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皇家,身尊权重,从来要什么便有什么,随心所欲,从未遇到过半分不如意的事情,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屈自己。
可是面对庄燕若,他的行为却连自己都感觉到陌生。
他自然看得出庄燕若对韩至永的依恋,若换了以往,有人敢沾染他喜欢的女子,除了死不会有其他下场,可是,他非但没有杀他,更忍着怨怒避让了他们。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却不是君子,更不是个宽容忍让的人,可是,他却做了这样的事情--只因为,他舍不得她,他心疼她,只要她快乐开心,他甘心自己伤心难过。
爱情竟然可以这样的改变一个人,把他的冷酷决断都化成绕指柔情。
寒冽的杀气转而消逝,一抹无奈和苦涩沁出了江慕天的眼眸,把他的冷傲和凌厉都化成了淡淡的悒郁和浓浓的落寞。
庄燕容一眼瞥见江慕天面上一闪而过的杀气,心里不由得一凛。
如果最终燕若仍是选择了韩至永,江慕天又当如何?毕竟他权势赫赫,一旦因爱成恨,难免痛下杀手。庄家与韩家都是平民百姓,数十条人命不过是江慕天一句话的事情。
"你不用担心,我江慕天还不至卑劣若此。我爱她,自然会光明正大的追求于她,就算将来燕若始终不肯爱我,我也决计不会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
仿佛知道庄燕容在担心什么,江慕天淡然开口,正正点中庄燕容的心事。庄燕容面上一红,羞窘不语,但心中大石却是放了下来。
"王爷,恕我无礼,你毕竟身份尊贵,圣上将来定会为你赐婚名门望族为妻,而燕若她不过一介民女,决计难以匹配王爷,到时候王爷又置燕若于何地呢?"
想了想,庄燕容冷静的开口问道。为了小妹,她必须要问清楚一些事情。燕若虽然看起来活泼开朗,其实心思单纯,感情脆弱,根本经不起任何风雨和伤害的。相比起来,自己反倒比燕若要坚强的多了。
"我要娶谁,只有我自己能作主,陛下又能奈我何?若燕若肯嫁我,我自然此生只娶她一人为妻,绝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江慕天笑了,眉稍一扬,骄狂之意尽现。
庄燕容几乎是迷恋的凝视着这个男子,如此一个强悍卓绝的男子,燕若何幸,能得他钟情。自己又何其不幸,虽有缘相逢,却终是只能与他擦肩而过。
满怀心事的回到家里,庄燕容草草吃了几口饭,就推说累了要回房休息。刚在屋里坐下,庄燕若就跟着她进来了。
"姐姐。"
"哦,燕若,有什么事吗?"庄燕容强打精神,问道。
"娘说你没吃几口东西,让我送点燕窝给你吃。"
说着,庄燕若把手中的燕窝递了过去。庄燕容接过燕窝,慢慢的喝着,一言不发。
"姐姐,你喜欢他吗?"
庄燕若也在一旁坐下,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庄燕容默默不语,看著妹妹难得的忧悒面容和飘忽的眼神,她心内不禁突的一跳。燕若也是喜欢江慕天的吧?那样一个男人,有谁能够不被他吸引呢?否则,以燕若粗枝大叶的性情、怎会如此心虚的询问她是否喜欢那个人呢?
庄燕容半晌无语,庄燕若瞧着她的神色异样,心里头有些慌乱,像是觉得庄燕容似乎会说出什么她不愿意听的回答一般,不待庄燕容答她,便急急转了话题:"姐姐,你觉得韩大哥怎么样啊?"
"很好啊,为人忠厚可靠,急人之难,是个至诚君子。"
庄燕容取过一旁的瑶琴,一面轻拨琴弦,一面随口答道。
"姐姐你也这么觉得啊?我也觉得耶,韩大哥又聪明又能干,大家都喜欢他,他镖局里的人也都很崇拜他呢,"
听著庄燕容夸奖韩至永,庄燕若打心里感到开心。一时间脸上的阴霾尽散,兴致勃勃的开始使劲夸奖起韩至永来,脸上洋溢著动人的光彩。
庄燕容沉思的看着妹子,欲言又止。良久,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对庄燕若温言道:
"天晚了,我也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正自说得兴高采烈的庄燕若一愕,姐姐一向疼她,今天是怎么了,待她却仿佛冷淡了许多。
庄燕容自然也知道自己待妹子不同以往,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豆蔻少女,虽聪明冷静,但感情的失意岂是能等闲了却的。此刻,她实在是不愿意面对庄燕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悄悄的治疗受伤的感情。
"哦,那我走了,姐姐你好好休息。"
庄燕若失落的答应了一声,悄悄的出去了。才走几步,就听见从屋内传出幽幽的琴声:"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琴声哀怨,闻之凄切,庄燕若怔怔的立在院中,不觉听得痴了。
第三章
自从那日突然造访庄府,又和庄燕容出游后,江慕天仿佛消失一般,再也没有在庄燕若面前出现过。庄燕若整日里就是腻着韩至永陪自己玩耍,似乎也渐渐忘记了江慕天。
"你去哪里?"庄燕容叫住了正兴冲冲往外走的妹妹。
"我去找韩大哥,姐姐有什么事吗?"庄燕若停下脚步,她老是觉得姐姐最近奇怪的紧,看她的时候总是在探查着什么似的,但是她又说不出哪奇怪。
"这些天,你可是见天往人家家里跑,燕若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咱们和韩家又没什么关系,这样会招惹闲话的,今后你若是没事,还是少去得好。"庄燕容淡淡的说道。
"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我就是喜欢和韩大哥在一起,那些喜欢说闲话的人让他们说去好了,我才不在乎呢。"庄燕若脸一红,撇撇嘴,转身跑了。
庄燕容望着庄燕若的背影,唇边浮现出一抹无奈而苦涩的笑容。
燕若从小就被宠习惯了,根本不懂得人言可畏,不懂得人心难测,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以为所有人都会像父母一样宠她爱她,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风雨波折,有太多的不如人意。
这样的燕若其实是脆弱的,一旦离开他们的保护,必然会受到莫大的伤害。也许,他们错了,不应该这样娇宠她的,可是,那么纯真的燕若,谁忍心让她不快乐呢?
而江慕天爱的,是不是就是燕若的这份随性和纯真呢?
今天是端午,庄燕若早就想着和韩至永一起去看龙船、抢绣球。韩至永还答应她,一定把最大的那个绣球抢来给她的。
想得高兴,庄燕若径直进了镖局的大门。她来得多了,早就和众人熟了,镖局里的人见了她,纷纷打著招呼。庄燕若活泼娇俏,惹人疼爱,众人都当她是小妹妹一样喜欢着。
"韩大哥。"庄燕若笑盈盈的跳进了韩至永的房间,叫了一声。
韩至永一见庄燕若,立刻展开一抹欣喜的笑容,道:"燕若,怎么来得这么早?吃过早饭没有?"
"吃了,韩大哥,快走吧,今天你答应陪我去看龙舟的。"
"燕若,我有事得出去,今天不能陪你了。"
韩至永歉疚的看着庄燕若。
"我不管,我等好久了,你答应陪我去的。"
庄燕若一听脸就垮下来了,她对韩至永的感觉很是亲近,所以自然而然就对着他撒起娇来。
"我现在真的有事情走不开,改天我陪你好不好?"
韩至永弯下腰,轻声细语的哄着庄燕若。他也是没有办法啊,他身上挑着整个镖局的身家,他必须为整个镖局的生计操心,本就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很少。而最近一段时间,他又整天陪着庄燕若玩,早就耽搁了许多事情,母亲明里暗里说了他好些次,而且对庄燕若已经颇有微词,可是他老是舍不得让庄燕若失望,所以还是一直想尽办法的抽时间陪她。
"我知道了。"庄燕若垮下小脸,虽然一百个不高兴,但是她也知道韩至永有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可以太过任性。
"那你明天陪我一天。"庄燕若要求著。
"明天啊……"
"明天至永还有事,不能出去。"
韩至永还在思索明天能不能腾出空来,就已经听见有人说话了。随着话音,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正是韩至永的母亲。
院子里的两个人都是一楞。庄燕若虽来的次数很多,但是也只见过韩母两三面而已。
韩母为人刚硬,严厉有余,慈祥不足,一点都没有庄夫人的温柔,庄燕若有些怕她,所以见了她也很拘谨。今天突然一见,呐呐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韩母走到庄燕若面前,接着又道:"庄小姐,我家是小户人家,不比你富贵闲散,至永他得为全家的衣食操心,不能陪你整日里游逛。今后庄小姐还是另找人游玩得好,免得失望。"韩母话说得婉转,口气却是冷冷的。
"娘,这和燕若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去的。"韩至永蹙起眉头,替庄燕若辩解。
庄燕若几时受过这等重话,一时竟无言以对,委屈之下,竟然眼圈一红,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
"燕若,燕若,你别哭。"
一见庄燕若泫然欲泣的样子,韩至永一下子慌了手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搓手。
"至永,你该走了,李老板还在等你呢。"韩母严厉的催促声响起。
庄燕若咬皎嘴唇,看着韩至永一副左右为难,既不敢不听韩母的话,又不愿意放下自己不管的难堪摸样,不忍心让他这么为难,忍忍眼泪,她低声道:"韩大哥,我先走了,你忙你的吧。"
从韩家出来,庄燕若低着一步步的挪着,她不知道为什么韩至永的母亲要这么对待自己,她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啊。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讨厌?韩大哥不会讨厌自己吧?
庄燕若胡乱的想着,韩至永对自己一直都很好,也没说过嫌自己烦,不过他人那么好,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说出来的。
唉,庄燕若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闷闷下乐的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一早,韩至永就跑到了庄家,陪了半天小心,终是哄得庄燕若开心起来,他这才放下心来。
一日,韩至永的一个朋友因过生日,特意请他们兄弟过去一聚,刚好庄燕若正和韩至永在一起,就拉着她一同去了。席问众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热闹。
酒至半酣,韩至信酒意上头,对韩至永笑道:"对了,大哥,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去啊?"
"韩大哥,你要回老家吗?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庄燕若一惊,很不高兴的问。为什么韩大哥要回老家去不告诉他?再一想到和韩至永要好久都见不上面,她心里就一万个不乐意。
"我还没决定,不一定什么时候走。"
韩至永一语带过,明显的不欲再提此事。
韩至信却不肯放过哥哥,笑道:"大哥,你这么说话可有人要伤心死了,芷青表妹一定想死你了,这会子,她一定天天盼着你回去呢。"
韩至永脸色有些不自然,不知为什么,他极为不愿在庄燕若面前提起自己的婚事。
芷青是他的表妹,从小就和他定下了婚约。芷青温柔贤淑,他也已经认定了自己将来会娶表妹为妻,但是遇到庄燕若之后,韩至永却下意识的开始抗拒这门亲事。
一眼瞧见庄燕若听了韩至信的话后,脸色已经有些发白,韩至永心里不觉微微一疼,不由得粗声制止道:"别说了,喝酒喝酒。"
"芷青是谁啊?"庄燕若咬咬唇,满是酸意的追问道。
"哦,芷青是我表妹,也是大哥的未婚妻。她爹前年过世了,她在家里守孝三年,过几日孝就满了,娘早就说要把她接过来好给大哥完婚呢。看样子过不了多久,韩家就要办喜事了。"
韩至信说得兴高采烈,那边庄燕若的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我不舒服,先回去了。"庄燕若突然站起来,匆匆说了一句,就往外走。众人一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自猜疑,韩至永也忙站起来,交代一声,随后赶紧追了出去。
"燕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大哥说什么惹你不高兴的话了,你告诉大哥,大哥给你陪不是好了。"
韩至永跟在庄燕若身边,不停的追问。庄燕若却只是闷着头走自己的,根本不理睬他。
庄燕若的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喜欢这个温和可靠的男子,不想韩至永成亲,不想他离开她。想到韩至永今后会娶另外的女子,会离开她,就觉得心里闷闷得憋得难受。
韩至永说得口干舌燥,却像是对著一块石头一样,眼看着就要到庄家了,他也急了,再不问清楚,庄燕若一回去,他又不好追进去,难不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他难受着。
韩至永干脆一把拉住庄燕若,闪身进到了一边围墙边的树丛里。
"燕若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啊?"韩至永几乎是哀求的问她。
他这么一拉一问,庄燕若的眼泪唰的一声,当时就下来了。
"燕若,你到底怎么了,到是说啊?你可千万别哭,都是大哥不好,你打我几下好了,别哭。"
韩至永一见庄燕若的眼泪,脑袋一下子就懵了,庄燕若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打在他的心上一样,让他又痛又怜。韩至永手足无措的搓着双手,想要给庄燕若擦眼泪,却又不敢,只能结结巴巴的哄着,却又不知道庄燕若到底为什么哭,急得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韩大哥,你真的要娶你表妹吗?你不娶她不行吗?"庄燕若语声哽咽,眼泪不绝流下。
韩至永被问懵了,他呆呆的看著庄燕若,心思混乱,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扬起泪痕狼籍的脸,庄燕若热切的凝视着韩至永:"我喜欢你,韩大哥,我不要你娶别人,你娶我好不好?"
庄燕若突如其来的告白,对韩至永仿佛晴空霹雳一般,震得他心突突乱跳。
虽然一直觉得庄燕若对自己的态度过于依赖亲昵,但是韩至永却从来不敢往别的地方想,更不敢深思其中的意思。他一直告诉自己说,庄燕若是因为没有哥哥,只是把自己当成大哥一样,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说喜欢自己。
惊惶之余,在韩至永的心里,却是无法逃避的喜悦情绪。他怎么能下明白,对这个巧笑倩兮活泼秀丽的少女,自己早已经动心。怎能不爱啊,燕若是这样的纯真这样的美丽,她轻灵如梦,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思,让他欢喜牵挂,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