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彩夸张地挤出一滴眼泪。「痛啊,别捏。」
「我根本没出力。」龚千雅早已识破她的伎俩。但还是松开了手。
揉了揉脸颊。郎彩笑嘻嘻地道:「碰不得,碰不得的,我这脸皮薄得跟馄饨皮一样,你可别当成水饺皮揉来捏去。」
「是哦,你最娇贵!」
「哈哈,正是温室里一朵鲜花。」
「不正经。」
「错,是没神经,哈哈哈。」
龚千雅再度笑出声。「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亢奋啊?」赶报告赶到脑袋出问题了吗?还是肾上腺素分泌失调?
谈笑间,卤味已然灰飞湮灭。
「哈哈。」郎彩将筷子毁尸灭迹,丢进垃圾桶後,兴奋得眼睛都亮起来了。「我跟你说唷,今晚有人来跟我告白耶。」
「哦。」龚千雅很感兴趣地问:「是谁这么有眼光?」
「有眼光呴。」郎彩愉快地仿效先前在窗底下喊话的那个男生。「玛格丽特,我爱你!」再度眨了眨眼。「很有趣吧。」
「是很有趣。」尤其是郎彩那张活灵活现的脸,更是有趣极了。
郎彩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加上发量多,因此感觉起来份外蓬松。她的头发长度大约在肩线左右,当她没将头发束起来时,看起来会有些凌乱。再搭上她那张圆圆的小脸,感觉起来实在可爱极了。看起来就好像……她家养的小型犬——哈利喔。
郎彩有一张小狗般可爱的脸。个性俏皮得紧。龚千雅觉得跟她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开心。能有这么棒的一个朋友,她觉得很荣幸。
喜欢郎彩可以有一千个理由,至於第一千零一个理由则是——她们有著相同的英文名字。
她们是大一修同一门通识课时认识的。
那门课的教授喜欢点学生的英文名字。她还记得那门课上总共出现了三个乔伊斯,四个依莎贝,五个阿曼达。
因此会有两个玛格丽特似乎也不怎么稀奇。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以为只有乔治和玛丽才是菜市场名哩。看来一点都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年头连菜市场名都文雅起来。
话匣子一开,郎彩便停不下来似的,叽叽咕咕地向龚千雅描述先前那窗下告白的浪漫情事,当然其中还加入了不少自己喜欢的调味料。
於焉,一盘热热闹闹、五味杂陈的菜便端上了龚千雅面前。她尝了一口,笑著对郎彩说:「味精似乎放了太多。」
郎彩这才稍稍收敛,装腔作势地撩撩头发。「没办法,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有人向我这么赤裸裸地告白——对我耶。」眼神有点梦幻的。「哦,安东尼……」
龚千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玛格丽特。」
「有。」郎彩反应迅速的举手。
是了。这就是龚千雅的疑问。「大一上那堂通识课时,你怎么确定教授是在喊你?」而不是喊她?
郎彩低声笑道:「因为你经常跷课,不在现场,你忘了吗?」
龚千雅点点头,笑著接受了这个答案。「没错,我不在现场。」经常,不是总是啦。
两个人不知道聊了多久,直到龚千雅开始打呵欠。
郎彩突然从床上惊跳起来。「惨了,我的报告!」
龚千雅挥挥手。「加油,床借睡一下。」闭上沉重的眼皮。自在地睡在郎彩凌乱的床铺上。
瞪著才进行到一半的报告。郎彩哭丧著脸。看来今晚是不用合眼了,呜呜呜,周公老伯,对不起,她要爽约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果然弄错了。
江云冰和刘宗奇一起站在管理学院的门口,看著自他们面前走过去的龚千雅。
这位传说中的系花有著一头削薄的直短发,明眸皓齿,身材修长窈窕,脸上挂著自信从容的表情。全身上下,完美得丝毫不像前天晚上探出窗口的那个女孩。
「弄错了。」他讪讪地承认。
刘宗奇笑笑地搭著他的肩。「没关系啦,你的失败就是我们的快乐——呃,我是说……失败为成功之母,你还可以再接再厉,再来一次。」
「没兴趣了。」他拿开肩膀上的手。视线随著龚千雅行走的方向望去。
然後,极其突然的,他又别转过脸。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郎彩正朝著龚千雅快步地走来?「千雅——」视力极好的她,立刻看到站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的两个男生。
她顿时兴奋得脸都红了。
「安东尼!安东尼!」拖著龚千雅的手奔向苏格兰的小山丘上。
江云冰扯了扯呆楞住的刘宗奇。「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
「安东尼。」郎彩气喘吁吁地跑到江云冰面前。
「安东尼?」刘宗奇和龚千雅各自带著不同的好奇打量著郎彩和江云冰。
江云冰和郎彩也打量著对方。
她有极好的视力,因此看过一眼就认得出他。
而他有著极尴尬的回忆,因此也很难忘记她——以及她那头蓬松得不像话的头发。
两个人又发现,前一夜其实还是没有看清楚。
他的确如记忆般好看没有错,但在大白天里,他看起来好高贵哦。举手投足与表情都带有一种贵族式的气息。
而她,也许他的记忆还是有些模糊了。因为记忆之中,她的头发似乎还没有现在这么蓬松,是因为风太大,吹乱了的关系吗?
她圆圆的脸蛋藏在那堆头发後面,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宠物狗引只差没吐著舌头向他要骨头——但也相去不远了。
气息总算平复过来。郎彩笑得好灿烂。「哈罗,安东尼。」
文学院就在管理学院旁边,因此她跟龚千雅总是约在两个学院之间的回廊碰头。她从来没有在这附近看过他,因此很容易认为他可能是特地到这里来等她的……可能吗?
见他没反应。郎彩伸出一只手在他脸前晃了晃。「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玛格丽特呀。」
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淘气吗?是有一点。但好像又有一点故意,却又还不到恶作剧的程度。
江云冰素来是冷静自持的。然而此刻却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好尽量维持面无表情的样子,假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然而……
「安东尼?」刘宗奇摸摸下巴,颇感兴味地看著郎彩那一头跟小甜甜有得比的蓬松头发。半调侃地推了推江云冰。「怎么样,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小甜甜的?」
江云冰下巴的线条更形僵硬。「不要。」他简短地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哗。」郎彩圆圆的眼睛瞪得好大。「很酷哦。」
一直站在一旁观察的龚千雅附议:「的确是满酷的。」可是跟郎彩前天晚上叽叽咕咕向她形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郎彩怎么会觉得这位安东尼很浪漫呢?至少她就不这么认为。
刘宗奇微笑地看著这一高一矮、一个美女一只宠物——呃,像宠物小狗的圆脸女孩,友善地伸出手。「你们好,我是数学二的刘宗奇,一起吃个饭好吗?」
「你请客?」郎彩兴奋地问。
龚千雅则狐疑地打量著他。
「当然。」他海派地说。
「那就走吧。」郎彩高兴地转著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看著郎彩快乐得像要飞上天的样子,刘宗奇想笑之余,忍不住也有点疑惑起来。这宠物……呃,这个像小狗的女孩,是不是很容易被取悦啊?瞧她乐的……刘宗奇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有人会高兴到手舞足蹈的。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似是看穿了刘宗奇的疑问。
「是的。」龚千雅点头说。因为刚刚认识郎彩时,她也有相同的疑惑。
刘宗奇诧异地看向她。
龚千雅神色自若地道:「既然有人出钱,那就先谢了。不过……」
「不过什么?」好奇地追问。
龚干雅扯了扯嘴角。「不问电话,不要地址,不查生日,不等何时有空。」
「你的『四不』规矩吗?」是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然有不少追求者。
「没错。」她是可以顺便当一下陪客。反正她本来就要和郎彩一起去吃饭。但是再多就不行了。她最受不了讲没几句话就向她要电话的男生。
刘宗奇平淡烦闷的大学生活,突然间,意外地插进了一段不寻常的乐章。看著龚千雅自信亮丽的脸庞,他扬起嘴角。
「我要吃炸猪排、烤马铃薯、漂浮冰淇淋……还要一个特大号的海陆潜艇堡……」既然有人自愿请客,郎彩已经不客气地设计起中午的菜色来。
「你的食量这么大?」刘宗奇讶异地问。
个子不怎么高大的郎彩扬起头。「这还只是前菜呢。」顿了顿。「我可以把你当成要追求千雅的凯子哥吗?」
「我叫刘宗奇。」他耸了耸眉。
「哦,刘宗奇,我先告诉你喔,我是千雅最要好的朋友,你知道的吧,讨好我就等於讨好千雅喔。」狡黠的表情再度一闪而逝。
龚千雅也不阻止她,只是微笑著。很纵容。
刘宗奇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笑了又笑。「是吗,那么我知道了。」
不知怎地,他有一种预感,以後的日子似乎再也不会无聊了。
光是眼前这位狮子狗小姐本身,就有一箩筐的笑料。
他几乎等不及把她引荐给他那群死党了。
只是不知道……事件的男主角——安东尼——会作何感想?
第二章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琴房里。黑得发亮的平台钢琴像是一顶尊贵的王冠,被陈列在这间透著阳光的琴房中。
随著黑键与白键流畅的跳动,华丽的旋律回荡在室内,而後辗转流泄到敞开的窗外,震慑了一旁听众的感官。
坐在钢琴前弹琴的人恍如跌进了自己的冥想里,他修长得不可思议的手指以著杰出的弹奏方式,诠释著李斯特的练习曲,每个跳跃在琴键上的音符都准确无误地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丝毫没有因为窗外挤了一堆人而受到影响地乱了拍,仿佛在众人前演奏,对他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时而闭起眼睛,时而垂眸看著琴键。谱架上没有乐谱是因为已经太过熟悉这首练习曲的每个音符、节拍,那几乎就像是已经深深镂刻於他的血液一样。只要他的血液还是热的,还会流动,即使闭起眼睛,他也能完美地弹出这首曲子。
直至最後一个音符弹出,缭绕於琴房里的琴声嘎然而止。
挤在窗外聆听的数名听众纷纷松了一口气,吁出一声好长的轻叹,就好像刚刚数分钟的弹奏时间里忘了呼吸似的。
江云冰在高中时期以杰出的钢琴技巧获得多项比赛优胜,进而被保送进这所国内第一学府的音乐系时,与他同时期的学生无不备感压力。
毕竟,这么优秀的钢琴才子是有资格到国外知名的音乐学院去进修的。然而他却选择了留在国内,跌破所有人的眼镜。而要跟这么厉害的人竞争,更是一个可怕的梦魇。
他们许多人从小就接受音乐的训练,才能在这一行里表现得比一般演奏者稍微突出一些。可江云冰跟他们不一样。他的母亲江蔷霓是闻名国际的钢琴家,可惜在演奏事业达到最高峰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而导致右手神经受伤,痊愈後,灵活度不似从前,才慨然隐退,从事教职,并在国际性的钢琴比赛里,经常受邀担任评审的工作。
有那样一个知名的母亲,江云冰在钢琴上的天才是众所瞩目的。在学校,他甚至有专属的指导教授,俨然被视为钢琴界的明日之星。
然而他个性冷淡,并不好相处。
跟他同窗快两年的同学,可能还没有几个人曾经跟他交谈过十句话。
他们都怕他。
也都敬畏他。
而那份敬畏里,多多少少还有一点仰慕与羡护的情结。因此大多数人对江云冰这个人的感觉是很复杂的。
他练琴的时间不固定,但一向会在礼拜四下午到琴房练琴。因此这个时间,琴房外总会聚集一群仰慕他琴艺的女生。
他从来没有跟她们讲过话,只是专注地弹奏著钢琴,然後在接近两个小时的练习时间结束後,会轻轻地盖上琴盖,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没有人窥得破他那隔在一道冰墙後的内心世界。
就像现在——
一曲结束了。
他正要盖上琴盖,但今天突然有了一点点变化。
他们看著去年刚被推荐进音乐系的钢琴才女走向他,两个人随即低声交谈起来
据说,这位钢琴才女是江云冰那位钢琴家母亲的关门弟子,两个人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据说,这位钢琴才女与江云冰过从甚密,两个人之间的交情远不仅止於师兄妹的关系。
据说……有很多很多的据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这台钢琴没你自己的好用吧?」身後的女孩说。「有时候会觉得你真奇怪,家里那么舒适不住,要一个人住外面。自己的钢琴不弹,要来弹学校里的钢琴……你说,你是不是很奇怪?」
他头也不回地放下琴盖。
王润芳将手搭在琴盖上。「据说你还没报名这一届的TNPC国际钢琴比赛。」
江云冰不得不抬起头看她。
「我假设你是忘了,所以来提醒你一下,报名日期快截止了。」微笑地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你看,表格我都帮你填好了,你只要再填几项资料,期限前寄出去就行了。我连邮票都帮你贴好了喔。」
他一语不发地看著那个纸袋。
见他动也不动,她叹了口气,将一张表格从袋里掏出来。「自选曲你选哪一首?李斯特还是萧邦?我想是李斯特对不对,你一向喜欢拿高难度的技巧去惊吓评审。另外还得自选一首,你选德布西还是拉赫曼尼诺夫?不说话我就自己替你选喽,反正这两个人的练习曲你都很熟——」
有点恼怒起来。「别麻烦了。」拉开她的手,盖上琴盖,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意思是……你会自己填报名表?」有点怀疑。
「意思是,我的事我自己决定。」急匆匆地说。
「所以我会在国家音乐厅和你一起出赛?」紧追不放的问。
猛回过头。夺走她手中的纸袋。「别太过份了。」
「要求一个好对手参加比赛,是一件很过份的事吗?」
江云冰冷冷地道:「王润芳,你搞错了,我不是你的对手。」
「我怀疑。」
「不用怀疑。」他说:「因为你根本就还没有资格向我挑战。」
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她又爱又恨地喃喃道:「我想我不会说你太过自满。」但是这话的确也挺伤人的。比起去年,她已经进步许多了。但光凭他刚刚那首超技练习曲,她就知道她还没有本事赢过他。
江云冰是她王润芳永远的劲敌,总有一天,她会超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