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雄,我刚教过他们三角函数,代数上到一半。”他皱着眉看着坐在乒乓球桌上的一群男孩。
“谁抽烟啦?我闻到烟味了。”他神视地看着那群孩子。“自己站出来,要诚实!”
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站了出来。“我只抽一口......”
“抽一口也是抽烟,下次不可以再犯了,听到没有?”丁柏超板起脸孔地说。“罚你背两首唐诗。”
“知道了。”男孩低声地说。
柏超和蔼地摸摸他的头。“去玩吧!”
男孩和其它的男孩们开始打着乒乓球,柏超这才转过头来招呼着他们。
“咦,芫芫,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热情地招呼着芫芫。
“今天刚好有空档,所以过来看看。丁柏超,哇,真了不起,你竟然当起神父来了。”芫芫笑着说。
这时原本聚集在旁窃窃私语的青少年们,突然像发现新大陆般的大叫。
“王芫芫,王芫芫啊!”
芫芫大方的跟他们握手、签名、合照。好不容易柏超才将那群小小的仰慕者驱散。
芫芫回头一看,心雄和茵茵都在指导着一些中学生模样的小孩做功课;娣娣则是跟一群很像小学生的小孩打着电脑玩具;正伦在修着电脑;甚至连玛莉姑姑都很忙——她在教一群女孩子打毛衣。
她将视线拉回面前。柏超正双手抱臂的笑望着她。“要不要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好啊!”她高兴的随他在楼层间穿梭着。
“一楼是大厅及几间课室;二楼几乎全部是课室,三楼则是一大片的空旷场地。我们这里的孩子都很听话。三楼有时我们会办些游艺会,或是小展览会,让他们的家长来参观自己孩子的作品。”
柏超解释着说,带着她到二楼。在二楼的某间课室中,芫芫惊喜的发现有拉坯的仪器及材料,她马上喜滋滋的开启机器,就坐在那里玩起泥巴来了。
“我以前拉了不少的陶器,都让我姊姊拿去送客户了。现在太忙啦,抽不出时间……”芫芫说着,冷不防一道闪光对着她闪了一下。
“谁?”她话还没问完,又一连串的闪光灯亮起。
“好久不见啦!”张斌放下相机,专注地凝视着她,轻轻地说。
芫芫大感诧异的瞪着他。“你怎么也在这里?别说让我猜,是不是柏超把你拖来的?”
张斌摇摇头。“我是被玛莉姑姑押来的。现在我在这里开了三个班,教这些小毛头怎么拍漂亮的女孩。”
“你?那你工作室的事怎么办?”芫芫怀疑地问。
“玛莉姑姑说:‘积德比赚钱重要’。你呢?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张斌在她身旁坐下。
这时楼下有人叫着丁神父,柏超朝他们点点头,就下楼去了。
张斌将门关上,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太累了。看你的黑眼圈都这么浓了。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变成熊猫了!”他伸出一根食指在她眼眶周围画了画,笑着说。
“还好啦!”芫芫淡淡地说。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拚命的人。”他不解地望着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芫芫只是低着头的拉着那个坯、愈拉愈细长,然后将那堆泥土揉成一团扔回桶里去。
“做坏了。”芫芫仍是淡淡的说着,踱到洗手糟边洗手。
张斌捺不住性子的扣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芫芫抬起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现在是超级巨星了”到处有人为我喝采,许多人等着请我签名留念、和我合照……我成功了,不是吗?”
张斌慌了手脚的看着语无论次的芫芫。“你到底怎么?这不像以前的你……”
“我?像不像我又有何差别呢?反正人们只想见到假象,是不是真的我又有何差别?”芫芫,用力地搓着手说。
张斌用纸巾擦于她手上的水球。“芫芫,你在歇斯底里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芫芫颓丧的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颊,长长的卷发像布帘般的遮住她的手、她的脸。
“我完了!”她哽咽地说。“我完蛋了!”
张斌感到事态严重,他握住她的手。“芫芫,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才能想办法帮你啊!”
芫芫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痛恨这种生活!每天得在录影厂里吃饭盒、坐着打瞌睡;一出门就有一大堆的人围着;还得去接受访问。我快被烦死了!”
张斌带着鼓励的眼光。要她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朋友。每个人好象都在等着我出丑或出错一样……好想到大排档上去吃东西,我也好久没有逛街,也没有跟大姊、娣娣她们去看电影,或者出去玩。感觉上我就好象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绑住……”
张斌试着安抚她的情绪。“这是一定的。因为你是最受欢迎的演艺明星,当然有人会嫉妒。所谓‘不招人妒是蠢才’,你不要理他们就好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演下去了!每次导演一喊camera,我的脑筋就一片空白,我没有办法再过这种生活了。我真害怕哪一天我会完全忘了我在干什么……”
“芫芫……”张斌心疼的拥着她。
芫芫泪流满面的抓着他的前襟。“救救我,我受不了!”
“芫芫,你这情形杜平知道吗?你有没有告诉他?”张斌试图让她镇定下来,像抚拍婴孩般的轻轻拍着她的背,柔柔的摇着她。
“我不敢说,”芫芫抽动着鼻子说:“公司花了那么多的金钱、时间在我身上……”
“芫芫,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的。”张斌条理分明的说给她听“公司不知道你的情形,就会不停的帮你排期。这样下去,哪一天你真的崩溃了,那些新签的片约、档期,会替公司带来更大损失的。”
“那怎么办?”芫芫如无头苍蝇的茫然。
张斌拍拍她的脸颊。“没关系,我来想办法。你只要尽量放松心情,我会去找杜平的。”
“嗯。那我现在要怎么办?”芫芫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寻求他的帮助。
他帮她把头发梳理好,牵她到洗手糟旁。
“把脸洗一洗,王芫芫怎么可以邋邋遢遢的呢?”
芫芫这才破涕为笑地用水冲着脸上的残妆,接着她拿起小化妆包,很快的将妆重新补好。
张斌站在一旁以极度欣赏的眼光看着她。
“芫芫,你是最美的女人,不要忘记这一点。”
芫芫满心欢喜的望着他,脸上浮现不好意思的神态。“你不要哄我了,对不起,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芫芜伸伸舌头的指着张斌胸前的衣裳。
张斌不以为意的笑笑。“没关系的,你应该知道我随时都在这里等着你的。我明天就去找杜平。”
“谢谢你。”芫芫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之情。
张斌只是以一种少有的平静表情看着她。
“你我之间不用言谢的。”
“我知道,我只是……”芫芫似乎有些难以言喻心中的感受。
张斌微微一笑。“放在心上就好了。我们之间的秘密,没有必要去说破它。”
一股轻松的感觉涌上芜芜的心底。她会意的点点头,随着张斌走出那间陶艺课室。
楚楚咬着笔杆瞪着面前的杜平,一旁的季韦则搔着他那头卷毛狗似的长卷发。室内没有半点声音,只有苗杰翻动资料的纸声。
“你是说王芫芫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为什么?最近有一位新进导演想找她演个十分具有挑战性的角色,我正打算帮她接下来呢!”楚楚将笔杆咬得滋滋作响地说。
苗杰一言不发的取下楚楚嘴里的笔。“杜平,张斌说芜芫已经到极点了?”
杜平叹口气、喝口咖啡。“他说如果我再不减少芜芫的工作量,他就要自己动手了。”
苗杰大感兴趣地说:“哦。她要怎么做呢?”
“绑架、召开记者会,把芫芫拍成母夜叉,他说反正他会想到办法的。”杜平苦笑地说。
苗杰托着下巴点点头。“这个男人可真有办法呀!好吧,看看有哪些case是可以推的,否则改约给别的演员好了。”
“可是,阿杰……”楚楚犹想再说些什么。
苗杰摸摸她的头。“楚楚,不要小看了恋爱对一个男人的影响,他可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好吧,杜平,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楚楚甜甜的对杜平说。
“嗯,这总比眼睁睁的看我们张大侠把芫芫弄上社会版好吧!”杜平没精打采地说。
“杜平,成人之美嘛!其实芫芫这些日子也替公司挣了不少的金钱;况且她就算结婚,也还能演戏、出唱片的,对我们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季韦用他那浓浊的嗓音说。
“我知道。”杜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只是替她可惜。”
“我现在倒是很好奇玛莉姑姑听到这件事时,她会有何想法。”苗杰笑着说。
“这倒真是个有趣的问题!”杜平懒洋洋地说。
玛莉手里织着毛衣,眼角则不时的瞄着正在厨房忙进忙出的芫芫。这阵子这丫头真是反常,以前忙得天翻地覆的,现在则是经常的捧本食谱,埋首在厨房学做莱。
但是,不是她要批评或是泄芫芫的气,芫芫所煮出来的东西通常是没有人敢下箸——除了张斌之外。
“姑姑!怎么会这样?糊糊的。”芫芫端着一锅白色糊糊的东西出来。
“又怎么啦?你这回煮的是什么啊?”玛莉端起那一小锅东西,怀疑的瞪着芫芫。
“汤米粉。”芫芫理直气壮地说。“你看,米粉、香菇、葱花、肉丝、韭菜……”
玛莉沾起一些汤水,放入口中尝着。“怎么没有味道?”
芫芫猛然一跺脚。“我又忘了放盐啦!”
玛莉默不做声的摇摇头。“你是怎么煮的?”
“我就放米粉、香菇、葱花、韭菜,最后再放下肉丝,煮熟了就是这样。”芫芫仍是一派的无辜状。
玛莉挑起眉毛。“做法是没有错,可是东西放的顺序错了。要先放肉丝,最后再放米粉。”
“哦,那我现在就只要再放盐就可以吃了?”
芫芫点着头问。
“嗯。”玛莉坐回沙发织着她的毛衣。“芫芫,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芫芫吐吐舌头,洗净双手坐在玛莉身边。
“什么事,姑姑?”芫芫明知故问。
玛莉挪挪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你最近有空?怎么都没看你去拍戏了?”
“哦,我想休息一阵子嘛!”芫芫拿起小剪子修着发尾的分叉,慢慢地说。
“嗯,那么你怎么突然开始有兴趣进厨房了?以前你不是最痛恨进厨房的吗?”
“咦,姑姑,你今天是怎么了?”芫芫突然站起身子。
一阵车声停在门前,然后是轻快的跑步声。
芫芫紧张的摸摸头发、拉拉衣服,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大门。
门开处,张斌那张微笑着的脸映入眼帘,他夸张的在空中嗅嗅后,开怀大笑。
“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我已经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了!”他在玄关处放下照相机及工具箱地说。
芫芫眉开眼笑地迎向他,像个小孩献宝似的大声宣布,“我煮了汤米粉。”
“真的?那我可真有口福,我可以吃了吗?”张斌搓着手说。
芫芫马上装了一大碗,高高兴兴的递给他。
“应该很好吃啦!”
张斌眉也不皱一下的接过碗,用汤匙挖着吃。芫芫则是心满意足的坐在旁边看着他。至于玛莉姑姑,她带着笑意回房去翻她的通胜了。
茵茵的婚礼选在微风轻吹的六月,她和心雄并没有准备举行什么样盛大的婚礼。她们只会去婚姻注册处注册,静静的共度两人世界。
反对最激烈的不是心雄的父母,反而是玛莉姑姑。她不太相信茵茵能就这么简单的打发自己的终身大事。所以,她从不放弃游说茵茵和心雄的机会。
“—生只有一次,你以后会不会后悔?”玛莉姑姑翻着某些大旅行社送的蜜月旅行套餐,问着茵茵。
菌茵将手中的目录放下,含笑地望着她“姑姑,我跟心雄都不是很重视形式跟排场的人。况且,柏超那边,最近他隔壁的人要把房子卖了,地方比他现在的那幢还多。我跟心雄打算捐点钱,也好为那些孩子做点事。”
“柏超要买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倒是觉得你们可以请请客,朋友、亲戚、同事,大家热闹嘛!”玛莉就事论事地说。
“姑姑,大姊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勉强她啦!”芫芫啃着青苹果说。
“那就算了。呃,我要到庙里去烧香还愿了。有没有人要跟我去?”玛莉提起准备好的香篮,临出门前问。
“不了,我要去接心雄下班呢!”茵茵微笑地说。
“我好累!”芫芫翻着白眼。“还要学烧莱。”
“我没力气了!”跟正伦去爬山刚回来的娣娣,几乎整个人都要埋进沙发里了。
玛莉姑姑自顾自的走了,留下三个女孩懒散的或坐或躺在沙发上。
“你们说,我们是不是中计了?”芫芫拿出她的锉刀,慢条斯理的磨着自己的脚趾甲。
“中计?中什么计?”茵茵和娣娣异口同声地说。
芫芫放下锉刀,换了个咨势,选半天才挑中一瓶艳枣红的趾甲油,细心地涂着。
“二姊,你说什么中计啊?”娣娣将头自沙发中抬起来问。
“记不记得一年前,我们坐在这里聊天的事?就是张斌他们三个搬进来的那天!”芜芫笑着说。
“记得啊,那天我们吃饭时还故意杷妆化得乱七八糟的,想吓他们,结果自己却搞得灰头土脸的。”娣娣咯咯地笑着说。
“怎么样?”茵茵仍一头雾水地说。
芫芫将涂好的趾甲放在面前,满意地端详着。“我一直认为玛莉姑姑在背后打着我们的主意,想把我们三个一起嫁掉。”
“拜托,二姊,这根本不是新闻了。打从我满二十岁开始,姑姑就有这个打算了。’娣娣打了呵欠说。
“你有任何证据吗?我发觉这回,姑姑根本没有故意要把我们跟心雄他们凑合在一起 ……”茵茵沉思地说。
芫芫一拍手掌。“这就是姑姑高明的地方,她根本就不动声色,等着我们自己跳进去。如果像以前,她早早摆明态度,那三只呆头鹅早就被我们三振出局了,哪可能会有今天这种状况。姑姑这招就叫作‘以退为进’。”
“哦,反正我觉得正伦很好啊,况且大姊也跟姊夫结婚了,张大哥对你也不错。”娣娣说完又打个大呵欠。
“我们都嫁了,那姑姑一个人多寂寞啊!我在想……”芫芫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