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你。”他的嗓音粗糙起来,手也在兜里握成了拳。这种需求里有着一种无奈。大概正是因此险些引发了暴力。“这也许很危险。”
她不怀疑这一点。“到时候我们会有办法的。现在我累了。我要进去了。”
这一次,他们穿过小树林时,她没有主动把手伸给纳什。
第五章
纳什到店里寻找女巫时,摩根娜的威卡已经开业五年零几个月了。商店生意兴隆,是因为摩根娜坚持商品要独具特色,不辞辛苦地延长营业时间,以及真诚地喜欢买和卖这种游戏。
由于她的家庭在经济运作上长久以来——任何人都说不清有多久远——一直颇为成功,摩根娜得以从容地尝试自己喜欢的种种工作,同时又可以引进好几家信托基金的支持。她决定当一个企业家,是顺理成章的事。她雄心勃勃,而且有强烈的自尊,她要自己养活自己。
选择经营一家商店之所以吸引摩根娜,是因为这能使她置身于自己喜欢和欣赏的东西之中。从第一笔销售中她便发现,把那些东西交给同样喜欢它们的顾客,是件很有乐趣的事。
拥有自己的企业,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成就感、因拥有而产生的基本的自豪感、不断进出你的生活的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凡事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如果你天生就有一种责任感,那么,即使你现在想一人独处,也不能简单地把门一锁,遮帘一拉,关门了事。
在摩根娜诸多的天赋中,不可否认,责任感是其中之一。
此刻,她巴不得父母当初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反复无常、随心所欲、胸无大志的女人。如果不是他们呕心沥血地将她抚养成人,也许她就会把店门一关,跳上自己的汽丰,飞驰而去,直到阴郁的情绪烟消云散。
她不习惯心神不定的感觉。这种不舒畅的心境是一个男人造成的,这想法当然让她不快。就其记忆所及,与任何男性打交道,摩根娜都是举重若轻。那是——想到此,她不禁微微一笑——一种天赋。即使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在父亲和叔叔们中间周旋,集魅力、过失和固执于一身,独行其道,游刃有余。塞巴斯蒂安稍微麻烦一点儿,不过她认为自己至少也是屡屡得手。
长成少女后,她很快便学会了如何对付男孩子,知道自己感兴趣时怎么做,不感兴趣时怎么做。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已成为一件简单的事,那便是,对待男人心中要有一定之规,必要时略加修正。
她的女性的魅力,对她来说是一个快乐的源泉。而且她充分地意识到,这种魅力与另一种魔力相比毫不逊色。但她从不滥用魔力。她同男人的交往,无论最后导致友谊还是一段罗曼史,一直都很成功。
直到现在。直到她遇见纳什。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滑倒的?摩根娜为一个顾客把细长形状的一瓶人参浴液包好并放进袋里时,在心里问自己。她是什么时候听任第六感官的驱使,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第一次和他开口说话的?她是什么时候不敌好奇心和吸引力的火花,亲吻了他?
也许只是昨晚,在纯粹的感情的驱使下她才迈出了错误的第一步。领他去小树林,去那个微风清吟、月光摇曳的地方。
以前,她没带任何男人去过那个地方。以后,她也不会再把别的男人带到那里。
至少,梦中回首,她几乎能让自己相信,使她认为自己已经堕入情网的,是那个地方和那个夜晚。
这种事这么快地发生在她身上,而且几乎身不由己,是她不愿接受的。
所以,她将拒绝接受,她会了结此事。
摩根娜几乎能听到精灵们的嘲笑。她放下感情的困扰,绕过柜台,去招呼一位顾客。
整个上午,生意进展缓慢,但有条不紊。摩根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愿意顾客盈门,还是店里只有她和卢娜两个。
“我看这都怪你。”摩根娜把胳臂肘支在桌上,身体向下趴去,直到和那只猫眼睛对着眼睛。“要不是你对他那么友好,我不至于认为他不会让人受到伤害。”
卢娜一副大智大慧的模样,只是摆了摆尾巴。
“他一点儿不少伤人。”摩根娜继续说,“可现在想退出已经太晚了。哦,当然了,”她说话时卢娜眨了眨眼,“我可以告诉他,交易已经结束。我可以找些借口,解释为什么不能再见他。如果我想承认自己是一个胆小鬼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把额头贴在卢娜的额头上。“可我不是胆小鬼。”卢娜在摩根娜的脸颊上调皮地拍了一下。“别想讨好我。这件事要是闹得不可收拾,我饶不了你。”
店门被人打开时,摩根娜抬头看了看。看到曼蒂,她欣慰地抿了一下嘴唇。“嗨。已经两点啦?”
“快了。”曼蒂把钱包塞进柜台后面,然后在卢娜的两耳之间很快地挠了一下。“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
“看得出来,你把那个大石英玫瑰卖出去了。”
“大约一小时前。一个殷实家庭买下了它。波土顿的一对年轻夫妇。我把它放后面了,可以包装发货了。”
“要我现在办吗?”
“不,用不着。我可以卖东西时抽空干。要不你照顾生意时我再办这件事。”
“没问题。你看上去有点烦,摩根娜。”
摩根娜的一道眉毛挑了起来。“是吗?”
“就是。让曼蒂女士看看吧。”她抓过摩根娜的手,定睛看她的手掌。“啊哈。毫无疑问。男人问题。”
尽管被一语道破天机,而且触到了痛处,摩根娜还是撇着嘴说:“我不愿意怀疑你看手相的本事,曼蒂女士,不过你什么时候都说是男人问题。”
“我是撞大运。”曼蒂指出,“你要是看到那么多人仅仅因为我给一个女巫干活,就把他们的手伸到我的面前,准会大吃一惊。”
摩根娜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我想我会吃惊的。”
“你知道,他们之中很多人不太敢找你,而我却很安全。我猜他们可能以为,我兴许没你那么神,不过也不会差得太多,用不着担心。有点儿像得了流感什么的,我想。”
几个小时以来,摩根娜第一次开心地笑了一声。“我明白了。我想他们如果知道我不看手相会大失所望的。”
“我不会跟他们说的。”曼蒂擎起一面用玉和银制作的手镜,照了照自己的脸。“不过我得告诉你,亲爱的。我不用算命也能看出,要你命的是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头发和眼睛都很漂亮。”她用一个开瓶塞的螺旋刀在脑门中央比划着,然后瞄了一眼摩根娜。“他让你吃苦头了?”
“没有,没什么对付不了的事。”
“这些事很容易对付,”曼蒂把镜子放到一旁,剥开一块口香糖,“在它们闹大了以前。”接着,她对摩根娜飞了一个笑脸。“有事只管说,我替你挡驾。”
摩根娜开心地在曼蒂的脸蛋上拍了一下。“谢谢了,不过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走进里屋时,摩根娜觉得情绪比刚才好了一些。到底在担心什么?其实,她能对付这件事。她会去对付这件事。她对纳什的了解毕竟没到足以为之牵肠挂肚的地步。
他有很多事情可以使自己手脚不闲,纳什对自己说。很多事情。他正四肢摊开,躺在沙发上。褪了色的六尺长的沙发垫中间已经塌陷,是从旧货摊上买来的,因为用来午睡显然非常时尚。他的大腿上摊着书籍,地板上也扔得到处都是。房间的那一头,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煽情的午后肥皂剧。杂乱不堪的咖啡桌上戳着一瓶随时用来解渴的汽水。
隔壁房间里,被冷落的计算机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纳什觉得他几乎听得到它嗡嗡的牢骚声。
说他不在工作,倒也不像。纳什无精打采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叠了起来。或许他一直在沙发上躺着,或许上午的大部分时间他就那么瞪着两眼发愣。但是,他在思考。也许是剧本遇到了一点麻烦,但不像是使他寸步难行或是怎样。他只是需要再多斟酌一会儿。
他把那张纸最后折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把微型轰炸机射到了空中。为逗自己开心,随着纸飞机滑翔、着陆、一头栽进地板上的一堆其它模型上时,他又为其配上了音响效果。
“有人破坏。”他冷冷地说,“组装线上肯定有间谍。”他动了一下,让自己更舒服些,然后着手打造另一架飞机,心却不知飞往何处。
内景,白天。巨大的、发出阵阵回声的飞机库里空无一人。阴森森的光线穿过正面的开阔地,斜着洒落在一架喷气式战斗机银色的机壳上。缓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里面有某种熟悉的东西,某种女性的气息。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笃笃作响。她溜进门,从亮处躲进阴影之中。眩目的光线和软帽的下垂的帽檐使她的面孔模糊不清,但遮不住裹着红色皮短装的身体。机库的地面上摆动着一双修长匀称的秀腿。纤柔的手上拎着一只黑色的皮箱。
她缓缓地环顾四周,然后向飞机走去。她爬进座舱时,短裙高高撩起,露出光滑白皙的大腿。她溜到驾驶座上,然后拧开箱锁。她的动作目的明确,效率很高。
皮箱里是一颗致命的微型炸弹。她把炸弹藏在仪表盘的下面。她放声大笑。笑声放荡诱人。摄影机的镜头移到她的脸上。
摩根娜的脸。
纳什诅咒着,把飞机抛向空中。飞机立即来了个倒栽葱。这是在干什么?他问自己。编织关于摩根娜的故事。沉湎于不道德的象征主义之中。因此,肯定是摩根娜爬进了他的飞机座舱,引爆了炸弹。大白天梦见她,没有道理呀。
他有工作要做,不是吗?
纳什决心开始工作,于是晃了晃身体,让书落到了地上。他用遥控板关上电视,然后拿起刚才撕过的笔记本。他用力敲了一下录音机的播放键。不到五秒钟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又关上了录音机。他没有任何心思倾听摩根娜的声音。
他站起身,把那些书踢得到处都是,然后从上面迈了过去。不错,他在想问题。他在想,必须离开这所该死的房子。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从锁眼里拔钥匙时断然地对自己说。他正在做一个理性的决定。身上痒时,抓一抓会舒服得多。
摩根娜的情绪已经好多了。她刚刚打开收音机,正随着轻柔的歌曲哼唱。这才是她需要的,她想。一杯让人放松的菊花茶、一小时的独处、以及一些愉快的有意义的工作。她把石英制品包好,贴上发货标签后,取出了存货分类账本。品茗、听音乐、翻阅账本,她可以快快活活地过一个下午。摩根娜心里清楚,她肯定会这样做的,如果不是什么人打搅了她的话。
如果稍加留意,纳什大步走进屋门时她或许会有所察觉。不过,即使有任何准备,也已没有意义,因为纳什已经阔步走到桌前,一把抱起她,在她因吃惊而张大的嘴上久久地狠狠地吻了一下。
“这是,”他抽空喘气时说,“我的主意。”
神经末梢嘶嘶作响,摩根娜好不容易才点了下头。“我知道。”
他让双手向下滑到她的髋部,使她动弹不得。“我喜欢这样。”
“对你有益。”她顺着肩膀望去,发现曼蒂站在门道,正在得意地笑。“我能对付,曼蒂。”
“哦,我知道你能。”曼蒂迅速使个眼色,撞上了门。
“好了,现在。”摩根娜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她把两手放在纳什胸前,轻轻推开了他。她不愿意纳什发觉她的心在剧烈跳动,她的骨头在迅速融化。要想保持上风,这样可不行。“还有别的什么吗?”
“我想还多着呢。”他看着她的眼睛,把她顶到了桌旁。“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想我们可以把这叫做开门见山。”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就是这样想的。”因为她穿着高跟鞋,他俩眼睛对着眼睛,所以纳什只需轻轻向前探身,就能咬住她丰满的下唇。“我想要你,而且我想,我恢复不了理智,直到我用几个晚上和你做爱。各种各样的爱。”
她的心中掀起一阵狂飙。她不得不弯起手指,勾住桌边,保持身体的平衡。但是,她说话时,声音是低沉的、自信的。“我要说的是,一旦咱俩真地做爱,恐怕你永远也别想恢复理智了。”
他用一只手托住她的脸,舔舐她的嘴唇。“我要冒险一试。”
“也许吧。”她喘了两下,才控制住呼吸。“我得想想,是否我也想冒这个险。”
他含住了她的嘴唇。他已经感觉到她的反应。迅速的战栗。“危险地生活。”
“我正这样生活呢。”她给了自己一点时间,体味纳什带给自己的愉悦。“如果我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到了时候我们俩都会知道,你怎么说?”
他的手向上滑去,用拇指抚弄摩根娜乳房的曲线。“我会说你在回避问题。”
“那你就错了。”他的抚摸如此温柔,使她中了魔法似地把脸颊贴到他的脸上。“相信我,你错了。”
“让你的时机见鬼去吧。跟我回家,摩根娜。”
她轻轻叹息着抽出身来。“好吧。”她摇了摇头,她的眼睛在变暗。“为了帮你,为了和你一起工作。不是和你睡觉。今天不行。”
他咧咧嘴,靠过去在她的耳垂上戏弄地咬了一下。“那会给我很大的余地,让你回心转意。”
她向后退时,眼神是安详的,甚至有些伤感。“也许在这之前你先改了主意。我去叫曼蒂,让她今天替我照看一下。”
她坚持自己开车,跟在他的后面,卢娜蜷缩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她将给他两个小时,她向自己保证,只给两个小时。离开之前,她要尽最大努力让他定下神来,安心工作。
她喜欢纳什的房子。庭院里,花木生长得过于繁茂,显然需要园丁照料。外墙涂着灰泥的房子延向四周,窗户是拱形的,房顶上铺着红瓦。这栋房子比摩根娜的家离海更近,所以动听的海涛声声入耳。侧面的院子里,两株柏树树干弯向对方,枝权缠绕在一起,宛若一对相拥相抱的恋人。
这房子适合他,摩根娜一边寻思,一边下车,走出车道,踏上没过脚踝的草地。“你在这儿住多长时间了?”她问纳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