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当然不是呀!我也希望你是一个阳光少年,拥抱青春热情在太阳底下奔跑,那看起来多健康……”她忍不住又问:“你爷爷是不是有虐待你?”
“他也没有虐待我,只是对我要求比较高一点。”
“喔!”可伶嘀咕一声。“那就无法赚人热泪了。”
倪振东敲了她头一下。“你居然希望我有个悲惨的童年来赚人热泪!”
“那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他沉思了一下,才淡淡地说:“我不一定是我爸亲生的。”
“咦,为什么这么说?”
他一拢眉。“这是很多人的猜测,我爷爷就坚持说我不是倪家人,而且我和我父亲并不像。”
“你还记得你爸爸的样子吗?”
“记忆很模糊了。”
依稀只记得他常常笑,而母亲很温柔,小手常常是凉的,脑海里常浮起她在家里忙碌的样子。
“那你怎么知道不像?”
“家里有他的照片。”
“你一定是倪家的人。”
“为什么?”
“如果你不是倪家的人,你祖父为什么要苦心栽培你成为接班人?如果你爸爸只是逢场作戏的话,那你祖父为什么要气成那个样子?因为你的父亲是他唯一的独生子;而豪门子弟偶尔风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你父亲却违背你祖父的意愿,跟一个女人私奔,如果是一时糊涂的话,为什么经过了几年还没有回来倪家?”
他一震,眼睛和她清澈的双眸相接触,他心里飞快地转著各种情绪。
“而且你爸爸一定很爱你妈妈。”她又在他心里投下一颗炸弹。“他们两人一定很相爱,爱得不顾世俗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抛弃一切厮守在一起。你爷爷一定曾经找到过他们,但你爸爸坚持不回倪家,否则为什么一发生意外,你爷爷一下子就把你接回倪家。他一定是因为怨恨儿子和抢他儿子的女人,所以才瞎编这个故事来骗你。”
二十年来,在他心里日日夜夜被灌输的观念一点一滴地被瓦解,他……他真的不是私生子?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他有一对相爱的父母?有一个和谐的家庭?
“振东。”她担忧地叫他,他的脸色很难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额上泛出冷汗,之后脸上有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里因为这种可能而激动。
“可伶。”他沙哑地唤她,紧紧抱住站在他面前这娇小的人,高大的身躯还微微地颤抖著,重重压著他二十几年的梦魇像日出一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些在她是想当然耳的事情,都是可以用常情推算出来的,但振东处于其中却被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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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人走进店门,可伶抬头微笑说:“欢迎光临。”
看得出那是一个非常有身份地位的人,他的浑身上下写著成就和权势,拄著一根拐杖,身边有两个随从人员。老人有深刻的眉目,面容冷峻而严肃,腰杆挺得笔直,锐利的目光扫向她。
一看清老人的脸后,她模糊觉得那侧脸、还有神情是似曾相识的。
老人向身边的随从人员吩咐。“你们下去吧!别让人进来。”
“是。”动作整齐一致地走出去,然后守在店门口,看来就像两尊门神。
看来来者不善,她原本单调平凡的生命里,因认识振东后,什么都变成有可能了。
老人严肃地看著她,有股凌厉迫人的气势。可伶看到那熟悉的神情后,不禁脱口而出——“振东。”
他的眉扬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和振东有关系?”
“对。”
“因为振东的关系来找我?”
“对。”
她递给他一杯苦茶,他看也不看一眼,可伶忍不住提醒。“那是苦茶,对你的身体好,你会喜欢喝的。”
“何以见得?”
“因为振东喜欢喝。”
他未置一语,但可伶知道有些东西在他眼里融化了。他举起杯来喝了一口,先是皱了皱眉,然后还算勉强地咽下去。
可伶也不搭理他,一人静静地捏纸黏土,在一个小脸上加上了眉毛、眼睛和嘴巴,一根根地黏上头发,才一会儿工夫,一个有著庄严五官的老人家就活灵活现了。可伶满意地继续为它加上头发、眼镜,还有衣服。
倪义峰咳了几声,不满受到她的漠视。但可伶头也不抬,仍专心地为娃娃做修整。
倪义峰皱了皱眉。现在为了很多理念的不合,他和振东之间已经势如水火了。他派出去专门侦看振东的人带来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看来振东恋爱了,几乎每天都往“绿野仙踪”走;但在公事上,他依旧冷淡自持。然而在倪义峰的眼里,他的孙子确实有些微细小的变化。
很难相信面前这个娇小、年轻,看来平凡到一无可取的女人,居然让他孙子、他一手教大的倪氏接班人著迷。他真怀疑倪振东的眼光,多少名门闺秀、官家千金为他倾倒,他居然会选上这个平民百姓!
如果她长得娇媚如国色天香也就罢了,偏偏她是极普通之姿。如果她的家世傲人还说得过去,但她只是一间小小的花店老板,这在倪氏看来跟个贫民没两样!
“郝小姐。”他威严地喊。
可伶抬头扫他一眼,稍稍停下手边的工作看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刚刚不是说是因为振东的关系吗?”可伶蹙著眉。怪了,怎么才刚刚讲的话,他一会儿就忘记了。
倪义峰一窒,感到血液往上冲。“你想嫁给他吗?”
什么!嫁给他?
“没有,从来都没想过。”她坦白讲。
他的下巴缩了一下。“哼!你未曾想过你要嫁到倪氏?那你又何必接近振东?”
“是他自己找我的,”她无限委屈。“动不动就来这里吃饭睡觉,赶都赶不走。”
他的嘴巴张了起来,然后又紧紧地闭上。“他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女人!”
“我也觉得奇怪,请你帮我问问振东好吗?”
“你……”他深吸一口气。“你绝对不可能嫁进倪家的!”
这女人看来单纯无害,不是个狠角色。
“我没想过要嫁他,我只想嫁个公务员。”可伶莫名其妙地说。
“公……公务员?”他的下巴一紧。
“老师也可以。”
“老师?”眉头皱成一字眉。
“是呀!吃国家、喝国家的,又不会因为景气不好就担心被裁员,忠厚老实的,不是很好吗?”
这女人是笨蛋吗?倪义峰又是一阵气闷,说不出是气她的单纯,还是她的老成;一方面懊恼她居然不想嫁给振东,一方面又烦恼她会嫁给倪振东。
可伶笑咪咪地把手中的成品给他看,那是一个有著白发、拄着拐杖,一副西装笔挺的老先生。一看就知道是倪义峰的翻版,不同的是,娃娃的脸上有著笑容,看来像个和蔼的长者,不同于眼前凌厉得让人不敢逼视的倪义峰。
“可爱吗?”她问。
一字眉凌厉地扬起,喉头一窒,他几乎要吐出血来。这个女人是装笨还是真笨,居然有胆量这样戏弄他?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
“你还好吧!再多喝点苦茶,你这年纪了,要常常运动保持好的心情,才不会动不动就手脚发抖。”可伶同情地说。
“哼!”他马上转身离开。
真是奇怪的人讲奇怪的话。又有客人进来了,感谢周休二日的政策,周五的生意特别的好,阿浩要到下午才会来,现在得要努力工作了。可伶伸了伸懒腰,笑脸迎人地说:“欢迎光临。”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起,叮叮当当的。
第七章
“妈……”他怯生生地喊。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眸子里带有复杂的情绪。她淡淡地看他,眼底眉梢带有轻愁。“我不是你妈。”
“奶奶说你是我妈。”他抬头看她,眼睛里闪着希翼,小小年纪的他多渴望有父亲、有母亲,像其他正常的家庭一样。
她的眼里闪过痛苦、悲伤、怨恨、怜爱,这些情绪太复杂了,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但她一直没有反应也刺痛了他的心。“你不是我妈妈对不对?”
她仍是沉默,美丽的脸上笼罩着苦恼。
他年纪虽小,但有着同龄小孩所没有的早熟。这女人虽然美丽,但并没有一位母亲会有的慈爱,他带着哭音喊着跑出去。“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
“振东……振东……别跑太快……”身后传来她焦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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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伶来过倪氏企业办公大楼几次,但都是因为送花才来的。今天是第一次走到总裁办公室,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她一身的牛仔裤T恤在一群穿着西装、套装的上班族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有些自怜地想,自己看来就像个打工的小妹。
“总裁就在办公室里,请往里面请。”柯秘书尽职地带她进来。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谢谢。”可伶客气地说。
今天柯秘书亲眼看到总裁接到可伶打来的电话时,锐利的眼里柔和了,声音里有着笑意。“你太偷工减料了吧!我说要吃红烧牛腩的,你居然炒葱爆牛肉……好、好……你送过来我们一起吃吧!今天我走不开……你到二十七楼来……”
耳边捕捉到他的语音,但柯秘书尽职地不声张,只是将好奇放在心里。
当看到一个娇小、年轻而且……平凡的女孩子提着饭盒来的时候,实在是很难让她不惊讶。但她聪明的不说话,因为凭着当倪振东多年秘书的经验知道,这女孩子对他一定很特殊。
可伶有些窘促不安地站着,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稀稀落落地坐了一些人。当她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准备扬声喊他“振东”……
只是原本要喊他的声音倏地变小了,只见他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石雕似的五官漠然地注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的侧脸显得刚强而寂寞。在他周围几尺内都没有人敢靠近他,每个人望向他的眼神都是又敬又畏。
她的心一下子被揪疼了,热泪涌上眼眶。他好寂寞啊!他是世上最不该寂寞的人,他拥有一个王国,世上的一切他都有。但最悲哀的是,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陪他。他原就性情冷淡,而在这里——这间冷冰冰的办公室里——他浑身上下更是环绕着难以接近的氛围。
“振东。”她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他。
想抚平他紧锁的眉、想看到他的笑,这样强烈的意念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存在了。
他迅速地回头看她,脸上仍是一无表情。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深沉的黑眸里有了人气,不再死寂。
“眼睛怎么红了?”他皱眉。
“风……风沙吹的。”总不能说是可怜他哭的吧!
他瞪着她,她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坐在中央空调的办公大楼里,这个理由听起来很荒谬。
“唔……我刚刚吃辣的,那是地狱辣椒,辣得我鼻涕泪水都流出来了。”
“还有没有?”
“我得了砂眼,可以了吧!”
他笑了,像阳光射进屋里一样,笑意使他整张脸都年轻了起来,像个大男孩。他着迷地看着她那张小嘴微开着,他长臂一伸让她跌坐在他腿上,低头寻找她的唇。
“有……有人……”
可伶吓得低呼。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法律规定在公共场合不得行猥亵的动作,破坏善良风俗。
“有人吗?”
他懒洋洋地往室内一扫,眼里锐意尽露,原本还有人好奇偷觑,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后,骇到拔腿就跑。不到三秒钟,房内全部净空了,文件纷飞着,耳边还传来众人纷乱的跑步声,活像在逃难似的。
他低头进攻她的唇,辗转吸吮那让他想了一个早上的唇。
良久,他放开了她,满意地看到她迷醉的眼睛,脸上还有意乱情迷的痕迹。
“我想吃冬瓜盅。”他突然说。
“什么!”
“我想吃冬瓜盅。”
他想吃冬瓜盅?!在赶退一群人、把她吻得七荤八素的后,他居然只想到要吃冬瓜盅。
可伶火大地瞪了他一眼,眼里露出凶光。她还处在意乱情迷、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之中,而他居然还气定神闲地告诉她,他要吃冬瓜盅!
“怎么?”他好笑地看她张牙舞爪。
她没好气地说:“没有,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
“因为小姐、我不想吃,而且我已经只煮好菜了,你再挑嘴,我就打人了。”
他的嘴已经被她养刁了,外面的食物一概不喜欢吃,而且越来越会想吃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低笑了一声。“你越来越粗暴了。”
“还不是被你带坏的。”
她慢慢地环绕了一下这间宽广的总裁办公室,不但有办公的地方,还有一间小型的会议室,以及一间卧室和单独的卫浴间。在墙边还有一个吧台,高雅昂贵的装潢设计,很贴切的彰显他的身份——一个冰冷、难以亲近的距离。
“你该摆几盆盆栽放在你的桌上、还有窗边,然后在这里挂一幅画,要那种色彩浓烈一点的。还有沙发或者是桌垫要换成绿色或红色的,就不会看起来太严肃了。窗帘别拉着嘛,打开它透进阳光不是很好吗?”
“啪”的一声,她拉起全部的窗帘,冬日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挤进来,一墙的落地玻璃射进明亮的阳光,屋内徒地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窗外是活力跃动的台北市,远远的淡水河像一条银带,波光粼粼。
他微眯起眼睛,可伶笑盈盈地站在窗边,窗边的阳光烘托得她满身璀璨的光华。他喉头一紧,心里战栗了,她就这样来到他的生命里,为他赶走一室的阴霾。
“可伶,过来。”他轻声唤她,唯恐惊动她,让她消失在那片光辉中。她灿烂地笑了,顽皮地喊着:“振东,接住我。”
她从一头疾奔过来猛扑进他的怀里,轻巧得像一只雀鸟。他稳稳地接住她,把她一带带到空中旋转。
“哇……放我下来,我怕……”
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懊恼地打他。
“不准你吃饭了。”
“我不吃的话,你煮的菜不就都糟蹋了?”
她扮个鬼脸。“还有‘星期五’以吃。”
他惩罚地拍了她臀部一下,可伶嘻嘻哈哈地嘀咕了几声,两人静静地用餐。可伶满足地看振东吃得津津有味。
“刚刚有个老先生来找我。”何伶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给他吃。
“哦!”他满含兴味地看着她,眼里闪着古怪的光芒。“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勾引你,你说他讲的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