿贵的额头。
“你干嘛?”
“没发烧啊!可是你今天怎么了?对了,你今天好像没迟到耶!”阿贵抿唇瞪她,没说话,又继续低头闷闷的做事情。
“太奇怪了!你一定哪里有问题。我去跟阿文说。”思佳往厨房走去。“不准去!”阿贵抬高了声量。
思佳愣住了。阿贵是常常闹脾气没错,可是她从来没有看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他的眼角红红的,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
“怎么了,阿贵?”
他低著头不说话,一把抓过手边要用来调酒的马丁尼,仰头倒了一大口。
“阿贵?”她真的开始担心了。
“不要管我!”他用力抹嘴,泛红的眼睛戒慎的瞪著她。
他的样子让她联想到一只受了伤的小野兽。他在流血,可是又拒绝任何人的帮助。
门口的风铃声响起,她转头看见有客人上门。思佳没办法,只好暂时丢下他先去招呼客人。
“欢迎光临。”
思佳的笑容在看见那客人的时候稍稍僵硬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有一张冷硬而严肃的脸庞,她的记忆底层有过一个类似的影像,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是……“他”。不过不可能的……“他”是不可能来找她的……
只不过是一个相似的身影,就让她的心情受到这么大的震荡,可见她还不曾痊愈。思佳敛起苦涩的表情,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