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竟然办不到?
脑中总是一再浮现,她含泪闭上双眸,无奈嫁给王兄的模样,令他痛苦发狂。
“王兄呢?王兄会好好待她吗?”之前才分别一个月,她的形容就变得极为憔悴,叫他怎么放心得下?
若不知道他们相爱的真相也罢,要是知道她喜欢的是他,王兄势必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以王兄的傲气,绝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心有其他。
“于是碍于身分,王兄也不会休离凤栖,最后的结局,必是将凤栖悬于王妃虚位上吧。女人若得不到夫君宠爱,一生何等漫长,就要如此虚掷吗?”
这样的结果,达奚齐德绝对无法容忍。他不能让元凤栖受到这样的委屈!
所以,为了她,他已向王兄自请调往边关长驻,再也不回朝,再也不会现身她面前使她心慌意乱,让她能好好克尽王圮责任,为王兄生儿育女……
可恶!为何一思及那一幕,他几乎无法容忍她偎在别人怀中!
即使,那个人是他最敬爱的王兄,是他发誓要一生效忠的王兄,他也不想让!
但,这是一种背叛!
“旗主小心!前面有--”思绪混乱、完全没注意周遭动静的达奚齐德,才听见部下发出警告时,早已来不及了--
jjjjjjj
“狩猎途中,反让猎物一口咬伤肩膀,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达奚齐德在营帐里躺了足足一整天,清醒时,已是次日早上。
没料到向来谨慎鲜少受伤的他,也会大意啊。
还清楚记得,当初她挺身而出为他挡下银狼攻击时,那心甘情愿承受一切的凄楚笑容,就在那时候,他立誓,欠她的真心,要用-辈子好好偿还了。
然而,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所以被惩罚了吧?
他才恢复意识没多久,便挣扎坐起,打算拿着弓箭再次出发狩猎。
“旗主!没必要逞强,就算是不献上猎物给狼王,也可以献别的呀,现成的牛羊马匹这么多,不差这个。”忠心的部下发出警告。
“可是,我答应过她,要为她猎得更好的东西。”他右肩伤口还没止血,连出力拿稳弓箭都有点困难。
看苦掉在地上的弓箭,达奚齐德苦笑着。“看来,我连送个猎物都没办法。”
他唯一能为她所做的,这下也不得不放弃吗?
脑海中,再次出现她哀怨的想挽留他,最后却因为不想让他为难而放弃的痛心眼神,他重复问着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当真只有这件吗?
“不,不对,不应该只是这样。”难道他就没有别的方法,让她获得发自内心的幸福吗?
“外面在吵闹什么?”听闻外头骚动,达奚齐德皱眉问道。
“达奚旗主!”跌跌撞撞闯进营来的,是一名小小侍女。
“小雨?你来这儿做什么?”挥手屏退正要抓小侍女的下属,达奚齐德坐回炕上。眼前,他明白自己最好别硬撑。
“公主要我送东西来。这林子好可怕,如果不是步六孤旗主护着我……”
“东西在哪儿?”达奚齐德不耐烦的打断侍女啰唆。
是了,他向她讨回家传匕首……她,总算下定决心了吧。
“达奚齐德:东西就算拿去卖,我也不会还你的!”小雨向他吐出舌头,扮鬼脸,看得达奚齐德一脸错愕。
“这是什么意思?”阻止想拖小侍女出去打的属下,达奚齐德眯眼瞪她。
“这是……这是公主的口信--东西,她不还!”
“让那东西留在她身边,万一让王兄发现,当真以为她和我之间有什么的话,她的地位难保……她不能如此任性!她该知道--”
“她知道。可是就算这样,公主仍然……不还……”被达奚齐德的阴沉表情吓着了,小雨啜泣着回话:
“公主说,不论身在何处,不论嫁给了谁,她的心也只跟着旗主你,可是,因为她不会让你为难,所以,她将喜欢放在心上,会乖乖嫁给狼主,但--也只有嫁而已。其他的……”
记得她说过,以死身殉,以昭志节。
是他逼她--逼她只能选择以死来表明她对他的喜欢,超越一切,包括性命。
她无法更改喜欢的对象。反正终归是永远不见面,那么生与死又有何差别?
这就是她的回应。
“不可以!”
jjjjjjjjjjjj
珠玉王冠下,新娘冷若冰霜的表情,完全没有一丝喜气。
王宫大殿上,弓月国狼主举行的婚宴中,唯有众家大臣开怀大笑,吃喝玩乐好不热闹。
“该去向大臣们打个招呼,凤栖。你是今天最美的新娘,让他们瞧瞧。”
元凤栖只是将手紧紧藏在衣袖中。就连勉强自己离开席位,走下台阶打招呼,她都办不到;想欺骗自己心意,勉强嫁给狼主,果然不可能。
“这么执拗,从一早就沉默不肯开口,你是存心要惹我生气吗?”
元凤栖身子一紧,还是有点害怕狼主动怒。
“我总觉得,你似乎不赞成这婚事,可一开始你并没给我这样的感觉。还是,你在来到弓月国之后,有了喜欢的对象?”
她一愣,没料到狈主会问这么尖锐的问题。她不能连累达奚齐德。
“是齐德吗?”宫外隐约传来骚动,不过达奚齐义只专注在元凤栖身上。“你以为他会为你而来吗?”
元凤栖远远看着宫门口,不发一语。他不会来,她是知道的。他根本不可能忤逆他王兄。
所以,像现在这样,看到达奚齐德推开所有阻挡的士兵,来势汹汹闯入王宫,冲到她与狼主的桌前,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一定只是她无聊的幻想而已!
“达奚齐德来迟了,王兄。”
“欸?”元凤栖看着逼真的让她难以置信的幻觉,听着那再清晰不过的声音,差点要停了呼吸。她……在作梦吗?
“不速之客,来者不善。你不是说婚礼这几日不回来参加,要去狩猎的吗?突然改变主意回来,有事?”达奚齐义堂堂狼主的威仪不变,似乎不觉得震惊。
“是,齐德行话要说。”
元凤栖没注意达奚齐德打算说什么,她只在意他一身白袍,怎么却在肩上染了大片鲜艳的红色?瞧他惨白脸色,莫非他受伤了?
“喔?”挑了挑眉,达奚齐义轻笑。“想说什么就说吧。”
“是。”达奚齐德轻轻躬身行礼,而后坚决的回答:“齐德以为,王兄今日不宜迎娶王妃。或者该说,不宜迎娶晨星公主。”
“怎么说?”
“齐德探听到有人大胆妄为,意图抢婚。”
大厅中贺客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开口插进这对兄弟间,把事情问个明白。
“是谁这么大胆,敢动我的新娘?”
“就是我,达奚齐德。”他直视王兄,毫不退让。
像是预料中的事,达奚齐义只是往椅背上靠紧了些,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居高临下看着王弟,眼中闪着意义不明的光辉。“理由呢?”
“我来抢,是因为我喜欢她!按弓月国律法,只要婚礼还没完成,她就不属于任何人!我喜欢她,就尽管争到手!”早在冲进婚礼大堂前,他便有了觉悟。
“为了个女人,你是打算对我兵刃相向?”达奚齐义冷道。
“不!王兄是我君王,是我兄长,我就算死也不会拿刀对着王兄!”
达奚齐德抽出腰间武器,掷落一地。这是他找到唯一能两全的办法。
“徒手相争,纵死无憾!至少尽一己之力,以表诚心!我喜欢她,就算是王兄也不让!”他呐喊着,宣告他的誓言。
他无法阻止她的决心,至少,不想让她带着任何遗憾。一次也罢,让她明白,他也同样能为她不顾一切!
元凤栖难以置信他竟然为她如此疯狂。
他说过,绝不背叛王兄--却为了她以下犯上。
以为早就为他哭干的泪水,又悄悄的灌注眼眶。“不成的,别这样呀……”
“好,很好,说得好!”
对于王弟的叛逆,达奚齐义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受到任何动摇。他抽出佩剑,步下台阶,走到达奚齐德面前三尺之遥。
“如果你输了,就会死在我剑下,可即使你赢了,以这忤逆之罪,我也会当场斩了你,不过,我可以按照约定不娶她,承认她是你的妻子,以公主之礼相待,王妹相称,让她为你守贞一辈子!”
“不要--”元凤栖想挺身阻止这场不该有的决斗,却因为近日来几乎没有进食,身子过于虚弱,没法挣脱周遭侍卫的钳制。
“凤栖,你还记得让小雨告诉我什么吗?你说,你不想为难我。”达奚齐德转头看着元凤栖展露一笑。“可是,我心甘情愿让你为难。所以,这该怎么办?”
“齐德,不要这样,我……我死了算,没道理连你也一起赔进去,我--”
“来不及了,凤栖。从我将你抢回来之时,就注定来不及了。”
一面说着,达奚齐德一面警觉的盯着王兄挥手唤来侍从耳语几句,同时过没多久,奉命离去的侍从便又端着银盘出现。
“你是我最心爱的王弟,让你死无全尸未免太残忍。哼,不如咱们公平一点,不比武,比运气。”
达奚齐义让侍从端着银盘上两个盛满水酒的杯子,一起缓缓步向达奚齐德。他拿出腰间的小瓷瓶,将药水倒入左边的杯子中。
“这里有两杯酒,一杯掺了穿肠鹤顶红,一杯只是普通的水酒,我要你喝下其中一杯,活命的话,就是你赢。”
达奚齐德不免愣了又愣。王兄这比试,也未免太简单。
左边,还是右边?这答案不是昭然若揭?哪有人会笨得选那杯毒酒呢?
“不,我不是要让你选,我是要让她选。”达奚齐义让侍卫将元凤栖带下了台阶。“我要由公主你亲自为王弟选一杯。”
啊?元凤栖就算站得远一些,刚刚那一幕也看得很清楚,傻瓜才会选左边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剩下的另一杯,由我喝。”
元凤栖与达奚齐德同时无法反应过来。
如果她选了有毒的一杯给达奚齐德,那是绝对不可能……
如果她选了没毒的一杯给他,那么狼主服下的就是毒酒。
她若救了达奚齐德,便是杀了弓月国狼主,以天朝公主之身害死狼主,将会引起两国大战的啊!再说,弓月国的所有人,都将会群起讨伐她与达奚齐德。
他们两人将被追杀至死。
“怎么下快选?”达奚齐义催促着。
元凤栖身上直冒冷汗,无法抉择。这就是步六弧旗主所说的,狡滑的狼主。
选,不选,都是两难,够狠的了。
“没关系,凤栖,其实哪一杯都没有差别。喝了毒酒我也甘愿。”
“怎么会没差?你明明有活命的机会--”
“不,我王兄是多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料到这样的结果?最保险的方法,应该是两杯都下了毒,而且王兄说不定已经服下了解药。这两杯,应该都有毒吧。”
元凤栖猛然惊觉狼主的用心有多可怕。他要让她亲手杀了达奚齐德,而且永远因此活在悔恨中。这才是他真正的惩罚。
“再不选,你们两个都得死!”
“我明白了。”元凤栖努力把持着手下颤抖,拿起其中一杯酒,缓缓走向达奚齐德。“是我不该来此,不该相逼,这杯酒:我自己喝!”
“不行--”来不及阻止元凤栖将酒一饮而尽,达奚齐德连忙向前接下元凤栖摇摇欲坠的身子,双双跌落地。
元凤栖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狼王。“这样可以吗?这杯酒,我代他喝……”
达奚齐义没有多言,只是摆了摆手,默许这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哪,凤栖?”抱着他始终渴望的身子,达奚齐德无比悔恨,他怎么会让她做出这样的傻事而不曾提防?
他转身呼喊着:“太医,快来人传唤太医!”
“我没有意思要害你的,你相信我……我只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生,我不想当什么公主,更不想继承什么旗主之位,王妃又算得了什么?”
她轻笑,这次,总算可以毫无憾恨了。眼眸中闪烁着泪水,有着喜悦,有着满足,“可我不后悔,因为我……认识了你,这样就好了……”
“不要说话,你的气息乱了……”该怎么样才能救她?达奚齐德抱着元凤栖,在狼主面前单膝落了地。
“王兄,如果你有解药救她的话,我愿意以性命交换!”
元凤栖的视线早巳模糊,她虚弱的伸出手,胡乱挥舞,好不容易抓住他颈项,吃力的将自己靠着他。
“听我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无论如何……狼王都不给、不给你活路的话……那,黄泉路上,我……陪你……”话未完,她早已泣不成声。
“不--”他发疯似的抱紧了她。“我不许你丢下我!”
达奚齐德眼尖的注意到一旁侍从,他再不迟疑的抢过银盘上另一杯酒,仰天饮尽。“你等我,生不能同丧,死亦无同衾,至少黄泉路上,再不分离!”
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达奚齐德与元凤栖两人就只是相拥而泣。
但是……也真的太久了。
直到达奚齐德觉得脚都快跪麻了,手也抱得酸了,而元凤栖也因为斜躺在他怀里,姿势不良而感到背部僵硬发疼时,他们两人才忽然感到很不对劲。
“王兄,这……这是怎么回事?”
婚宴贺客早已散去,大厅只留下他们三人,就连达奚齐义也因为等得太久,而坐在旁边打起小盹;直到听见王弟的问话,才清醒了些。
“没什么怎么回事,你抢赢了,就这样。”拍了拍衣裳,达奚齐义站起身,舒舒懒腰甩了甩手,交代完话后,缓缓往外头踱去。
达奚齐德诧异追问:“可是王兄,那毒酒--”难道没毒吗?他与凤栖,确实活得好好的啊?
“我说过,你是我最心爱的王弟;你觉得,我会当真对你下药吗?那只是普通的舒筋散,让你们手脚失了些力气而已。这样比较有效果嘛。”
停下脚步,当达奚齐义回头之时,那表情不再有愤怒,反而有一抹调皮得意。
“一直以来,你总是以我的臣下自居:为了我,牺牲一切,连自己喜欢的公主也想让给我。可是,再这样下去,早晚你总会怨我的。可我不想为了个女人而失去一名好臣子、我的好王弟。所以,我安排了这场戏。”
“王兄……”达奚齐德与元凤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让人耍弄了,却是感激涕零的看着狼主。
王兄果然还是和当年达奚齐德立誓效忠的兄长,一样宽宏大量啊。
倘若没有这测试,也许他们两个还没发现,彼此之间的依恋竟是如此深。
“你现在应该也明白,喜爱这回事,是没办法让的。你如果喜欢她,就好好珍惜她:就算勉强把她让给我,我也不可能疼爱她。你这么做,我反而很为难。自始至终,最为难的人,也许是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