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有婚约在身,已非自由之身,怎能承担得起这份突然而至的感情?再说了,家有严母在堂,是万万不会许他毁婚另娶的。一旦他放纵自己的感情,迎面而来的必然是风雨交加,到时,他和燕若必然为人不齿。
而万一,万一那个时候广燕若才发觉她并非真正喜欢自己,他将何以自处?
"燕若,你还小,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你不过是把我当哥哥喜欢罢了,可是这和男女间的情爱不一样,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韩至永过了好半天,才勉强镇静著自己的心神,用自己都觉得无力的话劝说著庄燕若。他承认自己是自私而懦弱的,他不敢冒险,不敢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纵是这份感情也同样是他所渴望的。
"我当然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可是,我已经有未婚妻了。"韩至永垂下视线,不去看她。
"那又什么关系,只要我们彼此相爱,你解除婚约不就可以了吗?我只问你,你爱我不爱?"
庄燕若追问着,急切的看着韩至永,被泪水润泽过的眼睛晶莹而明亮。说啊,说你也喜欢我啊,韩大哥,我知道你一定也是喜欢我的,要不然,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
韩至永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庄燕若太单纯,把事情也想得太容易了。解除婚约本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何况他的未婚妻还是表妹,牵扯到他固执刚强的母亲,事情更是几乎绝望.
"燕若,很抱歉,但是我真的只把你当成妹妹,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韩至永就逃一样的匆匆离开。
看著韩至永仓皇而去的背影,庄燕若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随后忍不住伤心的大哭起来。
"你哭够没有?"
庄燕若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突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她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来不及拭干眼泪,急忙转回头一看,江慕天正潇洒的斜倚在一棵树上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
庄燕若惊讶的问,才发现自己已经哭的眼睛和嗓子都痛得厉害,鼻子也塞住了,声音是哑的。脸上凉凉的,想必全是泪水。
自己现在一定很丑,也很可笑,她下意识的垂下头,用袖子拼命的擦着脸上了泪水,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愿意让江慕天看到自己丑丑的样子。
"给你。"
一条洁净的绢帕出现在庄燕若的面前,不知何时,江慕天已到了他的面前。
庄燕若接过来,胡乱的拭着眼泪,不知道说什么。江慕天退了几步,又倚回树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好半天之后,庄燕若才呐呐的问。
"我一直在这里。"
庄燕若猛的抬头,惊诧得差一点叫出来。
他一直都在?那自己刚才的表白,还有被拒绝,岂不是都被他看见了?好丢脸。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恶劣,老是喜欢偷窥她的生活,还都选在她最倒楣最丢脸的时候?
"你跟踪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庄燕若忿忿的瞪着江慕天,脸红得像是天边的彩霞一样,一时间到是忘记了继续伤心。可是尽管她拼命用自己的眼睛来表达自己愤怒,可惜绯红的脸颊和可怜兮兮的模样却让她没有一点说服力和震慑力。
江慕天淡淡的瞥着庄燕若,也不作声,清冷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的转着。一股凌厉之气隐隐的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侵侵然的漫向庄燕若。
庄燕若在这巨大的压迫下,觉得自己越来越气虚。
"我要回家了。"
半天,庄燕若终于呐呐的开口,她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拔脚就溜。
虽然庄燕若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在江慕天面前除了逃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这也不能怪她啊?谁让江慕天天生就有一股霸气,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尤其是他脸一沉,更是让庄燕若彷佛浸在冰水里一样浑身发抖。
"我爱你。"
背后传来的话语仿佛炸弹一样在庄燕若耳边炸开,震得她惊跳了一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猛然转过头来,惊愕的看着江慕天。
江慕天仍如刚才一样,淡漠的靠在树上,用一种淡淡的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什么也没有说过,什么也没有做过。
庄燕若呆呆的看了他半天,确定自己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安慰的拍拍自己的胸口。果然是她听错了。一定是因为刚刚哭得太久,耳朵有些下管用,脑子也有点乱,所以才会幻听的。
不过,可是也没道理怎么能幻听到这么惊骇人的话呢?江慕天会喜欢他?简直比晚上出太阳还要让人不可置信。还是赶紧回家吧,这里好诡异。
庄燕若惊魂未定的转过身,抬腿要走。
"你没有听错,刚刚的话是我说的。"
江慕天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成功的冻结了庄燕若的脚步。
这个人是鬼啊,为什么自己想什么,他从来都能一点不错的猜到呢。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说他爱她。
庄燕若片刻后才反应出江慕天话里的意思,一瞬间,她瞪大了眼睛,惊骇望着江慕天,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呆滞状态。
"我,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庄燕若被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过后,她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嗫嚅着。
"就像你刚才对韩至永说的意思一样。"江慕天很平静的解释。
江慕天喜欢她,还说就像她喜欢韩至永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庄燕若觉得自己脑子一团乱,江慕天那么出色,身份高贵,怎么会对她动心呢?而且,江慕天不是喜欢姐姐吗?对了,他一定是在捉弄自己,一定是看到刚才的事情,所以想取笑她罢了。庄燕若这么想着,有些安下心了。
"我说的是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的意思。"
敏锐的觉察了庄燕若的心思,江慕天毫不犹豫的断绝了她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希望。
"可是,可是……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庄燕若的声音在江慕天越来越冰寒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蚊子的哼哼。
饶是这样,他仍然被从江慕天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骇得打了个哆嗦。
庄燕若干脆的拒绝,让江慕天的身形突然紧绷起来,他那闲淡的眸子中突然闪出一抹暴戾,阴冷的气息在两个人周围盘旋着,庄燕若吓了倒退了几步,只想转身就逃,可是僵硬的身体却拒绝合作,她仿佛鹰爪下的小鸟一样瑟缩着,心脏砰砰乱跳,紧张的皱缩着,几乎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看到庄燕若惊恐的样子,江慕天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他已经敛去了身上的冷厉和自己骇人的气势,突然失去了压迫感的庄燕若一下子软在地上。
"你回去吧。"
江慕天淡淡的说,转身倏匆不见,像他来得突然一样,去得也同样突然。
庄燕若坐在地上,傻楞楞的凝视着江慕天消失的地方,脑子中一片混乱。呆呆的在地上坐了大半天,庄燕若才缓缓的爬起来,晕晕沉沉的往回走。
一面走,她才恍恍惚惚的发觉,好象自己每一次见到江慕天,都会被他吓得要命,然后江慕天就会莫名其妙的走掉,把茫然无措的她一个人留下。
第四章
庄燕若双手支颐,坐在桌前痴痴的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这几天怎么没有出去?"
庄燕容在庄燕若的房间门口站了半天,发现妹妹根本没有看见她,只好自己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
庄燕若微微一惊,这才看见倚在门边的庄燕容,她迷茫的目光在庄燕容的身上转了一转,又落到遥远的地方,原本明净澄澈的眸子此刻却是雾蒙蒙的,仿佛氤了一层水气。
庄燕容不再追问,缓步走到桌前坐下,静静的打量着小妹。庄燕若那一天红著眼睛回来,明显哭过的样子。爹娘问起,她只说是眼睛进了沙子。这个谎话可以瞒过父母,却瞒不过庄燕容。
自幼一起长大,她太了解自己的妹子了,燕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也许在爹娘眼里燕若还是个孩子,但是庄燕容知道,妹妹已经长大了,大的足以为爱情烦恼,痛苦和忧伤了。
庄燕若浑然不觉庄燕容探查的目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自那日她向韩至永表明心意被他拒绝,而后又措不及防的被江慕天告白后,庄燕若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些天。
表白自己的感情却被拒绝,庄燕若第一次品尝到了伤心的滋味。但是这些天来,更多的盘旋在她的脑海中、更加令她烦恼忧愁的事情,却不是韩至永,而是江慕天突如其来的告白。
他说他爱她--江慕天爱庄燕若。
这声音不停的在庄燕若的脑中回响着,不肯消失、不肯离去、不肯放过她。让她无暇他顾,无法思考,甚至,无暇去为自己被拒绝的感情伤心。
庄燕若烦恼的玩弄着自己的发丝,心里突然怨恨起江慕天来,为什么要突然说些有的没的来烦她呢?韩至永的拒绝已经让她很难过了,他也来掺上一脚,看她不够烦是不是?
江慕天怎么可能爱上她--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性子不算温柔,容貌也并非倾国倾城,琴棋书画也只是略知二一罢了,这样的她,如何能令那个高高在上,凤姿玉貌的男人一见钟情?
"陪我去挑些笔墨吧,今个天气很好,老是闷在家里也挺无聊的。"庄燕容瞧着妹妹忧悒烦恼的神情,不觉有些心疼,试探的提议着。
"嗯?哦,好。"
庄燕若茫然的转过头,半天才反应过来庄燕容说的是什么。她点了点头,出去走走也好,省得坐在家里老是想东想西的,反正还是一个烦。
天气真的很好,阳光灿烂,天蓝云白,微微的一丝风也是暖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嘈杂的声浪交织在一起,愈显出热闹来。庄燕容坐在文宝斋的内堂里,慢条斯理的拣选着笔墨纸砚等物。
庄燕若坐着瞧了半天,甚感无趣,便站起来走到门外透透气。她瞧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转眼间又陷进自己失神的冥想中去。
"庄小姐。"
听见有人叫自己,庄燕若回头一看,却是韩至信。
"我陪姐姐来买点东西。"
庄燕若垂下眼睛,不想看那张与韩至永相似的脸,却不经意的看到韩至信手中拎着几包中药,她随口问道:"你买药干什么?谁病了?"
"唉,是我娘不舒服。"见问,韩至信一向满不在乎的脸染上了一抹愁容。
"你娘病了?"
韩至信长叹一声,靠到了身后的墙上,肩膀垮了下来。
"再别提了。我哥上个月接的一件生意被人抢了,那个镖师害怕追究责任,也给跑了。现在主家找上门来,要我们赔偿。大哥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我娘一气一急,咳嗽的老毛病也犯了。这不,我来抓点药回去给她吃。我现在才觉得自己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我急着回去,不和你说了,再见啊。"
韩至信勉强打起精神,向庄燕若笑笑,匆匆的走了。
听了韩至信的话,庄燕若不由得蹙起了眉心。她知道韩至永家里并不富裕,镖局的生意一般,人口又多,往来的打点事宜也少不了,所以一向并无太多积蓄。为了节省费用,家里的大小事情多是他们自己动手,从不雇人。如今突然要赔出一大笔银子来,想必困难得很。
韩至永一直把父亲传下来的镖局看得比什么都要紧,为了长青镖局的声誉,一定会想办法赔偿人家的,他现在一定很着急,很为难吧?
"燕若,走吧。"
庄燕容已经挑好了东西,走出来招呼了一声。看着神色茫然的庄燕若,庄燕容微微摇摇头,刚刚看着还有点神采,怎么现在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庄燕若跟在姐姐背后,脑子里却一直徘徊着韩家的事情。
踌躇的在长青镖局门口徘徊了一会,庄燕若才慢慢的走进了大门。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庄燕若走到后院,一眼看见韩至永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低着头发呆。
"韩大哥。"
庄燕若低叫了一声。
韩至永猛然抬头,仿佛没有料到会是庄燕若一样,惊愕的样子让庄燕若心里一痛,眼睛里又开始聚集起水气来。
"啊,你来了,坐吧。"
韩至永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神色憔悴,他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纸笔,站了起来。
"韩大哥,镖局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庄燕若垂着头低声道。
"多谢了,不过我会想办法的,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不待庄燕若说完,韩至永已是下假思索的拒绝了。虽然这几天为了钱的事情他已经被弄得焦头烂额,可是他不想让庄燕若为自己担心,私心里更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窘迫落魄的样子。
"韩大哥,你不用瞒我了,我已经打听过了,你要赔给人家三千两银子是不是?"
韩至永默然不语。
货物被抢,保镖的镖师畏罪而逃,按规炬是他们镖局要赔出来的。主家其实并没有为难他们,只要求按原价赔偿,已经是很宽容了。若他们如果不能按时赔出银子,长青镖局的牌子就算是倒了,今后断然再不会有人上门。
可是因为父亲去世前重病数年,不能理事,所以他接手镖局的时候,镖局的生意已经是相当惨淡,几乎是入不敷出,这几年他苦心经营,虽然逐渐好了起来,但是家中却并无太多积蓄。一时间要筹到三千两银子实在为难至极。
韩至永颓然地以手支头,一言不发。
庄燕若从来没有看到过韩至永这么困窘愁措的样子,以往的风采点滴无存,心中是难过不已。
"给你。"
庄燕若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韩至永。
韩至永一愕,不明所以的接过来,仔细一看,当时就楞住了,那是一张三千两银子的银票。
"燕若,你,这个,我不能要。"
韩至永像是被烫着一般把手里的银票迅速的又塞回庄燕若手里。
"为什么?我只是想帮你罢了,难道我,我……"
庄燕若猛的抬头,大颗的泪水缓缓的从她脸颊上滑下,一滴一滴,仿佛千斤重石般砸在了韩至永的心头。韩至永无措的呆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止住这泪珠,止住他心中无法遏止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