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欲言又止,眼光仍是惊疑不定。「是怎么做到的?」
「我从小就睡在寒玉床上,这对我根本不算什么。来吧,我能做到,你就能做到。再龟缩下去,我真要认为你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谢锋鎏最恨他用阿斗比喻他了,被这么一激,管不了屁股会不会被冻烂,咬紧牙关一屁股坐下,在姚静的注视下,强忍刺骨的寒意,盘腿坐起。
「你应该还记得运功的口诀吧?」姚静微扬的唇角夹带着抹淡讽。
「我当然晓得,就是气运丹田……」他没好气的回道,提气之时,发现体内有一股热气往丹田集中,随着他的意念扩散向四肢百骸,心中一喜,更加专心的运行真气。
两个周天后,从股间窜上的寒意,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他逐渐进入物我两忘,将寒意抛离。
*****
谢锋鎏被一股乱针刺骨的尖锐寒气唤醒,急急忙忙的想捉条被子来盖,触手尽是冰寒,他大叫一声滚下床。
正好走进房间的万福连忙扶起他,「少庄主,你醒了最好,二公子要我五更天唤醒你,请你到练武场见查总巡,开始一天的功课。」
谢锋鎏听得太阳穴一阵悸痛,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怪不得他会被寒气唤醒,原来是睡在那张会冻死人的寒玉簟上。只要他的真气稍泄,寒玉簟上的冰寒之气便会乘势进入他体内,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成冰块!
该死的姚静,竟用这种方式敦促他练功!
「我知道了……」他咬了咬牙,对他的安排无法拒绝。
他很清楚如果想以五年的时间练就傲人一等的武艺,就得比别人下更多的苦功。谁教他以前好玩,不肯好好练武。
来到练武场,查中野躬身朝他行礼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冷肃着一张脸,以严师的姿态毫不留情的折--不,是锻炼他。
约莫一个时辰,他全身筋肉像要散了似的酸疼不堪,万福将累瘫了的他送进浴室,放进一桶用药草熬成的浴汤里,送上一大碗弥漫着刺激人食欲的香郁浓汤。谢锋鎏这时才发现自己又渴又饿,迫不及待的灌进嘴里。
比起昨晚的苦药,这简直是天堂里的食物。入嘴的甜蜜如甘泉般滋润了喉头的干涩,顺着食道流进胃里。他只觉得口齿生津,冰凉的液体赶跑了体内的燥热,他逸出满足的叹息,沉人浴汤里舒缓僵硬的肌肉。
直道浴汤变凉,他才不情愿的起身,由着万福为他更衣。
他全身舒爽的被带进议事厅,猛然发现一票人正等着议事。天哪,他还没吃早膳呢,不会那么命苦的要他空着肚子面对跟一干属下吧?
说也奇怪,他其实并不觉得肚子饿,是之前那碗甜郁的浓汤的关系吧?他不确定的想着。
就这样,他被迫坐在主位听着姚静与众执事商量事务,姚静没当他是闲人,不厌其烦的为他解释各方事务的运作方式,直磨到午时,才解散众人与他一起用膳。
「未时一到,我让秋风和木叶陪你练剑。」
「他们两个?」谢锋鎏不确定的瞪视两名看起来约莫十岁的侍僮。姚静真的说要他们陪他练剑?
看出他的轻视,姚静挑高眉,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别小看他们,你要是能打败秋风和木叶的联手,丁烜毅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他还是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姚静不急着说服他,等一下他就知道了。
第五章
一个人不能太骄傲自满,尤其是不可小觑比自己年龄小的人的能耐,谢锋鎏在这点上是受够教训了。
从吕锻金、姚静,到秋风、木叶,一个个年龄比他小,却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挫败,不得不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怎么连小孩子都比不上!
这激起了他天性上的不认输,在屡败屡战中,时光匆匆过了五年,从秋风与木叶的手下败将,进展到跟他们打成平手,他的自信心一点一滴的恢复,在终于打败他们一次后,他忍不住回想起五年前姚静说的一句话。
你要是能打败秋风和木叶的联手,丁烜杀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真的吗?他还真有点想去找丁烜毅证实这一点,把他脸上的傲慢自大给打下来,好向吕锻金证明他谢锋鎏做到了五年前的承诺,再不是从前那个只懂得花天酒地的纨夸子弟!
这五年来,他没有玩乐,只有不断的苦练再苦练,除此之外,就是擎天庄远近的事业打理,他每一刻钟都像在打仗似的,即使在睡眠中都是紧凑而不得闲。
这样的他在面对吕锻金时,再不会像从前一样的感到自卑吧!如今的他是个实力不逊于李岩、丁烜毅的有为青年,他要她对他刮目相待!
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吕锻金刮目相待呢?这其实只存在谢锋鎏自己的想象中,他并没有具体的计画。
是以,当姚静议事到一半,突然道:「我们也该遣媒去向笑天堡提亲了!」谢锋鎏顿时怔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看大哥高兴得目瞪口呆,想必对联姻之事十分赞同。」那双充满调侃的慧黠黑眸似笑非笑的朝他照来。
他登时涨红脸,语调粗哑的低声咆哮:「你胡扯个什么?」
「我哪有胡扯?」
姚静以眼神示意众执事退出议事厅,只留总巡院查中野在一旁静坐,笑容可掬的接着道:「这全是为了擎天庄与笑天堡的利益。笑天堡可说是吕姊姊的嫁妆,谁娶了她,等于拥有了笑天堡。打从吕姊姊的三年父丧期一过,笑天堡的门槛几乎被提亲的人潮给踩坏,其中以影剑门丁家去得最勤。可这两年来,吕姊姊却一一回绝了包括丁烜毅等向她提亲的名门子弟,除了父仇未报这个因素外,最大的原因在于向她提亲的人中没有一个是她看中意的吧。我左思右想,什么样的对象会让吕姊姊中意?吕姊姊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而且在等这位意中人来向她提亲,才一直拒绝别人?」
「你认为她的意中人是谁?」他没好气的问。
「不就是你嘛,大哥!」姚静夸张的叹了口气。
「我?」他怔住,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在胸臆间发酵,但随即被一盆冷水给打醒,僵着脸低吼:「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姚静摇头叹气,「你想想,滇、黔一带尚未婚娶的名门子弟都向笑天堡递过婚帖,唯有身为擎天庄少主的你未曾遣媒去问,所以我想吕姊姊一定是在等你。」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可谢锋鎏很清楚不是。
他阴沉的瞪视姚静那张美丽绝伦的面容。男人没事长这么美干嘛?想迷惑谁呀!他越看越火。
「吕锻金不是在等我,是在等你!」他一字一字的从齿缝中挤出,眼中射出夹杂着嫉妒的愤怒。
「我怎么听这语气有点酸溜溜?眼光像是恨不得把我一口吞吃入腹?」他边笑边道,气得谢锋鎏再次咬牙切齿。
「哎,你吃我的醋没道理。」他再次叹气。
「谁吃你的醋了?」谢锋鎏赌气的别转过脸不看他。
「一张脸臭成这样还说没吃醋?我说大哥呀,我与吕姊姊情同手足,没有男女之情。」
「是吗?」他从鼻腔里哼出他的质疑。「吕锻金每次见到你的亲热样,即使是瞎于都可以嗅到她对你的……哼,总之,若要问我吕锻金中意的人是谁,除了你外没有别人。所以天杀的,不要说吕锻金喜欢的人是我!明明你自己想要她却故意把她推给我,是想让我信以为真,在她面前自讨没趣吗?我没那么容易上当,你高兴的话,自己去娶她好了!」
「哎哟,真是越听越酸了。」若不是怕他恼羞成怒,姚静真想大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女人呢,五年前还自认为是脂粉帐里常胜军的你,没想到竟一点都不了解女人的想法!你用点脑筋嘛,吕姊姊若当我是情人,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的与我搂在一块?大凡女子在心上人面前,都会有几分害羞和拘谨,就因为吕姊姊只当我是弟弟,无男女之分,才会当着众人的面与我这般亲热。如果她当我是意中人,反而要避着我呢。」
见谢锋鎏神情仍有怀疑,姚静轻叹了声。「你有见过她对李岩抱抱搂搂的吗?在她心里,李岩不只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兄,还是令她仰慕、心生好感的异性,女性的矜持让她无法以对我的亲密来对待李岩。再说,你刚才说得那么大方,但只怕我真的去娶吕姊姊,有人会拿剑追杀我呢。何况我若成了笑天堡的乘龙快婿,就不能再当擎天庄的诸葛亮,你可得准备好自己管事喔。」
「我……才不需要你呢!」实情是,他听了就想哭,一颗心都碎了。呜呜呜……他哪根筋不对劲,竟建议姚静去娶吕锻金!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还有那个李岩,他从未当他是对手,没想到他会是吕锻金所仰慕、心生好感的异性,亏他以前还这么崇拜他,李岩怎么可以!
「我当你是气话。」姚静微哂道。「虽然我没有终老擎天庄的打算,但得等到你能自立,才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为了尽快达成这个目标,擎天庄与笑天堡必须要联姻。」
「你说联姻就联姻呀,你把我跟吕锻金当成什么?」他别扭的回答。
「说话别那么冲,如果你们对彼此没有感觉,我怎么撮合都没用。」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说吕锻金对我有什么,是不是?」他越说越生气,气他也气自己。
姚静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知不知道他会信以为真!而一旦信以为真却发现事情不是这么一回事,教他拿受伤的男性自尊与碎裂的心怎么办?
「吕姊姊是否中意你是一回事,先问自己是否喜欢吕姊姊吧!喜欢的话就去追求,自个儿在心里胡思乱想,吕姊姊也不会是你的!」
「我没说我……喜……」他结结巴巴,就是无法全盘否认。
「你自己清楚就好,没必要说服我。」姚静对他的口是心非头痛了起来。「这件事我会先探吕姊姊的口风。还有一件事,我们派驻在大理的探子回报,说李岩从清云道长口中探得重要线索,自点苍回笑天堡途中遭到不明人士的狙击,幸好他机警的躲过。午膳过后,我就出发往大理,与李岩共商大计。擎天庄就交给你,有事可跟查叔商量,再飞报给我。」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用你时时刻刻在身边耳提面命。」他嘀咕道。
「我知道你长大了。」姚静的回答顿时让他啼笑皆非,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他连寒毛都没有的下颔,装出老成持重的沧桑样。「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再听我唠叨了,可为了对义父及家父有所交代,我还是得再多说一句,请你好自为之。擎天庄的下属个个有能力,也都对你尽忠,千万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闻言,谢锋鎏不由朝天翻瞪了一个白眼。
*****
姚静前脚才走,李岩派来的信差后脚就到。
「什么?吕师妹离家出走?」谢锋鎏看着信简直难以置信。
虽然吕锻金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鲁莽的,但之后的表现倒不是个冲动行事的女人,她怎会离家出走?
「堡主留书出走,说要到擎天庄找谢二公子。」信差恭谨的禀报。
谢锋鎏当然明白他口中的谢二公子是指姚静,心里跟着不是滋味起来。庄外的人甚少知道姚静不姓谢,还以为他是他的亲弟弟呢,可他不但不是他的亲弟弟,还是吕锻金离家出走要找的人。
「吕堡主又不是没来过擎天庄,有必要因此留书出走?」他狐疑道。
吕锻金这五年来到过昆明三次,每一次都是由李岩护送前来擎天庄做客,为什么这次不肯等李岩?
「堡主不知何故与李爷大吵一架,嚷着要到昆明。李爷因有事待办,希望堡主等他半个月,堡主却在隔天不告而别,李爷立即派人追踪,察知堡主在半途巧遇影剑门的丁少门主,两人结伴往昆明来。李爷因走不开身,要小的赶到贵庄禀报,希望二公子能亲自去接堡主。」
谢锋鎏越听胸口拧得越紧,一种混杂着酸意的愤怒和不快袭上胸口,他绷紧强壮有力的下颚,深黑的双眸危险的眯起。
「你说她跟丁烜毅结伴同行?」
信差被他语气里的暴怒吓了一跳,浑身冷热交替,竟不敢迎视他锐利而冷峻的眼光,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回答:「是的。」
「该死的!」他忍不住诅咒出声。
吕锻金是笨蛋吗?难道她不知道丁烜毅对她怀有野心,竟然跟他同行?丁烜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正人君子,她就不怕孤男寡女惹人议论?还是她根本就对丁烜毅有好感,所以不怕他对她做出不轨的事!
「姚静去大理了。」他阴沉的回道。
「二公子不在庄内?」信差表情错愕,有些不知所措。「这可怎么办好?」
谢锋鎏眉头一皱。没想到姚静才离开,就发生这种事情要他伤脑筋!
「万福,立刻要飞云卫与这位小哥去搜寻吕堡主的下落,另外叫雷霆卫预备,一有消息,咱们立刻出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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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卫出发不到一天,立刻传回消息,谢锋鎏得知吕锻金与丁烜毅来到昆明附近,可恶的丁烜毅竟不直接送她到擎天庄,反而怂恿她前往路南参观当地有名的石林风光。
谢锋鎏听完报告后便知不妥,丁烜毅分明心怀不轨,若让吕锻金继续跟他在一起,不知会发生什么乱子。他再也坐不住,点齐雷霆卫成员出发。
来到路南境内的山区,透遇茂密的芦苇丛,望向宛如一弯新月的湖面,村庄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相辉映,纷纷投映在湖水上有如一池碎琉璃般耀眼。
今夜,热闹缤纷,正如新月湖畔的彝族村落举行的盛大婚礼。
彝族男女嗜酒,遇到婚丧大事必举行隆重宴会,今晚的婚礼更形铺张,有他们惯常喝的荞麦酒及玉米酒,猪羊牛鸡的烧烤应有尽有,可说是丰富极了。
村人不分男女老幼围在一块弹琴、吹箫,唱歌、跳舞、吃肉、喝酒,每个人都显得兴致高昂,就连在异乡为客的吕锻金与丁烜毅都融入欢笑声中,只有他,只有他……
谢锋鎏越想越呕。
他兼程赶来,一心悬念着她的安危,她却跟丁烜毅在这里放浪形骸!
瞧她粗鲁的大口喝酒吃肉,还跟着那些野男人又跳又唱,心里可曾想过他在芦苇丛里喂蚊子的狼狈凄凉?
「少庄主,我们为什么不过去?」万福低声咕哝着,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在这里饿肚子,不去加入村子里的热闹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