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演过最困难的一场戏,他真的对她动了心了。
西门展云,她是你好友心仪的女子,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是你多年的好友,你别再自寻烦恼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办呢!
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
美人不同敛蛾眉。
我亦多情,无奈酒闲时。
他脑中浮起一阙词,颇适合此刻的心境。
晚风拂面,衣快飘然,又添几许惆怅。
◇◇◇
晨光刚起,远处仍能听见鸡啼声。
起轩起了大早,守候在“望月居”外,仍有些宿醉的征兆,也无法阻止他的决心。
过了约一刻钟,“望月居”的门开了,正是令他魂萦梦牵的女子走出房来。
海棠一夜无眠,双眸微肿,神情落寞。
“真巧,姑娘起得真早,昨夜睡得好吗?”他装作巧遇的上前,关怀备至的问。
她绽放笑靥,决定不让昨夜的事影响到自己。 “很好,多谢骆公子关心,‘望月居’清幽雅静,昨夜一觉到天亮,好多天没睡好么好了,还要感激骆公子。”
“姑娘太客气了,如果喜欢,不妨多住些时候,苏州好玩的地方很多,让我尽尽地方之谊,招待姑娘四处游玩,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一切,我可以保证,没有一处能与苏州相提并论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园中走着,骆府不愧为第一商家,园中共分中、东、西、北四部分,位于中区的正厅是整个精华所在,富丽堂皇,厅前有水池,池上有长长的曲廊迂回,东区的 “鸳鸯馆”摆设着历代名家的诗词画作,属古典建筑。西园 “望月居”遍植竹、杏、李树,颇具田园风味。北区“蓬莱园” 的假山这个间风景。冶人,为整座园区的最高点。
“公子盛情,海棠先行谢过。”她并不羡慕这样的富贵生活,书上云“庭院深深深几许”,可想而知,住在这种地方行动必定受到限制,就像拘禁在囚牢之中。“只是这次离家主要找人,不能停留太久。”
起轩义不容辞的问道:“姑娘要找什么人,我可以派人帮忙打听,可节省一些时间也说不定。”
“不用了,不敢麻烦骆公子。”她礼貌的回绝。
“不麻烦,海棠姑娘,我对你……”他腼腆的打住,说: “只要是姑娘的事,我是在所不辞,不论多困难都会为你办妥。”
他专注且兴奋的表情看得她心头大惊,不会吧!怎么可能?他……言下之意是在向她示爱吗?
老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喜欢的人家不喜欢她,她无意的偏偏人家对她有意,月老是在开她玩笑吗?这红线未免牵得太可笑了。
“骆公子,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她慌忙的说,他可是香凝喜欢的人,怎么喜欢她?“要是香凝知道,她会误会的。”
他误解她的意思,“你是为了香凝才拒绝我吗?海棠姑娘,我和香凝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又是世交,但我只把她当亲人般看待,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让我心动的女子只有你一个——” 他恨不能对她掏心掏肺,让她明白他的心。
“骆公子,你并不了解我,咱们认识不到一天,等过一阵子你就会知道我比不上香凝的温顺贤良,对不起,我要去看紫屏起来了没有,恕不多陪。”她不等他开口,仓皇的离去。
“海棠姑娘……”他不会放弃的,他要全力争取她的感情,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报他的。
海棠微喘的穿过曲廊,一时心乱如麻。
如今她终于能体会美貌带来的麻烦,当年娘的容貌曾使许多人为了能得到她而反目成仇,要是骆起轩执意爱上她,岂不是伤害了香凝。
她该怎么办才好?或许这是离开比较好。
曲廊的另一头站着两道人影,正是紫屏与西门展云,海常见到她拉扯着他的宽袖,仰着小脸崇拜的盯着他,孩子气的嚷道:“云哥,你要去哪里?我要跟你去嘛!人家好不容易盼到你来,怎么一下子又要出门了?不行,我不让你走。”
“屏儿,乖,云哥有事要办,傍晚就会回来,你好好待在家中,再说,你大哥不会答应让你出门的。”西门展云一直想抽回手臂,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再亲也要避嫌。
“谁说的?我大哥若知道我是跟你一起,他一定很放心让我跟着,不信的话咱现在就去问他。”她挽得更紧,拉他就要走。
西门展云本要开口严斥他,却瞥见海棠窈窕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他遂换张宠溺的笑脸,捏捏她的鼻子,道:“好,你要跟就跟吧!算我怕了你了,今天云哥带你上街走走如何?”
“真的,云哥最好了,等用过早膳,你可得陪我一天喔!说话可要算活。”紫屏孩子气的又叫又笑,街上是没啥好逛,但若身边的人是心爱的云哥,到哪里都像到了世外桃源。
“那当然,你都这么大了还爱撒娇,小心海棠姑娘看了笑话。”他就足故意让她见到,果然看到她悄脸变白。
紫屏满面潮红,嚷道:“云哥真坏,海棠姐才不会笑人家,对不对?”
海棠打起精神,咽下满腹的酸意,娇笑道:“紫屏,西门公子可是人中之龙,世间少有,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别让他飞了。”
“讨厌,连海棠姐也笑人家,人家不来了。”她红透了小脸,忸怩的轻嚷。
“好,不说了,咱们到饭厅用膳吧!我跟香凝约好今天要上她家去,你大概不可能陪我去了吧?”海棠酸涩的问,其实答案她早听见了。
紫屏作梦般的说:“云哥答应我要带我出去走走,不如这样,香凝姐家刚好有经过,这儿的路你又不熟,咱们顺道送你去,免得你迷路了。”
“不用啦!紫屏,我会问清楚,不会迷路的,你们好好去玩,我会找得到地方的,不然请你大哥找人带我去也可以,你不用操心。”要她一路上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她不疯掉才怪。
西门展云却开口道:“反正顺路,海棠姑娘不必客气。”
照她惹事的本领,天晓得又会发生什么事,他实在放心不下,要想做到漠不关心实在太难了。
“多谢西门公子的好意,我向来独立惯了,相信这点小事难不倒我,就算有什么事,也不劳阁下操心。”海棠脸庞上虽挂着甜媚的笑,语气却是冰冷的。少给本姑娘猫哭耗子假慈悲,她花海棠不稀罕。
“你……”西门展云为之语塞。
“海棠姐,你好像很讨厌云哥是不是?”就算紫屏再天真,也听得出海棠口气不佳,不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海棠昂起美丽的下巴,斜睨向他,半似讥讽的说;“有吗?紫房,你听错了,我跟他才认识又不熟,谈不上讨厌不讨厌,是你多心了,走,咱们去用早膳吧!”
“好,云哥,你不能偷跑掉喔!我很快就吃完了。”紫屏不忘回头叮咛。
西门展云点了下头,眉峰深皱,他该拿这既美丽双骄蛮的女子怎么办?
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他这凡夫俗子呢!
第四章
海棠欣赏着香凝的闺房,难掩心中的羡慕,赞叹屋里的陈设典雅而女性化。
白色的绣床上的忧套、床被,上面的绣工全来自香凝亲手一针一线所绣,正是苏州有名的双面绣,主要布料以丝绸为主,两面绣上图案,也不留下线头,通过一次操作,而绣也正反两面,连墙上的仕女画都一样,作工之精细,连绣工师父都自叹弗如。
“原来小姐的房间就是这样子。”海棠喃喃自语,在家里一切从简,连房间也没什么摆设,顶多一张床,配一桌一椅。
丫环襄儿送上茶水和点心,然后站到香凝身后。
香凝仍是热请的招呼,说:“海棠,请用茶,昨晚睡得还习惯吗?紫屏还像个孩子,我担心她招待不周。”
“我睡得很好,倒是对你很不好意思,最后会变成那样子,香凝,你不会怪我吧?”她过意不去的问。
“怎么会呢?”香凝本性太过善良,又不懂得跟人争,只有默默承受悲伤。“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朋友,有什么好计较的,对了,今天你想上哪里去玩?是游湖?还是到寺里拜拜?”
襄儿插嘴道:“小姐,襄儿建议带海棠姑娘到寺里上香。”
“为什么?”
“小姐可以顺便请求菩萨早日让小姐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快乐。”
“襄儿,贫嘴。”香凝唤道。
“我是真心为小姐着想,若是小姐能得到幸福,咱们做丫头的也替主子高兴,海棠姑娘,我说得对不对?”毕竟是贴身丫头,心向主子,昨天的场面她可瞧得一清二楚,要是骆家少爷喜欢上别的姑娘,那她家小姐该怎么办呢?”
海棠点头,很是称赞。“你说得没错,香凝,咱们今天就去上香吧!祈求菩萨早日让你和骆公子好事成双,结成连理。”
香凝半垂着头,幽幽的道:“怕只怕强求不得,连菩萨也帮不了这个忙,骆大哥心中一直没有我,不,该说不把我当一位可追求的女子,拜托任何人也没有用。”
她自始至终都明白,在以前她总抱持着一线希望,等待他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一天,如今她还能再这么想吗?海棠的绝色容颜令人惊艳,已夺走骆大哥所有的心神,他还有回头的可能性吗?
“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香凝,我相信骆公子总有一天会体会到你才是最适合他的女子,不要灰心。”海棠由衷的希望骆起轩早点发觉香凝和他才是最相配的。
襄儿冲口而出,“就怕骆公子又爱上别的姑娘,我家小姐就要出家为尼了。”那明显的敌意完全针对海棠。
“襄儿,你话太多了!海棠,你不要介意,这丫头都是让我宠坏了,才会如此放肆,别见怪。”她投给她警告的一瞥,襄儿才委屈的垂下头,不敢再多说。
海棠脸宠微微燥热,襄儿说得一点也不假,自己的确不该介入他们之间,断了一段,原来应该会很圆满的姻缘。
“香凝,你放心,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你可别胡思乱想跑去出家为尼,答应我好吗?”她郑重其事的说,若香凝真的削发出家,岂不是她造成的罪孽。
香凝闻言后,忧喜参半。“海棠,我答应你,可是……骆大哥他……”
“我是你的朋友,当然会帮你,在苏州这段时间,我和紫屏都会支持你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海棠,谢谢你。”’香凝心中即使有那么一点怨怼,也在这一刻消失了。
“道什么谢嘛!傅小姐,现在呐们可以走了吗?我等不及要去欣赏苏州的面貌了。”海棠打趣的笑道。
香凝被她糗得又羞又窘,两人嘻笑一阵,她这才差人备轿。
☆☆☆
当傅府的轿子送海棠回来,在门口与刚进门的起轩相遇。
“海棠姑娘,今天玩得惭快吗?”他快步迎上前,急着将满腹的柔情倾诉于她。
“嗯,我和香凝今天到报恩寺上香,游赏附近的风光,苏州果然是个很迷人的地方,难怪那以多骚人墨客喜欢描述它。”
“不错,苏州城外有八座城门围绕,城内河街相邻,水陆平行,呈棋盘式格局,才有《家家门外泊舟航》的诗情画意,而且苏州最有名的是林园设计,处处的美景,让人看了目不暇给。”他费心的想将苏州美好的一面表达出来,就是要让她爱上这里的一切。
“这从骆公子府上就可窥之一二,我从小就跟爹娘隐居山中,过着纯朴的生活,倒是头一次住在如此豪华的房子里。” 两人边谈边走,海棠指着周遭华丽的建筑物,叹为观止。
“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受住多久都可以,海棠姑娘,我对你是真心的,从第一眼见到你,便已注定这辈子在我心中只有你,直到开荒地老,海枯石烂,你要相信我——”起轩握住她的手,那眼神真挚的让她既感动又害怕。
海棠拼命的想抽回手,急道:“不要,骆公子,让人瞧见了不太好,请你冷静一点好吗?你先放开我,骆公子,你这样子我怎么跟你说话?放手,听见没有?”她柳眉轻皱,一脸温意的斥道。
起轩涨红着脸,松开她的柔荑,呐呐道:“对不起,都是我太急躁了,海棠,求你别生气,我只是怕过些时候你就是离开了,我等不及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骆公子,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她不能害他愈陷愈深。
“不,你不能走,海棠,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我是太冲动了些,那也是因为我太害怕了,你若走了,我又该到何处去寻你呢?不要走,好吗?”他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这让她更加心惊肉跳,他对自己的感情竟已那么深了。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起。
“大哥,海棠姐,你们在聊什么?”紫屏不明所以的奔过来,脸上回跑步而微红,而西门展云也尾随她来到,瞧见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海棠意志又动摇了。
起轩瞪了妹妹一眼,似在怪她为得不是时候。
“你们回来了,展云,辛苦你了,我这妹妹很缠人的。”
“大哥,我今天很乖的,不然你问云哥,咦?海棠姐,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你生病了吗?”她没瞧出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可能是太累了吧!你们聊,我先回房休息。”海棠轻咬下唇,薄喷微怒的扫了西门展云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开,要是她回头,便会发现他关切的眼神。
唉!“爱情”这玩意儿实在磨煞人,令人无所适从。
花海棠,你这笨蛋,傻子,人家都对你不理不睬,视若无睹,你还在想他做什么?不要想了!她巴不得患了记忆丧失症,忘了曾经认识这样一个人,真道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晚膳时,起轩见海棠没来,便差下人来请,她谎称身体不适而婉拒。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帷,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海棠反侧了一夜,终是无法成眠。
海棠推门而出,地上映着她孤寂的影子,尤其在这夜阑人静时,更显寂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浮动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吟罢,她叹口气,不禁又想起那无情的人。
似乎在回应着她,一声轻叹传人她耳际。
“谁?是谁?”会是他吗?会吗?
四周除了风吹树梢有沙沙声,连个人影也没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