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奇虎视眈眈,一副准备严刑拷问的样子。「快招吧,朋友。」免得受皮肉之痛。
「别打坏他那张脸,朋友。」先前被踢到天涯海角的李慕恩千里传音回来。「这位朋友只有那张脸值钱,千万别坏了他的行情!」在他还没画出「真正的」江云冰之前,他是拼了老命,也不准任何人染指他那张脸的。
「省省吧。」江云冰看著这群狐群狗党,冷冷笑道:「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秘密来——朋友。」
「太过份了,朋友。」刘宗奇抗议道。
「真是不像话呀,朋友。」孔令维也颇为不满。「我们不是向来都对彼此『坦裎相见』的吗?朋友。」呃,更正,是坦「诚」相见啦。朋友相交,以诚为贵,不是?
「呃,这个朋友想说句公道话。」李慕恩已经神行千里从海角天涯赶了回来。表情狰狞。「你最好老实招来,不然有你好受的,朋友——」
冷冰冰的面孔在一瞬间,冰墙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神秘的笑。
许多人都想知道:他既然可以到国外知名音乐学院进修,为何要留在国内?
这些人也都好奇:家里有钢琴可以练习,为何不住在家里,要住宿舍?虽说只住了短短一年。结果证明他们四个人都不适合过团体生活。
妈妈,如果你问,他可以回答了。
是因为……朋友……
他只是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交到可以信任的朋友。
钢琴是他的生命。
但他也渴望友情……渴望真正的朋友。
他笑看著眼前三人。
朋友啊……
「叩叩。」
李慕恩住处的那扇敞开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郎彩探头进来。「对不起,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屋里的气氛感觉满诡异的。在开圆桌会议吗?
江云冰的笑容瞬间敛起,冰做的眸子瞪著郎彩那张小狗般生动的脸。
「不会不会。」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就好。郎彩大大方方地走进来。笑嘻嘻地看著四个男生。
「听说,在场有人想追我?」
龚千雅转述刘宗奇向她打听的话时,她真是受宠若惊啊。当下马不停蹄地便赶来这个俊男根据地,瞧瞧究竟是谁这么有眼光。
这个郎彩,总是非要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吗?
江云冰不太高兴地瞪著这名个头不大,破坏力却惊人的闯入者。
他觉得郎彩的出现,破坏了他们友谊世界的平衡。
他觉得……自己好像单独被放在天秤的一端,而其他三人则与郎彩站在另外一端。他的世界严重地失衡。
再这样下去,可能就要崩溃了。
他真想把她送上太空船,空运到月球去,才不会遗害人间。
但郎彩已经从天秤那一端跳到他这一端来。她微笑地看著他说:「安东尼,是你吧?我就猜是你。别害羞,快点承认吧,我不会耻笑你的。」
「我不叫安东尼……」她真会把人气死。
「呃……」李慕恩碰了碰她的肩膀,企图唤起她的注意。「其实放出风声的人是我啦。」
郎彩转过身。笑容不灭地伸出食指,摇了摇。「不行啦,慕恩兄。我心有所属,」转头伸手抱住江云冰。「除了他,我谁都不要喔。」要不然,像她这么可爱、这么古椎的少女怎么会到大二了还没有人追?
被抱住的江云冰动也不动地翻了翻白眼。
恶梦……
这是个恶梦吧……
李慕恩没脸红,也没生气,只是好奇。「呃,为什么?」他们都知道是江云冰先到郎彩窗下告错了白,表错了情。但事後也已经澄清,郎彩应该很明白,那是误会一场了呀。
「是啊,为什么?」被晾在一旁的刘宗奇和孔令维也很好奇地举手发问。
为什么呀?「唔……」郎彩玩世不恭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她凝神想了又想,抬头看看江云冰那张冷冷酷酷的脸後,又想了想。「我觉得……他给我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除了被抱住的大树以外的三个人问。
郎彩微笑,脸上洋溢起一种温暖愉快的表情。「我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我最喜欢的一种东西喔。」
「哦,是什么东西?」这位Miss Dog讲话都喜欢分章节吗?——欲知後续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弹了一下手指。「钢琴。」郎彩笑著说。「他像一台黑色的平台钢琴,演奏级的。」她第一次弹的那台钢琴。
所有人听到她的回答时都楞住了。
江云冰眼底有说不出的讶异。
钢琴?
他像钢琴?
低下头看她,只见郎彩笑的好满足。
是的。
他像她第一次弹的那台钢琴。
真的好像喔。
又黑又亮的琴身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一触到琴键,才发觉原来这个有著冰冷外壳的东西,内在是这么地温柔、炽热。那流泄出来的柔美音色真的好暖好暖,让她整颗心都跟著暖和起来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在圣安娜之家里的日子是很贫乏无聊的。
院里的孩子很多,老师很少。大家经常为了一件新的衣裳和几块点心抢来抢去。
她长的十分瘦小,抢不过其他孩子。
一头总是乱糟糟的发常常让安娜妈妈头疼得不得了。
但有时她会怀疑真正让安娜妈妈头痛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她那问也问不完的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星星会在晚上发光?如果在晚上会发光的叫做星星,那为什么有的叫「路灯」,有的叫「月亮」?
为什么布谷鸟只会「布谷」、「布谷」地叫?它们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提醒自己下次不能再吃稻谷?否则为什么要「不谷」、「不谷」地叫?
为什么当她在原地转著圈圈时头会晕?
为什么地球是圆的而不是方的?如果地球是圆的,那为什么她迷路以後却找不到自己原来的家?
为什么有的人有一个爸爸、两个妈妈?为什么有的人连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也没有?
为什么猎人开了枪以後,电线杆上连一只小鸟也不剩?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最怕冷的动物是鸭子?
为什么米的妈妈是花生?爸爸是海?——对不起,这个儿童不宜的问题在她长大以後,才知道不该问没有结婚、一生奉献给上帝的安娜妈妈。还好安娜妈妈也不知道答案,不然就糗大了。
还有好多好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不难回答的,不是吗?她心底其实也有答案的。只是她还是想听听别人的答案嘛。
唉,为什么呢……
直到八岁那年,院里那台专门用来伴奏的老风琴坏了。
一个好心的有钱人送了一台中古的黑色大钢琴给孤儿院,从此终结了一个爱问「为什么」的小女孩。
那是一台很大很大的钢琴。
琴身是闪闪发亮的黑色。打开顶盖时,藏在琴框里的顶盖支撑棒会呈现优美流线的S形曲线。三根脚柱支撑著琴身。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姿态优雅的贵族。
可惜院里没有人会弹那台钢琴。安娜只会用老式的风琴弹几首简单的圣歌。因此那台钢琴大多时间都闲晾在那里。让人感觉好孤独好孤独。
於是,她偷偷打开琴盖,伸出两只手指,叮叮咚咚地敲著那黑白相间的琴键。
然後,她会在自以为没有人留意的午后,偷偷睡在钢琴上。用她的身体温暖冰冷的琴身。
然後,是「那个人」来到院里的日子。
他打算带走那台钢琴。
那台……她的钢琴!
她不让他带走它,不让。
那个人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後轻声问她:「你会弹吗?」
她立刻点头,跳上被他坐去一半的琴凳。伸出两根食指,叮叮咚咚的敲著琴键,让钢琴发出声音。
「瞧,我会弹钢琴,有声音。」很棒吧!
那个人不知怎地,笑了。捉著她的手摊开十指,不知在看些什么。
然後他放开她,迳自弹奏起「她的钢琴」。
「她的钢琴」在那个人的弹奏下发出好棒好棒的声音。他弹著她从来没听过的曲子,展示著她从来不知道的钢琴。
曲子很快便结束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这是贝多芬的『给爱丽斯』。」他说。「你听过吗?」
她仰起脸。「我当然听过背多分的『给爱你去死』。」
他的嘴角向上扬起、高高地扬起。然後又弹了一首。
这回是巴哈的C大调前奏曲。
「你听过吗?」他又问。
真讨厌。「当然听过,不就是哈巴的『西瓜掉了欠揍曲』。」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她……脸都红了。
不知笑了多久,他突然问:「想学吗?」
「我会弹。」她红著脸说。然後再度伸出两只食指,准备使出她的二阳指神功。同时回想著刚刚那首「给爱你去死」的旋律,拼著命在琴键上努力的重现主要的旋律。
等她错误百出地弹完,很得意抬起头时,她看见他的脸上终於不再有取笑的表情了。「怎样?我就说我会弹吧。」
「是啊。」他微笑地看著她说:「你的确会弹……」
故事最後,他没有带走那台钢琴。
她的、钢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郎彩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著江云冰,微笑起来。
这里也有一台有著冰冷外壳与温柔内在的钢琴。
一台好钢琴。
第五章
中午上完课,龚千雅与同学并肩从教室里走出来。
「龚千雅!」
一个声音喊住她,她回过头,看著刘宗奇向她跑过来。
刘宗奇自大太阳底下跑来,脸上挂著汗珠。喘过一口气後,站在她面前看著她清凉无汗的脸庞,不禁讶异地问:「天气这么热,你都不会流汗喔?」
龚千雅注视著一颗汗珠从他短短的发际滴了下来。
男生!她掏出一张纸手帕递给他。「有什么事吗?」
顺手接过她递来的面纸,汗擦到一半,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著她冷淡的表情,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叫住她。
他擦边汗边回想著五分钟以前发生的事……
刚刚,他跟一个登山社的社员在讨论登山社期末社游的事。正讨论到一半,看见龚千雅从管院走出来时,他不知怎的,就喊住了她,打发走那位社员跑了过来。所以结论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喊住她做什么?
先前的热汗在她的注视下顿时转为冷汗,涔涔的滴。再不找点藉口的话,她会以为他是来搭讪的吧?「郎彩她……」
才提到郎彩的名字,龚千雅冷淡的表情便褪去了,眼里也多了几丝暖意。「彩又怎么了?」
「哦,她呀……」一找到话题,先前感觉到的尴尬终於散去。他兴匆匆的正要聊起郎彩,但眼角却瞥到站在龚千雅身後的女同学。「呃……你的同学……」
龚千雅转头看向她的同学。「亚佩,你先走好了,不要等我了。」
田亚佩点点头。「好吧,那我先走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回过头来。「记得一点以前要到活动中心开会。」
「OK。」龚千雅挥挥手目送她离去後,才又转过身来,看向眼前这个高她足足一个头的男生——他长的真高,她一六七的身高在一般女生之间已经不矮了,没想到他还能高出她一颗头。「刘宗奇,你刚说彩怎么了?」她想他大概有一八五以上吧。
刘宗奇搔搔短短的发,又开始流汗。「天气真的满热的,你确定要站在这里讲吗?」
「我一点钟要跟同学开会。」
「我刚听到了——那么,废话少说。」他未经同意地捉住她的手肘。「我们去找个有冷气的地方坐下来喝杯饮料先吧。」
废话「少说」?可他不就是要跟她讲一些有关郎彩的事情吗?龚千雅瞪著他放在她手肘上那只黝黑的手掌。
烈日底下,刘宗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拉著龚干雅往阴凉的地方走。
龚千雅根本来不及抗议。她只得从背包里取出一把伞,「刷!」地撑开,遮在自己头顶上。
刘宗奇反应不及,差点被伞尖戳到。
连忙松开手跳到一边,看著她手上不知何时变出来的小蓝伞。从而留意到她细致剔透的雪白肌肤。
「呴,你们女生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走一小段路都要撑伞啦?」难怪皮肤会这么白。跟他这个阳光下的健儿比起来,有气质的讲,是床前明月光;没气质地形容,简直就像是用来糊墙的白壁纸。
龚千雅睨他一眼。「你以为皮肤晒得黑抹抹的就叫健康吗?那你就错了,只要想想中午的紫外线有多毒就好了。」
转念一想。「那我们一起撑好了。」伸手就要握住她的伞柄。
但龚千雅连忙跳开一大步。「休想。我不想跟你一起撑。」
刘宗奇闪避著那显然意图戳瞎他的伞尖。「可是这样子,我走在你旁边很不方便。」左闪右躲,肩膀还是被伞刺到好几下。还好他皮粗肉硬,不然不早被戳出一堆洞了。
龚千雅仍不打算让步。「那是因为你站的太近的缘故。站远一点不就没事了。」
「站太远不好讲话啊。」广告词是这么说的——两个人的距离,离得太远,怕疏离;靠得太近,又怕发现小瑕疵。
「那就待会儿坐下来以後再讲吧。」对男生,她向来是没什么同情心的。
「龚千雅,你真的很铁石心肠。」他气唬唬地道。
她呵呵笑。「我是看对象的啦。」
看对象?那是什么意思啊?「郎彩比你可爱多了。」
「正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真是令人生气。「她跟人打成一片的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是啊,没错。」龚千雅愉快地道:「彩呀,最喜欢交朋友了。」
「那你呢?」
蓝色小晴雨伞下的脚步突然停顿下来。她缓缓地转过身。微微一笑。「我呀,我最喜欢拒绝别人了。」
他跨步上前,有点挑衅地瞪著她。「一定有不少人明知道你这么冰,却还是前仆後继地扑过来吧。」还没认识她以前,他就想过她一定拒绝过不少男生。像她这种脸皮漂亮的女孩子,有时真会心高气傲得教人想吐血。
「前仆後继?你是说,就像你现在这样吗?」她挑衅地反击。
「我?」刘宗奇哈哈大笑,抢过她的伞,遮在两人头顶上。「怎么会呢。别忘了我是来跟你讨教有关郎彩的事的。」
他把伞举的好高,龚千雅翻了翻白眼,瞪著头顶上的伞道:「她最近到底在你们那里做什么?」三不五时就见她往他们住处跑。让她最近想找她都找不到她的人。最扯的是,她的近况还得经由身边这个家伙来转述。让她……有点不胜寂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