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场所有人,江蔷霓震惊地看著她儿子的琴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她几乎以为她看见了、看见了……
坐在钢琴前的两个演奏者也都为了刚刚的弹奏震惊不已。
这真的是他们俩第一次以双钢琴的方式弹奏吗?怎么感觉、感觉好像……实在难以形容。
像在做爱!粗鲁的说,就是这样。连灵魂都不再只属於自己。
文雅一点的话……骑协力车,勉强可以形容出那种感觉的千分之一吧。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绝对不敢再尝试另外一次了。这种感觉好得太令人害怕。
江云冰深吸了一口气,率先站了起来,走向郎彩。
郎彩这才缓缓地离开椅子,有些腿软地走向舞台中央,准备和她的琴伴一起向听众行礼後离开舞台。
然而她的裙摆太长。她早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被这件该死的裙子绊倒——却没想到会是发生在现在——此时此刻!
她踩到裙摆,在她的琴伴能捉住她以前,「咚!」地一声,发出好大的撞击声响,跌倒在地板上,将所有傻了眼的听众心神都给召了回来,瞠目咋舌的看著她难堪的落地姿势。
舞台下传出如雷般的爆笑声。不过不是为了她的跌倒,而是为了她跌倒後,翻飞起来的裙摆下,那双没穿鞋袜的脚。
郎彩红著脸挣扎地站了起来,傻傻地向台下的听众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
江云冰来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
两个人一起向听众行礼致谢。
台下传来如雷的掌声——但笑声依然不绝。
「太棒了!」中排位置的一群年轻的男女学生在掌声中朝他们大喊。
江云冰和郎彩相视一笑,挽著彼此的手,再次对台下一鞠躬。不过这不是给听众掌声的回礼。而是给他们朋友的回礼。
两个人在停不下来的掌声中往幕後退去。
途中,他笑她:「你没穿鞋。」
郎彩脸颊窘得鼓了起来。「还不都是你害的,我来不及找可以搭衣服的鞋穿。」原以为裙子够长,可以遮住光脚的说,结果还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只是笑。「谢谢你赶来当我的搭档。」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啦。还会道谢喔!「没办法,谁叫我是你的朋友咩,当人家朋友的人就应该要有随时为朋友——」
「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觉悟。」他挑起眉说。
「没错,说得好。」顿了顿,很疑惑的。「不过,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会这么鸡婆呢?」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当人家朋友的人……」
「要随时有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觉悟。」这答覆还算满意。不过,愈想愈困惑。「你……可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啊,就是这一点不对劲。「你怎么会知道?」错愕地瞪著他。
他看著她懊恼的脸,微笑地轻吐一句:「秘密。」
先前那种被设计的感觉又出来了。她困惑地瞅了他好几眼。圆圆的眼珠子转了又转。
他等著她领悟出一些什么来。
然而她只是仰著脸,傻登登地看著他好半晌後,才道:「你长得实在是很好看。」伸手偷偷吃了他好几把豆腐,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穿这身合身的燕尾服,更是令人心痛的帅!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
她可惜了半天,还是没说出重点。
前台传来了最後一组演奏者的琴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凝神倾听那独属於今晚的琴声。
不知过了多久,郎彩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她转过头看著他,发现他已经将系在领子下、用红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拆下来,转而系在她光裸的颈子上。
「耶……?」
他握紧她的手。「谢谢你。」
霎时间,郎彩惊讶得差点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唉,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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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实在是太可惜了。」
学期未了。
考完试,办完展览,该忙的都暂告一个段落。四个大男生和三个小女生决定好好犒赏自己一下。
起初,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刘宗奇跟其他三个男生在商量:「放暑假前,趁大家还没各分东西,办个聚会吧。」
「好啊好啊好啊。」郎彩第一个举手赞成。
「我没意见。」江云冰一贯地如是说。
接下来,孔令维自然得携伴参加。而郎彩一回到学舍,便问刚打工回来的龚千雅:「要不要一起来?」
於是在告别大二夏天的这个夜里,他们买了火锅料和各式食物,在李慕恩租的那层楼,瞒著房东搭起伙来。
当四个大男生发现他们必须服侍三个女孩子,看她们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时,心里不禁暗暗抱怨:到底是谁出了这个鬼主意的?
由於当初的发起者已经被宫雪花上身,罹患暂时性失忆。因此这一夜的起因到了许多年後依然妾身下明,成为名侦探柯南待解的谜团之一。
正当大夥儿酒足饭饱之际,某人看著这兴乐时刻,突然若有所感地叹息一声。「唉!」接著道:「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某人……不用点明,想必也知道是谁。
已经被奴役去洗了锅子,收拾好残局的男生们困惑地抬过头。
两个女生则好奇地看著郎彩。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叹息?
郎彩撑著肘,有气没力地道:「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後,我做了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决定……」
孔令维第一个笑。「不知道这句话的可信度得打几折才算数?」郎彩一向喜欢使用夸大的比喻。
秦宝蓁立即捏了他一下,孔令维连忙噤声。
典型的妻管严,令另外三个男生不禁瑟缩了下。
不过郎彩没受到半点打击,依然兴致十分高昂地说:「是真的,我真的想了很久才做下这个决定的,虽然这可能会让我黯然神伤好久好久……」
「总不会是决定要变成气质公主。」刘宗奇低声跟李慕恩咬耳朵。那就真会令人肝肠寸断了,因为那根本是她一辈子也做不到的宏大目标啊。
李慕恩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龚千雅十分了解郎彩的个性,她知道她的确是做了一个对她来说非常重大的决定。「快说吧,你决定了什么?」
郎彩看向刘宗奇旁边的李慕恩旁边的江云冰,重重地又叹了一声道:
「我决定要放弃了。」
放弃耍白烂?那倒是个好消息。大夥儿心里头颇有灵犀地窜过一个想法,而後又羞愧地为自己竟然如此猜疑朋友而感到歉疚。
不过郎彩心思单纯,没想到那么复杂的地步。
她颇有感悟地说:「我决定要放弃了,是因为我终於体认到……爱情这种事情,还是要两情相愿才好,谈一个人的恋爱实在是太辛苦了,也太一厢情愿了。单恋一个人虽然很美,可也满不切实际的。」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著她,不敢相信郎彩会说出这种……有学问的话。这真不像她。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放弃了呀。」她惋惜地看了江云冰一眼,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一鞠躬道:「谢谢你带给我一段那么美好的时光,如果我曾有带给你任何困扰,请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原谅我吧。」坚强地笑了笑,向他伸出手。「还能当朋友吗?」
搞了半天……当她终於说出「重点」後,所有人都楞住了。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单恋事件」中的男主角。没想到当大夥儿的视线落到江云冰身上时,他们又再被吓到了一次。
只见江云冰原本很正常的脸色和表情突然变得铁青扭曲,似乎……不,是「显然」正处在一种极端的恼火中。
三个男生见了这表情都忍不住抖了抖。想当初,他们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大一,同住在一间狭小的寝室里,为了争夺地盘而互相攻击撕咬时,原先还以为「看似」文质彬彬的江云冰不具攻击性,结果大错特错。最後争到地理位置最好那张床位的人,就是这只「看起来」不会咬人的狮王啊。
抖抖抖……他们只差没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地看著惹怒了睡狮的郎彩,心里大喊哈利路亚,请上帝护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脱线家伙。
「嗯,朋友?」郎彩十万分诚恳地伸出一只手。
但当事人却恨恨地一手掌「巴」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怒气。
抖抖抖……要发生命案啦。Miss Dog想要命就快跑!三个男生半遮住眼,不敢再看下去。
倒是两个女生目不转睛地看著事情的发展。
「呃……」郎彩错愕地看著被巴红的手掌。又抬起头困惑地看著他。怎么搞的啦?
「放弃?!」江云冰站了起来,怒气腾腾地瞪著她。「真是个笑话,我们根本就还没开始过,你要放弃什么?」
她,真的惹怒了他。
「呃……就是这样,所以才要放弃呀——」她也是觉得很可惜、很不愿意的啊。
不耐地截断他的话。「还没开始过的,就不能放弃,你懂不懂啊?」
郎彩最讨厌人家问她「懂不懂」,也有点火地道:「我放弃有什么不对?俗话说的好,曾经有一块蛋糕放在你面前,你没有好好珍惜,结果当你肚子饿了想要吃掉时,很抱歉,桌上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我一分钟前才把它吞进肚子里。」
三个原本抱在一起发抖的男生小小声地哀号起来……
孔令维低声问:「『俗话』里真的有这些话吗?」
李慕恩摇摇头。「我只在周星星的电影里看过类似的台词,这一定是变种版的。」
刘宗奇抚著额头叫:「拜托……别再提起那块蛋糕了。」那原是为了今晚的聚餐,他特别去糖村买的。他嗜吃甜,却没想到保留了好久舍不得吃的最後一块,在他洗完锅碗回来时,已经被郎彩吃下了肚。拜托别再提起那块令他遗恨万年的「蛋糕」了。
「你吃了蛋糕,而我没有。」江云冰仍然很是恼火地说。
「拜托……」刘宗奇再度哀号一声。不要再提起了,大家都知道人是谁杀的。现在又不是包公审案,不用写笔录啦。
郎彩瞥了刘宗奇一眼,善心发作地不提蛋糕了。「好吧,那么这样说吧,曾经有一份感情放在你面前……」
「我没有好好珍惜。」江云冰接续道。
郎彩眼睛一亮。他开窍了。
但他的脸色仍然十分吓人,怒气显然还没退潮。
「那不是我的错。」他说:「郎彩,我们根本从没有真正地『开始』过。」
郎彩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像终於有默契了。「所以呀,我才说,我应该要放弃——」
江云冰几乎没捉狂。他真想捉住她瘦小的肩膀,用力地摇一摇她,看她脑袋会不会清楚一点。「不准你说放弃就放弃,听清楚没有?」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大夥儿作何想法了。
郎彩咽了咽口水。「呃……让我来把你的话翻译一下……」
这不需要翻译吧?明明他都已经说得很清楚啦。
郎彩在他危险的目光下戒慎恐惧地说:「你要我不准说放弃就放弃……是这样吗?」
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翻白眼。这哪叫「翻译」,这是「原音重现」吧。真想「嘘」她耶。
不是没感觉到其他人的耐性渐失。郎彩委屈道:「等一等嘛,我还没讲完啊。」人家在做口译时,不都是一句「原文」、一句「译文」的吗?
那,她的「译文」是什么?
等不及她慢吞吞的翻译,江云冰已经一次将话说个明白。「我不准你放弃,因为,我们还没有开始过……你要放弃,也得等我们真正有了开始和过程後,才能决定那个结果。」他还是很恼火她。「这样说,够清楚了吗?不需要翻译了吧?」
郎彩足足楞了十秒钟——打破她个人纪录才反应过来。
「够清楚了。」她咧开嘴笑。
「是啊。」其他人藏住那份讶异,等不及吐槽郎彩一下。只是真没想到啊……
没想到……江云冰这座冰山还是被郎彩这座活火山给融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为什么他们这些在一旁始终不曾远离的朋友,会没有察觉出来?不过听说,冰山都是从最下层开始融化的,或许江云冰的改变也是在表层底下的吧。
「真是失而复得、失而复得啊。」郎彩自动把位置换到江云冰的身边。
李慕恩空出位置给她,也取笑她:「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是『以退为进』吧。」真是高招。
郎彩但笑不语。
「别故作神秘啊。」刘宗奇嚷嚷道。
龚千雅护卫著郎彩。「你闭嘴。」
郎彩还是微笑著。「怎么会是以退为进呢?那太不符合我的个性了。」她说:「我郎彩做事,可都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啊。」
孔令维低笑著说:「在上成语课吗?」
秦宝蓁对他温柔一笑。「你该多努力向学。」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
郎彩心情好好地抱著江云冰的手臂道:「安东尼,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他拉开一罐易开罐啤酒,无法决定该喝进嘴里还是倒在她的头顶上,让她脑袋清醒一点?摇了摇铝罐,他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算了,麻醉他自己可能都还比较快一点。他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怎么会为了一块吃不到的「蛋糕」恼火了。
这一点也不像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安东尼……你说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已经失去理智的那个他,撇了撇嘴说:「等你认真一点就开始。」
「认真?」郎彩不解。「我一直都很认真啊。」
「才不!」他又有点火了。想到认识郎彩以来的点点滴滴。「你从来没有真正的『认真』过——不是认真地游戏,而是认真地想跟我谈一场恋爱!」真是令人生气。
郎彩这回足足有二十秒说不出话来。
屋里一片静谧,似乎每个人都刻意屏住了呼息。她逐一看向每一个人,却在他们眼里找到相同的答案。她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双「证人」的眼睛,随时都能证明她的不够「认真」。
二十秒後,郎彩呵呵地乾笑两声,很不好意思地承认:「好像真的是这样耶。」欸,大势已去……坏人换人当了。
「什么好像?是『真的』就是这样。」呼,她会让人气到吐血。
真的……就是这样……
事实摆在眼前,郎彩眨了眨眼,再也笑不出来。
这似乎是个该认真一点的时刻,然而尽管她也十分想认真一点,却就是没有办法许下任何承诺或给个交代。
事情看来,好像是人家先招惹她的。
然而後来又变成她招惹了人家。因此理应是该「负起责任」的。
负起责任啊……郎彩你要负起责任。她从龚千雅的眼里读出这讯息,也在小宝眼里读到同样的意念。你要负起责任。宗奇、慕恩兄,阿孔看著她的眼神似乎都在这么说著。害她不敢直视进江云冰的眼里,生怕他、生怕他看出她本性里的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