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地揪拧他的耳朵警告,「少给我招蜂引蝶,我对三妻四妾的男人一向痛恨无比。」
第八章
花好月不一定圆,水无刺可能会梗喉,人在欢喜之际一定有横祸发生,朗朗晴空下不得做出有违礼教的不当举动,老天睁大眼瞧著。
在郎有情妹有意的情况下,勾动天雷地火不无可能,可惜杀风景的闲杂人等不少,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好过,幽怨的目光随叹息声隐约传来。
习武之人的耳力何等敏锐,暖玉温香在怀的连祈风脸色古怪一变,硬生生停下欲窃香的蠢动,哀叹近在咫尺的红唇遥如星子,可望而不可得。
懊恼呀!采不到这朵冰姬他会难入眠,辗转寤寐地大念关关睢鸠,在河之洲,无奈窈窕淑女他却逑之不得,琴瑟、钟鼓难合呜。
「怎麽了,想当君子了?」踮起脚尖的石冰姬不解的一抚他唇。
不受礼教约束,她一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管旁人的眼光,而且也不需要,她是冰姬晶主,人人仰望的瑶池仙子。
只有她负人,不准人负她。
「不,有人来了,我怕你会害羞。」太挑情了,他真想带著她到无人之地好好缠绵一番。
多停留一会吧!让他感受到她指腹的温存。
他在讲什麽鬼话?「羞字怎麽写你教教我,改明儿个我写在你脸上。」
心猿意马的连祈风连忙抓下拿他脸练习的小手,一改神色。「别太残酷,给人留点後路好吗?」
「那要看我心情好不好,她最好别太明目张胆的勾引你,我的器量很小。」石冰姬直言不讳地表现出善妒天性。
三从四德向来不在她容忍的范围内,女诫早成了灶房里的灰烬,冰晶宫不会出现亵渎女子的书籍,她谁都不从只从自己。
「怎麽扯上勾引二字,是故人叙旧才是。」连祈风纠正她表示两人之间清清白白,无一丝暧昧。
「好个故人,要不要我离开一下让你们聊个畅快?」她话里满是酸味,讥诮的一横看似娇柔的女子走了过来。
「不要害我了,我已经一身腥。」手扣细腰,他坚持她留在原位——他的怀中。
石冰姬清冷的一笑,身子若有似无的偎向他,一副两人恩爱无比的展露风情,硬将来者比成庸脂俗粉,唯她是世间一美人。
女人间的较劲在於皮相,形势比人弱的柳秋霜就显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她眸里盈满说不出口的旧情,神色孤寂而绝望。
她和他已是不可能了,身为人妇的她只有忍下苦涩独尝椎心之痛。
「好久不见了,你好吗?」知道他在避著她,她的心里著实不好受。
「逍遥江湖我一人自在,你说我能不好吗?」他客气而疏远的说道。
「一人自在?」一句冷哼声透著冰寒。
连祈风低下头看了眼怀中石冰姬一笑,「是带著你一人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
「嗯!你最好信守诺言,我不想灭了啸风山庄。」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是,我怕了你,小祸水。」她一向说到做到,绝不会虚言恫吓。
「少来。」她像是被讨了好的娇嗔一斥。
两人的「浓情蜜意」叫人羡慕,看在失意人眼中是何等讽刺,曾经他的呵宠也同样温柔,可是此情此景已远扬,不再属於她。
深浓的爱意随时间转淡,虽然幸福已在背後溜走,初时的爱恋镌刻在心版上,遗忘何其难,她学不会释然。
「祈风,我能和你聊一会吗?」她的意思是指私底下,没有「外人」在场。
连祈风严谨地摆出嫂叔有分的态度。「我想不适宜,易招人非议。」
「我们是自家人,聚在一起属平常,何来流言。」她只想重温旧梦,聊慰多年的孤寂。
「就因为是自家人才更应该避嫌,人言可畏。」当初他便是不懂分寸,才会任由事情失去控制。
他视她为妹不曾有丝毫非份之想。那年前来依亲的她是那麽惹人怜爱,娇羞含蓄,因此他才多一份心思领她融入陌生的环境。
她来的那一年是十岁,而他十五,自然而然地负起兄长的责任照顾妹妹,结果造成她依赖的心态,时时刻刻要看到他才安心。
初时不觉有异,小丫头怕生嘛!反正他空闲得很,所以常带她四处游玩。
没想到年岁渐长,她的习惯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常常嚷著要嫁给他,一看见他和某个姑娘多谈两句就眼泪汪汪,一副他对不起她的模样。
慢慢地他察觉到不对劲,以练武为由疏远她,之後若非偷听到娘亲和她的对话趁机开溜,恐怕他在十八那年就多了个小新娘。
九年来他鲜少回啸风山庄,再加上师父无情地将丐帮丢给他,因此他见到她的次数寥寥可数。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还在乎人言可畏吗?」柳秋霜有些怨他。
「我……」连祈风词穷的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他是最不在意人言可畏的人。
石冰姬代为发言,「嫂嫂找小叔怎麽不暧昧,你当死了丈夫吗?」有什麽不能当她面谈,非要四下无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冰儿,别咒我大哥。」连祈风暗自苦笑,她老是不假思索的说出心中话。
「我是实话实说。」石冰姬斜睨了清丽少妇一眼。「女子重名节,若不是寡妇怎麽敢说和男人独处一室而不用担心後果。」
神色酸楚的柳秋霜柔柔一言,「石姑娘言重了,我与表哥多年不见,聊聊近况是人之常情。」
「那也要人家肯跟你聊呀!身边没带一两个丫鬟岂不启人疑窦,而都当了人家大嫂还叫表哥,长幼不分。」都故意躲她了还刻意寻来。
幽州人脸皮特厚不成,怎麽睁眼说瞎话也不知羞,庄内难道没有个服侍的下人,要个少夫人独自会小叔。
「啸风山庄的私事不需要外人多言吧!我们是一家人。」她执意强调是自家的事,不愿外人置评。
伸出爪子了。石冰姬玩兴也起。「一家人也有亲疏之分,要不要换个相公呀!一女侍二夫。」
「冰儿。」
「石姑娘——」
柳秋霜难堪的惊叫声以及连祈风的不悦,她毫不放在眼中地继续挑衅。
「我说错了吗?瞧她见了小叔比见自个相公还热络,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嫁错丈夫。」语出,当场一片默然。
许久之後,嘤嘤的啜泣声幽然响起。
她说对了,确实是嫁错丈夫。
五年前的初夏,主事的卓二夫人决定两人该把婚事办一办,於是著手布置一切,采买婚礼所需的喜幛等一干用品,准备热热闹闹的送小俩口入洞房。
谁知他到了幽州城外听到自己即将娶亲的消息,二话不说地绕过幽州前往兰陵,让众人苦等不到新郎倌。
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由长子连祈云代娶,为掩饰新郎倌换人的窘况,他和众宾客反而更疯,结果闹酒过度分不清是虚是实,当夜两人成了真夫妻。
一夜过後才知弄假成真,为时已晚的将错就错,让不情愿的两人痛苦地活在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当中。
两人心中都有愧,一个愧对兄弟,一个愧对心上人,因此他们几乎不交谈,同床异梦地各过各的生活,虽然同在一间屋檐下却如陌生人般生疏。
「冰儿,你真会挑话题。」连祈风将她拉至一旁小声说,口气中充满伤感。
「难道她原来要嫁的人是你?」石冰姬一说完,一旁的泣音更加凄凉。
他无奈的点点头,「我逃婚了。」
「薄幸。」她代天下女子骂出负心汉。
「喝!你可别想太多了,我事前一点也不知情会被人设计了一场婚礼。」娘的好意成了他的恶梦。
而她仍未记取教训,又私下为他订了一门亲,以为他总有一天会接受她的安排娶亲,不管他是否同意她所挑选的对象。
回庄的第一天他就被狠训了三个时辰,不外乎是老掉牙的诚信问题,要他尽早作好迎娶的准备。
不过他说了一句「如果你想五年前的事件再度发生」适时地挡住她的急切,那件事才暂时压下来,但依他猜想娘亲是不可能就此罢手。
只是时日问题,她必会重提那件事,并以她自己的方式找出解决之道。
石冰姬一睨哭得悲切的柳秋霜,认为她太没志气。「你和她谈一谈吧!」
「冰儿?!」连祈风惊讶的瞠大眼,她几时那麽好商量?
「她的哭声让我烦,活像死了丈夫的寡妇。」她再一次口没遮拦。
他真是哭笑不得,她的大方是因为心烦。「放心我和她单独在一起?」
「第八位不是不可取代,锺馗嫁妹不差第九、第十次,反正多得是人送死。」她说得阴沉,寒气迫人。
想娶她的人多如繁星,不论她是美是丑。
禁不起考验的男子都不配成为她的丈夫。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嫁给别人,你是属於我的。」他难得露出的强悍气势震住了她。
但下一刻,「你说错了,是你属於我。」她不服输的在他唇上轻点一下,随即如蝶般轻盈飘走。
在他怔忡时。
「冰儿。」他傻笑不已,抚著唇看她离去的背影。
美丽的祸水。他在心里想著。
※※※
「别哭了,哭红双眼不好看。」
一句安慰让柳秋霜有死灰复燃的雀跃,她想她又有希望,抬起小脸鼻头红通通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望著他,期盼的神采叫人难以忽视。
她有著过人的执著,认定了一个人便不曾更改心意,尽管物换星移,心底的情只会转淡而不会消失。
知道没有资格要求他回头接纳她,严谨的门风与道德的眼光不容许她做出有辱门楣的事,她只要他对她好一点,一如从前。
当她还是一位表小姐时并不受重视,没有人会主动关心她,当她是寄人篱下的累赘不予理会,唯有他肯捺下性子哄她开心。
那段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她会忘却所有烦恼无忧无虑,以为他的真心和她一样,彼此都视对方为最重要的人。
可是到最後她被遗弃了,由孤女身份成为啸风山庄的少奶奶,她依然是被忽视的人,镇日像游魂一般,除了服侍的丫鬟没人在意她的存在,她在庄里的地位甚至不如往昔。
没有了他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而活,面对冷漠的相公和一脸歉疚的婆婆,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好像是她的自作多情赶走了他。
她在日升日落中寂寞数著春秋,等著、盼著他给一个答案。
「记得你小时候没这麽爱哭,怎麽嫁了人反成了泪人儿?」连祈风仅用兄长式的口吻安抚她。
柳秋霜止不住悲伤,任泪水直落。「你以前曾答应过要一辈子照顾我,可是你失约了。」
「以往不知轻重的戏语莫放在心上,年少气盛难免话说满了。」他就是爱胡闹,什麽话都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
当时他说那句话的用意是真心要照顾她,以一个亲人的身份看她成长、出阁,有美满的婚姻,生一群爱动的小外甥,仅此而已。
殊不知她会误解其中含意,把亲人间的关心当成男欢女爱,不自觉的伤了一颗心。
「戏语?!」柳秋霜发出低哑的笑声像是不能自己。「你的戏语毁了我一生。」
连祈风眉头一皱,不接受她的指责,连家对她的照顾算是仁至义尽,不该再有奢求。「我一向当你是亲妹妹。」
「好个亲妹妹,你对我的好也是装出来的吗?」她觉得悲哀,居然在翻陈年旧帐。
晚了,不是吗?
「冷静点,别忘了啸风山庄人多口杂,我不想你难做人。」他还得顾虑到她的名节。
她不像冰儿活得洒脱、任性,能无动於衷的漠视流言流语,甚至当成趣事加以渲染。
她苦涩地抬头看看灰蓝的天空。「早在你逃婚的那一天,我就抬不起头见人,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我不会虚情假意地向你说声抱歉,因为自始至终我都被蒙在鼓里。」他并非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也必须背负责任。
没有她的配合是不可能有一场婚礼,在明知他刻意躲避之下,她还愿意冒新郎倌不愿现身的险孤注一掷。
是她的失算怨不得人,至少最後她有了名正言顺的地位,不像他连家都不敢回的四处飘荡,看似逍遥却无奈,老是被扬州那三个女人吃得死死的,一刻不得闲。
「祈风表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喜欢过我?」给一个让她死心的理由。
他正色的说:「以妹妹而言,我是喜欢你的,但无其他私心。」
柳秋霜静静地看了他一刻,幽幽叹一口气,像要忘记他种种的好。
「我知道了。」
咦!就这样?连祈风纳闷地眯起眼睛,不了解她的意思。
「我要忘了你过自己的生活,我也该拥有自己的快乐。」不再痴心了,多情使人伤。
不见他恍惚的神色,柳秋霜头一低的走开,慢慢回想过去的种种,泪水已乾的她踩著石头小径,试图将多年的爱恋释放出去。
情已逝何必留恋,负人负己多不值得。
她该高兴不欠人,以後他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入家门,不用顾忌彼此有芥蒂,和一般寻常人家与亲人团聚,江湖是非由别人出头,他是啸风山庄的二少爷,而非乞丐。
霸占了他多年的家还他了,可是她要何去何从呢?
啸风山庄还容不容得下她?
一双黑色大鞋出现眼前,柳秋霜缓慢地将视线往上移,她看见陌生的枕畔人。
「祈云。」
只见他状似苦笑的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娘子。」
「娘子?!」以为乾了的眼泪再度泛滥,是感动也是不敢置信。
「我们拜过堂,入了洞房,你是我的妻子。」他朝她伸出手。
她泪中带笑地将手放在他掌心中,温暖的热源流入她的心。
大手握紧葱白小手,两人脑海中都浮出那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风,是带著笑意。
※※※
像是三堂会审,连家两位夫人坐在左右两侧,早已不管事的连老庄主居中而坐,伺候的下人多达十数位的排站在後头。
大少爷,也是啸风山庄的现任庄主连祈云偕同妻子在一旁,忧心的望著他们共同关心的人。
情淡了,还有亲恩,要忘却不能忘,那是一份回忆,有苦有甘。
像是不见堂上一片严肃,堂下的受审者不受影响的恢复自我,挤眉弄眼地叫人啼笑皆非,连祈风故意搔搔耳朵没个正经相,双腿一盘双手托著腮,不安份的眼找不到一丝认真。
「我说夫人呀!这乞丐真是咱们家的风儿吗?」失笑的老叟嗓音划破一室沉闷。
「老爷子耳聪目明,你别再纵容他了,他已经大得该为我们著想。」柔美的女音饱含权威性,不容旁人再说情半句。
徐娘半老的卓玉庭仍带著一份沉静美,年过四十不见老态,妩媚的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任谁也猜不到亲骨肉都二十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