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但荒谬,而且不可思议的让人感到恐惧。
虽然她从未浇熄对爱情的盼望,但却万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她无法冷静下来。
只要看着他,她的心就像是个钟摆!不断的左右摇摆,根本停不下来。
最后,她只好告诉自己必须跟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如果你不去医院,那我……”
“筑月,”风生突然从路的另一边叫她。“你在这干什么?”
他肩上背着重重的黑背包,快步前她走来。本来一脸的喜悦却在瞥见霁柏时立刻垮了下来。
他一走近,斜睨霁柏的目光让人冷的发毛。
他毫不掩饰的将筑月拉到一旁,也不降低声调的问:“他在这里干什么?”
“他……”
“你好,我是冷霁柏。”他主动伸手。
风生虽然不愿,但还是礼貌的回道:“我是袁风生。”
他稍稍瞥了风生一眼,直接说:“你是摄影师?”
“嗯。”风生怔了一下,不免对他识人的本领感到惊讶。
“冷霁柏,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他这才正眼打量着霁柏,突然恍然大悟的说:“你就是那个把工程局主管部搞下台的名律师。久仰了。”
风生难得称赞人,从他的表情中,筑月清楚感受到他真心的佩服。
“那是媒体夸大报导,我只是以我的立场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话是没错,但这样的坚持若是助纣为虐,就不是件好事了。”
风生说完便转头看筑月,霁柏也跟着看过去。
“霸道、冷血、狡猾、无情……太多人对律师有偏见,我不会介意。任何行业都有害群之马,只要自己不同流合污就行了。”
“那我就不懂了。”风生提高声调,似乎想为筑月出一口气:“既然你以这么高的道德标准自居,为什么还要帮财团呢?”
“风生,你别胡说。”筑月赶紧出声制止他。
“我哪有胡说,你不也很死这些短视近利的家伙吗?”
筑月懒得听他发表高论,更不想与他争论,于是转身走近霁柏轻声道:
“你没事了吧?”
霁柏点点头,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筑月看了风生一眼,直接走向车子。
风生不管霁柏,紧追上来说:“等我一下,我搭你便车到山上去。”
说完便把背包放进后座,转身跑回屋里。
霁柏右手扶着肩,站在车窗旁试探的问:“你男朋友的醋劲真大。”
筑月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喔,我还以为……”霁柏心里一阵欣喜:“那他是……”
筑月发动引擎,不以为然的说:“跟你无关。”
霁柏见她一脸不悦,立刻转移话题再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到你的温室去参观?”
“你去也探听不到敌情,何必白费力气。”
“你这么什牙俐齿,不当律师实在很可惜。”他趋近车窗,嗅到她淡淡的发香。
“一个只说实话的律师可能会饿死。”筑月笑笑,不再回应。
当霁霁柏眼角的余光瞥见风生的身影时,他知道两人的谈话该结束了。
霁柏退了两步,看着风生从容上了车,还不忘炫耀的对他挥手道别。
※※ ※※ ※※ ※※ ※※
车子开了一会儿,风生对这样的安静感到怪怪的,于是主动找话题聊:
“那个律师真是骄傲。”
筑月没有说话。
于是他又说:“对了,你跟他在那里干什么?他有没有骚扰你?”
“我去找王伯伯,他刚好来,所以聊了一会儿。”筑月不想引起误会,于是尽量简化事情的始末。
“这么巧。’他半信半疑的问:“你跟他说话的样子好像老朋友。”
“他也说要跟我做朋友。”她玩笑的说。
但听在风生耳里却一点也不好笑。“跟他?你怎么能跟这种人做朋友。”
“为什么不行?”筑月本来没意愿,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有点赌气了。
“这个人是来抢你的地,破坏你的研究,你竟然还……”风生严厉教训说。“你根本就不应该理他的。”
“就算是仇人,难道连说句话都不行?”
“你干嘛一直帮他说话?”风生像抓到把柄一样瞪着她。
“我没有帮他说话,是你很奇怪,你又不认识他,怎么能轻易评断他为人的好坏呢?”筑月不自觉的帮霁柏辩驳起来。
“我不认识他,我也不想认识。但是我知道相信他的话只会被骗。”
“他一开始就表明自己律师的身份,哪有什么骗不骗的。就算他要骗我吧,难道你认为我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吗?”
风生见她生气,这才赶紧改口说:“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握紧方向盘,对他急于想保护的态度感到不解。
“我想那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任何一个接近你的男人我都会在意。”
筑月来无预警的将方向盘一转,紧急的将车停下来。来不及反应的风生差点控上面前的实物柜。
“下车。”筑月冷冷的说。
“下车?”
“对,下车。”
风生知道是自己说错话。只有闷着头打开车门,将后座沉重的摄影器材搬下车,悻悻然的退到山壁旁,不放弃的对着车窗解释:
“筑月,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
筑月看都不看,迅速的将车子驶回路上,重踩油门扬长而去,无情的把风生一个人丢在杳无人烟的山林小径上。
第三章
自从那天狠狠的教训风生之后,莫名其妙的烦躁困扰了筑月好几天。
她知道这不是对风生感到愧疚,但真正的原因,她却始终不敢去探究。
为了彻底摆脱纷乱的思绪,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只身一人到山上的温室沉淀心情。
从接触植物开始,每当沮丧或心情低落时,筑月总是喜欢把自己埋进那安静又美丽的植物群中,让它们来抚平情绪。
这几年来,她几乎快忘了“情绪化”是什么,更忘了自己是多么的敏感脆弱,需要人呵护。
但这几天她明显的感觉到那种情绪又回来了。
心里常常像是被两个力量反向拉扯着,一会儿理智占上风,她便拼了命的埋头工作;一会儿情感围起依赖的栅栏,故意把她隔绝在其中。
想了几天,她终于确定混乱的起源就是冷霁柏。
她承认这个男人确实与众不同。除了合宜的举止、谦逊又不失幽默的谈吐外,他那精致俊逸的五官、深情内敛的目光更是深深吸引着她。
筑月知道这想法实在荒谬,而且疯狂。正如风生所说,因为两人处于相对的立场,其实连说话都嫌敏感,更别说其他。
但愈是这样,她就愈不自觉的想到他的存在。在不断寻找厌恶他的理由时,却偏偏发现他挖掘不完的优点。
想着想着,她的头竟然抗议的痛了起来。
车子爬上了高坡,一整片高耸入云的杉木群随即映入眼帘。
筑月将车停在屋旁的空地上,一走出车外,立刻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松木香气。
稍微休息之后,筑月换上宽松的工作服,动身前往温室开始工作。她每回埋头工作,非得做到月上山头,满天星斗才肯歇息。
※※ ※※ ※※ ※※ ※※
筑月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这一回神,才觉得肚子饿了起来。于是她赶紧收抬好东西,锁上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木屋。
洗澡前,她先打开冰箱拿出一个调理包,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然后边走边脱下沾满泥土的衣服,慢慢走进浴室。
十几分钟后,当她出好澡正准备擦干身体时.隐约听到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凭着经验,筑月知道这不是动物的脚步声,而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上山打猎的人来拜访她。
于是她赶紧抓了件T恤套上,蹑手蹑脚贴着壁朝客厅走去。经过厨房时,她用手抓了根原住民留下的木棍,然后移动到门后。她屏住呼吸,准备给这家伙来个迎头痛击。
踌躇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在屋外徘徊,当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就在门外消失时,筑月几乎不敢呼吸。
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闪出“先下手为强”五个字。
于是她鼓起勇气扭开门把,然后使出全部的力气将木棍朝那高大的黑影挥下。
“别打!是我。”霁柏大叫一声,边闪边用手去挡。
虽然筑月看到是他,但奋力落下的棍子已经收不回来,于是也跟着大叫。
“你……怎么又是你?”筑月想湮灭证据的将木棍扔掉,一脸尴尬地说:“你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
“什么鬼鬼祟祟,我不正要来敲门吗?哎哟……”
霁柏弓着身体半蹲在门前,右手就按在前几天被撞的左肩上。
“你……设事吧?”
“没事才怪,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每次见面都要演出全武行?”
“是你自己……”
看他旧伤未愈,现在又加上新创,就算再强壮的男人都承受不住。
于是筑月收住口,毫不迟疑的扶他进屋子里去。
她先将霁柏扶坐到沙发上,然后转身走到厨房,在储物柜里找出一个大药箱。随即一脸理所当然的说:
“快把衣服脱下来。”
“什么?”
第一次有女人用这种口气命令他脱衣服,一时真让霁柏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脱衣服我怎么上药?”
“喔……”
霁柏用健康的右手迟钝地解着胸前的钮扣,筑月看他动作似乎有点困难,于是主动过来帮他。
她一靠近,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弥漫在鼻息间。霁柏虽然闻过不少女人身上的香味,却没有一个令他如此着迷。
筑月不解他为何突然趋近,慌张之余,连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这是什么?”霁柏看着桌上那个陈旧的木箱,好奇地问。
“这是用来救命的药箱。”
筑月解开钮扣之后连忙坐到一旁。当霁柏拉下衬衫,露出结实的胸肌和宽厚的肩线时,那完美的曲线让筑月不敢直视。
她赶紧转过头去打开木箱,上下两层的架于各放着五瓶颜色深浅不一、外观却完全相向的瓶子。虽然上面都没有标示.筑月却毫不迟疑的选了其中一瓶,然后坐到霁柏身边来。
“我看看……糟糕,都肿了。”
她用手指轻按两下伤处,然后放下瓶子,换了另一瓶液体的东西。
“那上面什么标示都没有,你可不要拿错了。”霁柏玩笑说。
筑月没理他,先将汁液倒在手心,接着涂抹在红肿的部位上,利用掌心的热度慢慢开始推揉着。
霁柏只觉肩头一阵疼痛,身体本能的在后缩了一下。
“别动,我知道痛,忍一下吧。”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霁柏索性开始闲聊:“你这些瓶瓶罐罐里面到底是什么?”
“干嘛,怕我拿毒药害你啊。”
“不是。”霁柏摇摇头:“我只是好奇……哎哟……痛啊……”
“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这点疼都忍不了?”虽然筑月嘴里调侃,但手还是稍稍收了点力。
“不……这点疼当然不算什么,只是你别趁机报仇啊。”
他像是豁出去的任由她宰割了。
十分钟后,当药力开始作用,原本红肿的地方已经不那么痛了。
当霁柏回过头想说声谢时时,发现筑月抿着唇似乎在忍着笑。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想笑就笑吧,反正在你面前我什么形象都没了。”
“对不起……”筑月伸伸舌头,略带愧疚的笑了出来。
“你真是没良心,也不想想是谁把我搞得这么惨,竟然还笑的出来?”霁柏嘴上埋怨,看着她的眼睛却漾着迷人的笑意。
筑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诚恳地说。“虽然两次都是意外,但我还是跟你道歉。”
“看你这么诚心,我接受了。”
筑月抬起眼,发现霁柏的目光除了迷人的自信神采外,还隐含着一抹让人猜不透的寓意,让人忍不住想一窥究竟。
“我可以穿回衣服了吗?”霁柏问。
“喔,还没好呢。”
筑月回神过来,再次拿起刚刚那个绿色瓶子,倒出里面黏稠状的药膏平涂在棉布上,然后敷上他的肩头。
几秒后,霁柏只感觉一股沁凉直钻肩窝,这会儿疼痛是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拿起没有标示的瓶子左看右看,又放在鼻子下闻着,却还是弄不懂。
筑月索性将药箱全都打开,一一绍着说:
“这里的药都是从温室的植物里提炼出来的,有治挫伤和筋骨酸痛,也有失眠、头痛,还有胀气和消化不良,甚至连降血压和血糖的药都有。”
当筑月钜细靡遗地解说的同时,霁柏从她眼中看到了星星一样的光芒。
“你不是在研究保育类的植物吗?怎么当起神农氏种起药草来了?”
“这说来活长,我想你是没兴趣听的。”她边说边收拾起桌上的药瓶。
霁柏似乎有备而来,他靠上椅背,神情悠闲地说:“反正我又不急着走,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
筑月先把药箱放回原位,然后冲了两杯热茶,坐回沙发上。
“先不管我为什么种这些草药,你这么晚上山来干什么?”筑月看他一脸倦容,鞋子和裤角也沾满污泥,想必走了一段不短的路。“你的车呢?”
“车子在半路抛锚了,我是一路摸黑走过来的。”
霁柏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兴奋神情,但筑月却笑不出来。
她唱了口茶,紧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别生气,是我千拜托万拜托,才说动村长告诉我,你可别怪他。”霁柏收起玩笑,认真地说:“我纯粹只是想看看。”
“看什么?”
“一方面因为工作我必须过来了解,另方面……是想站在朋友的立场多了解你一些。”
这说法让筑月有点受宠若惊,但还是不动声色。最后在他的注视下,她只好扯谎说:“我却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真有点可惜。”他望着她,目光片刻不移。
“你以为做了朋友,我就会心软,做出让步吗?”
“你能不能暂时忘记我律师的身份,当我是个普通人?”霁柏发出不平之声:“太荒谬了,难道你因为这件事,一辈子都不跟律师打交道吗?”
“那也没什么损失啊。”筑月逞强的说。
“能不能不谈公事,就像普通人一样聊聊天?”他试着拉下自尊央求着。
“不能,而且没必要。”筑月丝毫不肯让步。
面对筑月强硬的态度,霁柏只能两手一摊,无力地躺靠在椅背上。“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
“什么都不必说,我只要你和财团永远离开这里。”
霁柏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令人感动的坚持。身为律师的他,深谙一个道理——就是在情势尚未明朗之前,千万别把路给走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