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按着马肚,“我总是被工作的责任所纠缠,感到厌烦。我从来不敢做我想做的事。”
“你想要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把她吓得跳了起来。她转身一看,米奇正趴在半高的分隔栏门上。他把肘部放在门的上边,手里拿着帽子。
“亚历山德拉,你想要什么?”
他的眼睛直视着她。照理她应该很窘迫,这是那天晚上分别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可是她一点也不害羞,只觉得高兴。
“我不知道。我在尽职与欢乐之间不知道怎样才好。”
他指着牧场,“在牧场欢乐吗?”
“对,和你一样。”
“好。那为什么不能尽职与欢乐兼顾呢?”
她一边摸着马的脖子一边回答:“谈何容易。今天早晨我和母亲谈起这事,套用一句美国电视上的话--她让我享受生活。”
“听起来这是个好建议。”
她不知道如果她告诉他母亲让她和他做爱,他会说什么。
“我的想法也是这样,不过我不知道不尽责任怎么能够享受生活。”
“当然能够。你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两者兼顾。”
她紧紧抓住刷马的刷子,说道:“你说得对。我在想詹姆斯的事,想怎样找到他。我不敢想的是如果找不到他,我该怎么办。我的前途会怎么样?”
米奇的眼睛暗了下来,眼神中有激情也有担心。“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如果你成了女王,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他这句话说的是她还是他们俩?
他问道:“你在等待外部力量决定你的未来,你打算等多久?你何时知道表决结果?”
“我不知道。”
“但这是你的生活。”
她点点头,“这就是我开始糊涂的地方。我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结束我的个人生活而开始全力为国家的利益而奋斗。”
“不能两者都得到吗?既得到了个人幸福又为国家尽了力?”
“也许吧。”
但是,不是和他,她端详着他英俊的脸,心里这样想着。他如果离开了牧场,永远也不会快乐。既然知道这一点,她就绝对不会要求他离开这里。
思潮的起伏大概吓坏了她,她还不太清楚这牵扯到深深的感情问题。至少她还没有完全肯定这是感情问题。如果她过去没有和一个男人动过感情,她怎么能知道什么是真感情,什么不是呢?
米奇把手中的帽子转来转去,问道:“你没事吧?”
“我挺好。”
他笑了,“我是问那天晚上你没事吧。”
“噢,”她羞得满脸通红。虽然恨不得把脸藏到马脖子后面,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他。“我很好。”
“那就好。”
他的目光移向别处,她知道他也很紧张。这使她的感觉好了一点。
“你知道,这种事我以前干过,我的意思是做爱。”他说。
“我能猜到。”
“问题是,我知道一般的做爱和非同一般的做爱之间的区别。”
“非同一般是什么?”她不清楚,“你是指两个人……”
“情感,结合。”他清了清嗓子,手中的帽子转得更快了。“我并没有完整的答案。”
亚历山德拉没有想到这还会有问题。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今后一生,她会永远记住此时此刻:马厩中的草味和马味、米奇的窘态、他的黑头发从前额垂下的样子和她想扑到他身上与他拥抱的那种渴望。
她说:“我怀疑是否有人能够有完整的答案。”
他看着她说道:“没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远不只做爱这么简单。它能使一切都刻上美好的痕迹。”现在他不转他的帽子了。“我需要你,但是如果我们成为情侣,就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复杂问题出现。也许这方面你比我知道得多,因为你处理过这类事务。”
他需要她?要和她同床共枕?这个想法令她狂喜不已。不可能,但令人欣喜。
亚历山德拉不知道是否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把她不明白的事弄个清楚,但是又怕万一米奇知道她还是个处女就会吓得飞跑,躲到牧场那边的山里去,那她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情况会发生变化的。”她同意道。
“我正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认为咱们俩最好还是放弃,至少暂时如此,直等到咱们想出各自到底想要什么。”
他就一般而言还是特指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他究竟想要什么?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和她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吗?他在乎她吗?她知道他喜欢她,但是不是要比朋友更深一些?
问题太多了,根本无法得出答案。
“我吃饭时回来。”米奇说完就转身走了。
别人认为傲慢、霸道的亚历山德拉公主,竟然没有勇气叫住米奇,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只有她和马在一起时,她喃喃地说:“王室的权威不过如此。当男女之间较量时,王冠是一文不值的。”
第12章
贝蒂假装生气地对亚历山德拉说:“我得花几个星期的时间来清理你弄到隔热罩上的面团。”
亚历山德拉看看柜台上的面粉,还有她在揉馅饼皮时胳臂上沾的白色粉末,也咧开嘴笑了。“我警告过你,我没做过馅饼。我学的烹任课里没有教如何做馅饼。”她停了一下,回想各个烹饪教师都教了她什么。“我的拿手糕点是做德式大蛋糕和普通蛋糕,另外还能做出内有玫瑰的蛋白杏仁糖。但是馅饼挺神秘,尤其是南瓜馅的。”
贝蒂的眉毛拧在一起,显然吃了一惊。“但这是感恩节的传统食物呀。”
“这我知道,但我要提醒你,这是美国人的节日,我们从来不过。”
贝蒂承认道:“这我倒没有想到。”她站在火炉旁搅拌着白糖和炼乳的混合物,这是做米奇称之为馋死人的牛奶糖的基础原料。“啊,这么说你还没吃过一顿真正的感恩节大餐。”
“我隐约记得在我刚长大时,我母亲曾坚持要吃几次火鸡,不过已经不搞庆祝活动了。”亚历山德拉耸耸肩。“王宫里随时都有许多重大事件,例如王宫举办许多艺术展览,重要人物来访等等,这还不包括我们自己国家的节假日。”
贝蒂把沉重的锅从灶上拿了下来,倒进去一碗巧克力,说道:“当你穿着套装打电话或从信使那里了解情况时,我很容易想到你是公主,可是现在,你就像个普通人。”
亚历山德拉把馅饼皮分成四块,小心地放在平底锅里。她看了贝蒂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的头发上有做馅饼的面团?”
“不是。不过你的脸上有面粉。”
亚历山德拉开始擦她的脸,但是她想起自己手太脏了,毫无办法。“如果有个人溜进来偷偷拍张照片,我就声称这是一种新型妆扮。”
贝蒂说:“你就这么说,他们一定会相信。”
亚历山德拉笑着把馅饼皮的边捏紧。做好之后,贝蒂点点头指着剩下的面团说:“把这些也做出来。你可以做三个馅饼。”
“如果做得很糟怎么办?”
“咱们现在是使用我的秘密食谱,肯定棒极了。你不必担心馅饼的味道。”
“但愿如此。”亚历山德拉有点怀疑。
“相信我。我们马上就把你变成一个糕点大师傅了。”贝蒂一面说,一面把一杯果仁倒进正在迅速凝结的牛奶糖浆里。“现在寻找哥哥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
亚历山德拉承认道:“我说不准。我去过阳光之家两次,每次审阅档案都使我感到沮丧。米奇帮我把档案箱按年代和标题分开,但是当我打开看时才知道箱子上标签所写和实际内容完全不是一口事。显然,过去有人打开过箱子寻找档案,可是他们看完之后不是按原来的次序存放,而是乱塞一气。我想我得让我的一两个妹妹来帮忙了。”
“听起来像是个工作计划。”贝蒂看了看亚历山德拉擀的馅饼皮,“不错,就像你的工作一样,擀得又平滑又匀称。”
亚历山德拉对她投以感谢的微笑,“你很有耐心。”
“我很喜欢和你做伴儿。”
“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高兴。”如果道出实情,亚历山德拉会说牧场的一切都使她高兴。尤其是米奇,他是她意想不到的额外收获。说心里话,让她在这里呆多长时间都行。妹妹们社交太忙。无法早来,她也无所谓。她还拿不定主意是否愿意让伊丽莎白或塞雷娜来见见她的英俊的牛仔主人。
她做好了第二个馅饼皮,开始做第三个。“我的妹妹凯瑟琳正在忙于追踪一位头面人物,不过我想伊丽莎白和塞雷娜最后总会来阳光之家的。我们需要协调彼此的时间安排。她们目前正忙于进行公开的社交活动。”
“你有没有这类的活动计划?”
“本星期六在洛杉矶我有个活动。这是个为当地癌症中心募捐的大型活动。除此之外,直到明年初我都很自由。”
“你的妹妹们不论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欢迎。”
“那我们聚在这里的人太多了。我想她们最好住在旅馆里。”
贝蒂很快地看了她一眼,表示理解,不再提这个问题,只是教她如何把拌好的南瓜馅塞在馅饼壳里。“下一步就是把这些馅饼烤起来,明天拿出来尝尝。”
“我们能不能今晚就先拿出一个尝尝,看看做得怎么样?”
“你要有点信心。”
亚历山德拉在把馅饼放进烤炉时喃喃地说:“我对味道有充分的信心。我只是对做馅饼皮的本事没有把握。”
※ ※ ※ ※ ※ ※ ※ ※
几个小时以后,当亚历山德拉和米奇吃完饭在起居室休息时,她坚持对他说:“你保证。”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如果明天你做的南瓜馅饼一塌糊涂,我保证决不笑你。”
她伸手拿起身后的靠垫威胁着要向他扔过去。“我没有说馅饼会做得一塌糊涂。我只是稍微有一点点担心,怕味道不够好,我要你尝后言语举止要文明点。”
他的棕色眼睛充满了感情,不过这与馅饼无关。“亚历山德拉,我会永远对你温柔的。”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个温柔法,可是她听了两腿发软,心跳加速。他只用了热情的声音,几句关心的话就使她瘫倒了。她觉得她好像一个低级戏剧中的女主角。这个野女人盲目地追求狂热的感情。可是她是温博罗的公主,既没有炽热的感情,也不粗野疯狂,为什么一和米奇在一起就这么冲动呢?
“你在想什么?你的脸上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样子。”
她摇摇头,“没有什么。真的。”
“说谎。”
“好吧。如果我说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总可以吧?”
“这个回答可以接受,”他喝了一口白兰地笑了起来,“那么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这次她拿起小小的靠垫真朝他扔过去了。他大着胆子取笑她,“呀、你以为这就能打伤我吗?”
“你至少应该假装害怕。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可有砍你脑袋的权力。”
“虚张声势。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公主啦。”
亚历山德拉弯下身子对着他,两个人的膝盖相碰。装在地板上的微弱灯光和壁炉中的火光交相辉映。她闻着燃烧的木柴香味,暗暗地下定决心,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决不会忘记欢乐的今宵。
两个人坐得这么近,虽然不说话,光凭感觉就有了无言的保证。她真想把来到牧场以后的一切记忆都储藏在脑子里的一个特别地方,以免忘记哪怕是最小的一点细节。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感觉到。在她生活中即将发生一件最最重要的事,也是她最不愿意忘记的事。
他紧盯着她,“不管我怎么希望你不是公主,可是你的确是个真公主,是吧?”
他的话使她吃了一惊。“你为什么希望我不是公主?”
他耸耸肩。
亚历山德拉一时还弄不清他的意思。除非他是在说她侵入他的住所这件事,否则她的公主身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如果她不是公主,她就没有理由住在这里这么久。除非他的意思不是指这个。
他说:“我很高兴你能在这里过感恩节。我的父母想让我去华盛顿州和他们住在一起,不过我已决定不去。你在这里,我就不用孤单单地一个人吃饭了。”
“我很高兴。可我不愿意做一个闯人你们精心计划好的盛会的不速之客。”
“不会的,贝蒂已在事前准备好了大部分食物。去年约翰在这里,可是今年就我一个人。”
亚历山德拉皱紧了眉头。“我可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刚刚才知道约翰不回来参加你们的家庭重要节日。他真的要呆在外头,连电话都不给你或你的父母打吗?”
米奇耸耸肩,“我早已不对他抱什么希望了。”
亚历山德拉听出米奇的声音有些特别,是对约翰不满意,还是生气?“你们俩的关系还好吗?”
米奇沉默了很久。他把头向后靠着,两条腿往前伸开。这意味着他们两个人脱离接触了,亚历山德拉尽量使自己没有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她看得出他在沉思往事。
他慢慢地说道:“现在,我们相处得不错了。我们在快二十岁以后才开始彼此亲近。不过,在这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讨厌看见他。”
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讨厌哪个妹妹,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他把两手放在腹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四岁时父母开始收养约翰。他们的解释是他们很想为我生个弟弟或妹妹,可是做不到。后来才知道因为我母亲在生育时难产,医生建议她不要再生,所以才领养了一个孩子。”
“你为什么害怕呢?”
“我以为他们要换掉我。我以为他们认为我不够好,不能承担经营牧场的责任。一旦我把事情弄糟就可以由他替代。”
“你和你父母谈过这问题了吗?”
他摇摇头。“最后我才知道,他们的确想再要一个孩子。他们以为再添一个男孩我会觉得更快乐。因此我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