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了狗儿我剥狗皮,剥了狗皮忙生火,爷儿嘱我慢慢烤,姑娘笑说腥味重,乞儿乞儿我胃口好,剁你的後腿抽软筋,砍根桂枝我穿肚过,来闻四溢的狗肉香哟……」
含讽的词儿让祈三行气得牙痒痒,顾此失彼的命令防守两名女子的手下出手,六、七名杀气腾腾的凶汉一拥而上,围攻乞丐头。
殊不知此举正好中了声东击西之计,无人看守的後方有道黑影摸近,悄悄地解开两人的绳索。
祈三行眼看手下频频遭戏,显现落败之际,才欲加入战局地扬起森冷长剑,突然飒地风声由身後破空而来,他敏捷的提剑一挡,忽惊上了当。
此刻的连祈风一见心爱的小祸水脱了困,棒下不再留情的赶尽杀绝,一手使棒,一手发掌,两相夹攻逼得对方无还击能力。
「命给我留下。」
女子轻柔的一喝,没有被捆绑的几名不知死活的家伙瘫如软泥,身上不见刀伤剑痕,只有数不清的淤肿,口角流血面色惨白,痛苦不已地堆成人山。
伤人不一定是刀剑,一根竹棒就够他们消受了,极重的内伤泛著剧痛,哀不出声响地不断哼哼哦哦!五官扭曲不堪。
死,应该是最好的解脱。
但是他们仍活著,一时半刻也死不了,拖著重伤活受罪,惶恐忧惧不知还要受什麽折磨。
恐惧,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你抱够了没?」
「还没。」他浑身尚在抖颤。
「我既没缺条胳臂断条腿,你缠得像蛇干什麽?」她被绳子捆得还不够吗?
「我担心呀!你差点无法祸害百姓。」他都快吓死了,以为来不及救下她。
石冰姬也在颤抖,她是气得打颤。「你诅咒我不得好死呀!」
「不许提那个字,你会长命百岁活到齿摇发疏,鹤颜鸡皮。」意思是活得长长久久。
可是听在姑娘家耳中却是极度的愤怒,谁愿意自己老态龙锺不复美丽,下一刻连祈风环绕佳人的双臂上留下一道见血齿痕,但他不在意的紧拥著她。
祸水的本领是撩乱人心,颠覆侠义与公理,将人置於水深火热之中仍能笑谈风生。
而他的一颗心非常不济的紧系在她身上,一听闻她遭奸人掳了来,血燃怒火地不顾娘亲的呼天抢地,丢下报讯的小婢独自涉险。
循著马蹄印一路施展轻功追来,忧喜参半的急起直追,无视脚底磨破的草鞋已渗出血丝,一身泥泞比乞丐还落魄,几乎见不得人。
马蹄印不间断表示她暂时无生命危险,掳走她的人尚没有伤害她,一迳急著赶路怕後头的人追上来。
但是他无法不忧心,心里不断的盘桓著她为什麽没有反抗的遭人掳走,是受了伤无力反击,还是对方使了卑劣手段使她受辱?
急切的心饱受煎熬,深惧迎接他的不再是使坏的人儿,运气而行的足尖快如疾风,只想快点赶到她身边。
她可是深入人骨髓的祸水呵!不紧紧地抱住她怎能感觉她一切无恙,活生生地在自己怀中大口呼气,而不早点娶她入门他还有得担心受怕。
「咬吧!咬吧!只要你在我身边平安无事,我就算少块肉也没关系。」早晚被她吓出一头白发。
听来像市井之语,流露的情意却如一道涓涓细流,打动了怒火当头的冰晶佳人,眼眸一柔的主动偎向他,面若桃花盈盈浅笑。
「呆子,少块肉我可是会嫌弃哦!」柔腻如丝的嗓音熏得他陶陶然。
「那别咬别咬,我猎只野雉做叫化鸡让你咬个过瘾。」他中邪似只会傻笑。
「呿!等肉熟了我也老了,只怕是咬不动。」她故意和他打情骂俏的取笑著。
连祈风柔情似水地抚抚她粉颊。「我嚼烂了让你咬,绝不委屈你。」
「哼!人家才不吃唾液呢!脏死了。」石冰姬娇憨地一抚他胸口。
酒不醉人人自醉,全因美人展靥呀!他觉得醉了。「情之深长如碧云天,与子执手到白头。」
「嘻……你这乞丐倒也懂得花言巧语,不让你赖上好像是我损失。」他的话听得她心花怒放,好不得意。
「所以我该上冰晶宫提亲了吧!」他满怀欢愉地准备娶老婆。
「还早呢!」事情尚未了。
一桶冰水兜头淋下,他当场苦著一张脸。「你还要我等多久?」
「等到天长地久如何?」她打趣地开他玩笑,笑脸迎人。
「不要吧!我活不了那麽久。」他呻吟地以额抵住她螓首,眼神一谑的说:「不如我们先拜天地入洞房,当对逍遥夫妻。」
石冰姬笑著捏捏他鼻头。「想得美哦!你等著我大哥将你大卸八块。」
一提起哭笑锺馗,不由自主打起冷颤,连祈风沮丧地指指远处的那一对。「你瞧人家多快活呀!郎情妹爱配成双。」
顺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她失笑一叹,这哪是郎情妹爱,分明是冰情女子遇上冷情郎,寒得冻人呀!
一闻及她的笑声,云冉静不豫地甩下霸道男子,恨不得生了双翅膀飞回冰晶宫,她没见过这麽蛮不讲理的人,都说她快死了还执意要她。
天底下稍具姿色的女子又不是死光了,干麽老和她纠缠不清,没瞧儿她的拒人於外吗?
真是一颗粪石,又臭又硬。
「笑得真风骚,你真该去卖笑。」云冉静没好气的一哼,觉得刺目。
「我知道你在嫉妒我会活得比你长,我不会嘲笑你嘴臭。」琴仙才该抚琴娱人。
「活得长不见得活得好,跟著乞丐你一辈子是乞丐婆。」四处行乞看人脸色。
石冰姬诡谲的一笑。「那个家伙好像也是丐帮的头头,你需要我借你一只破碗吗?」
「石冰姬,你少把我和他扯在一块。」玉腮一红,她死不承认两人交情「不错」。
都怪他害她被耻笑,该死的风别离,她一定要离他离得远远的,别离一生。
「他是谁呀!我没有指名道姓哦!」做贼心虚,大喊此处无银三百两。
「你……你真令人厌恶。」她要在她的饭菜中下毒,总有一种毒能要她的命。
「彼此彼此,你也不见得多讨人喜欢。」寒毒一发早早归西。
两人小女儿似的斗嘴令人莞尔,看在心系於她们的连祈风及风别离眼中是升起阵阵暖意,嘴角含笑的望著两人姊妹情深。
各自走向心上人一搂,一是依偎一是挣扎,同样是心满意足,他们才不在乎她们是不是自愿。
一生之中能得所爱是天赐福份,他们庆幸未错过命定的佳人,即使生性古怪狡黠、难以掌控,祸水还是祸水,遗害苍生。
而且是他们心之所在。
「冰儿,你打算拿这些人做什麽?」他不认为她会好心的放过他们。
石冰姬眼露残忍的勾起唇瓣。「当然是好好的回敬一番,冰晶宫的威望可不能毁在我手中。」
「呃!你不想追查出幕後主使者吗?」意思是别玩得太过火。
「等我长了一颗善心再说。」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
对嘛!这才像他的小祸水,但是她在干什麽呢!
「帮主,叫你的女人别带坏我的女人。」风别离走到他身边,咬牙的说。
「彼此多帮衬些,你那位祸水佳人也不见得是观音转世。」瞧他好意思开口。
两个男人看著自个的心上人走向那叠人柱,赶忙守至身侧以防万一,吓一次就够了,别想有第二回。
风打燕巢乳燕惊,雨淋蚁穴万蚁出。
石冰姬以脚踢翻层层叠成的人形塔山,笑含冰珠的踩上祈三行的背,他一口鲜血如涌泉般喷了出来,染红了一地绿草。
「要杀要剐呢?你要不要提供我一点意见好作践你。」绑得她两手淤痕,这小小谢礼岂能不给。
「你……要杀要……剐悉……悉听尊便……」落入她手中,他有必死的决心。
「好气魄,听得我冰姬倍感窝心。」她取出一根银针往他额心刺入。
「啊——」
凄厉的叫声惊得他一干手下冷汗直流,不自觉地往後爬了几步。
「你可以指点我一二,是谁派你来邀请我上门『作客』。」另一根银针银晃晃地在祈三行眼前左右移动。
「我……」他已经神智迷涣,骇到手脚发冷。「我不……啊——」
又一声惨叫,石冰姬笑容满面,同时拔起银针解除他的痛苦。
但是,可不是就此停手,而是换手。
「你刚问三弦琴仙的琴在哪儿,现在云仙子要弹奏一曲请你笑纳。」心琴要先拨心弦。
净净心,云冉静盘膝坐於大石之上,纤细玉手作出拨弦状。
一撩,草木一动。
二撩,树摇叶落。
三撩,地裂土陷。
此乃三弦,以心拨弦,化虚无为力量,琴音入心肝肠寸断,血脉翻张震筋伤腑,逆流之气足以消弭百年功力,一夕成废人。
一曲毕,生不如死。
「怎麽样,要与我聊聊吗?」她还有拿手绝活没机会发挥呢!
「我……我说……是霸……霸天堡的堡主……封霸天。」一说完,祈三行再度呕了一口血量厥过去。
「咦!霸天堡在哪里?」石冰姬眼神一扫,一干喽罗直打哆嗦。
心惊胆跳的连祈风屏住一口气道:「与冰晶宫相距不到十里的天龙山。」
「天龙山?」那块穷山恶水。
「你不会想一举剿了霸天堡吧?」如果是的话,他必须劝她打消不智的举动。
人称绝命刀的封霸天刀出封喉,连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况是毫无武功的她。
「这种泯灭天良的事留给我大哥去做,咱们只需要当个饵。」该让人去闹闹平静许久的冰晶宫了。
「饵?!」他不安的连连退後,碰上同样一脸惶然的风别离。
石冰姬和云冉静的表情让他们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好像即将发生什麽不幸的事情,而他们是助纣为虐的帮凶,替她们沾满血腥。
随後而至的春、夏、秋、冬四婢则不知在其他人身上洒了什麽,一个个惊恐的瞠大眼,皮下有著不明物蠕动。
「冰儿,你摸我的脸有何用意?」连祈风低骂某人的没义气,一见到她走过来立即跳离一尺之外。
不过,风别离也没多好过,只见三弦琴仙在他耳边低喃了几句,他脸上刷地失去血色直喊,「不行。」
「来,我帮你换张脸。」
第十章
冷。
极度的冷,冷到手脚僵硬,唇泛紫黑。
这是一种不寻常的冷然,连光的照射都化解不了那股刺骨的寒意,一阵阵袭向风口,雪白的赤铃花长在冰上,摇曳生姿好不热情。
龙腾山险峻高危,长年飘雪铺成一片银色大地,皑皑峰顶纯净无垢,宛如仙人修练之地,毫无人间气息。
在山之颠,崖之畔,耸立一座水晶宫殿,日芒破云而出笼罩宫殿上方,紫红嫣绿的七彩虹光游浮四周,美得叫人不舍眨眼。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连风都冷得诗意。
山脚下的坳口有一群人顶著寒意而来,一身厚实毛袄如冬熊,行动不便的缓慢前进,逐渐接近冷的中心点。
一座冰湖。
不过两名清丽的女子却只穿著单薄的夏裳,足下一双蓝缎绣鞋,不畏冰冷地冷视直打哆嗦的领头男子。
「说,要怎麽进入冰晶宫?」一脸霸气的封霸天推推天仙般女子。
他没发觉女子足下一颠时,身後的「三当家」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确定要随我走过那层凝结的冰池?」石冰姬故意说是池,意味著若连「小」池也过不了怎堪为一堡之主。
「我不相信只有一条通道,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心机。」封霸天眼中只有那金璧辉煌的冰晶宫。
他就要名利双收了。
「是有另一处入口,不过我怕你走不到一半。」但她会助他走完全程,不然就枉费一番算计。
「少废话,还不快带我入宫。」眼看大笔财富即将为他所得,封霸天顾不得美色当前直催促。
「是你自找的,别怨我没警告你。」看似屈服的冷笑,实则是狡狯的得意。
莲步轻移的石冰姬看了一眼被青衣男子挟持的云冉静,神情冷淡的走向冰湖旁一颗白色巨石,脚下踩了踩下方凹陷处。
轰隆一声,巨石一分为二的露出白玉铺成的阶梯,一直延伸到无止境的暗处,旁边两壁是淡黄色的黄玉照出前方的路。
「天哪!这是上等的和阗古玉,光是一片就价值连城,你们舍得拿来铺地!」年过半百的封霸天惊喜地抚抚一地「财富」。
同时也加深了他欲夺取冰晶宫的决心。
「不过是石头罢了,我们冰晶宫多得是。」真是叫人为他感到羞耻,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山樵野夫。
「什麽石头,这是千年难求的美玉,你们到底识不识宝?」他不舍的一抚再抚冰冷的玉质。
石冰姬不耐烦的敲击玉璧。「你要留下来慢慢喘息,还是煮桂烹菜?」
封霸天考虑再三,更大的财富就在前头,他就放弃这一片令人心动的白玉吧。他推了她一下继续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白玉阶梯似乎到了尽头,那股刺骨的寒意显然更加森冷,即使穿著塞满棉絮的毛皮袄仍不能御寒,阵阵针刺般的寒冷由脚底窜向周身。
连心都冷了。
「为什麽你不觉得冷?」两排直打颤的牙彷佛失去知觉,封霸天怀疑的看著她。
「因为我在这里出生,习惯冰天雪地。」她不屑的回应。
回头一睨封霸天的手下,石冰姬暗笑在心,即使服用了冰火丹还是受不了极寒,真是没用。
乌丝一甩,她转身朝迂回的冰道行去,豁然开朗的亮度来自冰湖的反射阳光,他们一行人正走在冰湖下方的甬道,晶莹剔透的湖水宛如一片凝晶,透出千古冰澈的流光,所以更冷了。
叫人啧啧称奇的是足下竟然是一条金脉,闪闪发光迷炫了众人的眼,几乎使人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有金漾光芒的存在。
封霸天的眼瞠大如铜铃,下颚久久阖不上垂在胸前,呼出的气凝成白雾,咋舌的惊喜几乎让他忘了自己快成冰柱,越走越慢地笑不可遏。
逐渐地,他的四肢僵硬了,必须不断地运气游走全身,双手互相揉搓才能阻止因剧寒而冻毙。
但是一出了冰湖底的甬道,各式炫目的宝石堆积成一座座小丘,一行人来不及惊呼,呛鼻的硫矿味先行扑来,让每一个人几近晕厥。
接著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酷热,像火一般的烧灼,炎炎滚水由上方滚落,一洼洼小池冒著热气,恍若人间地狱发出低咆声。
地热让不远处的冰晶宫维持长年恒温,百花盛开无一丝寒冷,形成冰火两分明的仙境。
封霸天率先解下一身笨重衣物,边走边丢地直拭一头汗,薰心的利欲使他失了防心,没发现一干手下并未如他一般怕热,只是脸色略显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