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不动!我要坐计程车。"她使出大小姐脾气。
很好,她要坐计程车!她也不想想她这副醉鬼模样,竟然还敢开口说她要坐计程车!
可恶!要是他今天开车来就好了,不过,他讨厌开家里的车子出来,那太招遥了,而现在想这些也太迟了,这位大小姐目前还睡在地上呢!
他试着去垃她起来,他一放手,她则像摊烂泥似的又软下去!
很好、很好,他不断的点头,真想把她丢了不管蒋宽隆还真走开了,但才走了两步,又于心不忍,便折了回来看看她。
唉!这位大小姐还真能撑,这么不顾形象!
蒋宽隆百般无奈的一手拉着她,把她的手绕到他另一边的肩头,然后扛起她,把她背在背上。
沈爱君睡在他的背上,她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有酒香还有刚洗好澡的味道,还有一种……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味道,不是男性麝香的味道,她只知道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就是让她有种心安的感觉。
她忍不住往他的肩头窝去。
她吐出的气就吹在他的耳后,这无疑是一种挑逗。"小姐,你可不可以挪一下头的位置?"他问。
而她装作没听到。
她喜欢这个位置,他的肩膀很宽、很大,也很厚实,睡起来不硬,很舒服。沈爱君兀自陶醉在其中。
黑夜中、寂静里,沈爱君昏沉沉的眯着双眼,蒙眬中,她听见他问她,"你家在哪里?"
她困死了,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但她还是指了个方向。"往前,直走。"她伸出手比向前方。
那里长路漫漫,像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
倒是蒋宽隆很有耐性,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毫无异议的驼着她走了一夜的路。
在他肩上的空气很新鲜,而且她偶尔清醒,偶尔抬头还看得到天上的星星。她笑呵呵的拍他的肩,要他看,
"看,星星!"
他连头也不抬的回她一句,"那是灯,在台北是看不到星星的。"
唉!这人缺少浪漫的因子,还好他不是她喜欢的男人,要不然,她岂不是要被他的态度给气死了吗?
沈爱君将脸闷在他的肩头。她嘴里虽说不爱,心里却有小小的暖意──为他,也为这一刻。
*****
"你家到底在哪?"蒋宽隆走了快两个钟头的路了,而这位大小姐倒好,在他肩上睡得熟,还胡乱报路,一直跟他说“往前,直走,直直走……”。
她一直这么说,而他还当了真!
他真是疯了,才会去相信一个喝醉酒的人的话。
最后,他把她带进饭店。
她一身的酒臭,不过那是她家的事。
蒋宽隆抱她上床之后,还帮她脱了鞋。做到这种地步,他应该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蒋宽隆想走了,但他又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她身上还有钱吗?
她看起来挺摩登的,手头应该宽裕,但宽裕是一回事,有没有带那么多钱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唔~~她若真没带那么多现金,也应该有信用卡才是。蒋宽隆心里百般挣扎,因为,他真的担心自己把她带来这五星级饭店,要是她没钱付帐怎么办?
蒋宽隆想看看她的皮包,最后还是没有勇气翻开她的皮包看──这与他从小到大的教养不合,最后他很认命又很哀怨的从皮夹里抽出十张一千元的大钞放在床头,让她第二天早上可以付帐。这才算是送佛送上天。
他真是功德无量啊!这个时候,蒋宽隆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
"你干嘛一直看着钱发出那种“吃吃吃”的笑啊?"素谨受不了沈爱君像呆子似的态度,忍不住抽走她手中的千元大钞,想看看那几张钞票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竟然可以让她像个呆子一样不停的傻笑。
沈爱君看到素谨抢走她的钱,连忙站起来又从素谨手中把钱抢走,而后紧紧的护在胸前,还骂她道:"你干嘛啊?"
"我干嘛?!我还想问你,你在干嘛哩?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一整天都很奇怪,不是发呆就是傻笑,我觉得你真是疯了。"
"我才没疯。"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了?"素谨很有技巧的套问沈爱君。
沈爱君差点就被素谨给套出话,幸好她人还算机伶,到了喉咙的话适时吞回肚子里。
昨晚的事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加上她以为,就算说给素谨听,只怕素谨也不会相信世上竟有那么奇怪的人。
他像绅士那样有风度,但他却是一个靠劳力吃饭的工人。
她昨天晚上醉成那个样子,而且还跟他进了饭店、开了房间,难能可贵的是,他没动她一根寒毛──先说好哟!
她对自己的姿色可是很有自信的,在商场打滚久了,男人的那副色模样她早看多了。
当她还是秘书时,很多看起来很有身分、地位的人物,一喝了酒还不是乘机偷揩油,而他竟然连动她一根寒毛都没有,事后还留了一万块给她。
他是个靠劳力吃饭的人耶!这一万块对他而言,让是流了很多汗才得来的吧?
而他竟然那么大方的给了她这么一个称不上认识的女人!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啊?为什么他会那么复杂又难懂?
沈爱君看着那叠钞票,又陷入沉思。
而她这副蠢模样又落入素谨的眼中,不过,素谨已懒得理她,因为,沈爱君这模样已经维持了一整天,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三章
门不当户不对 不是弃嫌不是挑剔 只是 这样的观念已深植 教她该如何自处
沈爱君发现,自从那个男的给了她一万元之后,不知道是她的心理因素,还是怎地,总之近日来她是好运连连,前几天走路时捡到五十块,但那种小钱就不用说了;昨天一时好心买了一张及时乐,竟然中了五千块。
哦呵呵呵!沈爱君简直是乐不可支,虽然要被政府扣百分之二十的税,还要付千分之四的印花税有点讨人厌,但说到底,还是好事一桩。
而更令人兴奋的事还在后头,前几天她去面试的公司通知她今天去报到,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公司里的同事都很和气,对她很好,跟以前的状况完全不一样虽然这得归功于她一身严肃的装扮,但
她不介意。 她介意的是,她开始转运了,而且,今天新公司的同事还要帮她办迎新,她们一群女孩子相约要去吃饭,而且还是别人请客。
这在她的经历中都是头一遭。
沈爱君坐在同事的车上,脸上还掩不住春风满面的笑意,她期待过这种日子已经很久了。
就在车子驶过一块工地时,沈爱君突然看到一抹身影。
咦?!那个人好眼熟!
沈爱君转过头去看,这几天,她下意识的总会去找工地,去找那个熟悉的人影。
真是他!那个王子──唔~~他虽不曾骑着白马来,但他却极有风度的救了她一次,这是事实。 沈爱君觉得基于礼貌,自己应该当面跟他道谢。
她把头伸到前头去,对着同事大叫,"让我下去!"她用力的拍拍车窗。"我要下去,停车、停车,快点停车!"
她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而全公司的人没一个人真正认识她,对于沈爱君这种突如其来的大叫也是害怕得不得了,驾驶的王小姐赶紧停车,让她下车。
沈爱君头也不回的往工地跑去!
但是,那个……啊!那少了主角,那、那迎新怎么办?
车内其余的四个女生一时面面相觑,最后决定,管他的,她们疯她们的,不管沈爱君了。
*****
"真的是你!"沈爱君冲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人家十次都有了,最后才敲定人家的身分。他真的是那天那个男的,她开心的把嘴咧得开开的,展露出她最最最灿烂的笑容,打算迷死他。
"喏!你的一万块,我一直带在身上等着要还你。"她从皮夹的暗袋里掏出属于他的千元大钞。
他数都不数一下,直接把钱放进他上衣的口袋,而且还告诉她,"还少一千块。"
"没少啊!不可能少啊!这钱还是你那天放在床头前的,我动都没动呢!"她不理会他的歹脸色,依旧笑得春风满面。
很多人都说她的笑是男人杀手──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没一个男人能躲得过她的笑。
她笑得犹如春花绽放,但他却没多看她一眼,迳自说他的,"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我替你付了计程车费,一千块。"他伸手跟她要,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酷酷的,明摆着他根本不被她的美色所诱惑。
啊!怎么会这样?这跟沈爱君所设想的状况完全不合。 她一直以为他大方的施舍了一万块给她,就该是个大方而且率真的男人,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小气,连那一千块都要斤斤计较,而且还一见面就跟她要!
他这样一点都不像是白马王子,这跟她心目中的王子形象有很大的出入。沈爱君闷闷的从皮包里再抽出一张一千元递给他,而他,居然毫不客气的收下来了。
他现在这样是粗鲁的、是不驯的,跟他那天给她的形象真的很不搭;沈爱君记得他那天像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还记得他背着她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他陪她看星星,陪她度过难捱的一夜,难道那都只是一场梦吗?沈爱君不信, 她蹲在工地,默默的看着他。
他有着好看且坚毅的侧脸,靠劳力赚钱的他肤色黑黝黝的,不是她最喜欢的白面书生模样,但在她心中的那头小鹿还是很雀跃,它在她的心中不停的跳,就只为他......
而他、他......
沈爱君看了他一眼。
他们现在是休息放饭的时间,一群工人围在一起吃饭,他是拿了便当,随便挑了个地方就坐下。
问题是,他竟然吃起饭来了!
嘿!他还没跟她打招呼呢!
沈爱君虽然心里藏着小小的失落,但她还是厚着脸皮走过去,就坐在他旁边。
她歪着头看他──其实是想让他看清楚她一点,他从她来之后,就不曾拿过正眼瞧她。这一定是因为他没看清楚她的长相,忘了她是谁,所以,他的态度才会这么冷淡。
沈爱君如此坚信着,因为,她对自己的长相一向很有自信。
"你不记得我了?"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装份很老土,但他怎么能忘了她?他明 明看了她一个晚上,又驼着她走了一夜的路!
她应该是个心目中的女神,是他不敢亵渎的对象,那日一别之后,他应该对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但是,他的表情好冷淡,显然他是真的忘了她。
好吧!没关系,她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
"我知道你是谁。"他一开口就打断她的话。
呃!他知道?!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他口袋中随意放置的千元大钞。是哟~~他要是不认得她,又怎么会跟她要一千元的计程车费。
"你叫沈爱君,是个空姐。"她自我介绍时是这么说的,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不是空姐。"她跟他解释,"那是我朋友们起闹随便捏造的身分,其实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我并不是故意要说谎,只是……联谊嘛!谁都想胡诌一个起眼又风光的身分;倒是你真的比我们坦白多了,直言不讳的说出自己的职业。"唔~~她这是在夸奖他,他听见了吗?
沈爱君停顿了一下,她没想到她说了一堆,可他却连气都不吭一下!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不说话,害得沈爱君觉得好尴尬。在她那天的印象里,他明明不是个这么冷漠的人才对啊!
"喂!你叫什么名字?"沈爱君心里虽然忐忑,却又想跟他说说话,于是又厚着脸皮重新起了个话题;而他则是抬起脸来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很轻蔑她似的。
"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看她?她有什么不对吗?还是她说错什么话了?沈爱君连忙低头看看自己。
她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你很瞧不起我这种人对吧?"他突然有此一问。
沈爱君那天的反应他看得很清楚,他不怪她,因为,这是这个社会普遍长存的现象。
他是个企业小开,看多了攀权附贵的人的嘴脸,他甚至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
人是互相利用的动物,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被别人攀附,甚至能被人利用是件可耻、丢脸的事。
而他自愿抛弃小开身分去屈就于一位工人,也不是自命清高,是因为他太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坐办公室的料。
比起每天开会、看报告、数据,他喜欢的是现场实务的工作。两地父亲旗下企业除了证券、百货之外,还有建筑。这是他唯一提得起兴趣的一项,所以,他实际参与建筑工作,从设计到盖房子。
他喜欢那种从无到有所建筑出来的成就感。
他向来不以企业家的第二代为荣,也不以身为一个建筑工人为耻;那是因为他做的是他喜欢的工作,但他不喜欢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眼光。
她是怎么看待他这个人的?
是以女人的身分?那她的确有理由排斥他,毕竟,如果他是个女的,他也不会期许自己嫁给一个靠劳力吃饭的工人。
但她若嫌弃就该嫌弃到底,不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对他兴趣浓厚的样子。
他皱眉,而沈爱看则是愣了一下,因为,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呃~~其实她也不是瞧不起他啦!只是,她觉得他们两个的身分、地位不是很搭,所以那天对他的态度才会一直冷冷淡淡的,提不起热情。
"你不怕你坐在这里弄脏了你的裙子?"他恶意的指着她的裙角,她的脚下就有一摊污水。
他知道她一定会惊叫,一定会花容失色,果不其然──
"什么?!"沈爱君惊跳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裙角脏了一块。
呜~~这裙子虽然土土的,但好歹也是她花了两千八买的说。这下脏了,怎么办?
沈爱君陷入懊恼中。
她的表情很丰富,但不是蒋宽隆喜欢的那一种。他默默的吃他的饭,而沈爱君则是心疼她的裙子。 其实她心里再明自不过,像她这样的女人跟他这样的男人,就像是火车的铁轨──彷如两条平行线,纵使有交集,那也是火车出轨,是一场意外。所以,那天晚上的一切──彷如昨日、历历在目的一夜──
那一夜他的温柔、他的好,一定只是个梦。
*****
离开了那个不属于她的男人,沈爱君很快便找回以前的自己,重新投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