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赎罪,不为弥补。」涂剑蘅郑重地更正许克尧的说法。「如同你刚才说的,我认识她,多少也算是个朋友,我只是想帮她。」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许克尧释然地笑了笑。「我赞成你说的,莫均均不需要再跟着陪葬:只不过她的抗拒心这么强又难缠,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打开心结?」
「我还不知道。辩论?诱导?刺激?」涂剑蘅绝望地摊摊手。「不过,我想以她的个性,大概我们心理学上学到的都对她没效。」
许克尧客观思考。
「如果她肯对人说出那段往事带给她的创伤,其它的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涂剑蘅伤脑筋地眉峰蹙起。
「这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拜托你给我点确实有用的建议吧!」
许克尧开了个玩笑。
「最简单的方法--替她再找个好情人,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涂剑蘅薄唇一抿。
「这是最不可能的。你去哪里找个男人在她面前不被气死或吓跑的?」
「你!」许克尧有意无意朝他笑笑。
涂剑蘅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两道浓眉更聚成一团。
「别紧张,我随口说说!」许克尧很快地把这玩笑一笔勾消。「不过我讲真的,你别为了想帮她,把自己赔下去。」
「我赔什么?」涂剑蘅自嘲地说:「我这人没才华又没财富,莫均均不见得看得上我。再说,我现在陷入事业低潮期,哪来心情交女朋友?」
「话别说太快,」许克尧警告他。「我看过太多的例子:心理医生因为同情,在诊疗过程中跟病人发生感情。」
「都跟你说了,我已经不是心理医生,你为什么老是不记得?」涂剑蘅笑道,从沙发上坐起身,捡回他刚才抽了一半的雪茄。
「你别嘴硬,有胆来打个赌吧!」许克尧难得今天这么有玩兴。
「你无聊啊你?」
涂剑蘅不是想赌,而是当真不太敢赌。不知为何,他竟有种奇怪的预感……
不过他相当肯定一件事,如果万一克尧一语成谶,他真是不小心对莫均均有了感情,那也绝对只有一个可能--他爱她,而不是为了同情、弥补、赎罪……任何一种不正常的情绪。
第四章
星期六下午,莫均均照例到一家图书馆主持另一个读书会,这几乎是她赖以为生的工作。如果没有这些读书会与她众多的读友信徒们,她的书不会畅销而历久不衰,她也不会声名大噪。
三点五十分,莫均均走进图书馆办公室,打算替自己倒一杯水。馆里年轻的女职员们看见她进来,亲切地招呼她:「莫老师妳来啦!」
女孩们的声音好象太兴奋又太热烈了点。
莫均均保持她一贯的距离,简单回答:「欸。」
然后,她看见了桌上一盆花。
宽口的蓝色琉璃瓶,海浪一般的梦幻波纹,瓶里高低不等地插着各式各样的花--蓝色的桔梗、黄色的太阳花、橘色的天堂鸟……奼艳缤纷、绚烂夺目。她从来不晓得这么多不同种类的花聚在一处竟不显俗艳,还能如此美丽。加上花瓶几近有半个人高,使得这盆花简直壮观而惊人。
莫均均不由得赞道:「天,这花真美!谁买的?」
女孩神秘兮兮笑了。
「不是谁买的,妳该问是送谁的!」
「谁?」莫均均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妳呀!」女孩公布谜底地笑道。「今天一早花店送来的,指名要给妳!我们也觉得奇怪,怎么会送到这儿来。」
「快看看卡片吧!」另一名女孩催促着。「花里面有张好漂亮的卡片呢!我们差点要打开看了……呃……事实上,」女孩还是不怎么好意思地说了实话。「那卡片没有信封,我们还真的看过了,是男人哟!仰慕者还是追求者?」
莫均均清亮的眼眸中写满了惊讶。
怎么可能有男人送她花?送她毒药还差不多吧!
卡片上只有一个署名--涂剑蘅。
莫均均抬起头来,发现一屋子的职员都在笑。她的脸色却倏地降到冰点,霎时屋里的气温有如寒风过境,女孩们的笑容都不知所措地冻结在脸上。
莫均均丝毫不想隐瞒她的恼怒。
这家伙太可恶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引他这绝不是仰慕、追求;要不是讽刺就是有其它坏心眼,他还不如真的送她一大盆毒药算了!
「我去上课了!」莫均均冷冷道。
经过垃圾桶时,她当着女孩们好奇又惊讶的眼光,把卡片顺手往垃圾桶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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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读书会,可想而知,莫均均主持得心不在焉,众家信徒们都发现教主今天的神色有异,不是突如其来地皱眉,就是陷入苦思中;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脸红,叽哩咕噜地不知在暗骂着什么。更糟的是,读书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名怒气冲冲的男子,不由分说地跨步进来,伸手就去拉其中一名女学员。
「喂!喂--你干什么?!」不只那名女学员尖叫,其它同学也都吓得尖叫起来。
「说了叫妳不准再参加这种扰乱视听的读书会!」只见那名男子凶恶地对那名女学员嚷嚷:「妳怎么还不听?!今天还给我跑来?!」
「你先放手啊你!谁叫你来这里闹事的?!」女学员的手都被他拗疼了,着急得只是挣扎。
跟其它人一样,莫均均也被这凶神恶煞的家伙吓坏了。但她毕竟是主持人,这是她的集会,她非得摆出一点样子来不可,于是她挺挺背脊,勇敢地朝那男子说:「先生,有话慢慢说好吗?不必动手。」
男子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
「她是我老婆!这是我跟她的家务事,妳管得着?!」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的确是他们两人的事,所有的同学一听到这句话,都不再骚动了,但莫均均却不服。不只因为她是主持人,也因为她实在难以忍受:就算是丈夫,也不该不给老婆面子。
「先生,」莫均均伸手想去护那名女学员,语气礼貌而郑重。「不管有什么问题,请您稍后再解决好吗?请您尊重我们这个读书会,至少让她先参加完,别耽误我们的进行。」
男子仍然抓住他老婆的手,并瞇了眼睛,瞪起莫均均来。
「喔--妳就是那个莫均均?」
他的眼光带了敌意,但莫均均仍勇敢回答:「是我。」
莫均均的回答,就像在男子原来就烧得猛烈的怒火上又添加了柴火。他突然放下他老婆,猛地对莫均均咆哮:
「就是妳!就是妳这个罪魁祸首!每天跟她说那些不象话的理论,把她教得整个人都变了样!老是回来跟我抱怨。这统统都是妳的错!妳看着好了,我要是不整妳--」
「你住口啦!」陡地,他老婆以高八度的吼声制止了她老公对莫均均的辱骂。
她自己也快受不了了,她怎么会嫁给这样的男人?!不只给她丢人,居然还在这里乱骂人。
那男子一呆,没想到他老婆会发飙似的。
但他老婆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气急败坏地说:「你再待在这给我丢脸,我立刻跟你离婚!你要不立刻走,回去就准备好离婚证书给我签字!」
那男子再度愣住,吓到了。从刚才的气焰高涨立刻畏缩到没一点点气势。看来他对他老婆的爱是他最大的致命伤;他也许凶,也许狠,但他老婆真要离开他,他却是难以忍受。
「你还不走?!」他老婆气得一跺脚。
男子没辙。虽然胡闹一场落了个颜面尽失下不了台,但在他老婆的威胁下,还是垂头丧气地定了。只不过在临走前狠狠瞪了莫均均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妳给我等着瞧!
呸!谁怕谁!莫均均差点发狠顶回去。要不是看在他老婆是她学员的份上,她岂会饶他?
「对不起!莫老师,对不起!他实在是……」女学员等她老公一走,立刻尴尬又满心歉疚地跟莫均均猛道歉。
莫均均颇具风度地自嘲笑笑。
「哎,别在意!这种事我碰多了,妳老公还算是骂得客气的呢!」
一句自我调侃的幽默把学员们都惹笑了。莫均均微笑耸耸肩,甩掉不愉快,轻松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啦!我们继续……」
一场有惊无险的读书会,终于在五点半钟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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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均均整理着书本资料,长长吁了口气,不想被刚才那无聊的突发事件影响:但这一来又教她不由得回想起前阵子类似的经验--只不过主角换成了涂剑蘅。
涂剑蘅!莫均均一想起他就要伤脑筋,而且还得烦恼如何处置那盆大得吓死人的花。
然而她今天出门前一定是忘了求神拜佛了,她的灾难还不仅于此。
才刚回到图书馆办公室,她就一眼看见涂剑蘅靠在办公室的柜子前。
那该死的家伙穿著简单潇洒的白色T恤,和一件能显示他每一吋男性身材的深色牛仔裤,他英俊挺拔得令人难以抗拒。
上帝到底是帮她还是跟她作对?
莫均均几乎舍了得移开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但她非扭开了可。
她僵硬地朝图书馆的女职员走去,刻意不理他。
她告诫自己了准紧张,也不准冒冒失失的,他不过是个男人--一种令她不屑的动物。
「下个月的读书会还是我主持吗?」莫均均当他不存在似地询问公事。
「原来妳也有担心被fire掉的时候?」结果回答她的却是涂剑蘅。
「我有邀请你发言吗?」莫均均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他。
他丝毫了以为意地冲着她笑,好象他的专长就是跟她这种人打交道。
「没有。不过我的嘴巴不小心长在我身上,它只听我的。」
莫均均终于把气恼的眼光投在他身上。
他眼光幽默、笑容温和,看来不具任何危险:但她仍深深感到威胁似的不安,她的脾气开始不受控制了。
她不留情面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想问你为什么送花给我,也不想问你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是不管你有什么企图,你都最好趁早打消,因为我是绝对不会理你的!」
他继续展露他无辜的笑容。
「我没什么企图,只是觉得妳应该很久没收到别人送的花了,想让妳回味一下那种兴奋的心情罢了。」
呸!果然不安好心,施舍她?
「多谢好意!不过是谁告诉你,每个女人收到花的时候都会很开心?」她的口气很冲。
涂剑蘅不介意地一笑,只是转身问在座的女孩。
「她刚才看到花的时候,很生气吗?」
女孩看看莫均均,又看看涂剑蘅,最后还是受不了他的迷人魅力,把莫均均出卖了。「不会啊!」
莫均均终于明白,在这个女人多于男人的战场上对她来说真是太下利了!她气得瞪他。
「别生气。」他的笑容一贯迷人。「请妳吃晚饭怎样?」
为了帮助她摆脱心中的盲点,他必须多了解她才行;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多跟她相处。
「我没空!」
莫均均当然不知道他的苦心,但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领情。
她决心做得更绝一点,转头朝女孩丢下一句--
「妳刚才不是说这盆花很美吗?现在送妳!」随即抓起皮包和资料,没再多说话,大步迈出了办公室。
涂剑蘅干笑了笑。对于这种场面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怀疑自己怎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没让她眼中的火箭射到起火燃烧。
倒是办公室的女孩还有些不好意思,指着那盆花道:「这--真的要送我啊?」
「这花已经是她的,当然她说了算!」涂剑蘅露齿而笑,这一笑又让女孩脸红心热,小鹿乱撞的。
涂剑蘅却全然不知自己的迷人笑容造成了多大的杀伤力,只是问她:「知不知道莫老师去哪里?」
女孩偷偷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把她的魂捡了回来,勉强挤出一个正常的笑容。
「嗯!去旁边的停车场开车。」
这不是废话!但涂剑蘅的心肠很好,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不敢再浪费时间,快步地走向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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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这个室外小停车场虽然亮起了路灯,却仍不能提供充足的光线;然而就算在这么微弱的灯光下,他仍能一眼就看见莫均均。她像是从一片漆黑背景中跳出来,又鲜活又亮丽。
她靠在车上,神情显得懊恼烦躁,侧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她真不愧是个美女,站在那,一身的白,白色的宽管长裤,紧身针织背心,隐隐露出她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和性感的肚脐。她脸上的不悦丝毫下影响她的亮丽,反而使她美得有个性而骄傲。
涂剑蘅忽然有点嫉妒起冯子民来。了为什么,只为了他曾经如此幸运地拥有过她的爱。
莫均均发现他了。
她不知道他眼神中正流露着对她的欣赏与倾慕,只是习惯性地竖起了她的刺。
「你跟来干什么?看我出丑?」
涂剑蘅摇摇头走向她。
她怎可能在他面前出丑?真要出丑的也是他。
莫均均像是研究什么似地瞪了他许久,终于相信他仍不了解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事。她离开车身,朝她刚才站着的车轮狠狠踹了一脚。
涂剑蘅这才看见,整部车朝这个车轮的方向倾斜,整个车轮是扁的--爆眙了。
「被妳踹破的?」他故意问。
「你以为我练过无影脚,踹得破车轮?」莫均均没好气地。
涂剑蘅按捺住一脸的笑意。
「唉,叫妳平常多积点阴德妳就不听,这下遭人家毒手了?一定是被人故意割破的。」
莫均均恼火了。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混混无聊地挑了我的车下手?我又没得罪过什么人……」
咦?讲到这里,莫均均停住了。
她虽然没得罪人,但显然树敌不少,眼前涂剑蘅就勉强算一个:而刚才那个来大吵大闹的学员老公,肯定又是一个。
会是刚才那个没风度的烂男人?难不成她真的犯小人了?她明天得记得去买个尾戒来戴上。
莫均均心中暗自打算着,嘴里却完全讲得了一样。
「好啦!你到底是要站在这里继续耻笑我,还是帮我想想办法?!再不你就干脆给我趁早滚蛋!别在我面前碍眼!」
「帮--」他夸张地拖长了音。「我说过不帮妳了吗?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叫车厂拖回去修,不过现在车厂大概下班了;二是换上备胎,妳开回家,明天再开去车厂修。」
怎么想,好象都是第二个方法有道理些,不过她脸上却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