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本来想唤住姊姊,叫她待会儿,无奈正想开口的时候,展云熙却挡住她的视线,似笑非笑的说道:“上来吧!还等什么?我拉你。”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展云熙忽然向前蹲了一步,拉住她的手臂,轻轻往上一带,这下突生变数,清芷吓了一跳,低叫出声,展云熙遂立即伸出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将清芷抱离地面,放在船板上。
这陡然的接触让清芷的脸迅速胀红,她感受得到对方结实的胸怀和陌生的气息,不属于自己却让人无法呼吸的气息。展云熙的手牢固的挽著她的腰,她觉得窘迫难当。
“放开我!”清芷伸出手试著想推开展云熙的胸膛,那样她会比较好过一点。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展云熙让她靠在一根柱子上,右手握著清芷的纤小柔夷,左手仍丝毫力道不减的紧箍著她的腰。
“你干什么!会被别人看到!”她可没忘记展云熙是谁的未婚夫。
“别乱动!”展云熙低喝,清芷愣了一会儿,马上又挣扎起来。
“那你走开啊!”清芷怒道。
展云熙费了好大力制止她,将她钳制住后,才说:“你让我把话讲完,否则元熙也在船上,让他看见可不好。
“什么?展二哥也来了?过于惊愕的清芷双目圆瞪,不可置信。
下意识的她有不好的预感,想要拔腿就跑,展云熙却抓住了她。
“别走,你到底听不听我把话说完?”
“不听不听不听!我不要听,我要下船!”清芷撇过头不去看他,倔强地喊。
展云熙闻言,忽尔露出连自己都不自觉的笑容,轻道:“我不会再逃避了。”
清芷皱了下眉头,不过没说话,她不太了解那是什么意思。
“你的怒气,你的不满,甚至是你潜藏的任性,都往我这里发泄吧!我不会再逃避了。”
“你少发神经,放开我,让我下船。”清芷嗤之以鼻,他有病哪!
展云熙却像故意忽视她的话般,不动如山,只自顾自的往下说:“你拒绝元熙了,你对自己诚实,那么,我也不该再逃避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啊!反正跟我又没有关系。”清芷随便的答了一句。
展云熙却若无其事地说道:“跟你有关,我想帮你。”
“你少来招惹我这个瘸子就是大大的帮忙了!”清芷冷笑。
“总而言之,我不会让你退缩的。”展云熙指尖略微施力,萧清芷的手腕便隐隐生疼。
“‘姊夫’,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她瞄了船头一眼,宛玥正要走过来,展云熙要是再不放开她,这下可就完蛋了。
“我不觉得。”展云熙缓缓道。
正在注意宛玥动向的萧清芷听到这话不免错愕。“什么?”
“对你,付出多少我永远觉得不够。”展云熙在她耳边说完,便马上放开了她,往船的另一头走去。
正好在此时,船也动了,渐渐远离岸边,清芷本可乘著尚未离岸太远的时候跳上陆地,但一来行动不方便,二来听见了展云熙那句涵义颇深的话,竟尔浑身动弹不得,如遭雷击般地站在原地。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清芷脑中一片混乱,却又因此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欢喜?
为什么?她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这……这真的是欢喜吗?她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萧清芷啊萧清芷,你为什么会对一个自己决定一辈子都不原谅他的人所说的一句话而怦然?你之前发过的誓又算什么?
“阿芷,你从方才就站在这里?”
是宛玥的声音,将犹在迷幻中的她拉回现实,清芷机伶伶地浑身一颤,这才完全回复正常,面对站在她面前的宛玥,一股莫名其妙的愧疚竟涌了上来。
宛玥浑然不觉,依旧是那副没事人儿的模样。“走吧,咱们去看看风景。”
清芷被动地任由姊姊牵到船首,却发现展元熙也站在那,不免脚步略微迟滞。展元熙发现身后有人走来便回头相看,眼神在接触到萧清芷那一秒而惊喜,却又在下一秒因她的畏怯而变得无奈。
“阿芷,高兴点,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宛玥低声说道,她向来很少点拨清芷该做什么,只是今天瞧清芷有点不对劲,才藉机提醒她。
清芷很难露出真心开怀的笑容,她的心里盘踞环绕太多太多的心事,一下子是展元熙,一下子是展云熙,一个让她歉疚自责,另一个却让她不知所措。
自嘲的笑一刹那间逸过她的唇角,展元熙却没注意到。
“清芷,昨晚睡得可好?”展元熙关怀的轻声说道,心想清芷难得出游,前一天晚上绝对是充满兴奋之情难以言喻,可能因满心期待而睡不著,是以有此一问。
清芷心想,整晚都在做心理的拉锯战,要去不去使她在床上翻身翻个不停,怎么可能睡得香?但她却仍然口是心非地点点头,说道:“还好。”
就在此时,冷青棠由后方走来,见他们三人位在船首,便道:“这里的风水特别好吗?怎么大伙儿全往这挤?请到里头坐吧!”
展元熙闻言便要伸出手扶清芷,清芷却下意识缩了个身避开去,展元熙见状也没有表示什么,便让开身子,等宛玥和清芷走过去才跟在她们身后。
冷青棠是明眼人,当然看得出来这一切的气氛与寻常时不同,但是事不关己嘛!因此他的想法,除了有趣还是有趣。
待四人都进入宽敞的船舱之中后,展云熙已然在座,端著酒自饮自酌,态度甚为悠闲,清芷讨厌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便故意坐在看不到他的地方,没想到她才一落座,展元熙便毫不避讳的坐在她的对面,要为她铺排一切,众目睽睽之下又难以拒绝,只有默然接受。
冷青棠落座后,望著窗外一片好水如镜,宁淡美景,心下先醉几分,便笑著说道:“今日有幸,与诸位同游杭州,见此江南美景,果然诚如展兄所言,令人流连忘返。”
宛玥微微一笑,望了清芷一眼,看她神色凝重,便将手伸过去轻轻握住清芷的手,清芷感受到一阵淡淡的暖意,脸上的表情便缓和了,不再那么紧张。
众人说笑一阵后,船也已驶出一段距离,宛玥遂便牵了清芷的手出舱观赏,秀儿尽职地随在身后。
船无声无息的撩开一道道水痕,宛玥看著湖面,突然说道:“你现在的心情,是否就像这湖水一般?”
“啊?”清芷一时会意不过来,但看了宛玥视线著处,便马上明了,却又不知做什么回答,只问:“姊姊,你会读心术吗?”
宛玥淡笑。“什么读心术?我有那么神吗?”
“我总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清芷看著姊姊的背影,终于说出埋藏心中已久的疑惑。宛玥从未正面回答过她的任何疑问,而超然的举止娴雅,让清芷渐渐的想依靠她。
“有些事情用眼睛就看得出来了。”宛玥说道。“比如这湖水,本来平平静静的,但是只要一艘,或者两艘船划了过去,它的水面马上皱成一片,化作涟漪圈圈,只要仔细注意,就看得出来。”
“姊姊。”清芷觉得宛玥说这话实在莫测高深,她在心中暗自玩味,似乎了解,却又像忖度不出姊姊的真正意思。
站在她们俩后方的秀儿,甭说一知半解了,根本就是有听没有懂,船划过水上当然会有波纹哪!有眼睛的人当然也会看到啊!这有什么好讲的?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口,赶快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最重要,乘两人都尚未讲话的空档,秀儿将挂在手上的两件披风递上前,说道:“两位小姐,站在外面谈天是很好啦!但请小心不要著凉了。”
宛玥随手接了过来自己套上,挥手示意秀儿去帮清芷穿,一边又笑道:“好仔细的丫头,倒害得我舍不得把你许给别人了。”
清芷闻言看了秀儿一眼,后者听到这句话也是双颊生晕,一颗头垂得低低的,结巴道:“大、大、大……大小姐别开我玩笑。”
“谁开玩笑了,我说正经的。”宛玥结好带子,一脸再正经不过的表情。
“秀……秀儿才没打算嫁人……我要一直服侍大小姐和二小姐……”女孩子家嘛!总要给它含蓄一下。
宛玥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早知道我是白担心了,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凡事照顾周全的好丫头去哪再找一个?原来秀儿不想嫁人呀!那么也好,你就陪咱们姊妹俩过一辈子罢!”
秀儿一听,整张脸马上垮了下来,又不能很没矜持的立刻改口说不要免得被逮著话柄,只好面有菜色地跺跺脚,表情是气恼无奈又害臊。“大小姐,你总爱拿我说笑,我是为了你们的健康著想耶!不颔情也就罢了,还要害我当老姑婆吗?”她话才一讲完,马上发现不对劲,宛玥却已经笑了出来。
“这下可露馅儿了罢?”她戏谑地说道,此时她的神情全是慧黠淘气,平日的淡然素雅不知躲哪儿去了。
“大小姐!”秀儿这下血液直往脑门冲了土来,连耳根都胀成一片深红。
宛玥笑得十分开怀,就连满腹心事的清芷,也因宛玥高明的套话伎俩,而忍不住微微一笑。
舱外三人的说话声,在里头的三人也全数听进耳朵里,冷青棠更是讶异,没想到宛玥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于是说道:“宛玥姑娘才貌兼备,世间已属难得,又不自恃甚高,展兄,你可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啊!”
展云熙可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你说什么?宛玥好是很好,那干我什么事?”三杯下肚,他略有微醺,讲话的口气也渐渐大起来。
冷青棠早就知道展云熙和清芷的关系恕不寻常,所以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太大的惊讶,反倒是展元熙不免愕然。
“大哥,你忘了吗?宛玥姊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呢!”这酒有那么烈吗?让人一喝就不知天南地北,连自己有未婚妻都忘了。
展云熙只是不想提起这件事,并非醉酒,反而脑袋清楚得很,他没有回答展元熙的问题,又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后,才颇不满意的说道:“这差薛老三的黄汤差多了。”
冷青棠挑眉不语,倒是展元熙心生疑窦,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便起身坐到兄长面前,很认真的问:“大哥,你刚刚说宛玥姊跟你没关系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毁婚吗?”
展云熙闻言皱眉。“我几时说过要毁婚了?”
“那你方才的话……”展元熙尚未说完,展云熙便伸出左手手掌“啪”的一声捂上弟弟的嘴。
“元弟,你紧张过度了,咱们今天可是出来游山玩水,不是审犯人的,懂吗?”见到对方点点头后,展云熙才满意的将手放下,展元熙一向对大哥是又敬又怕,便不再向他问话,但这并没有让他停止欲一窥究竟的想法,他只好转移目标,朝坐在一旁纳凉的冷青棠下手。
“冷公子,我大哥平素常这般地藉酒浇愁吗?”
藉酒浇愁?我怎么看不出来?冷青棠撇撇嘴角,颇为不在意的挥手说:“你放心,他是嗜酒如命,千杯不醉的海量,在吉川时候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这么喝一次,看习惯就好。”这还算小意思哪!不过冷青棠为了维护他们这一票朋友的好形象,当然很自然跳过去不讲,免得展元熙以为是他们把他的大哥带坏的。
“真的?”展元熙看大哥一杯接一杯,虽然在家为他接风洗尘的时候他也喝了不少,不过像现在这样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嘴里灌倒是第一次瞧见,不免心下怀疑冷青棠话中的真实性。
冷青棠大概知道展元熙内心的想法,便笑道:“展兄回家以来收敛很多,避免令尊令堂担心,不过请你看在他憋了这么多天,酒虫早已馋馋欲动的分上,就多多包含罢!”而且这些酒还不是薜家酒铺里头的极品,平常展云熙根本是不屑一顾,如今连这些都肯喝,恐怕他真的想喝酒想得都快疯了,冷青棠很能体谅的摇了摇头,展元熙则是不可置信,莫非今天大哥肯出来就是为了解放酒禁啊?
当晚,他们如同先前的计划在船上过夜,而除了展云熙喝酒喝到床上去外,大家都聚在大厅之中谈天赏月,伴著一杯茗茶和淡淡的薰香,宛玥抚琴挥弦,一曲“宛转歌”,声动而韵雅。
”月既明,西轩琴复清。寸心斗酒争芳夜,千秋万岁同一情。歌宛转,宛转凄以哀。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悲且伤,参差泪成行。低红掩翠方无色,全徽玉轸为谁锵?歌宛蒋,宛转情复悲。愿为烟与雾,氛氲对容姿。”
清芷是听过姊姊唱歌的,可是却不曾听她唱过这首曲子,咀嚼著歌中真意,心里也不知怎地涌上几抹酸楚,嗳,萧清芷,你如此多愁善感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不耐久坐,清芷退出厅外,展元熙本来要送她回房,她却拒绝了,只是一个人站在甲板上,遥望岸上夜景与天空星辰。
另一边,展云熙则刚从房中出来,那点酒当然醉他不倒,只是想休息一下让脑袋清醒,他和衣走上甲板,不经意地抬头,便见著了清芷的背影。
一阵风吹来,清芷的身子抖瑟了下,她不想回房去,却又想多看一会儿夜景,所以便双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搓了几下,不意一件披风竟围上她的肩膀,为她阻隔了寒风的夜袭,那种体贴,不会是先念她几句不保重自己身体再为她披上衣服的秀儿,那么就是……
“展二哥,谢谢……”萧清芷边回头边说,却在看清楚来人后,硬生生的将那个“你”字卡在喉咙中,讲不出话来。
展云熙嘴角挂著一抹笑容。“没关系,差一个字而已。”
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轻松,让萧清芷反而不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他,他好难懂,令人费解,她想将披风脱下来,却被展云熙按住。
“你一定得要这么倔强吗?那也不必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这句话说得口气不轻不重,清芷盯著他瞧,等他把话接下去。
展云熙见状,便说道:“你真的那么讨厌我的话,干脆就把我推到湖里去喂鱼算了。”
清芷终于开了口。“淹得死你吗?”
“自然淹不死,好让你多推几次,消消你的气。”展云熙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