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汉泽神秘地笑着。他环视着餐桌上的所有人,然后视线锁住身旁的程愿水,她微仰着头,从长长睫毛下看人的样子美丽极了。
“今天,唯一的行程就是去参加……”他深情地执起她的小手,她瞪大了眼睛,还不清楚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和愿水的婚礼。”
就像投了颗炸弹在餐桌的中央,一时间,没人说话。只见文森惊愕地张大嘴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而程愿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林功宇拿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汉泽,你还是没改变主意?”不赞同的语气,强烈到近乎无礼的程度。
“功宇,昨天我交代的事情你办好了吗?”古汉泽浓眉扬起,语气专制的问。对于林功宇公然干涉他的事情非常不高兴,他需要的是他的支持和理解,而不是反对。
“已经联络好了。”林功宇垂着头,简单但却隐含不满地回答。
“喔,汉泽,我已经说过了,不需要。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她拉着古汉泽的手,不希望他只是为了她而大费周章的举行假婚礼。
“我说过了,婚礼是为了我的名誉。”古汉泽柔情的望着她,没有转圜余地的说着:“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是这件事情你要依我。”
“地点就是功宇知道的那个教堂……”古汉泽缓缓地靠在气派的椅背上,两手交叉,从容不迫的交代他对于婚礼的设计、要求、宴请的宾客,甚至主持婚礼的牧师,显然他早就有准备。
文森呆坐着,根本没有把古汉泽说的话听进去。“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关头还要冒着危险举行婚礼?”他质疑的问:“况且,程答应了吗?”
“对啊,我也认为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林功宇乐于表达他的立场。他想来想去,就是觉得古汉泽被激情冲昏了头,不该如此冲动地做决定。
古汉泽生气地看着所有反对的人,甚至连程愿水也不赞同他。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着,然后,他定定的看着所有人。
就像是对着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古汉泽刻意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且清晰的说着:“这是为了达到某些特殊目的所举行的婚礼。我不想让任何人猜测到我和东绅集团古老大的关系,这个婚礼会让所有好事之徒议论八卦很长一段时间,而不会费心再去猜测愿水待在我身旁,是为了保护我免受东绅集团的骚扰。”他转过头看着林功宇。“你不是也因为这样的考量,才把照片公开在报纸上?”
林功宇点点头,但是仍没有放弃的劝说着:“可是,这么短的时间要筹办一个婚礼,安全上的考量……”
古汉泽面露寒霜地燃起了一支菸。“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反对的理由。事实上,愿水早就答应我了,不是吗?”古汉泽灼灼的盯着她,专注而热情。
程愿水知道他正在提醒她,他们所交换的条件内容——婚礼交换保安工作的完全配合。她咬住嘴唇。假如东老二请得动田岛的话,像古汉泽又专制又任性的个性一定会让田岛有机可趁的。想到田岛一贯惨忍的手法,程愿水感觉心头紧紧揪着,她必须好好守卫着古汉泽,任何可以让他更安全的事情,她都会为他做到的。
只要能够确定婚礼的安全,古汉泽就会好好配合所有的保安行动,甚至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让他们跟随。假如他能够做到如此,她一定能让田岛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任何可以好好守住古汉泽的事,她都会为他去做的。
“哪一间教堂?”她有所深意地看着古汉泽,也提醒他要记得他的诺言。
“喔……程……”文森拍着额头,忍不住地呻吟,今天的程愿水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当管家李先生走进餐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每个人都愁眉苦脸若有所思的,只有古汉泽脸上漾着笑容,一个非常神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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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古汉泽所预料的,所有的财经媒体全被今天的婚礼困惑住了,他们如猎犬般的新闻直觉,早就在猜测新亚为何更换保全主任;也真如林功宇和古汉泽所想的,古汉泽和东绅集团的接班人纠纷,也一直是所有小道杂志和财经分析报导猜测的热门题材。
东绅集团的问题存在很久了,公司的财务状况一直令人担心。可是近来有不愿具名的内部人士透露消息,东绅集团将和新亚合作,东绅的行情也因而看涨。但是,新亚一向形象清新,和东绅有所挂勾的谣言,则让新亚所有股东惊慌,怕被东绅牵累,而看坏下一年的成长。
程愿水在敏感时刻被任用,就有杂志曾大胆猜测,新亚定是为了介入东绅这个黑道集团,所以才必须雇用如此昂贵的特殊保全人员。但又因为程愿水的任务,一向经过特殊保密处理,杂志除了猜测也只是猜测,并无法提出相关证据。狗仔队逮到上次的坠楼命案,本来想在上头大作文章,却被林功宇刻意提供的那张亲密照片所混淆。
从照片里,他们看见古汉泽的关怀神情溢于言表,任何一个人看到那张照片,几乎不约而同地浮起一个了解的微笑,这是一对热恋的情侣。很多看到照片的人都相当肯定地指出,古汉泽眼中闪闪发亮的可疑光点,一定是泪水。他深情地紧紧握住程愿水小手的样子,还让很多中年女性读者感动不已。
这张照片等于打破了一直在市场上流传的耳语,大部分的人开始不相信东绅和新亚扯上关系的传言。新亚的安全主任一天到晚紧紧跟着总裁,不是因为有任何纠纷,而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匪浅。甚至还有人认为新亚总裁跟女人鬼混,当然代表公司没有什么危机嘛。
林功宇不愧是新亚集团的总裁机要秘书,他当机立断地祭出程愿水的照片,立刻造成很大的效果。可是,也让很多企业老板开始想把情妇安插在公司的安全部门,他们非常赞赏古汉泽的头脑,他原来不只是有商业远见,同时也是个泡妞天才。当然,鬼灵精怪的林功宇知道如果先请示,古汉泽一定不同意,所以才擅自下决定。他几乎以为古汉泽会和以往一样大发雷霆,没想到古汉泽只是淡淡地提起,完全一反常态。古汉泽对于公司任何人向媒体提供消息是最忌讳,也最厌恶的。就曾有一个高级主管因不满股友社乱放消息,而接受一次中立立场的访谈,竟因此被解雇。
所以,他在发表照片时还犹豫了良久。他也会害怕古汉泽的反应,因为他明白古汉泽真的很讨厌和媒体打交道。虽然后来林功宇松了一口气,只是后续的发展竟变成古汉泽要和程愿水结婚,这就不是他所乐见的。程愿水不是古汉泽需要的女人。他知道古汉泽,他们是很久很久的朋友,古汉泽需要的是可以在事业上好好辅佐他,甚至可以带来庞大商业契机的那种女人,就好像他一直推荐的商业世家千金。林功宇皱着一张瘦脸,金色镜框遮掩住他大半个脸庞。如果有人能看见他的眼睛,一定可以清楚看见他对古汉泽这次的婚礼的嫌恶。
就算只是个假仪式,他心里也非常反对。因为这可会影响古汉泽将来的身价,那些企业金主定会因这次婚礼而有所质疑退缩。而古汉泽的身价则直接关系到他林功宇的身价,他的一切身家性命全押在新亚,全押在古汉泽身上。
在古汉泽指定的山区教堂,林功宇坐在教堂台阶上监督近百人的筹备工作。随着婚礼筹备工作的完成,林功宇的脸色就越加的沉重,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千百个念头。
忽然,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也许能阻止这场荒唐的婚礼。想到这里,整天一直闷闷不乐的林功宇才如释重负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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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果然如期进行,一切都如同古汉泽所希望的那样:山区里的古典教堂,无数个白色气球和鸽子,不断从全省花店运进来一大束一大束的百合、白色玫瑰、满天星、海芋……
古汉泽几乎把北部所有的白色玫瑰全搬到这个教堂来了。短短的一天时间,整个教堂焕然一新,布置得美轮美奂,单单是花朵的香气,就好像为宁静的山区带来一股极不寻常的沁人清风,连空气里都可以嗅得出婚礼的喜气洋洋。
白色的长地毯铺在教堂走道,好像瀑布一般,洁白得令人心旷神怡。古汉泽刻意将传统大红地毯换成程愿水喜爱的白色,他还安排了室内弦乐四重奏,教堂唱诗班的一群小小孩子在大人们努力工作的同时,也反覆练习唱着他们等会儿要演唱的赞美诗歌。
看起来就是一个非常隆重典雅的合法婚礼,一切都照着轨道进行着,只除了一个不愿穿着新娘礼服的新娘。
所以,少数几个受邀、进入会场时被严格检查的宾客们,在如此悠扬的小提琴声音、一阵一阵袭人花香里,最后看到的竟是穿着一套丝质白色长裤套装,脸上不施半点胭脂,步入那近乎奢侈的白色长羊毛地毯的新娘。
古汉泽站在白发牧师的前面,转过身来迎接程愿水,一点也不意外她的衣着。他款款深情的凝视着正朝他走来的程愿水。虽然不施半点脂粉,但仍教每一个观礼者从心里赞叹她的美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地走着。其实,她第一眼看到这个教堂就爱上它了,偏偏古汉泽把一个简单的掩人耳目的事情,大费周章地布置如此唯美,美得令人想要流泪,害得她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个假婚礼。
任何人都会迷醉在这样的梦幻气氛中,教堂前英俊得令人想尖叫的古汉泽,也穿着全套的白色礼服,魁伟的身材,英挺地站在长地毯的尽头。他的眼神,好像夜里用来引导迷航船只的闪闪火炬,程愿水几乎被催眠了,走向他对她张开的双臂,宛如他的怀抱就是她一生寻觅的终点。
程愿水手中的新娘捧花是刚刚一个妇人满脸微笑、充满祝福地放在她手中的,精致得让她不敢呼出一点大气,担心破坏了花束的完美无瑕。程愿水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湿的,就算她很明白这一切都只是短暂的骗局,可是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一直在心中编织的完美梦境,竟然在这个虚假的婚礼实现了,她心爱的男人、白色的婚礼、无尽的玫瑰,一个女人所能要求的一切,都在这个稀少的哥德式古典教堂里正短暂的被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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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程愿水走向古汉泽对她伸出的手臂前,她无比的悔恨自己不合宜的服装。她就是害怕自己假戏真作,所以倔强地坚持拒绝换上古汉泽亲自为她挑选的、那一件镶满碎钻的纯白色礼服。
但就在古汉泽深情的注视下,她有一瞬间无法抑止的渴望,多么希望那时不要如此倔强。假如能有这么完美的一刻,她可以假装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假装古汉泽的深情是真实的爱情,而不只是激情;假装她不知道这个婚礼举行的目的,假装他们的婚礼是爱情的完美结合,假装他们将永远陪伴对方度过人生的所有晨昏苦乐。
在这一瞬间,程愿水多么希望自己不合宜的服装,不要一直尖锐地唤醒理智运作。她痛苦地想着,为何不能放下一切,就只是享受这完美的假象,为何不能只是沉醉在这令人沉迷的白色氛氲,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白发苍苍的老牧师,庄严地等待眼前这对璧人般的新人,老迈的眼睛看着古汉泽深情地拉着程愿水的手,保护又鼓励的紧握她,对着新娘充满爱恋又占有地眨眨眼。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新郎对新娘的满腔爱意。
只是,新娘似乎太紧张了,小巧的脸蛋苍白地埋在捧花底下,紧紧咬着嘴唇,脆弱的肩膀微微颤动着,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牧师有些担心的看着程愿水。
而老牧师仍是经验老到地举行婚礼。他手按着圣经为他们证婚,一切都依千年以来的古老习俗进行。
“古汉泽先生,你爱你身旁的这个女人吗?”
“我爱她!”
程愿水忍不住偷偷从睫毛下瞄着他。他的声音如此诚恳,几乎像是无比真实的誓言。她纳闷的想看看古汉泽说这些话的表情。
她不偷看还好,一偷看她就忍不住脸红了,原来古汉泽一直面对着她,说话时更是定定的盯着她,他专注的眼神令她羞怯得不知如何面对,只好不知所措地转回头,把视线集中在牧师宽大白色袍子上的任一点。
“你愿意娶她为妻吗?”
“我愿意。”古汉泽果决而肯定。
接着,该换新娘的誓词了。程愿水更加心慌。
老牧师同样询问着程愿水:“程愿水小姐,你爱你身旁的这个男人吗?”
程愿水一时楞住了。她再次反问自己这个她问过千百遍的问题。
长久以来,她就一直期盼她的亲人,而古汉泽就像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在他的身旁,她第一次感到心灵的平静,所有的自我怀疑和苦痛经历,在他不经意的爱抚之下,就像是神奇的灵媒,只要挥挥手念念咒语,所有伤痛全都痊愈了。
在这神圣的教堂下,一切都虚假得如此真实的时候,程愿水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她爱上他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她再也无法否认,古汉泽早已彻底侵占了她长久抑制、却一发不可收拾的爱情禁区。
迟疑了许久,她轻轻的说:“是的!我爱他。”
身旁的古汉泽似乎震动了一下,仿佛对于她的回答感到惊讶。
“你愿意接受这个男人为你的丈夫?”
“我愿意。”不再挣扎而显得更柔顺的程愿水,认命地接受爱上古汉泽的事实。
整个婚礼,经过宣誓,随后是交换戒指。当然,男女双方的戒指都是古汉泽准备的,程愿水原本以为会是简单的K金戒,没想到古汉泽连这个小细节也不放过,他准备了两个同款式的昂贵大钻戒。
古汉泽还逼真地把它套在她的中指上,尺寸竟然完全吻合,没留半点缝隙,牢牢地套住她。
当然,她也为他套上婚戒。程愿水真的非常佩服古汉泽的办事能力和细心,他连一件假婚礼都如此的重视和力求完美,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都尽善尽美,连结婚证书他都准备了,他们应牧师的要求在上头签名。这时她才想起古老对他的评语和重视,难怪东老二会如此紧张,害怕古老会赢得古汉泽这个决定胜负的重要筹码,这也难怪古汉泽的企业会成为业界的传奇和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