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什么时候好的?我记得我刚才去医院看你的时候,你还昏迷不醒。」樱桃实在疑惑难解,「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跟踪我吗?」
「我……」他深邃澄澈的眼眸蓦然掠过一抹迷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得整个人好像一直沉到某个柔软的地方,然后又突然间往很亮很亮的地方走去……等我一醒来,就在你这里了。」
何谓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一头雾水两眼茫然,樱桃今天可真是领教到了。
不过想海扁人的冲动还是一直从胃部涌上来。
「我讨厌有钱人,更讨厌玩有钱人的游戏。」她面色一沉。
既然他好好的,还会故意捉弄她,那表示他己经完全没问题了,她也就不需要再有什么愧疚感。
她心底深处那种对有钱人的厌恶,又统统跑了出来。
颂奇听了她的话,不禁讶然道:「有钱人的游戏?你是受过什么刺激吗?为什么对有钱人有偏见?有钱人惹到你了吗?」
「我没有偏见;我对有钱人的任何感想都是真知灼见,再正确不过了。」她一撇樱唇。
他好奇地道:「哦?」
「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哈啦这么多呢?」她眼露敌意,戒慎地盯着他,「你也是那一夥的。」
「哪一夥的?」他好笑地问。
「当然是——」
「有钱人那一夥的。」他替她接口。
樱桃挑起了一道柳眉,「你知道就好。」
他微侧脸庞,不解地道;「你不像个性偏激的人。」
「你并不认识我。」她低哼了一声。「既然你已经好了,那我也不用再良心不安,你回去吧!」
「回去?」他像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樱桃以为他故意赖着不走,不禁沉下了脸,「莫非你还想住在我这里不成?听着,我对你的见义勇为非常感谢,可是这不代表你就可以突然出现在我家里吓人,更不代表你就可以赖在这儿。」
「你很凶。」他还是深陷在沙发里,一副不打算起来的样子。
「我凶关你啥事?」她扠腰。
「你这里有东西吃吗?」他英俊的脸庞绽出一抹宛若小男孩的纯真笑容,「我饿了。」
樱桃瞪着他的笑容,本能地回答:「只有泡面和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咦?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欢然地微笑起来,「我当然不介意。我从来没吃过泡面呢!」
咦?咦?咦?
樱桃瞠大双眼看着他,想凶却不知从何凶起。「喂,你这人也未免太——」
厚脸皮,不要脸,不要鼻子,不知羞……十几句骂人的话飞快地闪过她的脑海,可是他随即露出的温柔笑意却让她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就知道你是个特别的女孩,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他温和地道。
可恶,他笑得这么自然,好像赖在她家吃泡面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樱桃本想反驳,可是她的脑中闪过了他无助地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幕。
浓浓的愧疚感复涌上心头,她再也顾不得疑惑与愤怒,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坐一下,我去把我仅存的一包泡面和一颗蛋煮给你吃。」
然后她就真的弹尽粮绝了,连半口食物都不剩……这种没有食物囤积在家里的感觉真不好受,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
可是看着他充满期待与捧着肚子的可怜样,她还是摇摇头往小厨房走去。
片刻后,泡面独特的香气飘荡而来,樱桃捧出一碗加了蛋的牛肉泡面。
她自己肚子里的馋虫都被这等香味勾引起来了,不过来者是客,她还是强忍着口水把面放在他面前。
「请。可能不合你大少爷的胃口,不过这是我家最好也是最后的食物了,你就勉强吃吃吧!」
他好奇而新鲜地瞅着泡面,对它评头论足,「唔,很香,面条看起来也好吃,汤的颜色很浓稠……可是怎么没有牛肉块和酸菜呢?」
「要不要顺道来碟小菜,外加一匙本店特制辣椒酱?」她挑眉。
「好呀——」他终于看见了她的面色不善,识趣地道:「呃,我看还是不用了。其实这样就很棒了,看起来非常可口的样子。」
「幸亏你转得快,否则我就请你吃人肉叉烧包——当然,前提是要你贡献出五两肉来。」她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气势。
颂奇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忙笑道:「是是是,我明自。」
「做人不可太嘴白,知道吗?」
「什么是嘴白?」
「嘴白是台语,意思就是不可太挑嘴。」她睨看着他,「我看你平常一定都吃得不错吧?」
「从哪儿看出来的?」颂奇一惊;他素来以高大匀称结实的身材为傲,什么时候冒出了赘肉来?
「有钱人不都吃得很好?」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唉,你何时才能收起对有钱人的偏见,让我们可以和平共处呢?」
「谢了,我们不用和平共处,我们之间只有这一面之缘,等面吃完了,你也该回去你的世界了。」她打了个呵欠,「恕我不奉陪了,我晚上还要上大夜班,不像你们这种公子哥儿还可以闲晃。」
颂奇凝视着她,突然有些失神。
虽然她长得只是清秀,和他平日结交的美丽女郎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远,但是不知怎的,她就是有种让他心动的气质。
不艳丽却显得细致轻巧的脸蛋,那粉嫩颊上长驻的一抹浅酡嫣然,更将她整个人烘托得格外特别。
樱桃被他瞧得有点窘,忍不住对他做了个鬼脸。「吃完记得自行开门离去。再见。」
说完她便迳自往房间走去,安心地投入温暖床褥的怀抱中,抱着枕头呼呼大睡起来。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家里被这个陌生人搬空……人家是上流社会的人,甭说她这屋子里家徒四壁的,就算是有那一、两样值钱的东西,在人家眼底可能还比不上他家的垃圾桶值钱咧!
所以她一点都不浪费时间,没几秒钟就沉入甜甜梦乡。
颂奇则是认认真真地盯着那碗泡面,然后决定下次要请她不要把面煮得太烂,因为他喜欢吃QQ的面条。
不过咕噜咕噜作响的肚子提醒他,现下这时刻实在没什么好挑的了,因此他还是将手伸向筷子……
随即,他惊叫了起来。
☆☆☆
樱桃蓦然惊醒过来,神智还有些恍惚,可是从客厅传来的男性叫声还是让她跳下床,边揉着眼睛边叨念着,「你在鬼叫什么?我还没睡饱……」她的话语在眼光触及他的刹那,戛然而断。
颂奇的眼神惊骇无助,茫然与恐惧层层叠叠地蒙上了他的全身。
他投给她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再低头检视着自己的双手。
「老天……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你怎么了?」她本能地冲过去要拍拍他,安抚他狂乱的心情。
可是她的手掌却拍了个空,完全穿过他的身子,什么都没碰触到!
颂奇的眸光悲伤,仿佛想安慰她,却又悲伤的无法自持。
樱桃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了,张口结舌、脸色发白。
「你,你你你……」难不成他懂得什么妖术?
「我没办法握住筷子……我的手穿过了它……」
「别,别开玩笑了!你人好好的站在这里,甚至能够坐在沙发上……你是故意吓我的吧?」樱桃紧紧张张地叫道。
可是她手上方才的虚无触感还在,一颗心也抑不住地狂跳。
「这是怎么回事?」他眼神迷惑。
「你问我、我问谁?」她吞了口口水,轻轻地、怯怯地再往他身上探去,却一样什么也摸不着。
樱桃尖叫一声,整个人急急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捂着耳朵。
「哇,你不是我害死的,不要来找我呀!」
颂奇被她的模样逗得好想笑,可是此刻诡异的情况教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我真的死了吗?」他喃喃自问。
「你一定是来找我报仇的对不对?」樱桃哭丧着脸,「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我害你被花瓶砸破脑袋,所以现在来找我报这个仇了,是不是?」
他眨眨眼,茫然地望着她,「不,不是……我……」
「你还是好好的去吧!我会帮你多烧些纸钱的……还是你有什么未竟的心愿需要我帮你完成的,你赶快跟我讲,然后赶快回到你……你的世界里。」她打了个寒颤。
「可是我并不觉得我死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脑袋里还是充满了一大堆迷团与疑惑。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为什么还会有饿的感觉?
话说回来,没有人能够知道灵魂的感觉;但是……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成堆的问题和复杂的情绪像千军万马一样涌进了他心中,把他扰得心乱不已。
樱桃瑟瑟发抖老半天,突然间窗外西斜的太阳缓缓地透过窗,照在她发凉的身上
咦?
樱桃脑海中蓦然飞闪过一丝什么,她努力将之抓回来,眼眸本能地望向阳光的来源。
「现在还是大白天,如果你是……那个的话,为什么你可以出现?你不怕太阳光吗?」
颂奇正研究着自己身上的衣衫,闻言一怔,「是啊,我不怕太阳,而且我甚至可以摸得出这衣服的质料……这种感觉是如此真切,我不相信我真的死了。」
樱桃虚软的双腿这才有力气慢慢站了起来,她也才敢正视他。
是呀,他的气色还挺不错的,一点儿也不像传言中那种苍白飘忽的「东西」。
她在医院里也常常听到一些鬼故事,故事里头都把那种「东西」形容得很可怕,然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却怎么也不像那种「东西」。
「莫非你是妖怪?」她脱口而出。
「妖怪?」他啼笑皆非。「是呀,说不定我就是什么九转琵琶精幻化的,再不然就是白骨精……你以为我们现在在演封神榜吗?」
「你不要动,说不定你就是。」她满脸戒慎,认真得不得了。
他哭笑不得,「如果我真是妖精的话,那我宁愿我是碗鱼翅精,这样还能随手一变就变碗鱼翅出来吃。」
「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喔!」
「以现在这个情况,我很难笑得出来。」他颓然坐到在椅子上,「我甚至感觉得到我陷入椅垫里……以这个状况来说,我怎么可能是鬼?」
「那你要怎么解释你的身体……」她顿了顿,一时很难解释那种感觉,「像立体投影的一样?」
「我不知道。」他的神情微带烦躁,低低喟叹一声。
「或许我可以打个电话到你住的那间医院,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眼睛一亮,「是啊!我早该想到这么做的。」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也太怪异,以至于他平常敏锐的思维都暂时宣告当机。
「我马上打去问。你的病房几号?」她直觉问道。
他苦笑,「我还没有机会去看我的房号。」
「是,对不起。」她拍了拍自己的头,「我去过一次,应该记得才对。你等等啊!」
颂奇站了起来,在她打电话的时候,高大的身子一直烦恼地踱来踱去。
第三章
「你说的是真的吗?」樱桃对着电话那一头的特别看护叫道:「他还没醒过来?还躺在床上?你——确定他还有呼吸吗?」
电话那头立刻大声抗议,正在踱步的颂奇也丢来了一个白眼。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咒他的,只是想了解一下状况。」樱桃吐吐舌头,神情却颇为凝重。「吕先生的管家也在那儿?噢,不不不,不用了,不用把电话拿给她……总之谢谢你了,再见。」
待电话挂上,颂奇迫不及待地向她看来;樱桃大惑不解地咬着手指,迟疑地回答,「她说你还好好地躺在病床上头,而且你的呼吸什么的都很平稳正常。只是你一直在昏迷状态中,还没有醒来。」
这怎么可能?
他既没死也没有醒来,那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颂奇剑眉轻蹙,喃喃道:「太奇怪了。」
樱桃打量着他,突然一个名词冲进脑海,「你该不会是灵魂出窍了吧?」
他第一个直觉是大笑,「灵魂——」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显然他自己也想到了某些相似的迹象。
「你看,你人好好的躺在医院里,可是你的……灵魂却跑到我这里来,这不是灵魂出窍是什么?」她瞪着他,「你不要跟我说这只是玩笑诡计,其实你们是双胞胎。」
「我是独子。」他苦涩地一笑。
樱桃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啧啧称奇,「天哪,这么说你真的是灵魂出窍了?」
老天,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么灵异的事情!
她可不可以捉他去上第四台的灵异节目啊?这简直是太神奇了!
说不定她还可以因此赚上一笔,一次就把债务清偿完毕……
「你干嘛这么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他敏感地问。
樱桃闻言连忙用手背擦了擦「垂涎」的口水,「呃,我没有啊!」
他盯着她,轻哼了一声,「你在打什么主意?打算把我抓去公开展览吗?」
心底事被他一语道破,樱桃的脸瞬间红了。
「别乱讲,我才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是吗?」
「别再瞪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随即陷入了一阵静寂……
颂奇苦笑,「恐怕你得收留我了。」
「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如果你真是灵魂出窍的话,那你再回去你的身体就好了嘛!再不然也可以回你自己的家里。」她不假思索地拒绝。「就这么决定了,我数到三,你要自动消失在我眼前。」
他突然正经八百地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到我的身体,你会不会相信我?」
「你猜我会不会信?」她挑眉。
「不会。」
「那就是了。而且你明明就可以回去的呀!」
「我试试。」
「我听人家说,只要集中注意力,眼观鼻、鼻观心,咻地一下子就可以回去了。」她开始乱掰。
只要能够说服他回去原来的地方,就是叫她从舌头进出一朵喇叭花来,她都愿意。
「你好像拚命想赶我走。︺他深邃的黑眸幽幽柔柔地盯着她。
樱桃心蓦然一动,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两个人本来就素不相识。」
老天,当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那眼神还挺教人心神摇荡的……而且他看起来好忧郁好无辜……
颂奇的表情立时换作纳闷,「奇怪,我遇过的每个女子莫不希望与我长相厮守,巴不得我成天陪在她们身边,你为什么不一样?」
樱桃刚刚才对他产生的一点点好感,瞬间又消失殆尽。
她眉一抬,没好气地道:「很抱歉喔,我不能像你那堆红粉知己一样,对你好礼有加、多多款待。」
「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他眼带受伤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