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戏谑的话,鲁冰玉沉默了,她静静地也把脸转了回去。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不说话,且维持了十几分钟之久。
严千书先吭声打破沉默,他说:「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对不起把你扯进来,回去我再帮你善后。」
善后?他是指要帮她跟学校解释吗?但旷课就是旷课了,已经是事实了。
「但是……为什么要找我?」他不是有很多兄弟吗?
「因为我高兴。」
「哪……哪有人这样子的?太过分了!」鲁冰玉真的生气了,她大声地嚷着,并且抓了一把沙子往他脸上丢去。
她的举动令严千书不由得楞住。
「你干什么啊?」直觉反应,他面露凶恶。
「我……」她咽了一口口水。
把沙子丢出去之后,鲁冰玉就后悔了,不过车好严千书并没有太在意,他反而说--
「哈!我以为你很胆小,没想到居然会动手。」
「那、那是因为你真的很过分,所以我才……」
「喂!」
「我叫鲁冰玉。」
「喂!鲁冰花,拜托你以后可不可以有胆子一点?只要你有意见,就大声说出来、骂出来啊!」
「可是……」
「就是有许多像你这样的逊ㄎ丫,所以才有一堆人被欺侮,你越是这样,别人就越想要欺侮你!」
「可是直到现在,也只有你欺侮过我,没有其他人呀!」呼!终于说出来了。
「真的?」他很意外。
「对!」她用力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欺侮个够!」长臂一捞,抓着鲁冰玉,他将她往海里带。
「做什么?不……不要,我怕水!不要啦!放开我……」
旱鸭子鲁冰玉死命地挣扎,当作煞车用的脚用力地在沙滩上画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却还是逃不掉严千书的恶整。
哈哈大笑的他把鲁冰玉拖到海里,害她被浸了一身湿,不过幸好最后他放了她,并未真的让她吃到水,所以她才可以往岸上走去。
只是,大概是因为水的阻力太大,还有她想回岸上的欲望太强烈,走得太快的她居然滑了一跤。
她扑进了海里,等她站起来,便惊觉某样重要的东西已经遗失了。
「啊!我的眼镜、我的眼镜!」
她近视的度数很深,没有眼镜就像瞎子一样,两手拨着水面,试图找回那副陪了她许多年的眼镜。
这时严千书靠了过来,「眼镜掉在海里了吗?在哪个位置?」
「好象在那里!」指了个位置,闪闪发亮的水波之下,她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物体随着波浪忽前忽后。
「我帮你拿,你上去等我。」严千书一说完,立即蹲进海里。
听话地,鲁冰玉走回岸上,她看着严千书忽地站起、忽地蹲下,可就是没见着他找到自己的眼镜。
十分钟过去了,忽然吹来一阵凉凉的风,鲁冰玉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此时一滴雨正好落在她的脸颊上。
「下……下雨了!」擦掉脸上的雨滴,却有更多雨落到她头上、身上,忽然下起一场雨,她再次大喊:「喂!不要找了,下雨了!」
白雾般的雨,瞬间已让鲁冰玉湿透。
抱着身体还觉得冷的她,见海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便不顾怕水的天性往海里冲去,一来到严千书身边,立即抓着他往岸上走。
「你的眼镜还没找到!再一下子!」他对她喊。
「没关系。」
「是我害你丢了眼镜的,我得帮你找回来。」
说完,他又想钻回海里,但鲁冰玉却紧紧地、死也不放地抓住他的手臂。
「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走了!」大雨落在她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就连说话都会吃进雨水。
「但是……」
「快走!」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她不喜欢下雨时的海,那就像翻脸无情的阎罗王,会吞了人。
那一天回去后,严千书怎么了,鲁冰玉并不知道,或许被骂了,又或许被打了。而她呢?则被婶婶叨念了整整三天。
学校方面,对严千书做了较严重的惩处;而她,因为严千书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所以只需要劳动服务两天。
唉!不知道自己该谢谢他,还是该恨他?虽然一切都已恢复原来的平静。
几个星期后,她依旧还是一个有考不完的试,并等待着暑假来临的国二学生。
然而那天的际遇,就好象海面上的一朵浪花,即使碎了,也不会影响浪潮前进的方向……
「冰玉,你明天是不是要缴课后辅导的钱啊?」吃完晚饭,鲁先生坐在客厅看电视,他问向正在收拾碗筷的鲁冰玉。
「嗯。」将碗筷拿到流理台,鲁冰玉下意识地看了正在洗碗的婶婶一眼。
似乎只要提到钱,婶婶都会出现有点不悦的表情,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碗拿到水龙头下冲洗。
可不知怎地,这种情形却让鲁冰玉感到不安。
「婶婶,碗我来洗就好了,宝宝刚刚我也喂他喝过奶了,您可以先去休息。」她说。
「不用了,你先去洗澡吧。」
「嗯。」停顿一会儿,她轻轻应了一声,并转过身去。
「冰玉!」
「嗯?」听到婶婶唤自己,她转过身来。
「虽然婶婶平常对你不是很好,但是我也不是故意想这样,你……唉!你只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懂?」喃喃自语一大串,最后她还是说:「算了算了,没事,去洗澡吧。」
「喔。」
虽然觉得奇怪,但准备好换洗衣物,鲁冰玉还是进了浴室洗澡。
浴室里水声哗啦哗啦地很吵,但洗澡时却是她脑子最清醒的时候。
她不停想着婶婶刚刚欲言又止、十分无奈的表情。
婶婶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如果是想跟她说有关她的事,那么她能够理解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得到结论,她开始专心洗澡,然而等她洗完澡出来,却换成鲁先生喊她。
「冰玉,你过来一下。」
鲁冰玉按着包覆满头湿发的毛巾走了过去。「叔叔,什么事?」
「刚刚你洗澡的时候,你的朋友来找你。」
「我的朋友?」这个时间谁会来找她?
「是上次被学校处罚的那个男孩子,他住在对面是不是?」
「嗯。」严千书?他来找她做什么?不由自主地,她的心狂跳了一下。
「他好象还在外面。」
闻言,她立即抬眼看向窗户,不过她看不清楚外头有没有人。
「他好象有什么急事。」鲁先生说。
急事?会吗?
经过上次的事,严千书已经让叔叔、婶婶印象不好了。「那……」
「有什么事你们在外面讲一讲就好了,如果有问题,你叫一声,叔叔马上就出去。」
「喔。」鲁冰玉马上往玄关走去,动作迅速地穿上拖鞋。
见她准备开门出去,鲁先生突然开口问:「对了!你知道那个男孩子是宝硕企业负责人的儿子吗?」
「宝石?」什么宝石?鲁冰玉回过头来,不知怎地,她居然觉得叔叔的眼里有着闪亮的光芒。
见鲁冰玉一脸困惑,他霍地一笑。「算了算了,跟你讲了你也不知道,去吧去吧!」
「嗯。」
不再回头,她一出门就看见一道人影杵在围墙边,他的脚边似乎还摆着一只大箱子。
「嘿,妳洗完澡啦。」见鲁冰玉出来,严千书站直身子,并朝她走去。「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没有。」她不停伸手抹去自头发流到脖子上的水。
「你的头发还没干耶,那天的雨水让你湿到现在喔?」
「不、不是,我刚刚洗头。」她始终垂着眼眸不太敢看他,不过他穿便服的样子比穿制服好看,感觉自在许多。
「呵,我知道,跟你开个玩笑啦。」
玩笑?好象不怎么好笑。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喔,那个。」他指着后头的箱子,「能不能请你帮我保管?」
「什么东西?」
「别紧张,抱好啰。」严千书将箱子抱了过来,并用力地塞进鲁冰玉怀里。
「好重!」天哪,这里头到底装了什么?接过箱子,鲁冰玉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这里面是我的秘密和梦想,不要摔坏了。」不知怎地,他突然笑得很无奈。
打开箱子,鲁冰玉看见了里面装着的东西,那是一些摄影器材,包括相机、伸缩脚架和一些长镜头。
「这…:这些,你要我保管?为什么?」她很惊愕。
「因为如果我把它们留在家里,肯定会被我家的老头子丢掉。」
「但是……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找不到其他人。」
「可是你不是……」有一群一起打架的兄弟?
后面这一句,鲁冰玉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不过严千书懂她的意思。
「你说那群人?哈,别笨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宝贝中的宝贝,但是在他们眼里却成了好几箱好几箱的香烟。如果我的这些宝贝变成了没有用的东西,我唯你是问,听到了没?」改不了恶习,他恐吓她。
「喔。」她居然真的让他恐吓成功。
忽然沉默下来,他看着鲁冰玉好奇地翻弄箱子里的东西,喃喃自语:「唉!如果你能好看一点点,我就把你。」
「啊?」猛地抬起脸,她皱眉。
「噗!你的表情真好笑。」他还以为她没听到咧。
闻言,鲁冰玉的脸更皱了。
「哈哈!不过说真的,如果你真的能好看一点,也许……算了算了,我走了,你要好好保管我的宝贝,总有一天我会来拿回去的。」
说完,挥挥手,他就往自己的家走去。
嗄?他的话竟然没说完就走人了!还有,他说的总有一天,到底是什么时候?
「喂!等一下,严千书!」
街灯昏暗,四周一片寂静,鲁冰玉像蚂蚁唱歌般的呼唤声,没传进严千书的耳朵里。
然而她也没想到,那一晚居然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隔天早上,因为那一箱东西失眠一整夜的她,忍不住去他班上找他,却得到他已休学,不会再来学校的消息。
他去国外念书了,真的去了,留给她一箱子的「他的梦想」,也留给她满心的失落。
为什么失落?
她不晓得,只知道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从他家摔门而出的身影,也看不到他和人打架的凶狠模样,更不能听他叫自己七小姐。
七小姐?
虽然她不喜欢听他那么喊自己,可是……
唉!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第三章
人的某些记忆会随着时间淡去,但有些记忆却会被藏在心底,等待着某个人、某件事物悄悄地将它唤醒。
匆匆地,十几年过去了。
「冰玉,你房间的东西整理好了没?等一下我就要出门了!」楼下,鲁先生大喊。
「喔,等一下,就快好了。」
楼上房间里,鲁冰玉快速地收拾着自己的日常用品;几天前她在市区的某间大公司找了份工作,因为每天通车实在太累,所以在叔叔的建议下,她在公司附近和同事分租了一层公寓。
今天刚好叔叔有空,可以帮她将东西搬过去。
「姊姊,看这里!」
喀喳!
鲁冰玉正忙着,耳边竟传来按下快门的声音,一抬头,看见的是那个今年上小四的小鬼头。
如果说时间会在它走过的地方留下痕迹,那么从孩子的身上是最容易找到的了!想当年,他还在她怀里吸奶嘴哩,现在居然会拿着数位相机到处搞怪了。
「有没有把我拍得好看一点呀?」对着白白嫩嫩的鲁小弟笑了笑,她又继续整理东西。
「有啊,妳看。」拿着相机走了过来,他将刚刚拍下的那一幕显示给鲁冰玉看。
「啊!眼睛闭起来了啦。这样好了,你重照一张,我尽量不要动,好不好?」
「Ok,No problem!」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哇,英文耶!」
「嘻,我还可以讲整篇的。」
喀喳!
再拍一张,这张是成功的。
「让我瞧瞧。」伸手拿过相机,她看了看萤幕上的自己。
萤幕上的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她的暴牙已经在上个礼拜整牙完成,现在可整齐了。
丰润的脸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眼睛是杏仁状的;她的皮肤白白的,尤其是鼻翼附近的皮肤更是白里透红。再加上清汤挂面的发型,严格说起来她和小时候根本没有多大的差别。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维持原状会让她有一种安全感;这几年来,她做过最大也最让自己意外的决定就是-一矫正了她的牙齿。
呵,曾几何时她也敢露齿笑了,以前还有人笑她是七小姐呢!
「嘿嘿,这部相机赞吧?连青春痘都可以拍得像火山一样喔。」
「你自己存零用钱买的吗?」
「是妈买给我的,比我班上那个爱现鬼的还高级喔!我明天要带到学校去,他看到一定会气死,哈哈。」
「嗯。」她意思、意思地笑了笑。
小弟是婶婶的心头肉,几乎什么都给他最好的;但也因为如此,这个小孩隐隐约约会流露出一点霸道的个性,在同侪之中很爱出锋头。
继续把玩着相机,一会儿后他突然问:「姊,你是不是搬出去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啊?」
「会呀,谁跟你说的?」
「我妈呀。」
「婶婶跟你说的?」
「妈跟我说,你搬出去之后这个房间她要拿来放东西,如果放了东西,你以后不就不能睡了?所以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回来住了。」
闻言,鲁冰玉有点失落;虽然她真的要搬出去了,却没想过以后连回来睡一晚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既然婶婶这么说了……
「小弟,以后如果我回来了,你的床再借我睡不就好了?我要和你一起睡!」他还小的时候,几乎天天吵着要跟她一起睡呢!
「不可以啦!要是让那些女生知道我跟姊姊睡,会被笑!我才不要!」
「嗯……你长大了,怕被女孩子笑了喔?可是只要不说出去,谁知道我们睡在一起?」
她一边讲话,一边从床底拉出一只纸箱,那只纸箱干干净净地,连里面的物品也一尘不染,就跟当初某人将它交给她的时候一样。
鲁冰玉顺手打开箱子清点时,却让一旁的鲁小弟产生了兴趣。
「咦?那是什么?借我看看……哇!是相机耶,还是摄影师用的那一种!姊,你有相机怎么不告诉我?嘻嘻,给我玩!」
立即把数位相机扔到床上,他兴匆匆地就要抓起箱子里的单眼相机,眼尖的鲁冰玉及时拉住了他粗鲁的手。
「不可以!」她阻止他。
瞪着她,他微怒地问:「为什么不可以?借我玩一下啦!又不会死!」他的手又伸了出去,却被鲁冰玉啪地一声打回去。「啊!为什么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