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不论林子里头可能不安全,我只问一件事,公主凭什么进去?能进去的人,除了步六孤家的候选者之外,唯有三大旗主与亲信族人,她只不过是个天朝来的--”
对于昂真猛儿老是如此看轻元凤栖,达奚齐德有些无法容忍。
“既然她与狼主有婚约在身,是我国将来王后,但昂真旗主竟连对她的称号也不用,如此轻蔑她,这是有意羞辱她,还是羞辱狼主?”
昂真猛儿不置可否。“婚礼未成,狼主的王后还不一定是她呢。”
达奚齐德解下腰间与弯刀成对的银色匕首,拉过元凤栖,将匕首交至她手上,要她紧紧握着。碰触到他温热大手的那一瞬间,元凤栖整个人像是让火烧了般。
“倘若无论如何要有凭证,才能让她进去,那么就姑且把她当成达奚家的一份子,当成是我的亲信,这把只传旗主夫人的家传匕首在她身上,见此匕首如见虎旗旗主亲临,这样总可以吧?谁伤了她,谁羞辱她,便是与我为敌。”
元凤栖听苦他随口胡诌的理由,竟然希望他说的话能成为事实。这够不够讽刺啊?给正妻的匕首,他随手给了她,可她却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妻……
心上传来莫各痛楚,但却又同时傅来一丝短暂的欣喜。
他说……她是他的亲信,他承认她是达奚家的人;即使只是个为了入林而找来的借口,也仍让她不由自主的想笑;然而,那笑容极苦。
“奸吧。”没打算此刻与达奚齐德起冲突的昂真猛儿,唇边扬起嘲弄轻笑,仍是维持着风范下马,轻轻颔首。
“既然达奚旗主这么说,我也没理由拦她,不过可千万要小心这娇贵公主,万一误伤,那可是不得了啊。不过达奚旗主你这么护她,到底是为了狼主还是……”
留下未出口的问题,昂真猛儿早转身策马入林。直到看不见他身影,元凤栖才与达奚齐德同乘一骑,自另一个入口进去。
“这……算不算欺骗啊?虽然狼主要你娶我一事没正式公开,可就目前来说我既不是你的正妻,也不是将来王后……”
等了好一段时间,看着达奚齐德始终皱着眉头,元凤栖这才缓缓继续道:“现在你对昂真旗主这么凶,破坏两家的和乐,这不太好吧?不用为了我伤感情。”
“有什么为难,等你成为王后,地位远比他这旗主高出许多,他敢多说一句你不是,我就让他知道,堂堂男子汉,太饶舌是个错误。”
元凤栖低下头,看着手中匕首。“这东西……是给你正妻的……你拿回去吧,还是愈少人见到这东西在我身上愈好,否则你将来要解释可麻烦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把冰冷匕首过于沉重,叫她快捉握不住。奇怪,她明就力气人,怎么会有这种疲累感?
“把它暂时放在你身上也好,你没带其他武器防具,为了怕你手脚太敏捷,我还要你手脚部戴上铁制的护套克制行动,至少让你留个东西护身,以防万一。”
“谢谢你……为我想……”
元凤栖将匕首握在手上,不想让他察觉,以极轻、极轻的动作向后靠着他火热胸膛,他的别扭与不坦诚,她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什么时候,他和她,才有将一切摊开来说的机会?
只是,怕她再也等不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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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奚齐德将元凤栖带进林中俊,就说要去将自己驯养的老虎带来,安排伏袭,只叫元凤栖留在林子里,要她等在狼主预定会通过的小径上。
漫步在野林中,元凤栖拿出事先藏在衣袖中的小张羊皮纸卷,做最后确认。
怕她应答不得体,达奚齐德还特别为她做好了问答集,备有各种狼主可能会提出的问题,附上应该会让狼主感动的答案,叫她好好记着。
元凤栖看着达奚齐德龙飞凤舞的字体,对照上面的问答,她只觉得肉麻。
盯着第一行的问题,她轻声念道:“为何身在此处?”这句是狼主的台辞。
“因为想见……狼主。”念第二行的时候,她浑身都有点冷。
第三行还是狼主的。“怎么没带护卫?”
“因为只念着狼主,顾不得自身安危。”念第四行的时候,她想摇头叹气。
看着第五行、第六行,到了第十行时她终于投降。这能怪她老是背不完吗?
诸如此类全都绕着狼主打转的答案,光看就叫她头晕,照着念舌头还会打结,达奚齐德真的认为靠这种愚蠢的脚本,能让她打动他王兄的心吗?
她若真照着这么表演下去,狼主不会认为她是什么柔弱佳人,只会认为地在发花痴。“我看,最想念狼主的,根本不是我,是他的好王弟达奚齐德。”
拿出手中朴实却锋利的匕首,元凤栖又陷入难得的沉思中。
自从认识他以来,她很清楚他什么事都为了他王兄,虽然很敬佩他的忠心,但是……“他就不能多替他自己想想吗?”
他从没表现过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连他拒绝她,也全是为了他王兄。“这样的人生,不是太累了?”
别提他,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带着和亲之名离家远行,说是为了保住家人,可是……她好想由自己决定想做的事,而不是老是听凭别人摆布。
只是,她没有勇气挣脱这些啊。若有勇气,她就能够告诉达奚齐德,她--
“呀!”
她突然大喝一声的原因,是冷不防有一支流箭,突然往她所在之处飞了过来。
元凤栖机警的在感到杀气那瞬间躲开-步,恰恰让飞箭划过她脚边,将她漂亮长裙边缘钉住。她转身望向阴暗不明的树林里,从脚步声开始揣测来者身分。
“谁在那里?”此刻她不适合与别人起争执,要是卷进了什么无聊纷争中可就糟了。她一时拔不出飞箭,索性将长裙给扯破,退离数步。
“你……不是步六孤家的人。”隐隐约约的,从树林中传出虚弱而低沉嘶哑的声音,几乎要让元凤栖一时听不太清楚。
“是我误会,把你当成那些家伙了……看来我这耳朵也不灵光了。”
那是弓月国的语言,但,当见着元凤栖的装扮时,来人便改口以略为别扭的天朝语开始说话。“还想活命,你就快离开这儿!”
她循声望去,才发现那潜藏在树林阴影中,半倚着树干,垂于身子旁的双手尚紧紧握住弓箭的,是一各看起来早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
“老丈您不要紧吧?”让那老人身上沾染了血迹、与被划上数道伤痕的残破衣裳给吓一跳的元凤栖,说话的同时,身于早已跑上前。
“别过来,女人……你快走……这儿不是让你散步的地方!”想摆出威吓表情赶走元凤栖的老人,一踏前作势吓人,却力不从心的整个人往前倾倒。
“小心!”元凤栖一把扶住老人,让他靠着树干休息。她自腰带间取出昂贵方巾,没等这坏脾气老人赶她,她早将方巾缚上他手臂。
“叫你走,你还不走,天朝的女人都是笨蛋吗?”
“赶我走也要有理由,我宁愿当笨蛋,也不能对个槽老头见死不救,那样不仅是笨蛋,还是个一点同情心部没有的笨蛋--呀!这又是怎么了?”
元凤栖话还没完,就见一把弯刀突然杀进她与老人的中间,扎实的钉在树上。
“总算找到你了!旗主!”毫无预警的从树林间道冲出来,将元凤栖与老人团团圆住的,是五六各身强力壮的青年。
“旗主?”这句话元凤栖是听得懂的。
她回头看着受伤疲累的老人,再回头看看偷袭的家伙们,瞪大了眼睛。
从那些突袭他们的青年身上服饰图案来看,那是步六孤家的人,一个个散发强烈杀气……呃,难道说,这位旗主会弄成这副凄惨模样,是让自家人砍杀的呀?
就在元凤栖还没来得及会意,便因对方展开攻击,不得不为求自保而反击。
“搞什么?现在还在进行狩猎比试,你们不去射狼猎狐狸,做什么对着你们家旗主砍杀呀?”
对方以弓月国语言,叽哩咕噜说了一长串,元凤栖听也听不全,一知半解的,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她似乎被卷入不该卷入的纷争了。
“你还没弄懂啊,天朝女人,这场比试,原本就不只有猎野兽而已,他们想猎的,是我这个老头子。”
“啊?”一面闪躲着敌人偷袭,一面勉强拔出腰间匕首应战。
身子不若往常灵活,元凤栖应对得明显吃力,自保还可以,但要帮助那老人脱困,可能有点困难。
“不管猎了多少东西,只要能取得我身上的狼旗令符,就能成为下任旗主!”
“这种事!有需要闹出人命吗?”该死!达奚齐德怎么没向她说清楚?难怪他会给她武器防身,原来这里还真是危险的地方。
“真要比武就比武,犯不着下杀手啊!”
元凤栖咬牙投入战局前,她只知道,现在假若还能活命,她才不愿继续留下来装柔弱可怜,等着狼主到来!
她还想活下去,还想与喜欢的人共度幸福的日子!
与其死得不明不白,在那之前·她要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她要告诉达奚齐德--她喜欢他!
然后为了他老想将她推给狼主,而让她卷入步六弧家的纷争,还面临危险境地一事,好好揍他一头!
“这里的规则是,无论生死,只求胜负。每个继承者都不会想让自己的竞争者活命,因此这当然是除去心头大患最好的机会。这正是为何这场传统的比赛,一直以来都只有最强的人能成为旗主,因为只有强者才能活着出去!”
老人抽出腰间弯刀,难以置信方才那样虚弱模样的他,一拿起武器后,竟然会散发出如此强烈的锋利气势,叫一票想杀他的人,反而震惊得倒退数步。
“早叫你快走的,现在你就算死于这混战中,你也怨不得人了!天朝来的笨公主。”
第七章
“你……知道我是天朝的公主?”
好不容易击退了那批眼中只有权势的竞争者,抢到两匹迷失在路上的马儿,元凤栖相步六孤崇信,两人骑马边跑边躲。
元凤栖就算知道自己已经插手了不该管的闲事,却也没有办法就此撒手不管。等到遇见达奚齐德之俊,大慨会挨他训诫吧。
可是,他也有错,错在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只光顾着要她演练如何拐骗狼主的同情……唉。
“猜得出来。在弓月国,没人会装扮的像天朝女子一般累赘,脸上涂抹得红通通、像猴子屁股一个样儿的。听说达奚旗主抢来了天朝公主,指的就是你吧?”
老人虽笑得好像已没事了,可仔细看,那张精明强悍的脸色却益发苍白。
“对。”她只能尴尬笑笑。
“那么你在这儿干什么?”老人一语中的。
“我……”这真是个要命的问题。不过,还奸她有准备问题集……“我是为了想见--”
“因为担心达奚旗主吧?我听说公主要嫁给狼主,可其实却是与达奚旗主一对吗?”老人指着元凤栖握在手中的匕首。
“那是与虎旗旗主的宝刀成对的匕首,向来只传旗主夫人,你不用不好意思,喜欢他所以想跟着他,既然来到咱们弓月国,女人就该这么直率。”
“……”她想否认却无从否认。
“天朝来的公王,尚且如此重情义,可惜我那些不成才的儿孙辈,却只知道争权,连丁点道义都不顾了。”想起步六孤家的现况,老人只想叹气。
“可是我不懂,齐德明明说是狩猎……”
“狩猎只是方法之一,最终目的则是要由旗主手中取得代表身分的那面令符,当着其他旗主与狼主的面前见证,取得传承资格。过去,代八旗主选择继承人时还是壮年,竞争者打不过旗主,所以多半是靠狩猎的实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老人唇边泛起苦笑。“不过……我年纪大了,让人觉得容易下手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的儿子竟然……”
元凤凄想起达奚齐德曾说过,步六孤家的继承人几年前死于战争中:怕勾起老人伤心,她连忙转栘话题。
“那么,今天的选拔,您要如何打算?”听说比试只有一天时间就结束。
“是啊……只有一天,太阳西下以前,假使没人能带著令符到达狼主面前,就表示没有继承人,那么……狼旗步六弧家,在我死后,就会归于狼主管辖。再也不是个拥有兵权的独立家族了。”
不管到哪个地方,为了家族继承、为了拥有自由活下去的机会,都是无比重要的啊,元凤栖看着老人孤军奋战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可怜。
“与其将令符让给那些不成才的家伙,我还宁愿让给你。只是,自此之后,也许你会遇上一些不愿碰上的麻烦。”
“这,感谢旗主您的厚爱,可是,事关步六孤家,玩笑不能这样开。”元凤栖有些震惊,不过她嘻嘻哈哈的不当一回事。
“我步六孤崇信,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假若让给那些目无尊长,只懂愚蠢掠夺,完全忘了旗主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是为了守护步六孤家而存在的人,恐怕才会为这个家族带来真正的灾祸。”
“但……”发现老人异样的坚定,元凤栖不免慌了。“如果步六孤家,交由狼主管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啊。”
老人原先住元凤栖面前还算客气的表情,立刻转为深沉。“那个男人太恐怖,如果没有三旗牵制他,太过危险。”
“危险?”没想到步六孤崇信对狼主的评价竟是这样?
“步六弧家之所以没有继承人,全是因为八年前,当前任狼主没来得及决定继承人就因病亡故,继而引起三旗争霸。三旗旗主均想称王,于是打了起来。”
老人愈说愈愤恨,那压抑在眼中的阴沉悔恨,让元凤栖明白,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内战三年,最后,我那可怜的孩子,死于达奚齐义的诡计中。”
看着单纯而富正义感的元凤凄,无端将她扯入这世代恩怨中,老人是有些不忍心,但,就为了无法轻易吞忍这口怨气,他不愿意将步六孤家交给狼主。
何况,打他一见到元凤栖,她出手相救之时,就已经没办法脱身了。
“一旦真正统一这个国家,那男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你千万别让他的笑脸骗了。”
“可是……”就她看来,狼主人明明不坏呀。
“你就当作是帮我这个活不久的老人,暂时托管这个家,直到家族中有合适的人出现,你再将旗主之位还回去。”
“您未免也太信任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女子了。”她为了婚事已经够头疼,无力再负担一个大家族的命运。“说不定我是坏人哪!”