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件?」涂剑蘅本能应道。
「讨厌!你明明知道还问?!」莫均均不讲理起来了。
「我又不是妳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妳说了一半的话是指什么?」涂剑蘅无辜地说。
「就是我姊求你的那个嘛!」莫均均气得好想揍他。
涂剑蘅这下终于懂了,原来是他写文章声援她的事。她为什么下直说还要绕那么大一个圈?
「谢啦!」
莫均均扭扭捏捏、没头没尾的,半空中突然飞出这么一句,惹得涂剑蘅不由得笑了起来:又怕笑太大声教她恼火,只得假装严肃道:「不客气。」
这下莫均均噗哧一声笑了。她这么随便说说,涂剑蘅就这么随随便便懂了,真好真好!她的问题顿时解决了。
几秒钟一过,她又立刻恢复本性了。
「你刚才在网络上怎么猜到是我?」她霸道地问。
弄不懂的事,她一定要搞清楚。
涂剑蘅用夸张的口吻回答她:「妳不知道妳骂人的语气独一无二?」
莫均均眼梢一挑。「多谢称赞!下次记得别用一样的代号,免得我在网上见了你就骂!」
他朗声笑了。「不劳妳操心,我的代号多得很,所有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我可以轮流用。」
「你倒很熟悉希腊神话呢!你主修这个吗?」完全不像是赞美,更像是揶揄。
涂剑蘅的玩笑开得很正经。「妳猜对了!我们念心理学时要修。」
啐!
「你这人到底哪里毕业的?」她口中不放过他,但却不由自主被他逗笑了。
嗯,他就喜欢看她笑,她笑的时候跟那个尖锐刻薄的莫均均不太像,是很自然爽朗的。
像是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安心地就地躺下。今夜云层厚重,月亮隐没,星星也不亮,只有偶尔几点星光在黑幕里躲躲藏藏。
「今天真可惜,没有星星。」他喟了声,想起什么似地自言自语:「妳知道,印第安人说,星星是蜂鸟戳布留下的一个个小洞洞。」
莫均均双唇的弧度更美了。是星夜使人温柔?
她双手支地仰头看天,声音都变得轻柔。「真美的说法!也是心理学学来的?」
涂剑蘅把视线调到她身上,笑看着她手里那瓶水果酒,调侃她:「当然不是,妳喝醉了?」
「没醉,但是昏了。」
莫均均用两只指头捏着酒瓶的长颈晃了晃,眼光一晃,看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了对情侣,亲亲蜜蜜的,爱意正浓。
她下意识地用酒瓶比了比。「你看!情侣。这里应该是情侣来的地方,我们两个在这里真是杀风景。」
不必她说,涂剑蘅也晓得这里的浪漫。
「妳该感谢我。没有我,妳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看夜色。」
「谢你的大恩大德呢!」莫均均灌下一口酒。
「我说的一点也没错!」他悄悄把放在她身边的超商袋子移过来,怕她太豪爽把酒全喝了。「这么好的气氛!晚上这里本来就是属于情人的地方,但妳正缺少情人。」
「就算是这样,」她转过一双清澈明亮的美眸看他。「你也不该带我来。你没有女朋友吗?」
涂剑蘅瞇起眼睛,浓眉微凝。
「是有个人一直催我结婚……」
莫均均莫名地心一沉,四周好象突然都黯淡下来……是了,像他条件这样好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女朋友的。
黑暗中,他很难看到她现在的神情,但他自己迅速地大笑着招认了。
「是我妈!」
像是乌云散去、蓝天重现,那一刻,莫均均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怎么能有这么迅速而奇异的变化,上一秒还沮丧着,下一秒却想高声欢唱,而这一切竟只为了他的一句话!
莫均均被她自己的感觉骇住了、着慌了……她不该再对男人动心的,她忘了从前的教训了吗?她不该冒险再把心交给一个男人。
「喂,我们这样,不叫约会吧?」她急急问他,只希望他能给她一个令她安心的答案。
「不算。」涂剑蘅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他唇角一扬。「约会是,我一直打电话给妳,然后约妳出来,妳终于答应了;然后我们就去看电影、逛街、吃饭,最后才会来这坐在这里看天空。但我们前面的事都没做,所以不算约会。」
莫均均忍不住又要笑。他的回答不见得令她满意,但他幽默的言语却舒解了她刚才的心慌意乱。
「说真的,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她拗不过心中的好奇。
「当然曾经有过。」他的回答也妙。
「人呢?」
「跑了。」
莫均均冲口而出:「什么样的女人会舍得从你身边跑掉?」
涂剑蘅没把她的话当赞美,只是无奈地笑笑。
「在我事业失意而低落的时候,是会被我气跑的。」
莫均均不说话了。她明白自己又来到了那个问题的关键点,她相信他一定跟她一样,曾经有过一段无奈的经历,才会造成他现在对事业的消极。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涂剑蘅深黝的眼光盯着她看,突然有股「说」的冲动。他想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她,他的快乐、他的苦恼,一切的一切:即使是冯子民的事也不想再隐瞒她。
莫均均在心里立刻回答:想!但她终究没说出口。
她当然愿意多了解他,想得不得了;但同时她又害怕知道得太多……她怎能这么关心他?这么在乎他?她根本就该跟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不必了,你不必说,我也不想听。」莫均均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我自己的麻烦就已经够多了,你还把你的麻烦告诉我。」
涂剑蘅没说什么,收回停伫在她身上的眼光,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哎!难得他有勇气说,她却是不屑听。
那边长椅上的情侣站起来了,走过两人的眼前,那女孩多看了两人一眼,似乎艳羡这两人的外貌如此出色而相衬;但她突然带些兴奋地冲向莫均均。
「嘿!妳是前阵子在报纸上吵得很大的那个莫均均对不对?!」
莫均均眼珠子一转,尴尬得很。
在报上吵翻天的事说光荣也不见得,这让她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但怎么会被认出来呢?她下意识地坐正身子,慌张起来。
她的头发有没有乱七八槽?她脸上忘了化妆!她刚才的坐姿是不是很难看?
涂剑蘅不忍见她着慌的样子,皱皱眉问那女孩:「莫均均是谁?」
女孩呆了呆,看涂剑蘅又一副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隔了半天只好说:
「喔,抱歉!我可能认错了。」
男孩有点窘,拉着女孩急忙走了,一路上还听得见女孩喊:
「可是她真的很像嘛!我还去听过她演讲的……」
涂剑蘅三两下替她解了围,他笑着糗她:「叫妳别那么出名嘛!人怕出名猪怕肥,妳没听说过?」
「又不是我愿意出名的!」莫均均懊恼地抱怨,还把气全出在他身上。「还不都是你?!不给我时间换衣服,害我一身邋里邋遢地就出门,否则我哪会怕被人家认出来?!」
「妳这一点也不叫邋遢,叫自然!」他认真而笃定地给她信心。「谁说脸上涂得红红紫紫的就一定好?谁说一定要穿名牌衣服才出色?真正漂亮有气质的美女,不管穿什么都耀眼!」
「再说一次。」莫均均缓慢而清晰地说。
「什么?」
莫均均仰头面对星空,却合上了双睫,缓缓道:「你再讲一次,我就相信你。」
涂剑蘅的目光飘动了一阵,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要我说一百次都没问题,但我以为妳一向是很有自信的。」
「不见得,」她双手支在草地上,姿势没变,声音意外地带点疲累。「在穿上漂亮衣服,化上妆时可能有,手上拿着我自己写的书时可能有,那些是我的盔甲;其它时候,不见得。」
「妳不需要盔甲。」涂剑蘅再度诚恳地说出他的看法。「妳聪明,美丽、特殊,妳值得所有女人羡慕。」
他的话似乎触动了她心中的什么,她喃喃自语:「如果我真的那么好,为什么还有人不要我?」
涂剑蘅心一紧,预感她终于愿意对他说出她的心结了。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妳说的是……」
夜这么柔,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又这么善解人意而聪明,莫均均是有股冲动想把她的深层心事和盘托出,但她仍抱持怀疑地不肯完全信任他。
「没有,我没说什么。」她垂下了头,再扬起视线的时候,她微笑地把话题转了个弯。「你知道吗?最近我常梦见我是金鼎电池广告里的那只兔子,拿着鼓一直敲一直敲……」
涂剑蘅知道她又退缩了,但他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难得她肯跟他说出她心里的感觉,不怕让他知道她的软弱,他没有V8好拍下这值得纪念的一幕,只好回答她的问题。
「那只兔子不停做着反复的动作,不表示妳陷入了一种低潮而无意义的状态中。」
「你看,」莫均均笑了,却笑得飘飘忽忽的,她的眼神也蒙蒙如雾。「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并不值得人家羡慕!」
他深深地看着她。为什么?她的眼光竟令他心痛,他想冲动地告诉她,别再担心,我不会让妳失望,我会保护妳一辈子!
「妳不需要人家羡慕妳,」他不由自主地说,声音沙哑而低沉。「妳需要的是去爱人,和被人爱。」
莫均均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正好跌入他眼中的温柔。她在书上曾读过「沉溺在柔情的眼眸中」这样的句子,她没想到会是真的!如今她眼前就是一双教人不由自主想沉溺其中的眼睛。
她垂下视线,虽然躲避着他,却能感觉到他炽热的双眸仍盯着自己,那股灼热的力量,压迫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他吸引了她,她也爱上他了!他的幽默、耐心、陪伴,渐渐使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愈来愈不可或缺:她并不想爱上任何人,但事实却非她所愿。
如同莫均均,涂剑蘅也有他的挣扎。这爱情来得太快,他不想逼她接受他,不想造成她内心强大的冲击,但事实却总是违背他的理智,让他抑不住自己激荡的情绪,强烈的意乱情迷……
他忽然发现,只要他再往前几分……他就能吻住那两办甜美的双唇。
有一种古老说法是--不管你渴望什么,那都是你的潜意识:而只要你一直渴望下去,事情就会真的发生。于是,距离以微妙的速度,在他俩之间慢慢消失,渐渐缩小……然而……滴滴咚咚……下雨了。
冰凉的雨滴在两人之间形成了阻隔,也浇熄了那一簇才刚燃起的热情火焰。
莫均均不由得为刚才的失魂落魄而责备自己。借着下雨,她理直气壮地嚷嚷:
「赶快去躲雨呀!还呆呆坐在这?!」
莫均均一吼,涂剑蘅迅速抓起地上的空罐、塑料袋,跟着她冲进最近的回廊下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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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下聚集了不少跑进来避雨的人,一对对男男女女的情侣。
涂剑蘅不由得咕哝:「从哪跑来这么多人?刚才外面不是安静得很?这些人不晓得都躲在哪里。」
人这么多,刚刚的柔情蜜意也消失无踪了。莫均均不禁担心起这场狂下不停的雨势。
「要是雨都不停怎么办?」她喃喃道。
涂剑蘅干脆地给了她一个简单的答案。
「妳在这等着!我去刚刚路过的那家便利商店买伞。」
这是个好方法没错,可是……
「雨下很大耶!」莫均均不放心地说。
「没事的,妳等我!」他爽朗地对她笑笑,随即转身冲进雨幕,往对街的便利商店直奔。
「喂!不用--」莫均均着急地喊,却已经来不及了。
几分钟过去,涂剑蘅撑着伞回到她面前。
伞下的他,一身是水,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名副其实是只令人发噱的落汤鸡,可是她就算想笑也想不出来……不只为了他的体贴才会淋得一身湿,也因为这场雨,释放出他T恤下面的原始曲线。她几乎看见他壮硕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地引人遐思。
她猛抽一口气,勉强自己忽略他强烈的男性魅力,走进他撑着的伞幕下,偏偏那伞却不大,她免不了只得靠在他身侧,不时碰触着他因雨水打湿而紧贴在身上的牛仔裤。她不得不想象,他牛仔裤里结实的长腿……这令她心慌意乱的情势,逼得她非骂人不可。
「干嘛买这么小的伞?!还只买一把!」
「拜托,小姐,」涂剑蘅也很无奈。「临时下雨大家都跑去买伞,这是最后一把。能买到算妳命不错了!」
莫均均住嘴了。但他距她不到十公分的高大身躯,没来由地教她心跳加速,刚才那心荡神驰的感觉又全窜上身了,她只得专心走路,专心得像在进行比赛一样,祈祷她家能赶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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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均均仰头一望,咏咏房间是暗的,这表示姊姊还没回来。她只得努力往裤袋里掏钥匙,边掏着她又边想:他被雨淋得这么湿,于情于理,她都该请他进屋里先擦干身子,可是若让他进屋,这又有点……
正为难着,她掏出了钥匙却只听她大叫一声--「糟了!」
「怎么了?」涂剑蘅也被吓到。
「都是你啦!」莫均均懊恼地说。「刚才死催着我出门,害我拿错了钥匙,这不是大门的钥匙啦!」
原来是这个。涂剑蘅不在意地指指楼下开敞的大门:「大门没关啊!」
莫均均只恨不得喘他一脚。
「那楼上呢?不用进门啦?笨蛋!」
涂剑蘅不甘心被骂笨蛋。他仰起头,研究着这栋五层楼公寓,莫均均住在二楼。他忽然说:「这是栋老公寓了。」
「管它老不老?!」莫均均没好气地。「我现在只想回家洗澡!」
「说得好!还押韵呢!」涂剑蘅心情好地笑着,指指她家的阳台。「别担心!妳看,楼梯间的窗户有窗台,而窗台离妳家阳台的距离不过一尺。妳家又没铁窗,我想我可以跳过去。」
莫均均诧异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烂设计的确如他所说的让人有机可趁,但她还是有些顾虑。
「危险耶!」
「不危险!」他大胆地笑笑。「就算摔下来也才二楼,死不了的!奇怪,照这样看来,妳家应该常遭小偷才对,这么容易爬!」
「放心,你不当小偷,我们这里的治安就好得很!」莫均均瞟他一眼,径自走上了二楼。
涂剑蘅只得跟上去,没等她开口,他已自动自发地攀出楼梯间的窗户。
那窗台的确就像是专为小偷设计的楼梯,非常方便。莫均均还担忧地从另一扇窗伸长了脖子看,然而涂剑蘅长腿一跨,立刻就跳到她家阳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