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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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曲霜先前说的,酒菜称不上豪华,却处处可见匠心独具之处。
该是口味浓郁的鱼翅盅,因着一小搓柚皮末而变得清爽不俗;一碟三色小点心,师傅竟维妙维肖地捏出三种时令水果的样子——臂绿的柚子、橙红的秋柿和紫亮的葡萄,光是看了外表之精巧便教人不忍心咬上一口。
其它龙井虾仁、醋溜鱼、煨石决明、翠玉白菜……虽然都是一般馆子里吃得到的菜色,可是做这些菜的厨子却处处加进巧思,每一口都给人惊喜之感。
“我听小翠说墨公子来到京城才不过数月光景,敢问墨公子之前都在何处悬壶济世?”曲霜为墨林斟了一杯酒,边问。
“在下一向四处为家,居无定所。”
“凭墨大夫的医术,如果好好开一爿店,应该大有可为。可曾想过就在此立命安家?”说完,有意无意地轻轻瞄了花不语一眼。
那厢的脸一下子飞上两片红云。
墨林笑而不答,可是曲霜还是看见他脸上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自然那是疑虑的表情,仿佛他也在问自己相同的问题。
曲霜也是够世故的人了,她知道墨林必然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所以也就不再问下去。把话题引到一些较无关痛痒的事情上。
可是,她真的想知道关于这男人的一切。
她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她,“京城第一美人”曲霜,或许是浪得虚名,但向来只有男人垂涎她,怎么像个痴妇似的渴望了解眼前这个男人。这样的心情,连她自己都觉得突兀。
也许因为打第一眼见到墨林,她便觉得他们该是同一种人。人总是很容易在同类身上嗅到自己的味道。墨林为她纹身的这些日子,她总是偷偷观察着他。虽然墨林似乎总是无忧地笑着,但是曲霜也在他的笑容里看见心事的重量。当你对一个人观察不够深,或者历练不够多,是很难去察觉这样刻意掩藏起来的情绪。
可是曲霜看见了,也了解了;她相信,墨林也是明白的。
“墨公子,我再敬你一杯。”
花不语看着曲霜和墨林两个人眉来眼去,几乎把自己当成不存在,气得耳朵都快喷出烟来;而且那女妖精猛敬墨大哥酒,分明是要把他灌醉,简直太可恶!她才不会顺了这女人的心意。
就在他们要喝下第……唉,搞不清楚是第几杯酒时,花不语一把抢过墨林的杯子。
她一双眼睛像要喷出火似的瞪着曲霜,十分豪气地说:“别老是敬墨大哥一个人,这一杯我陪你喝。”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所有的人都傻了,不谙酒性的她竟然把一杯陈年花雕给一口喝干!
几乎是立刻,她觉得胃底烧起了一把火直冲脑门,更别提她觉得喉咙可能已经被那杯酒烧烂了。
“不语,你没事吧?”看着她已经胀红的小脸,墨林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只可惜她只够清醒地说完这句话,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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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痛痛痛……
头好痛喔!
眼睛还没睁开,传说中的宿醉已经在折磨她。疼痛里,她回想起之前在曲霜那里发生的事,一阵羞赧和后悔让她不禁呻吟出来。
可能是听到她呻吟的声音,有人来到她身旁。她知道,绝对是墨大哥。
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自己额上,她真担心自己已经脸红了;但当那只手确认完她的温度而离开时,突然有一股很深很深的失落涌上来,让她几乎要开口请他停留……
“哎唷!”突然脸颊传来一阵疼。
“还装睡!”墨林看见花不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好气地掐掐她水嫩嫩的脸颊。
糟,被发现了。
怯怯地掀开一边眼皮,再另一边。就看见墨大哥已经一副准备好要教训人的模样,花不语赶紧又闭上眼睛,装乌龟。
看到她这种反应,墨林真是好气又好笑。
“你知不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好事?”
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还是紧闭着眼。
“你呀!满嘴胡言乱语,一直骂曲姑娘……唉,狐狸精。”还有小妖精,墨林偷笑了一下。“还把曲姑娘吐了一身。”
呵呵,活该!她脸上浮起一朵得意的笑。
“桌上看得见的东西几乎都让你砸了,还好曲姑娘不计较,还叫小翠帮你清洗更衣……”
“够了、够了!”她终于睁开眼睛并坐了起来。“你就只会心疼你的曲姑娘!反正什么都是我不好,行了吧?”
不语鼓着腮帮子瞪着墨林,气他干吗老护着曲霜。瞪着瞪着,怎么墨大哥的眼神怪怪的?
“看样子小翠只帮你穿上亵衣就累摊了。”他平静地宣告。
她闻言低头一瞧,自己果然只着一件遮不了几两肉的肚兜!
“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羞死人了!忙把被子拉到下巴,还不忘把枕头砸到墨林脸上。
真是招谁惹谁了?墨林决定不告诉她,她还在烂醉之际偷亲了他好几下,如果不是他奋力抵抗,她当时满嘴酒臭而且吐了一身秽物,恐怕就要被这笨丫头给霸王硬上弓了。好险、好险!
“花姑娘您醒了?”小翠推门进来。
不语这时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敢情他们现在还在曲霜的住处里。
小翠环顾了一下室内的狼藉,再看看两个人的表情姿势,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语一张脸更红。“你、你、你别胡思乱想!”
“小翠给您送衣服来的。墨公子请回避一下,让小翠替花姑娘更衣。”
墨林露出感谢的表情,赶紧逃离是非之地。
帮花不语更衣时,小翠发现她似乎很习惯让人服侍。她猜想花姑娘或许是个家道中落的落难干金;不过也只是想,她不会问。做她们这行,每个人背后都总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久了,大家也都明白如果对方不提,自己也绝对不要问。
“麻烦你了。”想到小翠大概一夜没好睡,再思及自己先前的无礼,不语心中充满愧疚。
小翠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坦然笑了。“花姑娘是客人,怎么会麻烦?只是时间有点仓促,来不及帮您收拾一间客房,就委屈您先睡到小少爷房里了。”
“小少爷?”本语再看了一下房间的摆设,这么一说,这房间果然不太像女人家的房间。
看见花姑娘脸色一僵,小翠以为她心里介意她们让她睡到男人房里,赶忙解释道:“花姑娘放心,小少爷平时都不在这里,没有人会说闲话的。”
不语忙摇头。“不,我没有关系的。”哎呀!管他什么大老爷小少爷的,只要不是曲霜的房间就好了。
第二章
中秋夜,墨林和花不语提早从医馆回到大杂院,手上还持了一盒曲霜差小翠送来的月饼。
不语瞪着这盒饼,心里可闷了。
这个曲霜,还真是有心人。这盒月饼是出于京城最有名的饼铺正兴号,若关系不够、预定不够早,就算你捧着金子去,他们也不卖你一个的。
那月饼在她手上拿起来又放下,总觉得若是吃了就是输了这一场。她抬头看见对面的墨林已经开始津津有味吃将起来,忍不住酸溜溜地开口:“好吃吗?”
只见墨林嘴上根本没空,只点点头敷衍了事。三两下把莲蓉酥解决了,还想拿豆沙馅的尝尝时,他才终于正视不语的怒容。放着眼前这美味至极的月饼,而一向嗜吃甜食的不语居然连一口都没动,想来想去只会有一个原因——她又在吃曲霜的醋。
“不语,这月饼真的好好吃,你不尝尝吗?”
“哼!狐狸精送的月饼,你小心等会这些月饼变成烂树叶,叫你肚子痛上几天几夜。”
虽然知道她不是真的有恶意,可听她这样胡乱编派曲霜,墨林还是忍不住要劝她:“不语,曲姑娘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也明白。何必老是要这样说人家呢?姑娘家造多了口业会变丑八怪的。”他捏捏她小巧的鼻子。
见着墨大哥又为了曲霜责备自己,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她心里还是不免不悦。不语知道自己外貌当然不如京城第一美人,谈吐也没人家那样得体大方,一比之下高下立见。怅然若失地看着墨林,她怯怯地开口:“墨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曲姑娘?”
墨林看着她那担忧的脸,笑道:“我喜欢她。”见她眼眶突然一红,忙解释:“但仅止于朋友间的喜欢,如此而已。”
她脸上登时扬起笑容。
一会儿满脸通红,绞着手,害羞问道:“那,我呢?”
他眼神转柔,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这个不语啊!
半晌,她以为墨林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突然又听见他的声音。
“我对于你的感情恐怕是……再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他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说了:“亦父亦友……”他的眼神并不回避她受伤的表情,他不愿意瞒她。
“不会变了吗?”她追问:“会不会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对我的感觉不只如此?”
他凝视着她认真的脸,故作轻松。“我不知道,看你怎么表现喽!”
他真的不知道。也许当他们再共度三个寒暑之后,他会发现自己对这个不语姑娘已有了不同的;感觉;也许在那之前,她已经先遇上了真命天子。未来的事,真有谁说得准呢?
花不语小小的脸上又出现光彩。”那表示我还是有希望的,对不对?比曲霜有希望?”
他笑着点点头,又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她仰起脸像是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定,笑容一绽,突然拉起墨林的手就往露台去。“走,我们赏月亮去。”
窗外月色诱人,不语正拉着墨林要到露台去赏月,忽然天井传来罗老二嚎亮的吟诗声,怪腔怪调乱恶心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日出皓兮,佼人铡兮。舒忧受兮,劳心慑兮。月出照兮,伎人燎兮。舒夭绍兮,费心惨兮。”最后一个“兮”字尾音还拉得特长。
“瞧你兮来兮去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么啊?”罗大婶正张罗着小凳小桌到天井,准备给罗大叔等会儿泡茶聊天用,看见儿子在那摇头晃脑念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忍不住说他两句泄他的底。
花不语和墨林在露台听了这段对话,忍不住相视而笑。
“我看包准是这月光太美,迷得罗二哥以为自己是诗仙下凡了。”墨林笑说。
“你说嫦娥是不是很傻,竟然飞到月亮上去?”不语将肘子撑在栏杆上,托着腮帮子上脚在背后踢呀踢的。
“怎么说?”他问。
“月亮上就一只捣药的胖兔子、一个砍树的臭男人陪着她,她不寂寞吗?”
“也许吧!也说不定她已经煮了那只胖兔子,还和那砍树的臭男人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墨林笑说,顿了一会儿,他望着月亮的眼睛突然暗了下来。
感觉到墨林不同于平常的情绪,不语不禁转头凝视他。看不到他平日带笑的眸子,他的侧脸此时看来竟有点冷酷。
秋夜的微风吹拂在身上,她突然感到一阵凉,不自主用双手环住自己。
“冷吗?”笑容又回到眼睛里,墨林的面容又是平时熟悉的样子。
他转身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不语身上。他的双手因披衣的动作环过她的肩膀,在她身边圈起一方小小的天地。
她突然觉得,这世上她只求拥有这一个怀抱。
心中一阵激荡,她偷偷地,带点试探地将螓首埋人他宽厚的胸膛。
天地似乎静默了。忍着内心的澎湃,她不着痕迹地呼吸这男人身上的气息。炫然闭上眼,她将脸埋得更深——他的心耽为什么仍然可以平平稳稳?
再过四个月圆,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便整整三年了。三年,足够让一个青涩的少女变得心思绵密,也够把一分敬爱酿为绕指柔情。只是,只是……
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
墨林既不将不语推开,也不将她抱紧,就这样任由着她。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仍亲密地交叠,他们的心绪不约而同都回到三年前初相遇的那一日。
那时候,她还叫花铭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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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杭州梁家。
花铭玥刚吹熄了烛火准备就寝,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唰唰声。今晚她心绪多了些,所以才会到近三更还未眠,但还有谁这么晚还起来走动?
也许只是畜生误闯进院子里,但她一颗心总放不下。她披上外袍,决心探个究竟。
推开窗子,屋前的花园哪有半个影子?敢情是她多心了。
关上窗,正准备回榻上休息,谁知一转身便发现身后已多了一个人影!
“谁?你要做什么?”虽然她知道对方必定不怀好意,但还是不经思考地多此一问。颤抖的语音泄露问话者的不安。
那人很谨慎地没有回话,只是又迫近了一步,一股浓浓的酒气混着不洁的汗昧教铭玥一阵作恶。
房里很暗,看不清楚男人的长相,但她却清楚地感觉到那个男人在笑!花铭玥全身窜过一阵寒意。
蓦地,她大叫出声。那人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一步,很快地用手捂住她的嘴。一股不愉快的气味同时侵入她的口鼻,想也没想,她张口就咬。
男人吃痛地松开了手,恶声说:“小贱胚竟敢咬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花铭一阵悲伤忿怒,差点要大喊:“大表哥,你当真这样讨厌我?”
粱修文但笑不语。
“表哥,你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里,究竟想怎么样?”不想再和他痴缠,花铭玥冷冷地问眼前这个似乎生来就是要恨她的男人。
他想怎么样?俊美的脸上浮起疑惑的表情。是啊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他想知道为什么今晚在温柔乡中惊醒,竟会如此强烈地希望身边躺着的人是这个冷冰冰的小表妹?
尤其在知道她已被许配给别人之后,他的心里便一直无法平静。他本来是想,过些日于要同爹要求把表妹许给他,他知道爹是不会反对的……怎知……
小时候欺负她,的确是因为讨厌她,但随着年岁增长,小表妹出落得愈来愈标致,他心里对她的感觉便愈来愈不同。第一次试图“碰她”是十五岁那年,有一天看见她瀑布般的乌黑秀发在身后摇曳,他忍不住伸手撩起她一缯发丝。
他忘不了她当时恐惧又厌恶的表情,就像她现在一样。
那抹邪气的笑又出现在他的俊脸上。“我听爹说,你的婚期在三月。”见她不置可否,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记不记得我说过你迟早是我的人?我得趁我将来妹夫占这个大便宜前,先要了你这清清白白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